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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原创-在线] 我的宅女神(宅居的她是神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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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5 17:58: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的宅女神(宅居的她是神的说)
作者:すえばしけん


内容简介
名塚天人因为进入高中就读,而在某学园宿舍展开了全新的生活。但当他踏入原本应是自己今后居住的房间时,却发现里面早有一位自称「冥界之王」的少女‧冰室亚夜花占据著房间!天人为了夺回属於自己的房间,于是绞尽脑汁试图将亚夜花从房里引出……
幻兽、怪物,以及活跃于诸多神话中的众神。以似人似神的角色齐聚一堂的城镇为舞台,「超现实」物语即将拉开序幕!!


目录
序幕 英雄报到  
第一章 中立国的居民们  
第二章 和茧居女神的来往方式  
第三章 她与她  
第四章 身为人类  
章外神曲1 梦中的景物  
章外神曲2 但求安稳  
章外神曲3 约定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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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25 17:59:43 | 显示全部楼层

序幕 英雄报到

序幕 英雄报到


    台版 转自 浔箐@轻之国度

    ——弱小?也是,从你的角度来看,或许是那样没错。

    ——对,我的看法不一样。我们有时候确实会变得很强。他也一样,总有一天,一定会成长为一个无比强韧的孩子。

    ——嗯……你还是不懂吗?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如果我赢了,也就是说,如果你认同我的看法正确的话,到了那个时候,你也认为他有必要得到帮助、并且有帮助的价值时……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这样啊。嗯,与其说是约定,不如算是我的请求吧。是朋友之间的请求,这样可以吧。

    ---------

    我翻过扶手,朝着内侧潜入。

    有个正在吞云吐雾的男人发现了我,眼神也跟着闪烁起来。

    「啊?喂,你是谁啊?你到底是怎么溜进来的……?一

    真是理所当然的疑问。再怎么说,这里可是废弃公寓的五楼阳台,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从外面爬进来的高度。但亲切的我还是决定据实以告。

    「我是沿着外墙走上来的。」

    话一说完,我轻轻挥动拳头,抽烟男就直接撞破玻璃窗飞进了室内。

    我将整片玻璃连窗框一起踹破,大摇人摆地走进室内。里面所有人的视线一时之间全集中在我身上。

    其中的一个男人手持手电筒,另外还有一个男人紧握着手上的D V。其他三个衣衫不整的少女则被两倍以上的众多男人压制着。每个家伙都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整身的名牌装扮反而更暴露出低俗的个人品味。

    因为我有着比一般人稍微强韧的肉体。

    我能够无视重力而飞檐走壁,拥有某些不可思议的力量。

    ——而这些力量都是与生俱来的。

    我曾经是个锄强扶弱、惩奸除恶的正义使者。

    我能够脸不红气不喘地大声宣布——没错,我是个无人能敌的英雄。

    小时候我曾经从一群爱欺负人的小孩手中救出我的青梅竹马,这是我最早的记忆。

    从此之后,我开始负责摆平纷争,帮助弱势,歼灭不良帮派等任务——总之就是不放过任何能够打击罪恶的机会。

    无论是我的朋友或是不熟识的人,甚至是朋友的朋友,我都会主动助其一臂之力。对方自然会对我报以戚谢和赞美。对我来说,每一项都是值得自豪的成果。

    即使和旁人有些不同,但我仍是以人类的身分来到世上,并且对自己能够持续发挥神奇力量来维护正义的事从不怀疑。由这股毫无根据的自信,不难看出我不经世事的一面。

    ——以上是我遭受重挫之前的心路历程。

    而接下来则是我不再扮演正义使者之后所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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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25 18:00: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中立国的居民们

第一章 中立国的居民们


    「啥?你说你不能来?……嗯,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我一个人没办法走到目的地啊……喂,老爸——!」

    对方无视我的抗议,径自挂上了电话。我则是一边抱怨,一边将手机收起来。这家伙还是和以前没两样,从来不听男人说话。

    我初次造访这座城市,这里没有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我甚至连接下来要找的人住哪里或是该如何联络都不晓得。

    也就是说,我必须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下,设法走到目的地才行。

    「……去问警察好了。」

    我重新背好背包,大步走出了车站。

    四月初的傍晚时分已有些暖意,已经到了会让人冒汗的程度。我身处的车站虽然不是什么大站,但尖峰时段的车站里,仍因挤满了结束工作准备返家的上班族而显得人声鼎沸。

    我很快就找到了警察局,但却似乎没人留守的样子。我走近警察局并朝里面窥探,里面果然不见半个人影,服务台上只放了一个写着『外出巡逻中』的立板。

    人倒霉的时候做什么事都无法顺心如意。我不禁叹了口气。

    算了,应该不会离开太久吧。我走到附近一闲十分显眼的便利商店买了饭团和果汁,然后坐在站前广场的长凳上,边吃边等待巡逻的警察回来。

    算不上大的圆型广场对面除了便利商店外,还有家庭理发店、书店、咖啡店等各式各样的店家栉比鳞次地排列着。但与其称这里为闹区,其实氛围更像是充满活力的市集。适度的喧嚣反而让我更觉放松。

    这里是实寻市,是位于内陆山区的郊区城市。

    同时也是我今后将居住的新城市,我将在此展开全新的生活。嗯,它给我的第一印象还不差。

    ——当我正在思考这些事时,「那个」正好进入了我视野范围的角落。

    看起来像是灰色毛皮般的不明物体横躺在路面上。起先我还以为是外套袖口和衣领上的毛皮恰巧脱落所积成的毛堆。

    但仔细一看,里面还夹杂着粉红及深红等色彩。此时我才察觉到,那竟是只横死街头的流浪猫尸体。可能是被车子撞死的。然而往来的路人却也只是皱着眉头瞥过一眼,然后事不关己

    地快步通过而已。

    真是悲惨。我的心中浮现些许哀悯之情。于是我决定要将尸体移到不会被人发现的隐蔽场所。我朝着那可怜的小东西走近,并将手伸向牠。

    就在这一瞬间——猫忽然张开了眼睛。

    突如其来的状况使我不禁「咦?」地惊呼出声。

    无论怎么看,这么严重的伤势都不可能还有气息才对。但是眼前的猫却若无其事地缓缓起身,龇牙咧嘴地对着我表现出再明显不过的敌意。

    怎么回事?这种状况不太正常吧,喂?

    周遭的路人似乎也察觉到异状而停下了脚步,开始彼此交头接耳。甚至在远处形成一道人墙围住了我和猫。

    「你别误会……我没有要攻击你的意思。」

    我高举双手,试图表现出自己是个人畜无害的人。但遗憾的是效果似乎有限。猫,啪呜地叫一声,张牙舞爪地朝我飞扑过来。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只能反射性地摆…迎战姿势,周遭围观的人群中也传出细微的嘘声。

    ——就在此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硬是将飞在空中的猫给抓了下来。

    「啊——偶尔就是会跑出这种爱恶作剧的小家伙。来,给我安分一点吧!」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个身材高壮的年轻警官,脸上还挂着亲切的笑容。

    被揪住颈部的猫开始疯狂地挣扎,暴露在外的肠子也跟着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如果此时的猫已是冰冷的死躯,或许还能挣得几分同情。但站在遭到袭击的立场的我而言,也只能用坏猫来形容眼前这家伙了。

    牠挣扎抵抗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像是耗尽力气似地不再动弹。而就在同一时间,有阵像是烟雾般的气体从猫微张的口中缓缓地冒了出来。

    这是什么?就在我感到狐疑的下个瞬间,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禁惊愕到睁大了眼睛。

    警官的嘴巴及耳朵忽然变得巨大无比,接着一口将那阵似烟非烟的气体给吞了下去。

    他的喉咙发出如食物通过般的吞咽声,将气体全数咽下肚后,警官便转头对着围观群众露出微笑。

    「好了好了,本警官会代为埋葬这只猫,请各位放心地回家去吧!」

    人群转瞬间一哄而散。宛如从未发生过任何事般的日常景象又再次重现。

    好像被车子碾过的样子耶!好可怜喔!周围开始传来婆婆妈妈们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我则是显得不知所措。究竟怎么回事?刚才的猫也好,那位警官也好,应该都不太正常吧?

    但为何周围的人们还能如此无所谓地谈笑风生?

    「喂,等一下。」

    「嗯?怎么了吗?」

    正准备收拾尸体的警官将视线转向我。

    「刚才你到底做了什么……?」

    「啊,你竟然还记得。」

    ……还记得什么?

    「唉呀,这种低等的灵体偶尔就是会附在尸体身上为非作歹。基本上普通人类关于这方面的记忆都会被消除,才不会引起骚动……毕竟这不是什么值得欣赏的景象,而且如果有人因此受伤,事情也会变得不好收拾。」

    看着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状况的我,警官也有些狐疑地歪着头提问:

    「嗯?你还保有记忆,表示你不是人类啰?啊,你该不会是到人界来旅行的吧?」

    「不,不是啦!我是今天刚搬来的,因为要就读这里的高中……」

    「啊啊,是那间曙光山学园吗?总之你是第一次到实寻市啰,原来是这样子啊!」

    警官露出亲民的笑容,像是顿悟似地不断点头。

    「总而言之,这座城市经常会发生许多特殊状况。你去学校之后应该就会从学长姊那里听到更多消息了。」

    「特殊……」

    这句话让我稍微放心了一点。虽然一直以人类的身分活到现在,不过我的存在还是相当超乎寻常。在这个辽阔的世界上,存在着其他的『特殊』个体也就不那么奇怪了。换句话说——只要把这座城市当成是一座不正常的城市就行了。

    算了,剩下的疑问晚点再问老爸或是宿舍里的人吧。

    重新恢复冷静之后,我又想起眼前必须解决的问题。

    「啊,其实我本来是想要问路的……你知道曙光山学园的宿舍在哪里吗?」

    「市内有好几间呢。宿舍的名字是?」

    「呃——我记得好像叫做红南还是什么的。」

    红南?听到这个名字的警官,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恐惧的表情。

    「唔……你说的该不会是红南町的中立国宿舍吧?那间『天秤会』?」

    曙光山学园是这一区规模最大,从小学到大学全数囊括在内的私立学校。

    我将从今年春天进入这间学校的高中部就读。

    虽然有许多原因都让我舍不得离开原本住的地方,但因为老爸不断游说,于是我便尝试报考该校,最后也顺利地考上了。

    为了方便就近上学,于是我决定离开老家,搬到学校宿舍里住。今天就是我来到新环境的第一天。我听说位于红南町的宿舍似乎是一般人无法入住的地方,但由于宿舍长和老爸很熟,所以才能得到对方特别许可。

    老爸今天原本要和我一起到宿舍和宿舍长打声招呼,却临时打电话说无法前来。就是刚才的那通电话。

    『哎啊——我突然有工作上门,走不开啊!抱歉啦!就由你代替我向对方道个歉吧!』这是他的借口。

    老爸是个职业摄影师,专拍人物照——特别是女性的照片。像是写真女星的泳装照、裸照之类的。听说和模特儿聊天让对方能够放松,藉此拍出自然而充满魅力的表情,也是他工作的一环。老爸外表看起来是个开朗而不拘小节的豪爽男性,但在身为儿子的我眼中,其实不过是个性随便的家伙罢了。虽然像这种突如其来的工作已 不是第一次,但我还是希望他可以再多表示点歉意。

    我沿着警官所指示的路走了约十分钟,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虽然是抵达了,不过—

    「……这是什么啊?」

    一栋巨大的西式建筑耸立在眼前。

    虽然说是西式建筑,但却与豪华或壮观的印象沾不上边,破旧凋零的外观彷佛藤蔓密布的鬼屋一样。或许是因为没人想和这样的房子做邻居,因此这栋洋馆就独自占据了住宅区当中的一大区块,而且弥漫着异样的存在戚。

    住址应该是这里没错…

    我朝着与身高同高的铁栅栏前进,开始找寻入口。这里真的有人住吗?

    就在此时,眼前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不禁发出「咦」的诧异呼声。

    覆盖着一楼窗户的厚重窗帘缝隙中忽然冒出一张人脸。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想那应该是女性的脸,而且是位年纪比我还小的少女。

    总不会是幽灵吧。再怎么说,这里也算是间宿舍,有人住在里面应该是再正常不过了。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是男女同住的宿舍吗?

    我持续地向前走去,直到那狭小却充斥着威吓戚的大门前才停下脚步。

    门边挂着一块木板,上头用相当潦草——但却莫名地有特色的毛笔字体写着『中立国宿舍』,和洋馆散发出的诡异气氛完全不搭。

    宿舍外面至少还设有对讲机。虽然有些尘埃覆盖,究竟还能否使用也令人生疑,但当我按下按钮后,仍响起了有些走调的电子音乐。

    「来了——」

    门随即打开。一个玲珑的身影从门后朝我跑来。

    「是客人吗——?请问有什么事吗——?」

    出现在眼前的是年龄似乎还不到十岁的外国小女孩。一头蓬松的金发加上碧蓝色的双眼,身上穿的则是深蓝色的西式女校制服——或许应该归类为女仆装比较恰当。 衣服的质料看起来并不是廉价的角色扮演服饰,反倒像足描述中古时期的外国电影里经常可见的服装,无论质料或剪裁都无可挑剔。

    「…………」

    「请问您是……?」

    眼前的小女仆歪着头,不解地望着沉默的我。

    「啊,呃……请问这里是曙光山学园的红南宿舍没错吧?」

    「是的,没错——不过乌尔莉卡还有大家都称呼这里是『中立国宿舍』喔——」

    「乌尔莉卡?」

    「对啊,乌尔莉卡。」

    小女仆面露微笑地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脸。看起来像是在说这是她的名字。

    虽然说起话来文法有些不太正确,但似乎是个能用日语沟通的女孩。

    「啊,我叫名冢天人。今天开始要住在这里。」

    乌尔莉卡啪地用力拍了一下手。

    「是的、是的,我听说了喔——因为现在弓虎小姐—— 就是宿舍长临时有事抽不出时间,

    所以希望您可以先到里而等一下。请,欢迎请进!」

    我跟着乌尔莉卡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总算进入了洋馆——应该说是宿舍的内部。

    「呃,乌尔莉卡也是曙光山学园的学生吗?」

    「不,乌尔莉卡是随侍在亚夜花小姐身边的女仆。」

    听起来这个叫亚夜花的人也是这间宿舍的房客之一。

    不过话说回来,女仆……虽然我并不是没有听过,但除了角色扮演及店员等业务需求外,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将女仆当成正职的。有一种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般的奇妙感觉。

    乌尔莉卡领着我参观洋馆内部,就某种意义面百里面实在是残破不堪。

    破旧的外观让人不禁怀疑这里是否真有住人,但实际踏入其中后,确实可以见到充满生活戚的景象。问题在于太过随便的杂乱景象几乎已经到达混沌的境界,旧书、垃圾、大小不一的杂物毫无章法地散置在走廊上。如果这里没有住人,应该不至于乱成这样才对。

    「这个应该还能用吧……」

    我望着堆满灰尘的书架自言自语地说着。眼前的书架虽老旧,但看起来十分坚固耐用,真是有够浪费的。

    「住在这间宿舍里的人不会轮流整理或是打扫吗?」

    「是的,并不会——有时候乌尔莉卡有空的话就会负责打扫——但是因为这间房子太大了,而且我也没办法打扫比较高的地方……」

    小女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仔细一看,窗户的中央以下确实有擦拭过的痕迹。以乌尔莉卡的身高来看,就算使用垫脚台,能擦拭到的部分也是有限。话说回来,怎么会把打扫工作全都推给这个小孩呢……这间宿

    舍是怎么回事啊。

    「还有啊——大家的房间几乎都位于二楼——只有亚夜花小姐和龙太先生的房间是在一楼。另外一楼还有餐厅、厨房和大澡堂。虽然每个人的房间里也都有浴室可以泡澡或淋浴,但大家好像都不太常使用的样子——那么,请您稍微在这边等一下——」

    乌尔莉卡领着我到一间像是会客室的大房间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径自跑出了房间。

    虽然房间很大,但里面的摆设却只有一张老旧的沙发和一张圆桌。当然,看起来也不像有整理过的迹象。

    不一会儿,乌尔莉卡端着放有茶杯的盘子走了进来,脚步还有点踉舱。不过她手上的杯盘看起来倒还算干净。虽然是茶包泡的红茶,但我还是对她的用心表示谢意。

    乌尔莉卡将茶放在桌上后,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注视着我。

    「……怎么了吗?」

    「请问——……天人先生,您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对天真无邪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辉。

    「……什么样的存在?」

    「因为既然能够来到这问宿舍,代表天人先生应该也不是人类才对?」

    「……………………………………」

    一种果不其然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我想起了刚抵达实寻市时所碰上的事,当时那位警官的态度,还有此刻乌尔莉卡所说的话。

    在这座城市里,不正常才是正常。

    乌尔莉卡将脸蛋稍微凑近我身边,自顾自地嗅了起来。

    「嗯——有种和弓虎小姐类似的味道呢。您和弓虎小姐是同族吗?」

    「……就算你这么问,我还是不知道你所说的弓虎是谁啊。还有,我原本是打算以人类的身分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您的身上确实有人类的味道呢——原来如此,所以您是混血儿啰。」

    乌尔莉卡不断地点着头,接着又露出略带羞涩的表情。

    「……那个,天人先生,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在等待的这段时间,能请您当我的游戏对手吗?」

    「嗯?没问题啊。不过要玩什么?」

    「什么都可以。摔角、相扑、泰国拳之类的都可以。」

    原本猜想应该是扑克牌或猜谜等等小女孩玩的可爱游戏,想不到竟出现如此惊险刺激的选项,让我一时之间难掩惊讶。真是个走肉体派路线的孩子。不过活泼好动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是了。

    「真的只要陪我玩一下就行了。好嘛,陪我玩嘛——」

    乌尔莉卡用小狗缠着主人要玩球般的表情望着我,接着抓住我的手。

    瞬间——我几乎惊讶到无法言语。

    这绝不是一个年幼的少女——甚至不可能是人类所拥有的力气,而我的手正被这股强大的力道所控制住。我反射性地出力抵抗,乌尔莉卡却露出了让人难以理解的笑容。

    「您想要抵抗对吧。我才不会输呢——看我的!」

    「什么——」

    我虽然看起来稍嫌瘦弱,但个头绝对不小。然而我自认壮硕的的身体,此刻却几乎呈现与地板平行的姿态在半空中飞翔。在周遭景物高速地朝我身后流逝的同时,我好不容易稳住姿势,借着墙壁停住了被抛飞的身体,但抵住墙壁的双脚却也因反作用力而发麻。真是多亏了这面坚固的墙,如果只是偷工减料的便宜货,此时的我应 该早就撞破墙壁飞到隔壁房间了吧。

    乌尔莉卡睁着圆滚滚的双眼看着站立在墙壁上的我,高兴地露出笑容:

    「哇……好厉害,好厉害喔!原来还能这样玩啊。好,接下来我要认真起来了喔——」

    「喂,等、等一下啦——」

    我慌张地出声制止,双脚也不忘沿着墙壁往天花板移动。

    虽然很难说服自己,但我还是觉得对方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恶意,即使这是一股足以轻松撂倒棕熊的强大力量。真是完全悖离常理。

    无论如何,我得先设法让她停手才行。此刻我所站的位置根本无法碰触到乌尔莉卡,或许这样能够稍微减缓她的兴奋吧—

    但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却是大错特错。

    既然有超人般的力量,代表她拥有超乎常人的肌耐力,也就是说,无论是冲刺或跳跃,邯能反映出同样的威力。

    「看—— ———————————————招!!! !」

    当我回过神时,眼前的视野已经被她的鞋底彻底占据。

    *  *  *

    「我真希望天人能够以一个平凡人类的身分出生呢。」

    这是已过世的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因为我的老爸并不是人类。

    虽然外表看起来和普通人类没两样,但他却拥有不同于一般人的力量。除了强健的体魄外,他还能使用如同魔法般的特异能力。虽然老爸绝对不会在家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能力,但我的确目击过数次他不用手就将电视遥控器变到自己手边,或是把摔破的碗盘变回原本毫发无损

    的模样。

    自我懂事以来,这样的画面就宛如理所当然般地不断发生着,让我逐渐不再对这一切抱有疑问,而具备高度社交能力的老爸也顺利融入人类社会,顺遂无碍地生活着。

    而老爸和母亲所生下的我以及小我八岁的妹妹,也继承了来自父母亲某种程度的能力。我拥有超乎常人的肌力以及治愈力,并且能够无视重力存在,随心所欲地飞檐走壁。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认知到自己和一般人类有些许不同。然而父母亲始终严禁我随意使用特殊力量,并持续地教导我必须以一个人类的身分活着。

    而就在我不知道能不能从小学毕业时,母亲意外骤逝。

    原本她的身体就不算好,而自从妹妹出生后,她的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虽然我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真的面对母亲病危的那一刻时仍不免动摇。

    即使老爸在我们面前总是表现得十分乐观,但后来他渐渐地将时间转移到工作上,回家的次数也逐渐少了。但当时的我对此并没有怨言,毕竟对于经济不算宽裕的名冢家而言,老爸除了筹措母亲的医药费外,还得支付两个孩子的养育费。更重要的是,他应该也得藉由工作才能发泄自己郁闷的情绪吧。

    而我自己则是为了抒解难以排遗的寂寞,而积极地寻求朋友的慰藉。

    简单来说——我更积极地使用自己胜过一般人的力量,藉此在朋友圈中建立起无可动摇的地位。

    升上国中后,我开始强势地介入朋友之间的纠纷。当我的实力传开后,来自各方的邀请络络绎不绝,我也成了专门排解纠纷的人。

    我并不喜欢暴力或争执,也绝不会故意地展示自己的力量,但是若有彻底教训对方的必要时,我也从不会手下留情。我始终认为,只要拿捏得宜,就不至于让自己过于异常的力量曝光。

    于是我成了英雄。对于背负英雄名号的自己,我从未有所怀疑。

    ——直到某件事让我戚受到深刻的后悔之前。

    如今的我不再是英雄,只是个普通人。我下定决心不再好管闲事,只想过着闲适恬淡的和平生活。我要听母亲的话,做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类。

    *  *  *

    我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醒了过来。

    周遭有些昏暗。现在几点?太阳应该已经下山了吧。

    记忆逐渐在我脑中苏醒。我想起来了,我是被踹了一脚后失去意识的。打从我出娘胎以来,这种事还是头一遭。

    我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没有想象中那么痛,我想顶多只是瘀青而已吧。

    转头一看,才发现乌尔莉卡也趴在床边呼呼大睡。看来她虽然想在我身边照顾我,但终究还是不敌睡魔侵袭的样子。

    眼前平和的景象使我的嘴角不禁露出浅浅的微笑——但再仔细一看,她的模样却让我惊讶到连眨了好几次眼睛。

    从她蓬松的金发当中,竟直挺挺地长出了一对覆盖着灰色绒毛的兽耳。而裙襬附近的臀部部位也垂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嗯…………」

    此时乌尔莉卡似乎察觉到我已经清醒,于是也跟着睁开眼睛。

    「啊,天人先生……」

    她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告诉我昏倒之后所发生的事。

    「您、您醒过来了啊?还会不会痛?」

    「喔,没事了啦。」

    「对、对不起……呃——我没想到您竟然那么弱……」

    「弱……」

    嗯,和眼前的孩子相比,我确实相当弱小。

    然而这样的对话却让我感到既新鲜又愉快,我忍不住呵呵呵地笑了出来。

    「怎、怎么了吗……?

    乌尔莉卡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啊,抱歉,你不用把踹飞我这件事放在心上啦。我反而应该向你道谢呢——对了,你那对耳朵还有尾巴都是真的吗?」

    「咦?」

    乌尔莉卡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啊,跑出来了……有时候我一不注意,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乌尔莉卡的真实身分其实是只小狗喔。」

    「小狗?」

    「是的。啊,不过并不是一般的狗,而是『超高级犬』喔——」

    嘿嘿。乌尔莉卡有些得意地挺起了胸部。

    「但是乌尔莉卡并不擅长变身,所以要完美地化身成人类的模样其实有点困难,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出原本的形体。不过亚夜花小姐、弓虎小姐和其他人都不会有这种困扰就是了。」

    我将身体撑了起来。

    「啊……我可以摸摸看吗?」

    「咦?啊,好、好的,请温柔一点。」

    我轻轻地将手放在乌尔莉卡那对狗耳朵上,柔软而温暖的触戚流过掌心。我用手指轻巧地抚摸耳缘,耳朵也像是在响应似地拍动了几下,接着我将手伸向尾巴。

    「啊,要摸那里……?那、那里不行……」

    裙襬的后缘开了一个不甚醒目的缝口,尾巴似乎就是从那里穿出来的样子。

    「啊……」

    当我的手指碰触到尾巴时,乌尔莉卡的身体瞬间也跟着抖动了一下。我沿着尾巴的尾端朝着前端抚摸,仔细确认触戚的变化。

    「咿……那、那里不行啦……好、好痒喔……」

    应该是真的尾巴没错。

    我的手指反复地在尾巴上游移着,蓬软的毛皮底下的确有尾骨的触感。起初乌尔莉卡虽然不停地扭动身躯试图抵抗,但此刻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乖巧地任我摆布。

    「嗯……」

    乌尔莉卡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一样,断断续续地发出细微的声音,身体也蜷曲在一起。

    她的确不是人类。我再次地确定了这件事——没错,和我一样不是人类。

    在车站前碰到的警官突如其来的变化,确实也让我惊讶不已。但是我并未因此而动摇,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受以及发自内心的理解,即使连我也无法解释,这种回荡内心的复杂情绪究竟是什么。

    不可思议的力量,从我出生那一刻起就伴随我至今。因为老爸从未向我提过这股力量的来由,所以我并没有想太多。就算其他地方还有像我这种『非人类』的存在,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如今,身在此处的『名冢天人』既非强者亦非名人,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半人类。但这样的自己在多如蚁群的人类当中,反而更能无风无浪地生活下去。

    这就是老爸为何会将我送到这里的理由。这也是我为何非到这里不可的原因。

    「……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

    我温柔地轻抚着乌尔莉卡的尾巴,肩膀颤抖地忍住笑声。

    就在此时,房间的另一头传来声音:

    「面带笑容地抚摸女孩子的臀部,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意呢?」

    就在另一侧的墙角,有个坐在计算机桌前、身材娇小的女孩正注视着我。她的脸蛋如同洋娃娃般美丽,却有种说不上来的神游戚,周围环绕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奇妙气息。年龄看起来虽比乌尔莉卡大上几岁,但应该还是比我小。

    此时我突然发现,眼前的女孩就是先前从窗户窥探我的那个女孩。

    「啊—    一

    我急忙将手从乌尔莉卡身上拿开。

    她则是发出」声娇喘后,虚脱似地瘫倒在床上。

    「不、不是啦!我没有摸她的臀部,我只是……」

    「在我看来就像是在摸臀部。」

    少女用读不出感情的声仟冷漠地指责。

    尾巴不算是臀部的一部分吧?不过看来她是如此认定的。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一个面带淫笑抚摸着幼女臀部的男人,嗯,不用考虑,出局。

    「啊,那个,乌尔莉卡也觉得很舒服,所以没关系了啦。天人先生技巧很棒,让我有种很能适应的感觉呢。」

    「……我很戚激你愿意帮我说话,可是我实在无法原谅自己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所以你还是先安静点吧。」

    那我去通报弓虎小姐你已经醒过来了——乌尔莉卡丢下这句话后便跑出了房间,只剩我和不知名的少女独处一室,尴尬可想而知。

    当我仍在思考该如何与眼前的少女攀谈时——我忽然发现,她的左右眼珠各自有着不同的颜色。左眼是蓝色,右眼则是红色。

    「你的眼睛真美。」

    我情不自禁地将心中所想的话脱口而出。

    「……这是在拍我马屁吗?」

    「是我的真心话。」

    少女就像是在观察某种生物般的地打量着我。

    正当我开始感到浑身不对劲时。她忽然缓缓地开口自我介绍。

    「我是冰室亚夜花,是乌尔莉卡的主人。这间房间是我和乌尔莉卡的房间,你现在所躺的床也是乌尔莉卡的床。」

    「啊,我,我叫做——」

    「我知道你是新来的宿舍居民,是个半人类,名字叫做名冢天人,所以你用不着自我介绍了……我要为自己下属的失态向你致歉,那孩子所犯的罪就等同于我所犯的罪,真的非常抱歉。」

    亚夜花面不改色地对我低头道歉。

    「即使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她也还是个幼小的孩子,希望你宽宏大量,不再计较这件事。就当成你摸了那孩子臀部的交换条件吧。」

    「等、等一下,我根本没有打算要……」

    「你无法接受吗?是条件不合理吗?看来你是认为乌尔莉卡的臀部不足以作为对等的交换条件啰。那么,就以我的臀部作为交换条件吧?我想应该发育得比那孩子更好才对。」

    这女孩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没有吧,就我看来你和乌尔莉卡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不对、不对,我打从一开始就对摸臀部没兴趣啦。」

    虽然身为一个健康的男生,要说对这种事完全没兴趣绝对是骗人的,但其实我个人比较喜欢丰满一点的臀部。

    「这样子啊,真是伤脑筋。那么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呢?」

    亚夜花依旧面无表情地歪着头问道。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

    我一边犹疑着该如何回答,一边反过来观察眼前的少女。

    她的身上穿着松垮垮的睡衣,加上一头刚睡醒似的乱发。玲珑的身体上卷着一条绒毯(上头印着可爱角色的图案),还用不雅的蹲坐姿势蜷缩在椅子上。虽然有着清秀高雅的脸蛋,但整体所带给人的那份不协调戚,以及不修边幅的穿著打扮,都掩盖了她原本清新脱俗的气质。

    计算机桌上放着一包封口敞开的袋装洋芋片,一旁的计算机屏幕上有C G绘制的中世纪街景及许多身穿长袍的角色。

    「……你在玩网络游戏吗?」

    「是的,大概再玩二小时左右就会升级了。」

    她的口气十分正经。

    我再次朝四周观望。目前所处的房间约有十几张杨杨米大,以宿舍里的单人房而言算是相当宽阔,房里之所以昏暗,是因为到了晚上也只有计算机屏幕作为唯一光源的缘故。

    再仔细一看,除了出入口外,房间里还有其他的门,原来是厕所兼浴室。这种安排,让人联想到比较高级的公寓或者是旅馆。

    房间里共有两张床,窗户上覆盖着相当厚重的窗帘。另外房里还有约四十吋大的液晶电视和D v D播放器,电视机前放着好几台电玩主机,一旁有着堆积如山的游戏软件。漫画、D VD盒和零食的空盒四散在地板上,把整片地板都淹没了。

    —网络游戏中毒者。我的脑中自然地浮现出这个名词。

    「你……该不会就是所谓的※茧居族吧?」  (译注:意指足不出户,远离社会与人群而过着封闭生活的人。)

    「不,我只是把前往外界的力气省下来,用单一房间来解决所有生活需求而已。」

    「……那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有目的性与坚定不移的意志。」

    换句话说……就是以一种不轻易妥协的强大决心宅在家里头的意思吧。虽然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但亚夜花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所以我也无从判断她的话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发自内心的感想。

    「那么,我到底得做些什么,才能获得你的原谅?」

    「咦?」

    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指的是乌尔莉卡把我踹飞这件事。

    「……啊,那个就算了啦。反正我也没受到什么严重的伤。」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支付原谅的代价?既然这样就好——那么,我话就说到这里。」

    亚夜花伸手指向门的方向。

    「……意思是要我出去吗?」

    「你有任何继续留在我房间的理由吗?如果说得出理由,那我可以考虑一下。」

    亚夜花露出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不像是不耐烦的嫌恶表情,看起来真的只是单纯抱着疑问而已。真是个难以捉摸的女孩。

    「也没有啦,那我就先离开了——」

    我话刚说完,房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唉唷,别那么说,再多待一会儿嘛——」

    从右手边传来一阵佣懒的声音。我反射性地将视线移往声音的来源,又有一位女性站在那里。

    我不禁瞪大了双眼,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到房间里的?难不成是现在才开门走进来的吗?

    眼前的女性年龄应该超过二十岁,略微高眺的身材,但并不是瘦到弱不禁风,而是有着秾纤合度的体态。虽然是个顶级美人,但却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神,全身上下散发出成熟女性的知性氛围。此时这位女性也跟着泛起笑容。

    「天人同学,初次见面,你好……啊,你才刚清醒没多久,或许应该向你说声早安比较适合吧?」

    女性倾斜着头思考着。

    「你觉得呢?」

    「……呃,都可以吧。」

    我收回剐才的话。这个女的一样是个怪人。

    「啊,我忘了报上我的名字。我是这间宿舍的宿舍长,御子神弓虎。多多指教啰——」

    女性用缓慢的口吻自我介绍后,呼地一声打了个大呵欠。

    「欢迎来到中立国宿舍——诚心欢迎你的到来。」

    「唔……你好,我是名冢天人。」

    话说回来,老爸的朋友就是她吗?

    「对了,你看到放在门口的广告牌了吗?那是我写的呢。」

    我想起在大门口看到的那块木板。上头用充满个性的笔迹大刺刺地写着『中立国宿舍』

    「我觉得毛笔字的线条很可爱,扭来扭去的就像毛毛虫一样。」

    弓虎呵呵呵地笑着说明。请把我方才说过的话忘掉,这家伙无庸置疑地是个怪人。

    「这里是我的房间喔,弓虎小姐。」

    看不下去的房间主人忽然插话。

    「我知道啊——可是你又不会答应让我进来,所以我干脆自作主张进来了——别那么在意嘛。事情办完了我会立刻离开的——不过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睡完午觉下来一看,你就已经倒在地上,连乌尔莉卡都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睡午觉……」

    我记得听到的好像是有事抽不出时间才对。

    弓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开始左顾右盼起来。

    「啊,说到这个,你父亲呢?我听说他今天会和你一起过来……」

    「老爸临时有事,所以不能来了。他要我代他向你道歉。」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原本还以为可以见到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呢——那么,现在有办法联络到他吗?」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接,不过可以打打看。用我的手机吧——啊,我放在背包里。」

    「背包在这里。」

    我的背包不知何时竟跑到了弓虎的手上。我记得她的手上原本应该没有任何东西才对——

    不过大概又是那回事吧,还是别想太多的好。

    『唷,怎么样,顺利和对方打过招呼了吗?』

    我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老爸,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阵豪迈的声音。

    「嗯嗯,我现在人正在宿舍。啊,御子神小姐有话要跟你说,我叫她来听啰。」

    『咦,御子神——?啊,喂,等、等一下啦!』

    我虽然对老爸出乎意外的惊慌反应戚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将手机交给了弓虎。

    「你好,好久不见了呢——你还好吗?……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怎么会临时取消来这里的行程?身为监护人的你陪孩子走一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喔,这样啊。也不是啦,我可没有说你在撒谎喔。」

    穿插着笑声的温和对话持续着。然而我总觉得,平时讲话从不留情面的老爸似乎有些落居下风。可能是我多虑了吧。

    一旁的亚夜花彷佛已经下定决心要将弓虎和我当成空气,自顾自地戴起耳机回到了游戏的世界里。

    「……好的,我会负起责任照顾他的——当然啦。倒是你也找个时间过来露个脸吧——对啊,那是身为父亲的义务吧?嗯,你要好好记住喔——」

    弓虎又耳提面命地讲了好几句后,才将手机交还给我。

    『那家伙在的话,拜托先告诉我一声好吗!我得先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老爸语带怨怼地向我抱怨。

    「我哪知道。话说回来,老爸你和御子神小姐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啊上具要说的话,就像是家人一样,但又像是父女吧……』

    「喂!你可别突然告诉我,原来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姊姊喔?」

    『啊?啊啊,才不是那样咧!刚好相反。其实那家伙是你的妈妈——』

    此时电话突然「嘟」地一声,通话被切断了。

    「这一带的收讯不是很稳定,有时候讲话讲到一半就会突然断讯。」

    弓虎露出稀松平常的笑容这么说着。

    「请问御子神小姐和我老爸究竟是……」

    「弓、虎。」

    「咦?」

    「叫我弓虎就行了。住在这里的每个人其实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唔,弓、弓虎。」

    她的脸上虽然挂着令人放松的微笑,但我却有种不应该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的戚觉。这是男人的直觉。

    「呃,天人同学基本上是以人类的身分长大的对吧?我想确定的是,你清楚我们——我们这群『非人者』目前所处的状况吗?」

    「唔……我不清楚。」

    「那就由我来说明吧……呼哈。」

    弓虎又打了个大呵欠。

    「我要开始说明啰——嗯,不过我怕麻烦,所以就长话短说吧——呃,在这个世界上,以人类的模样生活着的非人者其实相当多,例如你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我点点头。

    「而这座实寻市正是作为测试非人者是否能够融入人类社会,进而与人类共存的特别区域。这样应该算是实验区域还是模范区域呢?总之就是这样的一座城市。也因此比起其他地方,这座城市的非人者数量特别多。」

    「……我先前也碰到了。」

    我将刚抵达这座城市时所遇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弓虎。包括突然动起来的猫尸,还有把从尸体里窜出的『某种气体』一口吞进肚里的警官。

    「喔,你是说车站前警局的那位警官啊——那个人——呃,他也不能算是人啦。不过重点不在这里——总之他的真实身分是负责除魔的神兽。」

    唔——弓虎稍微思考了一下,接着继续开口说:

    「对了,你只要想想放在神社入口的石像的模样,应该就不难理解了。那就是那位警官的真实身分,在人类世界好像是叫做石狮子还是拍犬什么的。他原本就是负责驱魔镇邪的,化身成警官应该是再适合不过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确实警官把恶灵吞下肚的那一瞬间,脸上似乎出现了类似的变化。

    二般人类会因为结界的缘故而不会留下记忆。当人类目击到常识所无法理解,或是可能会造成我们麻烦的画面时,覆盖着整座实寻市的结界就会自动发挥作用,将人类的记忆改写掉。嗯——总之就是这座城市包覆在会自动修正人类记忆的区块之内,这样应该比较好懂——说到这里还可以理解吗?没问题吧?」

    「大概都能理解。」

    「嗯,真聪明。」

    弓虎以笑容表示赞美。虽然听起来就像是在夸奖小学生一样的口气,但不知为何我却不感到厌恶。

    「再来,虽然这里看起来只是问普通的学生宿舍,但其实有着让非人者与人类社会之间保持均衡的重要任务。由这些成员所组成的组织称为『天秤会』。嗯,目前住在宿舍里的『天秤会』成员共有七个人,不过几乎所有人都是——」

    「『非人者』对吧?像是妖怪、怪物、幻兽之类的。」

    没错。弓虎像是赞同我的补充般地点了个头,接着又歪着头继续接话:

    「啊——只是,你的答案还不够正确。你所说的那些确实是我们负责管理的对象,但如果是和我们属于同一位阶的对象,有时还是会出现无法全数管理的问题。也就是当这些『非人者』打着坏主意做出一些大闹人类社会的坏事时,如果我们没办法确实地阻止他们,就可能造

    成相当严重的问题。」

    呼啊啊——说到这里,弓虎又再次打了一个大呵欠。

    「顺便告诉你,乌尔莉卡和亚夜花都是我带过来帮忙的,并非天秤会的正式成员。总之,除了她们两人外,其他住在这里的人都属于更高的位阶。」

    「也就是说……其他人都比乌尔莉卡还要厉害?」

    「这么解释应该也可以啦。」

    比乌尔莉卡还要厉害的人?我一边回想着当时被踹飞的场面,一边在心底喃喃自语。虽然在这个不正常的宿舍里,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奇,但似乎无法这么简单就能说服自己。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那样。」

    弓虎带着瞇得快要闭上的惺忪睡眼笑着说。

    「在这栋中立国宿舍里的居民,每个人的位阶都已经到达了『神』的领域喔——」

    *  *   *

    隔天早晨。我在尖峰时段过后才来到车站前,并在快餐店解决了稍晚的早餐。接着我到商店街购买日用品,边四处闲逛了一会儿。就在我确认着今后将要长住的城市里各种店面的位置时,不知不觉已经是中午了。

    我走到昨天那个车站前的板凳并坐下来稍事休息。眼前往来的人群熙熙攘攘,看着看着,

    我不禁想起昨晚从弓虎那里听到的事。

    —这座城市异于他处的轶事。

    在这一百年以来,人类的数量爆炸性地增加,科学也有长足的进步,使得人类逐渐地拓展自己的势力范围。

    然而,此一变化也意味着许多非人者失去了原本居住的场所。

    对于拥有格外强大力量的人——也就是被人类称之为「神」的存在而书,这个问题已渐趋严重。由于人类已发展到足以排除任何威胁与障碍的水平,因此也逐渐地不再仰赖神的庇护。许多神不仅不再是人类信仰的对象,甚至无法再存在于人类的记忆当中,也因此导致神的力量日渐衰退。若持续这样下去,将会陷入连确保神的存 在都有困难的窘境。

    终于,在经过漫长的论战之后,达成了『如今已进入了所有非人者之存在,必须以能够和人类共生为目标』的共识。过去虽然亦曾有主动融人人类社会并与人类共同生活的案例,但毕竟还是极少数的个案。如今将以组织规模来推动此一共识.

    而在数十年前,众神们便趁着世界大战后的混乱局势展开了此项计划。而这座城市则被选中为示范都市。

    实寻市——人口约三十万左右的郊区都市。

    三面环山,另一面则有河川围绕的地形使得此处成为灵气汇聚之地,据说过去这里就是个容易聚集灵体和非人者的场所。对于持有力量的神魔而言,此处更是世界屈指可数的良善环境,对于抑制弱化有着明显的效果。

    目前这座城市中的居民约有百分之一的比例是非人者,与普通人类共同生活着。

    而我即将就读的曙光山学园,其实也是众神们作为计划中的一环所创设的场所。虽然名为学园,但其实兼具能让普通人类进行学习,以及能让非人者学习身处社会中所需的各种协调性的功能,可谓是一个神与人共享的训练设施。

    此外,学园还被赋予了让未拥有与人类共存经验的非人者就学的义务,有意愿在人类社会里生活的非人者,必须先在该学园里学习如何与人类相处。学生当中约有百分之五是非人者。   

    当然,众神们也必须身兼学园教师来进行各种活动,或是像昨天的那位警官一样负起维持治安的任务。而负责这些任务的神祇必须具备一定程度的力量,并且是对于处理人事务有相当经验的专业人士才行。

    而居住在中立国宿舍的每一位居民——每一位都是大有来头的神祇,他们所组成的『天秤会』更是拥有压倒性力量的顶尖组织。他们会守护城市,惩罚意图作恶、破坏秩序的非人者,简单来说就像是结合政府和军队的合并机构一样。此时我总算了解,为何当时警官听到宿舍名字时会露出那么惊恐的表情。

    住在宿舍里的众神们,几乎都以人类身分在曙光山学园就读。由于学园是接轨人类社会计划中相当重要的入口,因此更需要格外加强警戒。

    『天秤会』一般对外的名称为『学生互助组织』,无论小学、国中、高中乃至大学,有任何烦恼的学生都可前来寻求咨询或协助。此一措施据说是为了在学生之间架设情报网,藉以掌握所有人种共存所产生的问题以及状况。『天人同学能不能一起来帮忙呢?』——最后弓虎对我说了这句话。

    『……可是我想要像个普通人一样地生活。』

    我悄声地说。毕竟这是母亲的遗言,我也曾在心里发誓,今后不再插手和自己无关的事,加上原本我就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帮得上忙,因此我回绝了。对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想这件事应该就此打住了吧。

    但是外表看来闲适慵懒的弓虎,还有成天宅在房里的亚夜花等人竟是如此高阶的神祇,实在令我难以置信。虽然她们的力量确实无庸置疑……也许是为了让自己和人类看起来没有差异,刻意所做的掩饰吧。

    「——糟糕,来不及了。」

    我看看手表,急忙起身离开。老家寄来的包裹预计下午会送到,我得在那之前回到宿舍里才行。

    其实在动手整理行李之前,还有一个尚待处理的棘手问题……不过,遗是先回到宿舍后再说吧。

    此刻宿舍里的居民们应该也都开始各自活动了吧。希望今天能和昨天还没打过招呼的神祇们碰到面。我和亚夜花不同,是个彻头彻尾的社交派。既然弓虎说宿舍里共有七位神祇,扣掉她自己、亚夜花和乌尔莉卡,应该还有四位才对。

    当我回到宿舍时,看见乌尔莉卡正在玄关前打扫。

    「唷,辛苦啰!」

    「啊,您回来了——」

    乌尔莉卡停下手边工作,微笑地向我打招呼。真是个好孩子。

    「我买了布丁回来,先放到冰箱里,想吃的话就自己拿吧。」

    「哇……」

    乌尔莉卡的脸上闪烁着光辉,尾巴也咻地一声跑了出来,不断地左右摇晃着。

    「好高兴喔——!谢谢您!」

    「啊,其实我买了所有人的份,我想去告诉大家顺便打声招呼,现在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吗?」

    「嗯——千那小姐和万那小姐应该在房里,但是龙太先生还没回来,耕太先生的话——啊!他在那里。」

    宽阔的中庭边侧有个花圃。花圃前方有个小小的人影蹲在那里。

    我走过去,试着向对方攀谈。

    「你在种花吗?」

    「我只有种药草类的植物,因为派得上用场……找我有事吗?新来的。」

    对方将视线转向我,接着缓缓起身。他看起来年龄比乌尔莉卡稍长一些,是个约十一、十二岁的少年。从好的角度来看,他散发出一种成熟的大人氛围,但真要不留情面地形容的话,其实是个气焰嚣张而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啊,没有啦。我只是想向你打声招呼。我叫做名冢天人,请多多指教。」

    「我是和泉耕太,多指教。」

    简短两句自我介绍后,他便没话可讲似地转头继续看着花圃。

    「我买了布丁,我会把它冰在冰箱里,想吃的话请不要客气。」

    「谢了——对了,我先提醒你一声,你可不要随便乱碰我的花圃,有些植物可是很容易受损的。」

    话一说完,耕太又若无其事般地开始松起土来。

    虽然感觉不到他有恶意,但看起来确实是个难搞的小鬼。

    「真不好意思——这家伙个性比较孤僻一些。」

    我循着声音转过身去,有个瘦高的男性正从大门朝这里走过来。

    「……你又混到早上才回来。」

    耕太朝那人瞥了一眼,露出不悦的神情说着。

    「是女孩子不放我走啊。还有,正确来说现在不是早上,已经是中午啰,耕太。日语要这样讲才对——幸会,你叫做名冢对吧?我是和泉龙太。」

    「请多多指教。你也姓和泉,也就是说——」

    「没错,我是这家伙的哥哥。」

    「勉强算是啦。」

    耕太没好气地帮龙太的说明做了个补充。

    龙太看起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眉清目秀、身材高瘦、手脚修长。整体外表看起来无可挑剔,脸上还挂着亲切的笑容,但却有种说不上来的颓废戚。对了,就像是男公关身上散发的气息。

    「这间宿舍几乎都是女生,我们男生可是少数族群呢。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龙太笑容满面地说着。

    虽然大多数人的房间都在二楼,但半夜经常偷偷摸摸地出入宿舍的龙太,房间则是在一楼接近玄关的位置,而茧居族的亚夜花房间则是位在一楼的里侧。

    回到宿舍后,我稍微考虑了一下,打定主意后便朝着亚夜花的房间走去。麻烦的问题还是早点解决的好。

    我轻轻地敲了房门,没人回应。我试着转动门把,但也转不开,门是锁着的。

    「喂,你在吗?」

    我再次用力地敲了一下门,总算有回应了。

    「没人在。」

    「……你明明就在里面。」

    「既然房间的主人说房里没人在,那就代表没人在,请你回去吧。」

    「才不要,和我谈一谈啦!我很伤脑筋耶!」

    门的另一侧依旧毫无响应,彻底陷入沉默。

    没办法了。我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撤退。

    时间回溯到昨晚,地点是亚夜花的房里。

    大略地为我解说过实寻市的状况后,弓虎用有些无所谓的口气提了一件事。

    「对了——其实这间宿舍里没有天人同学的房间耶。」

    「…………啥?」

    我不自觉地发出讶异的发语词。

    「虽然不是没有空房间……」

    但空房间似乎是在二楼女生房间的隔壁,而且附近还有淋浴间和洗衣机,实在不是个能让男生入住的房间。

    「所以我想让亚夜花和乌尔莉卡搬到二楼的房间,让天人同学住在这里。可是亚夜花不同意。自从天人同学决定要住到这间宿舍后,我就一直试着在说服她——」

    「……那我要睡哪里?」

    「不然今天你就委屈点,先和乌尔莉卡挤一下如何?」

    「我反对。」

    亚夜花将耳机取下,转头发表意见。看来她全都听见了。

    「这里是我们的房间,我没有理由接纳外人或是半人类。」

    「等一下,如果你这么坚持,那就快点搬到楼上的房间不就好了。为什么这么拘泥于这个房间呢?」

    「因为这个房间里有我一直以来所累积的重要事物。」

    亚夜花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着。瞬间,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既然她会这么说,表示她应该真的非常重视这个房间才对。

    的确,对她而书,我确实是个不远之客。在她看来,我的到来或许就如同陌生人突然赤脚闯入自己的世界,弄脏了专属于自己的空间吧。虽然我并不希望留给她这样的印象——

    「具体而书是指我买的那些漫画、游戏和D V D。」

    「原来你是指那些东西啊!从物理的角度来看确实是累积了很多没错啦!我还以为这房间对你而言有什么美丽又虚幻的戚人回忆,害我也跟着戚伤起来了耶!」

    「如果要看戚伤系的动画或游戏,我这边有。」

    「不要,我根本没在问那个。」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藉此让自己恢复平静。

    「为什么那会变成是你不换房间的理由呢?」

    「因为我觉得搬东西很麻烦。」

    亚夜花理所当然的口气,听起来就像在说『太阳本来就会从东边升起』一样。

    而我之所以沉默不语,当然也不是因为认同对方的说法,而是心中实在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么糟糕的人——应该说是糟糕的神才对。

    「只要我不愿意移动,你就只有死心一途。这就是理论上的终结点。」

    亚夜花点了个头,彷佛是在暗示着「你应该了解我的意思了」。

    「不是这样吧。等等,我确实已经理解你不搬出房间的理由了。」

    但是理解跟接受完全是两回事,这一点我并没有提到。

    「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也很想好好地在床上睡个觉啊。如果到宿舍来却没有房间住,那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你那么想和乌尔莉卡一起睡吗?」

    「我根本没那么说吧!」

    我忍不住高分贝抗议。

    ——不行,这样下去我只是被她牵着鼻子走而已。冷静。我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问题是我没有睡觉的地方,和谁一起睡并不是重点。」

    「喔!既然如此,那就到我的房间里和我一起睡如何?」

    一旁的弓虎用毫无危机戚的口吻提出令人喷饭的意见,害我呛到猛咳嗽。

    「哎呀呀,你还好吧?」

    「没、没事……呃,我想还是算了。」

    「咦——?可是你刚才明明说和谁一起睡不是重点的啊……」

    我的理性告诉我对方的建议危险至极。虽然我并没有任何不轨的企图,也不期待会发生成年人的脸红心跳事件,但至少我清楚明白,和她同床共枕绝不是想要一夜好眠时的正确选择。

    此时,亚夜花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愿意提供等值的交换条件吗?」

    「咦?」

    「如果想要借我的房间睡觉,你必须提供等值的交换条件。你有任何能够作为交换条件的物品吗?」

    什么意思?亚夜花仍是面无表情,实在令人难以揣测她的真意。难不成——她是要我付房租吗?正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时,亚夜花又继续接着开口:

    「没有吗?既然如此,我就没有任何理由要实现你的愿望了。」

    结果,昨晚我只能借了条毛毯睡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虽然是张不错的沙发,但毕竟不是为了让人睡觉所制造出的家具,一觉醒来果然腰酸背痛。

    我实在不想继续过着这样的生活,得快点找个房间好好睡觉才行。但是面对一个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对象,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一边思考着攻略亚夜花的方法,一边走进了厨房。炉子上的火是开着的,旁边还放着一个茶壶。看来是谁正准备泡茶的样子。

    我把布丁放进冰箱,背后传来有人讲话的声音。

    「哎呀,你是那位新来的吗?」

    有位女性站在厨房里。是个黑发垂肩的清纯美人,手里的手机上头挂了一个像是正在打电话般的娃娃吊饰。

    「你好,我叫做柚原千那。」

    「啊,你好,我是名冢天人。」

    对方的年龄看起来应该比我稍大一些,更重要的是——这位看起来的确是个正常的人。

    「我帮大家买了布丁,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用。我先放在冰箱里。」

    「谢谢你。那个盒子应该是樱寿屋的布丁对吧——我正想到餐厅里泡茶,你愿不愿意陪我呢?」

    千那带着沉稳的笑容邀请我,我当然也相当乐意地接受了对方的邀约。

    我们端着放有茶具的盘子来到了隔壁的餐厅兼交谊厅,里面已经有位少女一边看着老旧的映像管电视,一边将饼干一片接一片地送入口中。

    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应该和我同年。虽然五官和千那一样清秀端正,但却多了种小孩子般的可爱气息。茶色的头发给人十分鲜明的印象。

    「真是的,万那每次都这样。怎么不等我泡好茶再一起吃呢……」

    「没办法,等你等到肚子都饿啦——咦,你是谁?」

    少女瞇着讶异的双眼望着我。一旁的干那则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先前弓虎小姐不是提过了吗?他是新来的居民——不好意思,她问了这么失礼的问题。这位是我的妹妹万那。」

    「啊——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呃,我记得你好像叫做……」

    「我叫名冢天人。」

    「oK,我记住了。请多指教,名冢。」

    万那有些敷衍地挥了挥手响应。

    细问之后,我才知道干那是曙光山学园高中部的三年级新生,而万那则是二年级新生,两人都是我今后的学姊。

    顺带一提,先前遇到的龙太是大学部,亚夜花是国中部,耕太则是小学部的学生。不过据说亚夜花和耕太几乎很少到学校露脸的样子。

    「……嗯——」

    万那像是在打分数似地上下打量着我的脸。

    「我没有恶意,不过你的长相还是差了一点。我有点失望。」

    「……真抱歉喔。」

    「万那,天人同学特地从樱寿屋买了布丁回来喔。你讲话可以不要那么酸吗?」

    「樱寿屋?」

    万那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眼神也跟着闪烁起来。

    「那里的布丁超好吃的耶——不过你也真厉害,才刚搬来就找得到那问店。」

    「我只是刚好经过而已啦。」

    但是从店里的揽客手法,店面摆设还有店员的应对来看,确实不难看出是间相当认真经营的店。在过去的经验加持下,我对于挑选商品其实有一定的自信,而这个布丁正是我基于不至于难吃的判断之下买到的商品。

    「嗯,不错嘛。就帮你从『名冢』升格为『天人』吧。」

    「这样算是升格吗?」

    「当然啰。叫名字至少比叫你的姓来得亲近多了吧?能够让我以名字称呼你,应该要感到光荣才对。我的粉丝可是会羡慕到掉眼泪的唷。」

    看着自信满满的万那,我只能没好气地回了声「是喔」。她还真敢讲,实在是对自己的魅力很有把握。

    接着我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到千那身上,她同样带着一副无奈的表情准备泡茶。

    「那么我们就开动吧!……等等,这样吃会不会摄取太多热量?」

    万那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说着。我的脑中不自觉地浮现方才她大口吃着饼干的画面。

    「万那也是神对吧?」

    「对啊。」她随便应了一声。

    「基本上,我们姊妹俩在神话里是所谓的战神。虽然战神也有各种属性就是了。」

    「嗯,在国外就已经是不太知名的神话了,我想在日本听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千那补充地说。

    「喔,那我想问……神也会变胖吗?」

    听见我这么一问,万那瞬间露出不快的僵硬表情,然后夸张地大大叹了口气。

    「你竟然会问这种事?所以我才说你是人类世界长大的半吊子嘛……好吧,我就特地为你说明,你给我抱着感激和敬意竖起耳朵听清楚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住在人类的世界里?」

    「呃,大致上都了解了。昨天弓虎已经告诉过我了。」

    「很好。那么,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的力量正逐渐衰退这件事吧?如果我们仍然像过去的神一样不改作风的话,会连自己的存在都岌岌可危,尤其是此刻。因此,为了抑制力量的持续削弱,我们才会从高次元的身体——也就是人类的眼睛无法看见,一般所说的灵体——当中离脱,化为人类的姿态。我们选择了和自己本质最为接 近,也是最自然的形体。」

    「什么叫做最自然的形体?」

    「就是和人类一样,会受到这个世界的物理法则所影响的身体。所以根据个体的抵抗力差异,即使是神也会生病,若是受到过于强大的冲击,同样也会受伤——」

    「所以吃太多也会胖啰。」

    「我们也不想啊。」

    万那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们也很难认同这种莫名其妙的做法,但若要维持神的力量和存在,只有这是最有效的方法,所以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另外就是身为『天秤会』的主要支柱,以这样的形体在人类世界监视一些下级生物确实比较方便,这也是理由之一。」

    「可是,既然所有条件都与人类相同,那么只要多运动或是少吃一点,不久可以瘦下来了么?」

    万那对我的提问采取充耳不闻的态度,中了她的要害。

    此时万那突然改变了话题。

    一旁的干那则是小声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的问题切

    「话说回来,听说你和弓虎是同族,是真的吗?」

    「是啊……我们之间好像还满有缘分的,虽然我不太清楚详细情形就是了。」

    「你还真随便。」

    「嗯,因为我个人想要以人类的身分活下去,所以我不太在意这方面的事情。」

    「那『天秤会』的活动怎么办?这里虽然是宿舍,但几乎跟本部没两样耶。」

    「我希望可以让我退出相关活动。」

    原本以为这句话会引发更大的风波,但千那和万那似乎都不太在意地轻轻带过。

    「嗯,那倒是没什么关系啦。」

    「毕竟我们也没有人手不足的问题,而且还有签下协议,所以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件吧。」

    「签下什么协议?」

    「我们这群神如果真的大闹越来的话,绝对会造成周围难以估计的损害,所以种之间有个禁止发生争执的协议。像是不能使用超人般的力量,不能干涉人类等约定内容。毕竟实寻市如果大乱的话,所有人都会很伤脑筋的,因为像条件这么好的土地实在是太稀有了。」

    我一边心想着原来如此,脑中一边浮现出一个疑问:

    「之所以会需要协议,是不是也代表如果没有协议的话,冲突随时可能一触即发呢?」

    「那是当然的啰,毕竟大家不可能老实地和平相处嘛。」

    万那轻轻地耸了耸肩,干那则是将泡好的茶放到我的面前。

    「我们种族在这座城市中是属于最高位阶的种族,人数虽然不多,但也没有因此团结起来。有些势力还是反对『天秤会』的存在,可以算是和我们敌对的势力。」

    「不过天人没必要在意啦,反正你也不想跟天秤会扯上关系。而且就算真的发生纠纷,你那微薄的力量根本也帮不上半点忙啊。」

    一旁的千那立刻要求说话毫不客气的万那适可而止,但我仍确切地感受到万那字字句句的真实性。先不管那些稀奇古怪的个性,这间宿舍里的每个人确实都拥有我望尘莫及的强大力我的存在可谓再脆弱不过。毕竟如今的我已不再是英雄,这样反而落得轻松。

    「不过光只是挂名就可以拿到打工费用,这点倒是挺不错的。对我来说可是件稳赚不赔的划算交易呢。」

    话题突然转入现实层面。

    「打工费用……还可以在『天秤会』里打工?——等等,你为什么会需要用钱啊?神也用得到钱吗?」

    「废话,衣服、化妆品、饰品、零食哪一样不用钱?钱再多也不够用啊。」

    「我以为你们可以用神奇的力量变出黄金还是宝石之类的……」

    「我不是说过我们得尽可能减少力量的耗损吗?创造或变换物质都得花上不小的力气耶。像这种消耗生命力的事我才不干呢。」

    想不到当神也这么不方便。

    「还有,做这种事可是会影响社会经济的。人类如果恣意伪造金钱,不是也会受到处罚吗?我们的目的是融人人类社会,如果不尊重经济和流通体制的话,就没有生活在这个社会上的意义了。」

    「所以我才要打工啊。就算我是神,没钱的时候还是会到便利商店或家庭餐厅工作的。」万那有些自豪地强调着。

    呃,虽然工作本身是件相当了不起的事,但是连神都得为减肥和打工来回奔波……真是几乎要颠覆我对「神」的认知了。

    这时候乌莉卡也出现在餐厅里.

    「啊,找到了!天人先生,您的行李送到了喔——」

    「喔喔,谢啦!我马上过去。」

    差点忘了行李今天会送到。我急忙起身准备离开,万那却突然叫住了我。

    「对了,天人,你的房间问题打算怎么解决?亚夜花不是拒绝搬离她的房间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无力地这么回应。

    「以前我也曾经试着要说服她,可是亚夜花就是不听。」

    千那面露歉色地说。

    「那孩子很讨厌人类,就算是半人类的你,应该也会被她列为拒绝往来户——」

    「是这样吗?」

    虽然亚夜花总是面无表情,令人难以揣测她的内心,但倒不觉得她会讨厌我。若真是如此,那她就真的太不讲理了。

    「在开放空间里睡觉毕竟还是不方便,赶快设法解决这个问题吧——啊,我可不准天人搬到女生房间里喔。」

    「我会再努力试试看的……」

    我露出带点无奈的苦笑回答。毕竟我仍是毫无胜算。

    行李里面装着春季和夏季的衣服、读书所需的物品,还有少许杂物。

    我将装着行李的纸箱先堆放在走廊的角落,开始思考起应付亚夜花的对策。

    当下的课题是先设法和她对话。但是只要她继续宅在房间里,或是丝毫没有想沟通的意思,那我其实也无计可施。

    我出神地从走廊的大窗户望着庭院。在春天的暖和阳光下,新绿的枝叶显得生意盎然。虽然大都是未经整锄的杂草,但仍能从中感受到生命的跃动戚,真是幅令人心旷神恰的景象。真搞不懂如此风和日丽的天气,还能宅在房间里的人究竟是何心态。

    此时,某种东西让我不禁皱起眉头。

    我看见窗户上方,天花板和墙壁的连结处有个蜘蛛网。乌尔莉卡曾提过她因为身高不够,所以有些地方没办法打扫到。加上这问宿舍整体而言又是间相当大的建筑物,因此天花板比起一般的日式房屋还要来得更高。

    虽然我没有洁癖,但基于自己曾在老家打理一切家事的立场而言,当然不能放任眼前的蜘蛛网不管,顺便还可以藉由打扫来转换一下心情。反正打扫也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刚好也能趁这个时间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我从纸箱中拿出吸尘器——虽然只是充电式的小型吸尘器——接着将脚底贴在墙上,将视野转动九十度后,墙壁成了我的立足地,而此时天花板则和原本的地板呈现垂直状态。

    当然,这是从我眼中才能看见的景象。从别人的角度看来,我就像是毫无任何支撑地站在壁面上。由于这样的画面已经超乎物理学所能解释的范围,平时我总是尽量不在人前展现,不过这间宿舍里的居民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沿着墙壁走到天花板上,接着蹲低身体,用吸尘器对准蜘蛛网。

    仔细一看,原来不只一个……啊,对面也有。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竟然沉迷在打扫之中。除了蜘蛛网外,看起来还有许多明显的灰尘和一污垢,或许趁此时一鼓作气来个大扫除也不坏。

    「你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候,我的头顶——也就是走廊的位置传来弓虎昏昏欲睡的声音。

    「打扫……对了,我先前就想问,这间宿舍里的人并不会轮流打扫对吧?我记得乌尔莉卡是这么说的。」

    我边提问边从天花板上走下来。目前至少已经把玄关所能看见的蜘蛛网全数清除了。嗯,今天就先做到这里吧。

    「对啊,并没有特别要求大家得轮流打扫。」

    「听说只有乌尔莉卡一个人负责打扫工作,这样没问题吗?」

    「我有告诉她不用刻意打扫,但是她还是会主动去做。那孩子也算是个工作狂吧。」

    呼哈哈。她又打了个大呵欠。

    「就算打扫了,时间一久还不是又会变回原本脏乱的样子。从结果来看,我觉得打扫其实没什么意义。你觉得呢?」

    「这个嘛……」

    我该怎么让她了解到打扫的重要性呢?

    「无论打扫得多么彻底,环境保持得再整洁,过了一千年后,这栋房子一样会腐朽而消失无踪,没错吧?既然如此,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我实在不太想去思考打扫这种行为究竟具有多少意义——」

    「你想得也太远了吧。」

    「你不觉得置之不理也是一种美吗?」

    「我才不觉得哩!啊——我受不了了,总之偶尔我会主动帮忙打扫的,这样可以吧?」

    「如果你想这么做,我当然没理由阻止你……嗯——不过天人同学真是个怪胎呢——」

    最终我还是被弓虎认定是个怪人了:心里有种无法释怀的无奈。

    此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虽然人家不会轮流打扫,但总会轮流煮饭吧?这间宿舍里应该没有专任的厨师才对。」

    昨晚因为太过混乱,所以连晚饭都没吃就累倒睡着了。宿舍里的众神们究竟是怎么处理饮食问题的呢?

    「基本上,想吃饭的人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    .」

    这算是放牛吃草,还是应该称之为自生自灭主义呢?

    「——话说回来,这里毕竟是一间学生宿舍,所以还是有许多物资可供取用的。厨房里随时都放有泡面,还有咖哩饭等微波食品,住在宿舍里的人都可以免费取用这些食物——」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并没有打算拿出一副美食达人的态度来说教,个人对于泡面之类的食物也没有偏见,但是这种状况绝对有必要大刀阔斧地加以改善。

    「那……那个叫亚夜花的女生怎么解决三餐?她都不会离开房间不是吗?」

    「乌尔莉卡会帮她拿过去——她会在房间里吃咖哩饭之类的。」

    「这样啊……」

    应该也没其他方法了吧——还是别想太多——

    唔?有个想法剎时掠过我的脑中。

    虽然听起来理所当然,但从弓虎的话中可以得知,乌尔莉卡能够自由且频繁地进出亚夜花的房间。但是我却总是吃闭门羹。既然如此,不如透过乌尔莉卡来搭起沟通的桥梁……如此一来或许就有机会和她对话了。虽然不确定这能否成为我们之间破冰的契机,但似乎颇有一试的价值。

    西方的天空开始染上夕阳的色泽。我朝着厨房前进。

    首先从必需品开始确认,调理用具看起来还算齐全。虽然算不上频繁,但至少看起来还有使用过的痕迹。

    我检查了一下磨刀石之类用具的状况,这时乌尔莉卡走了过来。

    「啊,天人先生,谢谢您的布丁——」

    「你吃了啊,好吃吗?」

    「是的,刚才我已经吃了!那个布丁真是超超超超超级好吃的,乌尔莉卡超级幸福的!」

    乌尔莉卡露出对味道十分满意的笑容这么说着。能让她觉得这么高兴,至少做这件事就有价值了。

    乌尔莉卡拿出锅子,加水后放上瓦斯炉。身高不够的她得使用垫脚台才能完成这个动作。

    「要不要我帮忙?」

    「啊,非常谢谢您!不过没关系,因为接下来只要把咖哩加热,再淋到微波过的饭上面就行了——」

    「这是晚餐吗?」

    「是的,没错。亚夜花小姐也要一起吃喔——」

    乌尔莉卡将两包微波咖哩丢到滚水中,再将另一包米饭放到一旁的小型微波炉里。真是令人不忍目睹的饮食生活。

    「其他人都怎么解决晚餐?」

    「嗯——大概都吃咖哩或拉面之类的,不然就是到外面去吃吧……」

    「我偶尔会下厨喔。」

    转头一看,龙太正好踏进厨房里。

    「毕竟会做饭的男生才能得到高分啊。虽然我只会做些简单的料理,不过我自认要做给女生吃也没有问题喔。例如早上先起床为女生准备早餐,通常都会得到不错的评价呢。」

    做早餐啊?还有『先起床』的意思,表示这家伙都和女生一起睡吗?

    算了,反正有很多女生即使知道对方只是玩玩,还是愿意死心塌地——虽然听起来像是不一受欢迎的男生的酸葡萄心理就是了。  

    「所以你只限定为女生做饭啰。」   

    「嗯——……看情况,有时候也可以为男生做饭。」

    龙太稍微想了一下。

    「嗯,看情况,这跟性别无关……仔细一看,才发现天人的脸蛋也长得很可爱呢。」

    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龙太则是笑着表示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实在搞不懂这个人刚才的话究竟有多认真。为了避免再提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我赶紧将话题拉回正轨。

    「住在宿舍的其他人都在哪里吃饭呢?」

    「除了耕太之外,其他人大多是吃汉堡或拉面打发一餐。不过柚原姊妹倒是偶尔会下厨。顺便告诉你,妹妹万那还比较会做菜,姊姊的话,用客气一点的讲法形容,可以算是一位毁灭者。很意外吧?」

    的确意外。我一直觉得千那给人较为居家的印象,而万那应该是个连菜刀都没握过的粗鲁女孩,不过这种话不可能在本人面前说出口。

    「原来每个人用餐的习惯都不一样啊,所以大家不会一起在餐厅吃饭啰?」

    「不会耶。不过他们喜欢就好了,不是吗?」

    微波炉发出「哔」的一声。乌尔莉卡拿出盘子,将热腾腾的饭放上去,接着淋上咖哩,然后打开冰箱,好像在找什么的样子。

    「啊,我想应该不用我说,这个冰箱是大家共享的,如果不想让自己的东西凭空消失,记得要写上自己的名字喔。」

    「我知道了——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家电用品还满齐全的耶。没办法用种之力来微波食物或是防止食物腐坏吗?」

    「也不是不行啦,只是使用微波炉或冰箱的话,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达到目的了。这样不是比较省事吗?」

    龙太不加考虑地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啰。」

    神的力量在我心中的地位,正逐渐下滑中。

    「可是人类的发展真的很迅速呢。过去只要稍微引发一个小小奇迹,就能让人类惊讶到说不出话,如今看来已经是行不通啰。因为绝大多数的奇迹都已经被科学所实现了——啊,我也要拿一个布丁,多谢招待啰。」

    看见乌尔莉卡将从冰箱里取出的布丁放在托盘上,龙太也决定跟进。

    「乌尔莉卡,那个布丁是要拿给亚夜花的吗?」

    「是的。我告诉她天人先生从樱寿屋买了布丁回来,她就交代晚餐时一定要拿过去给她。」

    幸亏买布丁时我有把那位宅女神也算在内——

    此时我的脑中忽然浮现一个主意。

    「对了,乌尔莉卡,你想不想再吃一个布丁?」

    「咦?我、我想吃!」

    乌尔莉卡拚命点头。

    「很好,那我的份也送你吃,但是相对的——」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看见拿着泡面跟在乌尔莉卡身后走进房间的我,亚夜花面无表情地眨着眼提出质问。

    「因为我觉得你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了,所以想说和你一起吃嘛。对吧——」

    「对啊——」

    「为什么我非得和你一起吃饭才行?」

    「我原本是想找乌尔莉卡一起吃的,但是她说她得帮你送晚餐来,所以我们就决定改在这里吃啰。」

    「没错、没错。」

    乌尔莉卡将折迭桌打开,笑容满面地将布丁放在桌上。

    「原来如此,你收买了乌尔莉卡啊。你想用食物来引诱年纪还小的孩子,然后随心所欲地摆布她对吧。」

    亚夜花点了点头……这种说法真是够伤人的。

    算了,先不管我这种做法算不算是收买,乌尔莉卡的确是帮了我。我提出的交换条件就是由她带着我到亚夜花房里一起用餐。

    「所以,乌尔莉卡,你一个人拿到了两个布丁啰?」

    乌尔莉卡露出尴尬的表情。

    「因、因为……这个很好吃嘛。」

    「提供劳力换取等值报酬是很合理的做法。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当然,我也完全不会因此羡慕你。」

    「你不喜欢吃布丁吗?」

    我作势将手伸向亚夜花的布丁,她立刻迅速地将布丁紧抱在胸前,接着将身体缩了起来。

    「请不要乱碰,你再把手伸过来的话,我就要大叫了。」

    「拜托你不要用那种会让人误解的说法好吗……OK,我道歉,我不会拿走你的布丁啦。你冷静点,亚夜花。」

    「不要直接叫我名字,恶心死了。」

    「恶、恶心……」

    一记重拳狠狠地敲在我心头上。但我还是努力控制情绪,稍微思考后再次开口。

    「呃,总之,那个布丁算是我提供给你的等值条件,我想换取在你的房间用餐的报酬。所以你有权利吃那个布丁,我不会出尔反尔的——这样行吗?」

    「…    ,」

    亚夜花沉默了一阵后,终于点头抛下一句「好吧」。

    原来如此,我似乎有点搞懂这位宅女神的逻辑了。

    「来吧,亚夜花小姐——我们赶快来吃饭吧。咖哩都快要冷掉啰。」

    晚餐就在一片融洽的气氛中顺利进行。

    吃完咖哩后,两人将注意力移转到甜点的布丁上头。堆满笑容的乌尔莉卡全身都散发着幸福的光辉。亚夜花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但从她没有停过将布丁塞入口中的动作来判断,心情应该不至于太差。

    「这间店好像叫做樱寿屋,原本我也没听过,是这座城市里面很有名的店吗?」

    「这间店原本只是间小小的日式点心屋,自从两年前从欧洲归国的第三代老板继承这家店后,就开始卖起了西式点心。是间点心爱好者必定光临的名店,不光是实寻市,连在网络上都很有人气。」

    「樱寿屋除了布丁之外,泡芙也很好吃喔——」

    乌尔莉卡补充地说着,亚夜花也点点头同意。

    「吃过美味的布丁后大概就能了解,这间店制作卡士达酱的技术相当棒。特别是泡芙内馅那种缭绕舌尖的甜味,入口即化的柔细口戚,无论吃几次身体都会受到震撼。而且一个才卖一百五十圆,可说是划时代的价格。」

    「那下次我就买泡芙回来吧?到时候再拿给你们吃。」

    听见我这么说,亚夜花的表情稍微有些动摇。我猜那应该是讶异和喜悦,还有疑惑和警戒所共同形成的反应。看来她并非是个毫无情绪起伏的人。

    「交换条件是什么?」

    「我是很想要你把房间让出来给我啦!但只有泡芙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所以我希望至少让我把行李放在这里。」

    「行李?」

    「搬到宿舍来的行李。今天刚寄到,可是没地方放。我也不能一直霸占着走廊,所以很伤脑筋。如果我把两三个纸箱放到这个房间里来,应该也不会太占空间吧?」

    「……」

    亚夜花像是在分析我的请求会造成何种影响似地陷入了沉默。也许她正在怀疑我是否别有用心。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点头首肯。

    「我明白了,如果只是放行李的话还可以。」

    「感谢。那我就把行李搬进来啰!乌尔莉卡,麻烦你来帮我。」

    「好——我来帮忙——」

    将纸箱搬到亚夜花的房间里放好后,我便离开了房间。

    「其实布丁是亚夜花小姐超喜欢的食物喔——」

    端着托盘走在我身旁的乌尔莉卡这么告诉我。

    「先前有一阵子她很喜欢用邮购买东西——有时候会买高级布丁,乌尔莉卡经常都可以分到一半,所以后来连乌尔莉卡也变得超喜欢吃布丁——」

    「喜欢吃甜食是没关系,但是要小心别蛀牙啰。」

    「不会的啦,我们两个人每天都会一起刷三次牙,您看您看——」

    乌尔莉卡将嘴巴张得老大,尖锐的一排牙齿闪着白光。

    我之所以会迅速离开亚夜花的房间,其实是因为已经达成这次的目的。目前只要与亚夜花之间有个交集点就行了。之后我就可以用拿行李为借口进出房间,毕竟是她亲口答应我可以将行李放在房间里的,既然如此,今后应该就没有理由可以拒我于门外。

    而且这次还有另一个收获,那就是我对亚夜花有了一定程度的理解。除了确定她是个懒人加贪吃鬼之外,意外地还有着重感情的一面。虽然她经常把『交换条件』挂在嘴边,但其实那代表着『从他人身上得到什么时,就应该补偿对方一些什么』。同样的,自己给予对方些什么时,也应该从对方身上拿回些什么,也就是所谓的等 值交换这样的价值观。只要把握此一价值观,就能获得交涉的余地。只要不操之过急,就一定能够找到获胜的机会。

    没错,我一定要脱离沙发生活,夺回一张属于自己的床。

    我来到厨房再次确认冰箱里的物品。几种调味料,还有便利商店卖的瑞士卷,上头用奇异笔写着『万那☆』,是谁的零食应该很明显了。不过我早就料到,光凭冰箱里的东西是绝对做不出什么象样的料理。

    「亚夜花有什么讨厌的东西吗?」

    我向在我身后的流理台清理餐具的乌尔莉卡提问。

    「嗯——她不喜欢吃鱼——因为她说她很讨厌鱼刺,不过如果是寿司或生鱼片好像就没问题。遗有,她也不喜欢水煮蛋——如果我不把壳剥干净,亚夜花小姐就一点胃口也没有——」

    「……那应该只是怕麻烦而已吧?」

    算了,就以她对食物并没有特别严重的好恶为前提,来拟订作战计划吧。明天得上街采购一番才行。

    仔细一看,放在冰箱里的布丁早已一扫而空。难不成惊人的胃口就是这些神的共通点?就算场景换到神话里,他们应该也会不断对底下的人要求贡品吧。

    隔天。我提着购物袋朝商店街出发。

    目的是采购食物。据出门时碰到的千那表示,从宿舍徒步可抵达的超级市场共有三间,另外还有好几间零售商店的样子。

    超市常会因店的种类不同而出现不小的落差,例如同样的商品却售价不同,同样的钱却买不到相同的质量。也就是说,想要买到划得来的商品,就要好好比较各店铺的差异。

    一开始我会先从每间超市卖场的特卖活动开始确认,并简单地调查每间店所采取的销售战略,购物则是放到最后。我先将三间店都走过一遍,接着也顺道去零售商店晃晃,确实地掌握住什么东西应该在哪里购入才最划算。

    情报收集的过程尚称顺利。但是正当我从第二间超市动身前往第三间的途中——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件。

    我似乎迷路了。事前没有勘查过当地路线的我,此时果然吃到了苦头。我搞不清楚目前所在位置,正想找个路人来问路时,我的视线忽然落在窄巷的巷尾处。

    我之所以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是因为那里正飘散着危险的氛围。

    眼前有好几个人影,正确来说,共有四个男生和两个女孩。怎么看都看不出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丁点儿的友好关系,应该是半强迫的搭讪或恐吓之类的吧。

    其中一位少女像在保护另一位少女般逞强地站在前头,和男生们对峙着。她一脸凶悍的表情,像是正在和对方争执些什么,但我听不见声音。

    当下我不禁自叹失败,因为我看见了不该看的画面。

    不对——只要装作没看见,就还来得及。就这么转身离开吧,这件事就可划上句点。因为这本来就跟我没关系啊?就算介入调解,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是已经下定决心,搬家并开始上学后绝不再插手这种事,不再强出头多管闲事吗?我不是应该听从母亲的交代,以一个人类的身分安稳无事地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吗?

    就在此时,其中一个男生突然大吼,并且抓住了那位勇敢少女的肩膀。少女的表情立刻痛苦地扭曲。

    「……没办法了。」

    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绝对是最后一次,这是今后将以平凡人类身分安逸地活下去的我,最后一次多管闲事。我一边如此说服自己,一边迈开脚步向前。

    「那个……呃,对方看起来不太愿意,不需要强人所难吧?」

    听见我的声音后,所有的男生一齐回头。

    色泽鲜艳的头发加上夸张的打扮,眼前这群人——看起来似乎只是和我同年的高中生。

    「你这家伙想干嘛?」

    其中一个壮硕的男生揪住了我胸口的衣服。看来这家伙应该学过柔道或相扑之类的,光是那只粗壮的手臂就几乎比我粗上两倍。

    衣服如果被拉松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的。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尽可能温柔地将手腕推开。

    「……喔?这、这家伙……」

    男生使出浑身力气抵抗,但却完全无法与我的力气抗衡。

    「你到底是谁?」

    在我后方按兵不动的男生,露出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般的凶狠眼神。轮廓深邃的脸孔和脱色干燥的发丝与那对耳环意外地契合。这家伙八成是带头的老大吧。

    我虽然不矮,但眼前的男生更是高大。不仅身材结实,动作也相当迅速,看来这家伙对打架应该相当有自信。

    「只是个路过的人。」

    「你想当正义使者是吧?给我听好,这事跟你没有关系,懂了吗?」

    「嗯,你说的也没错啦!——啊,抱歉,我忘了松手。」

    我一将手放开,壮硕男立刻脸色惨白地压着手腕大声哀叫。我并没有刻意施力,对方的手腕上或许会有瘀青,但骨头应该没事才对。

    「要说我跟这件事没关系也没错——只是我刚才看见警察正朝这个方向走过来,所以我想来提醒你们,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

    「……」

    高大的男生则是撇着嘴不发一语,一会儿后他朝地面吐了口口水,抛下一句「走人了」便狠狠瞪着我并领着不良少年们离开了现场。

    留着一头俏丽短发的少女放松地吐了口气,接着望着我露出微笑。

    「谢谢你,刚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多亏有你帮忙——来,小珠也快向人家道谢。」躲在后头的另一位留着披肩长发、看起来有些懦弱的少女,也向我鞠了个躬。

    「咦,警察在哪里?」

    短发少女朝四周张望。

    「我骗人的啦——我是临时掰出来的。」

    「喔喔,真是迅速的反应和过人的胆量。真是太帅了,小哥。」

    「……不会啦!也没那么了不起。总之事情没有变得不可收拾,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既是对女孩们说,也是针对那群不良少年——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此时我才想起自己原本该做的事.

    「对了,其实我想要问个路……」

    我向她们问了到超市的路,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啊,我知道你说的那间超市」

    「我家里的人偶尔会叫我去买东西。」

    「那里还满近的,我们可以带你去喔——」

    「谢谢,这样我省事多了。」

    「不会啦。只是小小的谢礼而已——小哥也是曙光山学园的学生吗?」

    「从这个月开始才是,我考上高中部。你们也是吗?」

    「我们刚升上国中三年级。原来你大我们一岁啊,而且还是从外面考进来的。恭喜你入学——」

    短发少女突然默不作声,接着开始上下打量着我。

    「唔……请问怎么了吗?」

    「…………」

    少女专注且仔细地观察着我,脸上的表情认真到有些可怕。

    「小里?」一旁的长发少女轻戳了她一下,沉默的少女才总算回过神来。

    「啊,对不起,没什么事啦——我只是想到你要找的超市就在附近而已。」

    话一说完,少女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六人围着宿舍餐桌比邻而坐。

    睡眼惺忪的弓虎、脸上挂着沉稳笑容的千那、兴致勃勃的万那、事不关己似的龙太、心情看起来总是不太好的耕太,另外还有乌尔莉卡。

    「……亚夜花呢?」

    「她说待会儿拿到房间给她就行了——」

    没办法,反正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我调整姿势,面向大家。

    「呃——感谢各位愿意赏脸。今天的晚饭是我做的,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品尝看看。」

    「喔——原来是天人做的啊,我可以对这种东西抱着期待吗?希望不要让我吃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就好啰。」

    听见万那又开始挖苦人,一旁的千那立刻提醒她要适可而止。

    「不会啦,我想至少应该是能吃的东西。」

    主菜是咖哩。我之所以选择咖哩,是因为看到这间宿舍里的人平时习惯吃微波咖哩包,如果能亲手做出不一样的味道,就能藉此证明自己确实有料理的本事。

    我选用的是市售的奶油炒面糊,另外还用了刚采收不久,香气浓郁的蒜头和生姜,由于能够自由进行调味,于是我决定不吝啬地放人各种食材和昂贵的肉品。要重新调出特殊的辣味虽然不是不可行,但毕竟我没有做过这么多人的份量,考虑到风险和所需的时间,这次才会采取比较保守的安全做法。

    附菜我则是准备了色拉。以莴苣和西红柿为主要食材,再放入加了些许橄榄油的特调酱汁。虽然有点担心蔬菜的质量,但再怎么说也是我从三间超市中严格挑选出来的,我想至少应该有水平以上才是。口戚清脆的莴苣,以及汁液会引领甜味在口中散开的水嫩西红柿,对于早已习惯制式咖哩味道的舌头,应该会带来全新的感受才 对。

    大家有些零散地说了声「我要开动了」,接着每个人便伸手拿起汤匙。

    最初的反应出现在耕太身上。

    「…………」

    当他将一匙咖哩放入口中后,身体的动作忽然停止,不发一语地注视着面前的咖哩。

    「喔……这个真是不错。」

    龙太接着说出感想。

    「……好吃。该怎么说呢?这个味道好浓郁喔,而且不光只是浓郁,还有种把许多风味都浓缩在里头的感觉。」

    「姊姊每次讲话都拐弯抹角,这时候就用一句『好吃』来形容不就好了!话说回来,这个咖哩吃起来真让人感动,我对你另眼相看啰!」

    「谢谢夸奖。」

    「嗯——……我干脆把你认定为咖哩之神如何?」

    「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慎重其事地谢绝了弓虎的提议。如果是一般情况下,我通常会把它视为玩笑话,但从神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时,却让我有种必须谨慎以对的莫名压力。

    乌尔莉卡则是完全不说话,只是埋头大口地扒着咖哩,她的耳朵和尾巴正喜悦地甩晃着。

    我原先的打算就是刻意地将咖哩的味道做得浓郁一些,再藉由色拉和特调酱汁的爽口酸味来消除残留口中的余味。虽然做法基本,但我自认比例拿捏应有一定的技巧。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亲手做的咖哩竟能折服神的味蕾,或许住在这里的众神们是比较庶民化的一群神也说不定。

    等大家用完餐后,我便切入今天的主题。

    「呃,弓虎小姐。」

    「……唔啊?」

    奇特的回应声并不是因为她刚睡醒,而是嘴巴塞满莴苣的关系。

    于是我等到她将莴苣咽下后再继续开口。

    「这里的微波咖喱包或是泡面之类的,是拿宿舍的预算买的对吧?」

    「对啊——」

    「既然如此,可以把那笔钱转给我使用,然后由我负责打理宿舍的餐点吗?」

    「嗯,可以。」

    弓虎不加考虑地回答。

    「呜哇,你也太随兴了吧。」

    万那跟着吐槽。

    「能够经常吃到美味料理的话,我当然很乐意……可是天人同学真的没问题吗?虽然现在还是春假,可是马上就要开学了喔?」

    「没问题的,我住家里的时候就很习惯煮饭了。」

    我如此回答千那的疑问。

    虽然搬进这里不过短短几天,但我已经大致掌握了宿舍里的氛围。

    首先,我了解到宿舍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者。即使是千那和万那,两人之间也只是保持着普通的姊妹友好关系。也就是说,看似一个组织的这群人其实一点都不团

    结。虽然彼此间感情不至于不好,但即使少了其中的任何一人,其他人似乎也不痛不痒。这是他们给我的感觉。

    另外,他们对于周遭环境漠不关心。这群人并没有需要遵守的规范,每个人都随心所欲地过着自在的生活,想起床就起床,想吃饭就吃饭,想躺平就躺平。

    由此可以判断——生活观念严重扭曲的亚夜花之所以能被接纳,其实正是因为这间宿舍里原本就弥漫着一种闲适懒散的氛围之故。

    那么我该如何应对?答案再简单不过,只要将侵蚀宿舍的怠惰氛围和随便的态度一扫而空就行了。

    这么一来,我不仅可以站稳自己的立场,在发言分量提升后,应该也能主张房间重新分配才对。亚夜花也不能再正大光明地宅在房间里。

    其实对我而言,这种随兴所至的生活本来就会让我戚到不愉快。或许是家庭主夫的个性作祟,我总是觉得每个人都该好好吃饭,保持规律作息,并随时保持周遭的清洁——如果缺少这样的环境,我就会感到浑身不自在。至少我希望在晚餐时,所有人能在固定的时间一起用餐。

    今天的晚餐会就在一片好评当中划上了句点。当我在整理碗盘时,乌尔莉卡也从亚夜花那里将餐具收了回来。

    「如何,她有说好吃还是难吃吗?」

    「嗯,没有特别的评语耶。」

    咦,难道是不合她的胃口吗?

    「她只有问——还能不能再来一盘,就这样而已。」

    「——当然可以啰,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吧。」

    很好。我紧握拳头,心中如此想着。

    总算先赢了第一局。我一定要让这间宿舍改头换面,并且让亚夜花愿意让出房间。

    ◆  ◆  ◆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两种人类。

    分别是『拥有一切的人』和『孑然一身的人』

    ——而我属于后者。

    幸运和不幸,亦或是幸福或不幸福,定义各有不同,承受的方式同样迥异。

    但是降临在我身上的毫无疑问只有不幸,我感受到世界可笑的不公平。

    因此我才会对于近在咫尺的『拥有一切的人』——也就是她,产生无比的嫉妒。

    我打从心底深深地嫉妒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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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25 18:00: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和茧居女神的来往方式

第二章 和茧居女神的来往方式


    晚餐会结束后过了数日,我的『中立国改造计划』正在顺利进展中。

    在乌尔莉卡的帮忙下,我一边确认宿舍里现有的各项物品,一边将煮饭和打扫所需的物品清单整理出来,然后再请弓虎批准用宿舍预算去采购——不过这个人几乎都是不瞧一眼就写上OK。接着几天,我大概都在打扫走廊和玄关等公用空间。

    物品乱放的空间往往容易变得更加杂乱无章。这是因为人的意识常会认为既然都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即使自己节制一些也无济于事,不如顺其自然还来得轻松许多。此时我决定先将肉眼所见的区域清理干净,并且告知所有人今后固定放置垃圾的唯一位置。到目前为止看起来,遵守的状况似乎还算良好。

    现在我仍是以会客室的沙发暂代床铺。虽然身体已经差不多睡习惯了,加上也不会有访客

    的关系,当下暂时没有转移阵地的急迫性,但我还是想要尽早拥有专属于自己的房间。

    「——我没有要将房间让出来的意思。」

    手握着游戏游戏杆的亚夜花如此说道。

    从电视画面看起来似乎是非主流的R P G游戏,画面里的中型头目正遭到单方面的修理。看来她应该是把装备和等级都提升到最强后才会进入战斗的玩家。究竟是慎重其事,亦或是单纯喜好虐杀而已呢?

    「不是啦,我也不是要你打包行李搬出去。我只是在想,你的房间状况如此惨不忍睹,是不是稍微整理一下比较好?」

    我向亚夜花提出打扫房间的提案,当然我也会帮忙整理。

    公用空间的打扫作业总算告一段落,接着我的下个目标就是眼前这间凌乱不堪的房间。

    在我夙夜匪懈地贡献食物争取高分的努力下,这阵子总算能够自由进出房间。但是看来此刻提出的要求门坎还是太高了,亚夜花的脸色明显地沉了下来。

    「不过不一定得今天打扫吧。」

    「只剩今天可以打扫啦,我明天就要开学了耶。」

    「有什么关系嘛——亚夜花小姐。偶尔打扫看看说不定也很有趣呢,您说对不对——」

    乌尔莉卡在一旁帮腔。

    「……你又从他身上拿了什么好处?」

    「我拿到了樱寿屋的麻糬——」

    「这是收买的行为。」

    亚夜花的表情看似毫无改变,但那对直瞪着我的双眼却似乎透露着怨怼。

    「不能这样说吧,就是因为乌尔莉卡对身为主人的你忠诚,才会愿意帮助我矫正你的坏习惯。她所做的事都是为了你耶。」

    「是的,我是来帮忙矫正的,我都是为了亚夜花小姐喔——」

    「闭嘴,背叛者——我对现状感到很满意,我也不喜欢改变。」

    「你想不想吃点心?我这里还有麻糬喔。」

    「……………………」

    亚夜花陷入了沉默。

    「我也顺便买了泡芙,就算你不帮忙打扫也没关系,只要愿意默认我在这间房间里的打扫权,我就会考虑以餐点负责人的权限将泡芙当作晚餐后的甜点。」

    「……以交换条件而书似乎还不坏。」

    她的坚持与食欲在心中互相抵触,看来最后胜出的是食欲。

    「我还是得确认一下,你想要求什么作为帮我打扫房间的交换条件?」

    「我什么都不要。当然啦,你如果要给我东西,我也会不客气地收下的。」

    「……你要的是我吗?」

    「不要开玩笑了啦。」

    看来她对我摸了乌尔莉卡屁股一事还耿耿于怀。

    「我告诉你,基本上我对于二次元的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糟糕,说溜嘴了。而且这种说法,搞不好还会被误会成是指动画或游戏里的人物。

    但亚夜花只是歪着头,像是在思考我话中含意一样。过了一会儿,她的眉头紧皱,然后不断地用手轻拍自己胸前的二次元平面世界。嗯,正确答案。想不到她这方面的直觉还满敏锐的。

    「唔,总之我们算是交涉成立啰,那就开始来打扫吧。」

    我飞快地讲完后,立刻着手准备打扫。我将地板上的垃圾分类工作交给乌尔莉卡,自己则负责确认天花板及墙壁的状况。通风不良的这间房间,光是灰尘和蜘蛛网就远比走廊要严重数倍了。

    「嗯——……看来不小心一点的话,搞不好会变得更难清理呢。」

    最后我还是决定沿着墙壁往上走,用小型吸尘器将蜘蛛网逐一清除。

    「话说回来,这个天花板还真高耶。明明就是栋两层楼建筑而已,空间却比同样的建筑大太多了,从楼上眺望的话风景应该不错吧……对了,亚夜花,你不觉得在更高的房间里生活会更舒适吗?如果你想搬上去的话,我随时可以帮忙喔——」

    「我的惧高症很严重,完全无法站在高处。」

    「这、这样啊……」

    我完全无法接话。

    将天花板和墙壁清理干净之后,我稍事休息,接着就站在墙壁上拿起宝特瓶茶喝了起来——此时丝毫不打算帮忙,只是在一旁玩着电玩的亚夜花忽然开口说话:

    「你手上的茶不会溢出来吗?」

    「只要是我的身体所碰触到的物品,我就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该物品所受的重力方向,虽然我搞不太懂原理就是了。」

    所以我才能在墙壁上若无其事地喝茶。只要我一放开手,手里的宝特瓶就会朝着原本重力作用的『下方』直接掉落在地板上。

    「真是有趣的能力。」

    「只有在打扫的时候才派得上用场。」

    「能够任意更改物理法则的能力,其实远比你所想的还要难以操控——我曾经听弓虎小姐的家人提过,真的是这样吗?」

    「我哪知道?虽然老爸曾受到她的照顾,但我自己一直都是以人类的身分生活着,今后也打算一直这样活下去,所以我几乎没想过相关的问题。」

    我也曾对万那说过,这是我毫无矫饰的想法。如果要遵循母亲的教诲活下去,我就必须将

    自己的真实身分彻底舍弃。

    「……不过,难得你会主动问我这种问题。你开始对我戚兴趣了吗?」

    「你还真是自恋。」

    和我的轻佻言语恰成对比,亚夜花用陈述事实的口气缓缓地继续说着:

    「……半天使。」

    「什么?」

    「我想起一个和弓虎小姐有关的神话中,曾经提到有种相当知名的有翼族,或许你也是继承了该族血脉的其中一人。据说所谓的『翼』,即是代表该族不受重力束缚的象征。」

    「这么说来,你应该也有某个神话或传承的血脉啰?你算是哪种神?」

    「你开始对我戚兴趣了吗?我的身材可是二次元耶?」

    这家伙真会记恨。

    「虽然我不能否定你是二次元的事实,但我确实对你很有兴趣,想多了解你一点。」

    照顾这家伙的生活起居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就像是花时间照顾宠物一样。

    「……你说话还真是直接。」

    亚夜花像是要把郁闷从体内吐出来一样叹了口气。

    「而且还很喜欢多管闲事。如今的我已经失去了大半的力量,肉体也变得和一般人类差不多,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

    「亚夜花小姐是掌管死者的神喔——」

    乌尔莉卡无视主人的意愿,径自公布了答案。死者?我听错了吧……应该是使者吧?

    亚夜花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的眼珠颜色左右不同对吧?右边的红色象征生命,左边的蓝色则代表死亡,而这两面就隐含了我的本质——也就是说,我是掌管生死的冥界神。」

    「冥界……」

    我当然知道绝大多数的神话里或多或少都会提到死后的世界。因此冥界之神无论在哪个神话里,往往都会被描绘成强而有力的存在。

    我是该顺着接话,遗是用怀疑的态度说『怎么可能』才好呢——总之我实在无法将眼前的少女和冥界神的印象加以重迭。

    「呃,也就是说,你有办法让人起死回生?」

    「我不会做这种扰乱秩序的事。虽然过去曾经受过类似的委托……当时的交换条件是全世界所有生物的眼泪和悲叹——但话说回来,如今的我已经失去了力量,因此不可能再次让死者重获生命。不过反过来的话倒是没问题。」

    「反过来的意思是指夺走他人的生命吗?这种事谁都办得到嘛……」

    例如,即使像我种椰肉体远较常人更强韧的人,也并非不死之身,只要人头落地,或是心脏被贯穿,生命就会立刻划上句点。让生者死亡这种事虽不是什么值得受欢迎的举动,但却是充斥周遭的平凡现象。

    「因为重伤或疾病而导致死亡确实是再平凡不过的现象。可是我所能做的事稍微有些不同,我能够转移外在因素和生死的相位,进而斩断两者间的因果。」

    「……抱歉,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亚夜花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在说「这家伙真是个笨蛋」一样。

    「简单来说,就是我能够无视原因和过程,直接干涉人的生死。」

    这个说法一点都不简单。

    「乌尔莉卡,你听得懂吗?」

    「完全不懂耶。」

    乌尔莉卡带着充满朝气的笑容回答。

    「可是,我知道亚夜花小姐很厉害!」

    「……彼此间有这种侰赖关系真是件好事。」

    算了,总之大概就是某种脱离常轨的能力吧。

    我从天花板上走下来,开始帮忙整理垃圾。

    「把这个拿出去丢吧。」

    乌尔莉卡从我手上接过垃圾袋,精神充沛地答了声「好——」后便步出了房间。

    即使将零食的包装袋和网络购物的纸箱整理好,但数量可观的游戏软件、漫画和DVD依旧四散在眼前。

    「把这些东西稍微分类整理一下吧。」

    「现在的状态明明就比较好找。」

    「哪里好找啊。」

    「因为现在看得见所有的封面,就可以立刻找到想看的,放置的位置都经过我的计算。」

    「拜托你至少把书和书,游戏和游戏放在同一区好吗?如果不把地板空间清出来,根本就没办法接着打扫下去啊。」

    「没办法打扫的话,不要扫不就好了。」

    「把地板清理完后,我再拿麻糬来配茶吧。」

    「…    ,来打扫吧。」

    亚夜花放下手中的游戏杆,用毫无干劲可雷的缓慢动作开始整理地板上的杂物。习惯和她相处的模式后,才发现这家伙真是出乎意料地容易操控。

    真是可怕的数量。我重新环顾了一下眼前的魔窟。

    她的游戏软件几乎都是RPG,鲜少有动作、射击或战略游戏,看来她对于反射神经似乎不太有自信。漫画则是横跨多种领域,另外还有许多漫画周刊,主要的周刊或月刊几乎都找得到。D V D则大多是动画片,除了最近的作品外,里头也能找到旧作品的复刻版。

    「啊——我超怀念这个的。」

    我从堆成小山般的D V D里拿起一片,这是我小时候相当流行的一部动画,名为『变身魔法少女』。我还记得每星期都会和青梅竹马一起观赏。当时虽然最受欢迎的是主角以及主角的伙伴们,但最吸引我的,却是敌方干部里一位个性豪爽又带点莫名性戚的大姊。她居高临下的说话语气和曼妙的窈窕身材,至今仍让我难以忘怀。

    「……这是名作。」

    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亚夜花忽然抛出这句话。

    「对啊,我小时候常看呢。」

    「它虽然严守儿童取向的动画规范,但却仍有缜密的人物设定以及完成度极高的剧本。自从这部作品推出后,魔法少女风潮也跟着再现,后来——」

    「啊,背景解说就不必了,专心打扫吧。」

    「是吗?」亚夜花有些失落地说着,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清理工作中。面对这片平时毫无收拾迹象的凌乱空间,如果不把握这个机会彻底清理而耽于闲聊的话,收拾干净的那天将永远不会到来。

    —亚夜花的私人物品就交给她自己收拾吧。

    环顾着房间四周的我,此时注意到覆盖在窗户上的厚重窗帘。

    把窗帘拆下来清洗吧。少了窗帘后再将窗户打开,房间的感觉应该就会有很大的转变才对。

    「嘿咻。」

    我沿着墙壁走过去,把用来固定窗帘的钩子拆开,窗帘便应声掉在地板上,暖和的阳光也跟着射入房里。

    就在这一瞬间—

    「——哇!」

    一阵难以辨识的哀嚎声划破空气。

    亚夜花脸色苍白地伫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她的视线落在刚被我拆掉窗帘的窗户外。在我看来外头除了宿舍庭院和铁栏之外,就是再平凡不过的住宅区景象。感到不解的我同样在原地呆了一下——接着我立刻跑到她的身旁。

    「怎、怎么了?没事吧——」

    此刻我也不禁停止了动作。因为有股冷飕飕的感觉窜过我的背脊。

    围绕着亚夜花的空气忽然变得十分诡谲。

    她张开着双眸,那对赤红与深蓝的契约之眼,唤起了我潜意识中难以言喻的畏惧。我被迫了解到——这样下去——很危险。像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像我这种顶多只能算是半神的卑微存在,根本不应该接近眼前的神。我彻底被眼前的氛围压制住,满脑子只想快点逃离现场。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

    就在此时,房间的门忽然打了开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乌尔莉卡疑惑地歪着头问道。

    「啊……」

    第三者的出现多少让我找回了冷静。

    「……啊,这、这家伙的模样突然变得怪怪的……」

    乌尔莉卡朝房里瞥了一眼,然后用力地拍了一下手。

    「啊啊,是窗户的关系啦。亚夜花小姐很怕看到人类世界——」

    乌尔莉卡迅速地捡起地上的窗帘,接着往空中一跳,直接将窗帘挂在滑轨上。虽然看起来有点丑,但至少还是遮住了窗户。

    「好了、好了,这样就没事啰——」

    「…………」

    同一时间,亚夜花的双膝也碰一声跪倒在地,肩膀像是在喘息般止不住地颤抖。虽然头垂得低低的看不到表情,不过从她身上发出的莫名压迫戚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你、你……」

    但亚夜花丝毫不给我插话的机会。

    「出去。」

    彼此眼神毫无交集,只有简短的话语。

    「请你出去,现在立刻出去。」

    「……真糟糕。」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亚夜花房门前走廊的墙壁上。顿时有种就这样瘫坐在地无法再起身的无力戚。

    我对于事情的发生过程尚未有正确的理解,但我可以确定自己做了致命且无可挽回的事。努力至今好不容易才缩短的距离,如今全都功亏一篑了吗……?

    ——不对。我现在担心的不是白费工夫或是抢不回房间的问题,我是对自己造成亚夜花的冲击一事厌到罪恶,才会如此沮丧。平时总是毫无表情和情绪起伏的她,竟会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着实让我震惊不已。

    「你看起来真是衰弱呢,这位少年。亚夜花怎么了吗?」

    我抬起头,龙太就站在眼前。

    「你们吵架了吗?可以找我商量喔。只要是跟女孩子有关系的问题,交给我准没错。」

    「我心领了。」

    龙太的表情乍看之下好像在为我担心,但里头似乎又隐藏了些许看好戏的成分。

    「这么不信任我啊?我的兴趣是观察人类,所以提供的看法可是相当精确的喔。」

    「问题是我和亚夜花都不是人类啊。」

    说得也是,龙太苦笑以对。

    「算了,先不管那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感觉到奇异的变化,所以才赶快跑过来的。」

    「……我把窗帘拆了下来。」

    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做了个说明。

    「嗯——原来如此,也难怪亚夜花会生气。」

    「是因为她害们阳光吗?」

    「啊啊,有些种族确实无法承受阳光照射,像吸血鬼就是一个例子。不过她倒是比较不一样。」

    龙太看着我狐疑的表情继续说明:

    「亚夜花并非只是物理性地将自己关在房里,其实她还用了神之力来阻绝自己和外界的联系。虽然规模不大,架构简单,但她的房间确实算是另一个异世界。讨厌人类的她必须依赖这种方法来避免和人类世界有所接触。」

    「所以窗帘也是……」

    「没错,窗帘也是阻隔外界与房间的屏障之一。所以如果在她尚未做好心理准备时,就随便把窗帘拆下,『外部』——也就是人类的气息、意志和思念等等就会流进房间里,让她感到相当痛苦。亚夜花就是因为不想接触到这些事物,才会将外界和房间隔离开的。」

    也就是说,我的疏忽导致这些令亚夜花不愉快的感受一口气涌进了她的身体里——可能比起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或是被大声斥责等,都还来得更加强烈吧。

    我似乎了解了自己所犯下的错,以及亚夜花的反应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或许过于得意忘形的我,已经擅自踏入了不可侵犯的领域之中。

    我做了不对的事,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 *  *

    高中部的开学典礼顺利地结束了。

    说穿了,开学典礼其实只不过是强忍睡意,听着校长、来宾和学生代表又臭又长的致词的活动罢了,过程中也不可能有任何突发状况。典礼结束后则在教室举行了升学咨询。这些流程其实与国中,还有印象已经模糊的小学几乎都是大同小异。

    曙光山学园高中部一年级共有八个班级。看过公布栏后,我是被分配到一年A班。

    介绍学校的导览手册写着,往年从国中部直升高中部的校内升学比例约占八到九成,本学年度的比例似乎也相去不远。也就是说,从外面入学的学生会自动成为少数派,并且被区分为惹人注意的一群。

    对于想要融入周遭并度过平凡的高中生活的我而言,虽然起步就处在较为不利的条件下,但还不至于需要感到悲观。只要让自己加入某个团体当中,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安身立命的位置。

    班导是一位年约三十岁,看起来没什么干劲的男性。他大略地提醒高中生活需注意及联络事项后,就开始让学生自我介绍。我尽量掩饰着不耐烦的情绪,简短地介绍了自己。我既不想过于强调自己而被归类成不受欢迎的人,也不想被视为难以接近的难搞一族。总之我觉得自己的表现还过得去。

    当所有同学都完成自我介绍后便稍作休息,等会儿决定班上干部后就会解散。

    我喘了口气,视线落在走廊上。那头也有个眼神凶恶的肥胖男子正瞪着我看。我对这家伙有点印象,应该是前几天骚扰女孩子的不良少年,是跟在那个高大男子身旁的一人。我没记错的话,他就是一开始被我揪住手腕的家伙。

    「不会这么刚好吧……」我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想不到竟然跟这家伙同校。虽然我有些盼望他能把我的脸从记忆中消去,但从那瞪着我的凶狠视线看来似乎希望不大。

    我们互相瞪视了一阵子后,对方便撇着嘴径自离开了。

    「……喂,你对那家伙做了什么?」

    坐在隔壁的男学生向我攀谈。我记得他好像是姓细屋。在自我介绍时,他表演了一段不太像的搞笑艺人模仿秀,台下也报以夹杂爆笑与苦笑的喝采来回应。看起来是个性十分爽朗的人,即使此刻表情看似认真的他,还是给人一种幽默风趣的印象。

    「你认识刚才在走廊上的那家伙吗?」

    我反问。

    「他叫做权堂。虽然不知道他几班,但跟我们是同年级的学生。是校内升学组的,好像还是一群品行不良的团体当中的一人,是二年级一个叫成岛的家伙的手下,而且还是他弟弟。」

    「那个叫做成岛的,该不会是身材高大,外表就像个混混一样的家伙吧?」

    「没错、没错。」细屋点头回应。此时我也想起当时带头男人的模样。原来就是这家伙。

    「那家伙把自己的恶行掩饰得很好,所以也不会被叫去管束。但是听说他做的都是一些恶劣至极的行为,被他盯上的话可不是那么容易了事的,你小心点。」

    「……来不及了,之前我已经跟他起纠纷了。」

    「哎。」细屋仰天长叹。

    「看来只能尽量别再碰到他啰。对了,你叫名冢对吧?你住哪里?」

    「呃……我住在宿舍。」

    「哪间宿舍?」

    「红南。」

    听见我的回答,惊讶到说不出话的细屋直盯着我的脸瞧。

    「……搞什么,原来你是『天秤会』的人啊。害我白担心一场。」

    「『天秤会』——你听说过?」

    「红南宿舍就是那间中立国宿舍对吧?我知道住在那里的人都是和『天秤会』有关系的人。」

    『天秤会』平常是以曙光山学园的学生组织名义存在着。虽然不晓得有没有在运作,但是细屋似乎知道『天秤会』的真正作用。

    「我跟『天秤会』并没有直接关系,我只是因为私人原因才进入那间宿舍的。」

    「这样啊?嗯,无论如何,有『天秤会』当靠山就没问题了。毕竟住在那里的人每个都像是怪物一样。」

    接着细屋忽然把声音放低。

    「啊,顺带一提,我个人是亲人类派,是水神的近亲。虽然没什么力量就是了。」

    「……这样啊。」

    我曾听过有些非人者以人类的姿态上学的传闻,但是实际碰到时,反而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不对,仔细想想,在宿舍里还不是每天和一群非人者朝夕相处……或许是我过于执着学校就应该是『正常』环境的缘故吧。

    「像你这样的人,学校里大概有几个?」

    「嗯——……一个班级里可能没半个,最多的话不超过三个吧。只是推算啦。」

    「你知道是哪些人吗?」

    「不知道。虽然多少可以凭感觉猜出来,不过就算知道对方的真实身分,通常都会闭口不提,也不会去深入追究,这是这里不成文的礼节。即使是同族之间,有时也不想在对方面前暴露身分,或是不希望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位阶更高之类的。」

    原来如此。

    「嗯,像我刚才那样自己讲出来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啊,说是这么说,但是你也没义务要向我表明身分喔。毕竟你原本就是和『天秤会』有关系的人,我也不想被人当成是搭顺风车啊——总而言之,今后还请多指教啰。」

    细屋露出诚挚的笑容说着。眼前的他真是个让人无法厌恶的家伙。

    「『天秤会』真的那么有影响力吗?」

    「嗯,知名度颇高,而且是个备受瞩目的组织。虽然很少听到他们会直接采取行动,但据说只要锁定目标,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下手。但是我在意的并不是『天秤会』本身,而是二年级的柚原万那。」

    「……万那?」

    我的脑中浮现那位身材曼妙,打扮时尚的宿舍女孩。

    「她的美貌真的很吸引人耶。再加上有些苛刻的表情,和窈窕却又完美的身材比例,真让人受不了。虽然姊姊干那也很漂亮,但我个人还是喜欢显眼的类型。啊啊,真想被她踩在脚底下看看呢!而且还要穿细跟的高跟鞋!」

    细屋的眼神闪烁着光辉。

    「  ………………」

    万那本人好像也因为自己是万人迷而相当自豪,但有这种粉丝真的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所以啦,拜托你多帮我制造机会拉近我和她的距离啦!你们不是住在同一间宿舍吗?」

    「有机会的话我会帮忙的.」

    我虚应故事地回复了对方的要求。

    开学的第一天就在风平浪静的状态下结束了。

    时间还没过中午。我和细屋还有几个男同学决定要一起去唱卡拉o K,藉此跨出建构圆融而稳定的人际关系的第一步。

    ——其实也是因为现在回到宿舍会有点尴尬的缘故。

    「唉,虽然有点闷,但也只能忍耐一下了。」

    看着清一色的男性成员,细屋只得自我安慰地说着。

    他虽然有尝试邀请女生,但却碰了一鼻子灰。我知道这家伙并不是什么坏人,不过他莫名其妙的兴奋情绪常会让对方退避三舍,我想这点可能得稍作反省。如果能表现得再沉稳些,或许邀约结果会有所改变也说不定。

    「啊——算了,这样子还比较轻松。」

    「没错!名冢真了解我!我们是最佳拍档!人生根本就不需要女人啊!」

    他强行搭住我的肩膀,说话内容不知何时竟跳到了人生理论。虽然跟男生一起玩也很不错,但我真正想要的还是一般的女朋友啊。

    「不管了,我们就先到车站前去吧!我知道那里有间又便宜又好的店——」

    「名冢同学。」

    有人呼喊着我的名字,盖过了细屋的声音。

    校门旁站着两位身穿国中部制服的少女。

    我还记得。虽然细屋等人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让我感到些许的不自在,但我还是主动地开口询问。

    「呃,我记得你们是那时候的——」

    「嗯,当时真的很谢谢你!」

    她们是当时被不良少年——也就是成岛和权堂那群人纠缠的双人组。其中一人是笑容灿烂的短发少女,另一位长发少女则是羞涩地对着我鞠躬。此时我忽然感到有些疑惑。

    「呃,那个……之前我有告诉过你们我的名字吗?」

    短发少女露出有些调皮的表情向前跨了一步。

    「果然没错,我的记忆力真是太强了——你是天人哥对吧?」

    天人哥?会用这个绰号称呼我的人应该只有—个。

    「……你该不会是梨玖吧?」

    少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真的还记得我!好久不见了呢,大概六、七年没见了吧。」

    她是小时候住在我家对面的女孩。

    当时的她内向怕生又不擅长交朋友,经常沦为被欺负的对象,因此她总是跟在我的身后。后来因为她的父亲工作上的关系,在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左右就搬走了。我还记得在那之前我们总是在一起玩耍。自从她搬家后,我们还曾通过好几次信件和电话,但不知从何时起就断了音讯,从此就失去了联络。

    「你长大了呢,我完全认不出来耶。」

    她散发出和当时总是抓着我衣襬的小女孩截然不同的气息,但她的身上确实还可见到过往的身影。此时梨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那是当然的啰,毕竟都过这么久了嘛。天人哥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该怎么说呢,算是下定决心了吧。之前也发生了很多事。」

    我试着搪塞过去。

    「啊,对了、对了,这一位叫做小珠——来,你也向天人哥打声招呼吧。」

    「呃,嗯,我叫做国府田珠子。之前的事,真的很谢谢你。」

    眼前不晓得算是安静还是畏缩的女孩小声地说着。

    「不客气——那……你们两个今天来高中部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来见天人哥的啰。我想再跟你说声谢谢,如果你方便的话还可以一起回家……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不会啦,只是等一下我要跟他们一起去唱卡拉0 K耶——」

    就在我将视线投向班上同学们的瞬间,细屋忽然插话:

    「请问一下……你是国中部三年级的羽村梨玖对吧?」

    「是的,我就是。」

    「你和名冢原本就认识吗?」

    「我们是小时候的青梅竹马。之前碰巧再次见到了面。」

    梨玖笑容满面地回答着细屋的问题。

    「青梅竹马啊……」

    细屋喃喃自语着,然后搭住我的肩膀把我带到旁边去。

    「你竟然跟羽村是青梅竹马,你真是个出生在幸运之星的家伙耶。难不成你是恋爱游戏里左拥右抱的主角吗?是不是啊?」

    「你对我抱怨也没用啊,不过她有那么受欢迎吗?」

    「去年我们这群男生举办了一场『最希望她成为妹妹的学妹票选活动』,结果羽村以压倒性的票数荣获后冠,她可是难得一见的极品耶。快介绍给我认识啦。」

    「那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票选活动啊……介绍给你是什么意思?」

    「至少得有个人牵线才行吧,不然我要怎么认识她?」

    「我总不能无视本人意愿就随便把她介绍出去吧!」

    「那你去帮我问问看不就行了!」

    「请问……」

    当我们还在为毫无意义的事争执不休时,梨玖忽然叫住了我们。

    「我刚跟小珠讨论了一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也想一起去唱卡拉0K——」

    「当然0 K啰!请一定一定一定要一起来!」

    细屋以光速连续允诺,脸上也堆满喜悦的笑容。

    梨玖一放下麦克风,掌声立刻如雷似地响起。

    撩人心弦的歌声和精准无比的音准的确很了不起,但比起歌唱实力,乐在其中的笑容应该才是她让众多男生受到吸引的主要理由吧。

    不知何时开始,梨玖已经完全和高中部的男生们打成一片。她并非凭借自己可爱的外貌或讨喜的话语来讨好周围的人,而是自然地炒热气氛,让所有人都跟着笑开怀。我记得小时候的她似乎是个木讷安静的女孩,如今却变得如此活泼开朗,这就是所谓的女大十八变吧。

    「真了不起。」

    我悄声地说,隔壁却立刻传来「对啊」的应和声。原来是珠子双手捧着装有柳橙汁的玻璃杯,正注视着自己融入团体的朋友。

    「……你不唱歌吗?」

    「我不太会唱歌。」

    珠子回答完后,有些慌张地继续说明:

    「啊,其实我很喜欢像这样热闹的气氛,我不会觉得无聊喔。」

    的确是有这种人呢。我开始对她产生兴趣,于是继续提问:

    「你和梨玖认识多久了呢?」

    「大概两年前认识的。我国中进入曙光山学园就读,刚开始很害怕说话,周遭都是不认识的人,因此让我觉得很紧张。当时就是梨玖陪着我,才让我能够顺利度过那段时期。」

    「我只知道小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而已。我印象中的她应该是更安静的女孩才对。从你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像现在一样开朗了吗?」

    「是的。从我认识她那时开始,她就是个活泼开朗、品学兼优的女孩……她拥有好多我所没有的东西,我真的好羡慕她——既使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她依然没有改变。」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就像在自一百自语般缥缈,瞬间我还一度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那件事是指哪件事?正当我想要问个清楚时,珠子忽然看了一下手表,然后立刻急忙地起身。

    「啊,已经这么晚了——对不起,我得先离开了。」

    「咦——小珠,你要回去了?再多待一会儿嘛——」

    梨玖透过麦克风试着挽留珠子。

    「对不起,我妈妈管得很严,我得早点回去才行。」

    「这样啊,好吧。那也没办法啰——」

    「小心点喔——」、「拜拜啰——等声音从正在兴头上的男生群中此起彼落地传出。珠子则是有些畏缩地挤出微笑响应后,就径自离开了包厢。

    「接下来换天人哥唱一首——」

    我面露苦笑地接过了麦克风。

    ◆  ◆  ◆

    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

    我难以压抑这样的想法。

    我对她满是嫉妒,却又羡慕。

    这个世界上『拥有一切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人。

    但我之所以会对她产生如此强烈的妒意,我想是因为她就近在咫尺的缘故吧。

    我缺少毁灭人际关系的勇气。我连在心里打个嗝都不敢。

    即使如此,我仍无法控制对她的满腔妒意。

    为什么只有她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为什么我和她的境遇如此天差地远?

    我该如何才能弭平心灵的空洞?

    我想,唯一能帮助我的人,就只有他——名冢天人。

    盛况空前的卡拉0K大会告一段落后,所有人便在黄昏时分各自解散了。

    我和梨玖两人一起在车站前的公车站等车。虽然从这里也能徒步走回宿舍,但我想要先送梨玖回家。

    「啊——好好玩喔——我好久没唱卡拉0K了呢。」

    我们一搭上等待许久的公交车,梨玖立刻满足地呼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变得好开朗喔。以前明明是那么害羞的女孩。」

    光是外在给人的感觉就已经变化相当大了,但她所发挥出的社交能力更让我惊讶到无话可说。

    「以前我被欺负时,天人哥总是会来帮我呢。」

    梨玖有些怀念地笑着。

    「你真的变了很多呢,有什么原因吗?」

    「嗯……应该是搬家的关系吧。我在后来就读的学校里遇到了很多好同学,所以我很快就跟她们打成一片。当我习惯和别人说话后,开始觉得能认识许多不同的人是件很快乐的事,就这样一直到现在啰。」

    「所以珠子刚转学来的时候,也是你主动和她说话的啰?」

    「啊,小珠已经告诉你了吗?对啊,她不太擅长掌握和别人说话的时机,加上我也有转学的经验,所以很能体会她的心情——不过天人哥,你什么时候对小珠的事这么清楚啊。啊,我有看到你们在卡拉0 K里聊得很开心的样子……咦,难道说,像那样安静乖巧的女生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才不是,我没有什么喜欢的类型啦——」

    「啊,你、你不要误会喔。」

    梨玖显得有些莫名地焦虑。

    「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啦。小珠虽然话比较少,但她是个好女孩,身为她的好朋友,总会想关心她啊……」

    「我们是在聊你的事啦,我想知道你搬家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聊我的事?」

    梨玖瞬间瞪大了双眼,但接下来不知为何视线却飘到了其他方向。

    「我的事……这样啊,原来你们是在讲我啊。」

    她说的话似乎有些前后不一。真是奇怪的家伙。

    「呃,就是啊——真要说的话,我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大部分都是受到天人哥的影响喔。」

    「受到我的影响?」

    「对啊,我小时候不是很爱哭,而且经常被欺负吗?但是天人哥每次都会来帮我我……对天人哥一直都抱有一种憧憬,很希望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梨玖话一说完,立刻哈哈哈地发出笑声,像是要掩饰自己的羞赧一样。

    「自从搬家后我才发现,天人哥已经不在我的身边,如果只是一直等待着别人来保护我,我永远没办法变得像天人哥一样坚强。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虽然过程中也碰上了很多问题,有时候也会遇到挫折,但最后我还是找到了和别人相处愉快的方法。大概就是这样啰。」

    「喔……你还真努力呢。」

    听见我这么一夸,梨玖有些害羞地露出微笑。那表情就和小时候无异,既透明又天真无邪。

    原来我在梨玖心中拥有这样的地位啊……嗯,真令人欣慰。

    但是如今的我已不再是英雄了,我已经不会再像过去一样帮助或者保护他人。想到这里,不禁让我对眼前的女孩产生些许歉意。

    「……啊,说到这个,天人哥住在中立国宿舍对吧?」

    在搭上公交车前,我稍微向她  过自己目则的状况。

    一般学生虽然也都耳闻过中立国宿舍或『天秤会』等名字,但对他们而雷,中立国宿舍就等于是龙蛇杂处的特异宿舍,而『天秤会』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的互助会而已。

    「宿舍里是不是有一位叫做冰室亚夜花的女生?她和我是同班同学喔。」

    「啊啊,确实有这个人。」

    我的脑海中浮现那位面无表情的茧居女神,另外还掺杂了些许复杂的尴尬情感。虽然亚夜花看起来比梨玖年纪更小,但那也是她把自己设定为国中三年级的缘故吧。

    「听说她好像排斥上学,所以我从来没有在学校里看过她。有机会的话我还满想找她聊一聊的……一

    「我劝你放弃吧,那家伙超级难相处的,而且又很冷漠。为了要跟她好好地说上几句话,我可是费尽了干辛万苦耶。」

    「……咦,是这样子啊。天人哥和冰室同学好像感情很好的样子嘛。先前你还特地跑到超市购物,难不成是为了要做饭给她吃?」

    「嗯?啊啊,因为宿舍的餐点是由我负责打理的啊。我用饭来引诱她,好不容易才可以跟她说上几句话呢。」

    虽然进展到这个地步……算了,先不管了。其他的事回去再想吧。

    喔,是这样  啊——」

    梨玖的表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兴趣缺缺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啦。啊,我要在下一站下车,谢谢你送我到这里。那个……」

    梨玖难得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接着立刻又像是下定决心般地用力抬起头。

    「如果下次我也在校门口等你的话,会不会造成你的困扰?我们偶尔像这样一起回家好吗?」

    「好啊,反正我现在也还没有加入社团的计划,你有手机吗?我们来交换信箱吧?」

    「啊,那个,其实我没有手机。不过如果天人哥愿意告诉我你的号码,我会很开心的。」

    我从今天拿到的学生手册上撕下一页,写上自己的电子信箱和手机号码后交给梨玖。

    「来,给你——也帮我跟阿姨打声招呼喔。」

    过去我曾到梨玖家里玩过好几次。她有上班族的父亲和专职主妇的母亲,我记得好像还有个小她一岁还是两岁的弟弟。

    梨玖瞬间忽然变得面无表情,接着立刻转成略显困惑的笑容。我不禁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梨玖的表情令我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痛楚。

    「……天人哥,你家里的人都好吗?」

    「嗯?啊啊,妹妹和老爸都很好。不过母亲几年前就过世了。」

    「这样啊……我还记得我住在你家对面那时候,阿姨的身体就不是很好。真是辛苦你了。」

    公交车停了下来。梨玖缓缓步下台阶,一直到最后一阶才又回过头来。

    「现在我一倜人住在一间小公寓里——再见啰,天人哥。」

    二个人……?啊,喂!」

    当我望着梨玖远去的背影卖力地呼喊时,公交车的门就像是要隔绝我的声音似地无情地关上了。

    公交车再次发动,我则在摇晃的车身中思考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梨玖的双亲应该不至于是会将孩子抛下不管的人。但是一般来说,国中生就开始过着独居生活也是不太正常的情形。

    但是话说回来,我不觉得我应该如此随意地揣测。毕竟我早就放弃做这样的事了。无论我再怎么思考,也不代表我能在这件事上尽任何力量,况且即使我擅自插手,也不能保证事情就会因此好转。

    「……当事人也不在这里,我就算想再多也是白费工夫。」

    反正之后见面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她愿意的话,总有一天会主动告诉我的。

    「欢迎回来——」

    回到宿舍后,乌尔莉卡立刻上前迎接。我应了声「我回来了」后,便开始确认放在玄关前的留言板。看来今天所有人都会在宿舍吃晚餐。

    这个留言板是我提议放置的,如果有人因外出或其他私事而无法在宿舍用餐时,就要写在留言板上让我知道。万那和龙太常会在上头画一堆莫名其妙的涂鸦,因此有时整个版面会变得杂乱不堪。

    我将书包放在成了我专属空间的会客室后,便前往厨房。

    「我要来帮忙AA 我——要来帮忙AA——」

    乌尔莉卡一边哼着走音的曲子,一边跟在我身后走着。

    今天的晚餐是排骨料理——烤带骨猪肋排——另外附上蔬菜汤。放在冰箱里的猪肉昨晚已经浸在酱汁中,接着只要烤过就行了,并不会花上多少时间。

    「……喂,亚夜花还好吗?」

    我一边切着蔬菜,一边问身旁的乌尔莉卡。

    「跟平时没两样喔——就是一直在看动画打电动。嗯!—可是好像有点没精神耶——?

    呃,比如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把游戏光盘放到D V D播放器里,然后拚命按播放键——还有玩网络游戏时,因为小失误连续死了六次,结果她就生气地把计算机屏幕踹倒之类的——」

    这样应该不能算是还好而已吧?

    「啊,而且她好像很在意天人先生的事——她会一直念着这家伙什么时候下课,或是这家伙干脆别回来算了之类的。」

    「……与其说是在意,根本是彻底被讨厌了嘛。」

    看来她真的很不希望再看到我,对我的厌恶程度完全升级了。我只能叹气了。原因想必是昨天发生的事。

    如果能设法恢复彼此的关系就好了……我应该立刻过去道歉,还是等待一段时间,让她的怒气冷却下来比较好呢?

    「——哇,好险!」

    菜刀差一点就要切到手指了。得集中精神才行。

    挥之不去的郁闷戚持续在胸口盘旋着,我将高丽菜丝丢进了大锅里。

    「我排好盘子了。还有其他需要帮忙的事吗——?」

    穿梭在厨房与餐厅之间的乌尔莉卡精力十足地说着。

    「谢啦,目前这样就行了,晚餐很快就好啰。」

    大型微波炉发出低沉的声音,电饭锅也跟着冒出蒸气。这两样都是我拜托弓虎所添购的家电,——正确来说应该是我向弓虎请款后,再由我到电器行买来的——但做饭时倒是派上了很大的

    我如此回答千那的疑问。

    「啊,那也帮我做一个便当吧。」

    「万那,你又要给天人同学添麻烦……」

    「谁叫姊姊都不帮我做便当——每次都要我自己做。」

    「那、那是因为……要、要我做也不是不行啦,只是我来做便当的话,恐怕会……」

    「好啦、好啦,只是说说而已,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勉强了啦。我说得太过火了,对不起喔。」

    「是指我做料理太勉强的意思吗?」

    「你做出来的料理不是全生就是全焦,因为姊姊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强弱』跟『适度』两个单字啊。」

    「呜……」

    千那发出空虚的哀叹。

    算了,即使得多做几个便当,也花不了我多少时间。而且那样万那早上也会使用厨房,两个人一起用的话反而拥挤。

    「隔日轮流做便当如何?条件是轮到万那的时候,你可以自由使用当晚剩下的食材。」

    「成交。」

    万那点头同意。

    和平常没两样的弓虎打着呵欠坐了下来。除了亚夜花之外的所有人都到齐了。

    「饭也已经煮好了,那么就请大家开动吧。」

    我稍微顿了一下,接着慎重其事地宣布。

    「我帮亚夜花送饭过去。」

    「啊,乌尔莉卡来送就好了……」

    「没关系,你先吃吧。」

    盯着眼前的肉不放的乌尔莉卡,简直就像是只在主人下令前只能瞪着肉流口水的小狗一样,这时候还要她去送饭也太可怜了。而且身为厨师的我,当然也希望客人能够趁热品尝料理的美味。

    最重要的是,我必须和亚夜花把话说清楚才行,帮她送饭过去说穿了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我端着放有料理的托盘朝亚夜花的房间前进。到了房门口时,我先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敲门。

    「——我送饭过来了。」

    时间似乎稍微停顿了一拍,但最后房门还是缓缓地打开了。

    眼前的女孩表情与平时无异,仍然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但今天的亚夜花看起来似乎心情比平常来得更差。但也有可能是我内心先人为主的想法所造成的。

    先前虽然透过乌尔莉卡牵线而和亚夜花一起吃过几次饭,但我独自一人帮她送饭倒是第一次。亚夜花并没有叫我立刻离开,于是我带着几分尴尬踏进了房里。

    我先将手上的托盘放在一旁,然后一边拿出折迭桌,一边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想不到亚夜花竟然先开口说话了。

    「……你今天很晚才回家嘛。」

    「啊,对啊。我跟班上同学出去玩。」

    对话就到这里中断。

    架好桌子完成用餐的准备后,亚夜花也跟着拿起筷子,但却立刻停止了动作。看起来似乎是在伤脑筋眼前的烤带骨猪肋排该如何下筷的样子。

    「别太在意形象,用手拿起来大口啃也是一种诀窍。啊,该不会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你不好意思?」

    「没那回事。」

    亚夜花用双手握住骨头部分,稍微看了一会儿后,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啃了起来。

    「好吃吗?」

    「……不难吃。」

    「太好了——你的嘴角沾到酱汁了啦。」

    我拿起卫生纸为她擦拭嘴角,亚夜花则毫无反应地让我擦拭。我总是觉得,这家伙应该早就习惯让别人服务了吧。不过也有可能只是懒到不想移动身体也说不定。

    「……昨天我擅自把窗帘拆下来,对不起。」

    我们两人在近距离之下眼神交会。亚夜花忽然瞬间僵住了动作。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我随便干涉你的私生活,还做了多余的事,我很抱歉。我有在反省了。」

    我始终认为亚夜花只是个单纯的懒人,只是因为任性而将自己关在房里,是个只会给别人

    添麻烦的神。但如今想想,或许并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对于并不了解她的我而雷,其实更不应该以先入为主的想法来清理原本属于她的这个空间。

    一阵沉默过后,亚夜花悄悄地开口:

    「……就这样吗?」

    「咦?」

    亚夜花无视我的疑问,不带任何怒气或责备语气,只是轻描淡写地继续说着: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请你从此之后不要再踏进这间房间一步。」

    ** *

    「……你在沮丧什么?」

    午休时间,我无力地趴在桌上,细屋主动向我搭话。

    「我和宿舍里的人相处得不好,所以很消沉。女孩子真是难懂的生物啊。」

    我明明那么认真地道了歉,而且亚夜花看起来也接受了。但我似乎在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某个部分,背叛了亚夜花的期待。至今我仍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好像很棘手的样子。不过对我来说,因为女生而烦恼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奢侈了——啊,说到这个,你和梨玖后来怎么了?昨天唱完卡拉0 K后,你们该不会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什么叫做奇怪的事啊……我只是送她回家而已啦。」

    「光是那样就已经很不得了。」

    细屋咬牙切齿地用力槌起桌子。

    「你真的很吵耶。」

    「可恶,气死我了,难道我永远赢不过天生的帅哥吗——」

    「冷静点啦,你干嘛一定得和我分个输赢呢?」

    「……说得也是,我应该要觉得能和那么可爱的女孩子认识就算幸运了才对。即使她已经先被预约走了。」

    预约什么啊。

    「好吧,就先让我把嫉妒搁一旁吧,名冢。」

    细屋忽然将脸凑了过来。

    「那么开朗又率直的好女孩真的是很少见,你如果不好好对她,可是会受天谴的喔。」

    「我才不会那么做。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她确实是很少见的好女孩。」

    「对吧?而且她还有那样的身世,就算人生走偏了也不意外,但却还是这么努力上进。」

    「什么样的身世?」

    细屋的一句话又让我想起了一件挂心的事。我从桌上撑起身子。记得昨天珠子提到梨玖时也让我相当在意。这几年之间梨玖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细屋有些意外地瞪大着双眼。

    「咦?你不知道吗?我直接告诉你不晓得好不好耶,嗯……」

    「告诉我吧。」

    「嗯——好吧。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你知道吗?那女孩的家人全都过世了。我记得大概是在两年多前吧。」

    「全都过世……原因是什么?」

    「详细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好像是车祸之类的。所有人都当场丧命,只有梨玖奇迹似地得救——」

    细屋讲到这里忽然止住了话。同一时间,教室的门口传来「名冢,有人找你——」的声音。我将视线循声音来源移过去,有个面熟的人正不断对我挥着手。

    「哈啰——天人哥——」

    「……喔,怎么了吗?」

    我的回应稍微迟了一拍。

    「找你一起吃午餐啊,有空吗?」

    梨玖面带笑容地邀请着我。

    国中部学生并没有被限制不可进入高中部的教室,但毕竟让梨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实在太过招摇,班上同学怨怼的视线也会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我和梨玖带着便当离开了校舍。

    「抱歉,还把你带出来。」

    「没关系啦——今天天气这么好,我觉得在外面吃也不错啊。」

    因为一开始就没有决定目的地,所以我将地点的决定权交给了梨玖。最后我们在高中部与国中部校舍的交界处停下了脚步。

    「嗯——坐在后面那个板凳上吃好吗?啊,天人哥,你还有要买什么吗?如果只有便当不够的话,这附近还有国高中部共享的福利社跟餐厅喔。不过人总是很多,其实我不太推荐。」

    「不,这样就够了。你也是吃便当吗?」

    「嗯,基本上每天都是。」

    梨玖将手中的便当袋拿到我面前。

    「这是我自己做的喔。不过我是一个人住,所以自己做便当也是理所当然的啦。」

    她的表情有些落寞。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决定把握这个机会问个清楚。

    「——那个,梨玖,阿姨……是不是过世了?」

    如果真是如此,昨天梨玖的态度就不难理解了。当她说出自己一个人住然后转身离去前的寂寞笑容,也是源自于此。

    「啊——……嗯,是啊。」

    梨玖略显尴尬地苦笑说着。

    「昨天没有好好告诉你,真对不起。因为我不想要让你为我担心,所以我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她是前年春天车祸过世的。」

    当时梨玖全家开着自用车到外县市的游乐园玩,回程时与对向的摩托车碰撞,梨玖家的车子失控而直接撞上了电线杆,整台车几乎因此全毁。

    「这样啊——真是遗憾。」

    我对只能说出这类陈腔滥调的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没事、没事啦。我早就已经振作起来了。反而是被同情的时候,我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所以只要像平常那样和我相处就好了。天人哥应该能了解这种感觉吧?」

    因为天人哥的母亲也过世了啊。我从梨玖的话中读出了弦外之音。你说得也没错。

    但是,就算我能体会失去家人所承受的冲击,我还是会不禁为梨玖担心。毕竟她是在突如其来的状况下失去了所有的家人,这点和我有极大的不同。

    「……哎啊,是小珠呢。」

    梨玖忽然喊出声来。原来是珠子在我们的对面,手上拿着塑料袋,拖着脚步慢慢地走着。看到她以后,实在让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接话的我松了口气。

    对方似乎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我们并且走了过来。和我打过招呼后,珠子便开始和梨玖讲起话。

    「小梨,你不是要到高中部的校舍吃饭吗?」

    「嗯,后来我觉得还是老地方比较习惯。小珠现在正要吃对吧?我们一起吃吧?」

    「咦?可、可是,这样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珠子的视线反复地在我和梨玖身土飘移。

    「你不用介意我们啦,人多一点不是比较热闹吗?」

    「对啊、对啊,所以一起吃吧——」

    此时梨玖忽然「啊」地一声用手遮住嘴巴。

    「怎么了吗?」

    「我忘了买饮料!我去自动贩卖机买!啊,小珠,拜托你带天人哥去占位子啰——」

    梨玖丢下这句话后,就慌慌张张地跑掉了——想不到就在下一刻,她竟然夸张地摔了一大跤。真是个静不下来的好动女孩。

    「痛、痛死了啦……擦破皮了……」

    泪眼婆娑的梨玖按着膝盖,血也不断地从手中渗出。珠子急忙拿出0 K绷为她包扎。

    「对不起喔,那我要再次出发啰!」

    梨玖有些不好意思地大声宣布后,又飞也似地跑掉了。

    「……她从以前就很容易跌倒,真的是个很笨拙的家伙耶。」

    「这一点跟以前都一样吧。」

    珠子嘻嘻地笑了起来。

    「你们固定的用餐地点在哪?」

    「啊,往这边走。有一个阳光充沛的地方,而且因为离校舍有段距离,不太会有人经过,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喔。」

    珠子手上提的袋子里装着果酱面包和牛奶。

    「你都在福利社买中餐啊。」

    「是的,因为父母亲都在忙店里的事。」

    我们的对话就到此为止。珠子个性木讷寡言,和梨玖正巧是相反的类型。但我觉得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两人才会如此合得来。正当我思考着还有什么话题可聊时,珠子却主动地开口了:

    「请问,名冢学长正在和小梨交往吗?」

    「…………咦?」

    我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而珠子似乎为了理解我的反应而显得有些焦急,于是继续接着说:

    「啊,我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真对不起。不过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样子,我想应该没猜错……」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在交往啦。」

    我急忙澄清她的质疑。

    「我们只是很久没见的青梅竹马,没有更深的关系了。而且我们是不久之前才再次遇到的,加上那家伙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和我交往呢?」

    「是、是这样吗?因为我觉得小梨怎么看都很喜——一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了声音。

    「我回来了——让你们久等了——来,天人哥,这个请你暍。」

    我回过头一看,梨玖已经将可乐递到我的面前。

    「请我喝……?」

    「嗯?你不喜欢喝可乐吗?」

    「不是啦,因为你一个人住,所以……」

    「啊,不用为我担心那些啦。基本上我的生活没有什么问题。虽然财产是交给亲戚管理,但零用钱我可是拿了不少喔。」

    遗产加保险金使得她拥有一笔存款,只要不随便浪费,到长大成人为止应该不成问题——梨玖如此说着。

    在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确实是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隐密场所。我们随意挑了个板凳并肩坐了下来。

    「车祸发生后,我暂时在亲戚家叨扰了一阵子。但是住亲戚家上学既不方便,做事情也绑手绑脚的,所以我就在这附近随便找了间公寓搬过来。虽然刚开始也是满辛苦的,但现在已经习惯多了,不管是打扫洗衣还是做饭,我全都一手包办。」

    梨玖一边打开便当盒,一边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她的便当看起来营养均衡,而且都是不需耗费太多时间的料理,看得出来做得相当用心。

    我记得阿姨——梨玖的母亲也是个相当会做菜的人。小时候每次到他们家玩时,她总会下厨为我们做美味的料理。但回头想想,即使梨玖曾向母亲学习做菜,在发生事故前应该还没学到精髓,也就是说,梨玖现在能做出这么棒的便当,都是她自己的努力所换得的成果。

    「天人哥的便当也是自己做的吗?你好像说过宿舍的餐点是你负责打理的嘛。」

    「对啊,我都是拿剩菜和剩下的食材来做。」

    今天我准备了自己、万那和干那三个人的便当。原本我预定只要上学日就要做便当,但既然决定要和万那轮流做,相对的负担也就不再那么重。顺带一提,不擅长自己做料理的千那,对我说了许多让人不好意思的感谢话语,还答应之后要请客当作回礼。至少听起来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人数一多,食材的消耗速度也会变得比较快吧。好羡慕喔,像我一个人住的话.就常常会为买东西伤脑筋喔。例如在特卖时买了一堆,结果却用不完,要保存的话又必须费上一番工夫——」

    此时梨玖突然闭上了嘴。树林那头传来一阵声音,近似怒骂声或哀嚎声,总之是一种与和平无缘的声音。

    我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原来那头有人正在打架。

    用打架来形容或许不太恰当。仔细一看,一边是大约十人左右的小团体,另一边则只有三、四人。形势明显地对人数少的那方不利。不一会儿,少数势力只剩下最后一人还勉强站着,所有人的目标全都集中在眼前的金发平头男。这人看起来应该是高中部的高年级生,而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的那群人——正是成岛和他的手下。

    遭到七、八个人连手围殴的金发平头男,早已丧失斗志而不断地求饶,但周围的人仍不肯罢手地持续攻击他。这简直就和动私刑没有两样。

    (太过分了——)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但就在此时,暴行似乎正好划上了句点。    金发平头男颜面朝地,保持着如同跪姿般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成岛等人则是一边起哄,一

    边补了几脚后,才满意似地发出大笑。

    「……不要看他们比较好喔。」

    梨玖小声地提醒我。

    然而就在我准备移开视线时,当中有一群人朝着我们走了过来。看来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唷,梨玖,好久不见了呢。」

    嘴上叼着香烟的成岛故作亲近地把手搭在梨玖的肩膀上,梨玖则是表情僵硬地低头不语。

    「偶尔也来陪陪我们嘛,我会教你很多有趣的事情喔。」

    「喂!」

    我按捺不住地猛然起身。

    「啊?你是谁啊?」

    成岛歪着嘴瞪着我。

    ……糟糕,绝对不再多管闲事的决心,此时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啊,那个……学长,我们现在正在吃饭,可以请你不要打扰我们吗?」

    「你说啥?」

    成岛放大音量,珠子害怕地缩起了肩膀。

    「不是啦,她的意思是,希望你可以让我们安静地吃顿饭……」

    「啊啊?你这家伙看不起我吗?是吗?」

    莫名其妙地跑来打扰别人吃饭,还用那副破嗓子威吓别人,看来这家伙应该听不懂人话。

    虽然我希望能尽量避免引起纠纷,但眼前的状况确实让我不知该如何收尾。

    「不好意思,就请你高抬贵手吧——呜!」

    我试图要化解纠纷,但对方却不留情面地一脚踩住了我。有够痛的。

    「……你这家伙就是一年级的名冢吧?」

    成岛踩着我的脚将脸凑了过来,然后把烟灰抖进了我的便当里。白饭上头多了一层灰色的烟灰。而权堂就躲在成岛身后喀喀地窃笑着。

    「之前受你照顾了。你跟梨玖还满要好的吧?是好朋友吗?」

    「……嗯,算是啦。」

    「既然你是梨玖的朋友,那就等于是我的朋友。以后就让我们慢慢地、好好地培养感情吧。」

    成岛发出像是喉咙噎住似的恶心笑声,并且把视线转移到梨玖身上。

    「我等着你的答案喔,梨玖。跟我在一起绝对比跟这种家伙鬼混要有趣多了——走吧。」

    成岛领着一群手下径自离开了现场。

    我松了口气。虽然幸运地避开了纠纷,但是自己似乎确实地被盯上了。先前多少也猜到可能会发展成这种情形,但实际碰上后还是觉得有够麻烦。

    「……对不起,天人哥。」

    成岛等人走远后,梨玖面露歉色地对我说。

    「不会啦,我没什么关系……不过他说的答案是什么意思?」

    「嗯,其实我跟那个人很久以前就认识了,然后就在不久前,他突然要求我和他交往。」

    我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狰狞,此刻梨玖所说的话实在让我难以接受。

    「他说交往,是指要你当他的女朋友吗?」

    「嗯,我当然直接拒绝了他。可是他还是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我。先前天人哥帮了我们的那次也是,我们碰巧在街上遇到,他就强迫我陪他去喝咖啡。我告诉他因为小珠也在,所以没办法去,结果他身旁的人就突然抓狂——啊,我不是在怪小珠喔!你不要误会了。」

    梨玖有些慌张地澄清,接着再次将视线移回到我身上。

    「不过虽然他一直死缠烂打,可是至少还不会对我使用暴力,或者做出太过分的事,所以没关系的。」

    真的没关系吗?即使梨玖所言属实,也无法证明成岛是个会对女性采取绅士风度的男生,

    当然对我更不可能客气到哪去了。

    只是——再怎么想,如今的我都没办法在这时候抽身了。

    「如果有什么困扰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

    前几天出手帮助梨玖她们时,我就已经发誓下不为例。但是成岛这家伙似乎没有收手的打算。既然如此,继续对付他当然也算在『最后一次』里面。我仍然不打算毁掉自己的誓言——

    虽然怎么听都像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而已。

    「……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梨玖小声地说。

    「谢谢你。不过我真的不要紧。毕竟我也长大了,这种事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处理。」

    她像是要改变气氛似地努力用开朗的声音说着:

    「来,我们来吃饭吧。啊,天人哥的便当已经不能吃了。我的便当分一半给你好吗?」

    「可以吗?谢谢你,这样我就不会饿肚子了。」

    「当然可以啰,这是你保护了我的谢礼——对了,如果你对我心怀戚谢的话,下次可以用一样的方式报答我吗?我好想吃吃看天人哥亲手做的便当喔。」

    梨玖面带笑容地说。

    *  *  *

    「嗯——……」

    我站在冰箱前双手抱胸。冰箱里还放着便当配菜剩下的菜。这些是为了乌尔莉卡和亚夜花而特地做好放着的。

    「喂,这些菜你们中午的时候怎么没吃?」

    我抓住从身旁经过的乌尔莉卡想问个明白。个子娇小的女仆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呃——这个,乌尔莉卡有吃了一些,很好吃,但是亚夜花小姐就……」

    「啊,好,我了解了。」

    她八成又是说「我没有理由拿你的食物」之类的吧。

    这世上既有主动对我说想要品尝我的料理的女孩,也有对我的料理不屑一顾的女孩。我的料理仍然无法操控人心,想到这点真是让我倍感空虚。我大大地叹了口气,接着开始着手准备晚餐——此时忽然有人揪住了我的衣袖。

    乌尔莉卡很担心似地抬头看着我。

    「怎么啦?」

    「啊,那个,天人先生,您会讨厌亚夜花小姐吗?」

    「不会啊。」

    应该是她讨厌我才对吧。

    「既然如此,您、您还愿意跟亚夜花小姐做朋友吗?」

    嗯——我抓抓头稍做思考后,缓缓开口说:

    「人与人之间如果无法取得共识,那么这段关系就无法成立。简单来说,就是我认为对方是我的朋友,但是对方却不这么认为时,『我们』就无法成为朋友。」

    不只是朋友,情侣或伙伴,乃至于所有的人际关系其实都适用这项法则。一厢情愿的想法绝对无法建立起『伙伴』关系,关于这点,曾有切身之痛的我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但是听到这段话的乌尔莉卡却露出了既似悲伤、又像寂寞的复杂表情。

    「啊,喂……」

    她就像是要甩开我的呼喊般,自顾自地跑出了厨房。

    我不免有些懊恼。至今我仍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误,但是或许没有必要将内心想法毫不修饰地说出来吧。大概是因为此刻的我,仍不清楚该如何把握与他人相处的距离。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许多事似乎都不如想象中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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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25 18:02: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她与她

第三章 她与她


    梨玖从以前就是个不擅长处理事情,甚至有点傻的女孩。

    例如约好一起玩耍时,通常她都不会准时出现,直到我开始不耐烦时,她就会垂着眼泪急急忙忙地跑来。若问她为什么迟到,总是会听到「衣服怎么穿都不合身……」或是「鞋子一直穿不好……」之类的理由。

    原本就跑不快的她即使冲刺也无法节省多少时间,加上她拥有在平坦的地面也能跌倒的特技,所以跑步赴约往往会比走路来得更慢。若要克服这个问题,只要提早个十分钟出门就行了——当时我一直这么觉得。

    「——所以梨玖会先到,真是让我吓了一跳呢。」

    「你很没礼貌耶。」

    梨玖鼓着脸颊抗议。

    「我就说人家已经长大了嘛——」

    「可是你现在还是经常跌倒啊。」

    一旁的珠子忍不住偷笑起来。

    开学典礼已经过了两周左右。相安无事的日子平静地持续着,我也逐渐融入了新的生活。

    而和梨玖一起在这里——也就是在国高中部共享的校门前会合,然后一起回家也成了习惯。话虽如此,但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情愫。平常珠子也几乎都会和我们一起行动,偶尔连细屋都会来凑热闹,大家一起去喝茶聊天,就是这样普通的关系。

    而今天我和梨玖还有珠子三人则是约好要一起到车站前购物,然而——

    「好讨厌的天气喔,真希望不要下雨呢。」

    珠子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地说着。有片充满重量戚、颜色很深的云飘浮在空中。

    「嗯——那还要去买东西吗?」

    「啊,说到这件事……」

    当梨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叫住了我。

    我循着声音方向望去,万那正在那头用力地挥着手。

    「啊——Nice。天人,你出现得正是时候耶。」

    「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你可以帮我把书包拿回去吗?今天我要直接去玩,之后才会回去。晚餐我会在外面吃,所以不用准备我的份。啊,便当盒就放在书包里,记得帮我洗喔。拜托你啰——」

    万那完全不理会我的响应,径自将书包丢到我身上后,就和身旁一群吵闹的女生一起离开了。真是来去一阵风。

    此时我不经意地发现到梨玖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她是谁?是你的朋友吗?虽然长得很漂亮……不过……这个……天人哥喜欢这种艳丽的类型吗?」

    「她是宿舍里的人啦,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怎么觉得先前好像也有过类似的对话。

    「她叫做柚原万那对吧?是柚原姊妹花的妹妹,高中部二年级。」

    珠子补充说明。

    「你还真清楚耶。」

    「只是刚好听过啦,国中部有很多人都是她的粉丝,所以偶尔也会听到传闻。」

    「啊,我有听过,是一对很有名的美人姊妹花呢。原来她就是妹妹啊,嗯——」

    梨玖忽然开始盯着我瞧。

    「可是话说回来,天人哥宿舍里的女生比例也太高了吧?除了柚原姊妹,还有冰室同学也住那里。」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

    「虽然我想有些设施应该不至于男女共同使用啦,像是不小心看见对方换衣服,或是偷看女生洗澡之类的,这些爱情喜剧里的事件应该不会发生在天人哥身上吧——呜——」

    梨玖突然脚步不稳,她急忙用手撑着校门的柱子不让身体倒下。

    「怎么了?你还好吧?」

    「抱歉,我没事,只是忽然有点头晕——啊,刚才我说到一半被打断了。其实今天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如果还撑得住的话我是打算跟你们一起去购物的,可是现在好像还是没办法。」

    「是感冒吗?」

    「不,是贫血。应该说是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的——」

    「啊,我知道了,对不起。」

    「喔,天人哥脸红了呢。纯真的男生真是可爱。」

    梨玖虽然保持着笑容,但仔细一看她的脸色确实不好。

    「所以今天只能跟你们说抱歉了,我要先搭公交车回家。啊,不用送我没关系,而且天人哥今天行李又特别多——」

    「你真的不要紧吗?」

    「没问题啦——应该立刻,不对,大概明天或后天就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不要太勉强喔,小梨。」

    「谢谢你,我的好朋友。那就再见啰。」

    梨玖说完便朝着公车站的方向走去。目送她离开后,我也和珠子继续朝返家的方向前进。

    只有我们两人独处时虽然不至于觉得不自在,但实在很难持续找到话题。不晓得珠子的感觉又是如何呢?她应该不会怕我吧,诸如此类的担忧莫名地浮上心头。此时我才深刻体认到梨玖所扮演的润滑剂角色有多么重要。

    正当我为一些无谓的担忧所困扰时,珠子忽然开口问:

    「名冢学长在担心小梨吗?」

    「嗯,多少还是会担心啊。毕竟她说身体不舒服——还有成岛的事也是。后来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吧?」

    「……是的,就我所知没有。」

    「是吗?」我点了点头。如果之后那些家伙都能就此罢休,那就天下太平了。

    珠子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似地,接着有些犹豫地缓缓开口说话:

    「那个,名冢学长……你知道吗?成岛学长其实是造成小梨的家人车祸丧生的肇事者。」

    「咦?」我不禁惊讶地应声。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什么意思?

    「我是之前听说的。成岛学长无照骑乘机车,结果和小梨他们家开的车子擦撞。不过据说成岛学长没有受什么伤。」

    「这件事——我是第一次听说。从那之后他就一直缠着梨玖吗?」

    从成岛的态度看起来,他纠缠梨玖的动机,完全不像是出自于罪恶戚或是想要赎罪。那家伙脸皮之厚真是让我感到恶心。

    虽然觉得梨玖有些见外,但我总算了解她为何不愿向我提起这件事的理由了。如果我知道了前因后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视成岛为敌。她应该是不想把我卷进这件事吧。

    可是这么一来——我不禁担心起来。事态会比想象中还要棘手。成岛的行为对梨玖而书不单只是造成困扰,还可能会让她想起过往的伤痛。

    此刻我不得不将以力服人的方法列入选项当中。过去的教训告诉我,虽然使用力量来摆平事情未必能有好结果,但还是得视情况而定。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我尽量不这么做。

    「看来这件事情得尽早处理才行。」

    「名冢学长——」

    「嗯?」

    「名冢学长真的很关心小梨呢,我都有点羡慕了。但是……」

    珠子欲言又止地抿住了嘴。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脸上,但下一刻却让我不禁皱起眉头。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确实感觉到有种极度阴暗而不吉利的物体寄宿在珠子的身上。那是种与文静乖巧的女孩毫不相称,既黑暗且丑陋的某种物体。

    —-然而当我试着再次确认时,却只剩下站在我面前,懦弱害羞的模样和平时无异的珠子。难不成是我多虑了吗?

    「……名冢学长?」

    「啊,没事……」

    原本我还想问出点什么,但似乎已经错失了提问的时机。

    「那么,我要往这个方向走。」

    珠子朝我低头行了个礼后,便朝着方才所说的方向走掉了。

    当我剩下独自一人后,有雨珠悄悄地打在我的脸颊上。

    我用匆忙的脚步直奔中立国宿舍。此时雨开始愈下愈大,但我仍幸运地在转变成倾盆大雨前回到了宿舍。

    进到玄关里稍微喘口气后,乌尔莉卡立刻和平常一样出来迎接。

    「欢迎回来——」

    「啊,我回来了。」

    我和亚夜花之间仍和先前一样处于交涉停摆的状态,我所做的料理仍然被拒于门外。但是从那天以来,乌尔莉卡就不曾再提及关于亚夜花的事,至少她看起来心情似乎已经比先前好多一了。

    「您有没有被雨淋湿呢——?如果湿答答的话我去拿毛巾给您……咦?」

    乌尔莉卡忽然停止说话,然后把脸凑到我身边闻起了味道。

    「怎么了吗?」

    「天人先生,您刚刚有和谁在一起吗?」

    「和谁在一起?呃,到半路为止我都和朋友走在一起……」

    乌尔莉卡不解地歪着头。

    「是我想太多了吗?……我闻到一点点『死人』的气味。」

    ◆  ◆  ◆

    我独自一人踏在返家的路上,一边回想着和她分开时的那句话。

    好友。好朋友。最要好的朋友——真是可笑的词汇。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我和她或许真的就像形影不离的好友。

    但是无论别人怎么想,我和她之间都从未存在着那样的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对我来说,她不过是个令我既羡慕又妒自己的对象罢了。

    但是这样的状况不会再持续太久。我马上就要从长久以来的劣等戚中解放了。

    *  *  *

    红酒的香气挑逗着鼻腔。今天的菜单是汉堡排,我选用的是绞肉。绞肉不仅应用范围广,也容易入味,更重要的是价格便宜。

    「我回来了!啊——烦死了啦!」

    正当我把煎得色泽诱人的汉堡排放入酱汁里时,万那带着一张臭脸走进了厨房。

    「你的书包我放在餐厅。不过你回来得还真早耶。」

    「因为行程变更了。抱歉,现在还可以拜托你准备我的晚餐吗?」

    「我有多做一些,所以你的份是没问题……发生什么事了吗?」

    「原本说好和大学生四对四联谊,结果结束后竟然被带到暗巷里头,甚至还突然逼我们和他们交往耶。」

    万那忿忿不平地嘟哝着。

    「啊,这样啊……真是委屈你了。」

    在吵架,但她应该不至于连个建议都不给你吧。」

    真的会这么顺利吗?我实在不太想和她有接触。

    「嗯,总之无论是非人者本身,还是非人者所拥有的价值观,都是很普遍的,这就是这座城市的特征。所以在路上碰到些什么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而且天人又是混血儿,外表又很像人类,所以反而容易被一些奇异的东西缠上,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喔。」

    「我会小心的。可是话说回来,万那外表看起来不也像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吗?」

    虽然其他的宿舍居民看起来也和人类差不了多少,只是万那的言行举止更像时下的女高中生,有时我甚至会完全忘记她原本并非人类。

    「如果你要夸我的话,请说我是超级女高中生,不要用普通两字来打发我。」

    万那得意地挺起胸膛说着。虽然她的胸部并不是特别雄伟,但形状倒是很美。当然,她全身上下的比例也是堪称完美。

    「不过,你会这么说我,其实也是因为我属于亲人类派的关系。我可能是属于比较奇怪的一族吧?——亚夜花和乌尔莉卡也一样,她们两人从以前就有很多接触人类的机会,所以她们的一举一动都跟人类很像。」

    「可是我觉得亚夜花很讨厌人类耶。」

    「她会『讨厌』人类,表示她已经和人类有了足够产生『讨厌』这种情感的接触频率。正因为她了解人类,所以才会有那样的反应吧。」

    也是。先不要提人类,至少她已经相当融入人类的文化之中。这倒是不难理解。

    「不过,我们算是相对的例外。基本上,你应该用『非人类』的思考逻辑来认识非人者会比较好。『天秤会』也是一样,它的目的在于维持这座城市的秩序,而非帮助或保护人类。」

    「这两件事——有什么不一样吗?」

    「虽然乍看之下有许多重迭的部分,但仍有着微妙的差异。如果有扰乱秩序的家伙出现,我们才会加以取缔。例如『危害人类的事』未必就是『扰乱秩序的事』」

    虽然还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多少有点头绪了。

    「如果总是把我们当成伙伴的话,哪天搞不好会被背叛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们的,不过像姊姊跟和泉龙太,其实思考回路和价值观都和人类相去甚远喔。」

    「那两个人?」

    他们的确不像是完全染上人类色彩的人……但还是很难想象。

    「……然后,最难理解的应该要算是御子神弓虎了。就算在我们眼中,她也是个相当遥远的存在。」

    万那半似自言自语地呢喃着。

    结束晚餐并收拾完毕后,我回到目前暂时当成个人房间的接待室,但却一点也提不起劲写功课或预习,只好无所事事地躺在沙发上。

    『死人』吗?虽然心里十分在意,但一想到要和亚夜花商量就又让我退避三舍。如果万那所书不假,那就表示不一定会引发什么严重的后果——正当我东想西想时,忽然传来一阵敲门

    「打扰啰——」

    乌尔莉卡的脸从门缝中窜出。

    「怎么啦,饭不够吃吗?我再做点什么给你吃吧?」

    「咦,真的可以吗!好高兴喔——不对啦!我不是要讲这个。」

    乌尔莉卡咳了几声。

    「呃,乌尔莉卡傍晚不是提到『死人』的臭味吗……我觉得天人先生应该去找亚夜花小姐谈一谈比较好——因为亚夜花小姐是这方面的专家。」

    看着乌尔莉卡像是在期待些什么的表情,我不禁想到一件事。

    ——难不成是这孩子的计策?

    她为了让我和亚夜花和好,于是故意掰出『死人的臭味』这件事,制造出让我必须去找亚夜花商量的状况。嗯,极有可能。

    毕竟她也是出于一番好意,我实在没有生气的理由。但是如今都已经被亚夜花警告「不准再踏进这个房间」的我,实在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去见亚夜花。

    「嗯——可是我身上也没发生什么问题,我想还是算了啦。」

    「咦,可是可是——」

    「不用了啦。」

    我再次回绝后,乌尔莉卡有些失望地垂下头说了声「这样啊……」,接着便沮丧地走出了房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  *  *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我每天仍像平日一样往返学校和宿舍。若真要说有哪件事令我挂心,那就是梨玖。自从她说身体不适要先回家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看见她出现了。

    「喂,你们分手了吗?」

    放学后,当我正在将书本塞入书包时,细屋问了这样的问题。

    「哪有什么分不分手的,我们原本就没有在交往啦。她先前说身体不舒服,我猜应该是因为这样所以没办法来找我玩吧。」

    话虽如此:心里还是会挂念。我记得她明明说过『不用多久就可以活蹦乱跳』的……如果拖这么久还是不舒服的话,或许我去探望一下会比较好。虽然不清楚梨玖的住址,但只要去问一下珠子应该就会有答案了。就在我如此盘算的当下,走廊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天人哥——一起回家吧——」

    许久不见的青梅竹马正站在那里对着我微笑。

    「你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身后不断传来细屋碎碎念的『爆炸吧——炸死你这个家伙——』等意义不明的词句,但我还是缓缓地走到了走廊。

    「没问题了啦。你看,之前擦破的膝盖好得差不多了吧?」

    梨玖将纤细的美腿伸长让我看个仔细。这家伙明明看起来是个身材窈窕又有运动神经的女孩,为何稍微跑个步就会跌得一场胡涂呢?

    「我不是说那个啦,是你的身体。少给我转移话题,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问题的样子啊。」

    梨玖不仅脸色不好,整个人就是一副尚未完全康复的模样。

    「嗯……说真的,还是有点不舒服。」

    梨玖的表情就像是恶作剧被抓包的小孩一样。

    「其实那时候还并发了感冒,我几乎整天都躺在床上休息。可是新学期才刚开始,没办法每天都请假,所以我就勉强自己至少下午到学校来。虽然还是不太舒服,但还不至于动弹不得啦。」

    「那你何必走到我的教室来呢?在校门口等我不就行了。」

    「啊,这句话有够无情的。」

    「啥?」

    「人类在采取非效率的行动时,大概都会找出足以支持该行动的理由。也就是说,天人哥你得更懂得去怎么理解女人心才行。」

    「……我觉得你的理论跟结论接不起来。」

    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们两人就这样一边闲扯,一边步出了校门。此时的天气有别于持续了几天的晴天,灰色的厚重云层笼罩着天空。

    「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珠子?」

    「我本来也想找她一起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教室里没看到她。」

    嗯——梨玖不解地歪着头。

    「大概是有事先离开了吧。如果先告诉我一声就好了——话说回来,今天的天气真让人觉得不舒服呢。」

    「早上天气比现在好多了。我原本觉得应该不会下雨,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太妙。」

    「是吗?我记得我来学校时,就已经是这种天气了呢。」

    「希望在我们到家前都别下雨啊。梨玖,你有带伞吗——」

    我突然闭上了嘴。

    正当梨玖问了句「怎么了吗?」的同时,她似乎也发现了。我们的前方站着四个面露凶光的人。从他们的视线判断,目标明显就是我们。

    「……先回学校去吧。」

    学校就在后方而已。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倒没关系,但绝不能让梨玖陷入险境。只要回到老师们的视线范围内,应该就能确保安全无虞。

    「喂,等一下。」

    然而有个声音让我们不得不停下脚步。后方有个高大的男子阻挡了我们的退路。

    「别那么害怕,我只是想找你们稍——微聊聊而已。你们应该不会不赏脸吧?」

    成岛露出思心的笑容这么说着——看来是跑不了了。

    离学校不远处有座小小的树林。虽然就位于学校附近,但周围却渺无人烟,正巧又和通往学校的通勤道路有段距离,因此不容易被人发现。

    我和梨玖被带到这座树林里。不知不觉间包围我们的人数已增加到了十人左右。当然所有人都是成岛的手下。

    成岛搭着梨玖的肩膀,走到了距离我大约十公尺以外的地方。

    此时还有四个人站在我的面前。包括成岛在内,每个人都不怀好意地窃笑着。那表情彷佛是在说——我们占了绝对的优势,接下来就要让你们看场好戏。

    「好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注视着成岛,直接切入核心。

    「这个嘛——很简单啊。名冢,你这家伙从今以后不准再接近梨玖。不但不准和她说话,也不准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内。这辈子都得遵守这个规定。」

    「天人哥——」

    梨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此时成岛的臂膀却将她的脖子缠得更紧。

    「……总之你先放开她吧,这样怎么谈得下去呢?」

    「放不放还轮不到你决定,混账——」

    和知性丝毫扯不上边的没品回答,让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我一开始就不认为能跟这家伙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但对方态度既然嚣张成这样,那么我也不能再忍气吞声下去了。

    「如果我拒绝的话会怎样?」

    「那就得分个胜负。」

    分胜负?我不禁眉头深锁。

    「就拿梨玖当赌注,比比看到底谁比较厉害。」

    「意思是要决斗吗?」

    这就是所谓的『单挑b吧。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字眼的使用频率实际上究竟有多高。

    「你是白痴吗?」

    成岛露出轻蔑的笑容。

    「我的能力当然包括了我的手下在内。我干嘛非得和你一对一不可呢?」

    喔喔,了解。总之就是要我把眼前所有人一并处理掉就对了,原来如此。无论是对待梨玖的态度也好,要些卑鄙的小手段也好,我已经很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有几两重了。

    「喂,你们这些家伙,要动手啰。」

    成岛这么下令,并且把表情害怕的梨玖搂进自己的怀里。

    「………」

    没问题的,此刻的我还算冷静。我得确认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首先最重要的就是救出梨玖,接着就是让成岛彻底放弃纠缠梨玖。

    我的目标只要锁定成岛一个人就行了。对我来说,那些被称为『力量』的手下,不过是群缺少主体性的附属品罢了。

    我决定把架设在城市里用来修正认知的结界先搁到一边。只要是超越常识的状况,就不会留在一般人的记忆当中。然而这次如果不让他彻底记取教训就达不到我的目的,所以我必须自我控制,避免使出人类所无法想象的力量。

    我必须冷静并有效率地处理眼前的状况,此外还得注意不能做得太过火。

    「就是这样啰!来陪我们玩玩吧!」

    发出奸笑声的权堂朝我的腹部踹了一脚。我刻意先让臀部着地,接着捡起一颗约五百圆硬币大小的石头。

    「喂!站起来!」

    另一人揪住我的衣领,用力将我从地面上拉了起来。站在我正面的权堂正准备挥拳攻击我。

    我以最小限度的动作,轻轻对着那肥胖躯体的中心顶了一下。权堂立刻全身痉挛,原本的动作也因此中断,接着缓缓地倒卧在地。在场的任何人应该都料想不到会有这一幕吧。所有人此时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

    ——就在这一瞬间,我对准成岛,以勉强可回避的速度将石头扔出。

    成岛「呜」地一声,姿势随之瓦解。原本控制住梨玖的手腕也跟着松了开来。

    同一时间,我迅速地朝着成岛冲过去,他则是急忙拿出刀子准备迎战。太慢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揪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制在地。

    「你、你这家伙——呜啊!」

    伴随着一声「喀啦」的恼人声响,成岛的盾关节已经脱落。

    「不准动!」

    我狠狠地瞪着意图一拥而上的手下们,大声喝止他们的动作。我得在这些家伙因应状况变化做出应对时,控制住现场的局面。

    「放、放开我,你这家伙,我要杀了你——呜哇!」

    这次我则是对手腕稍微施加力气。成岛陷入了沉默。

    「这次换我提出要求了,成岛学长——今后不准再纠缠梨玖。」

    没有回应。于是我再稍微加强力道。啪喀一声,像是某种东西碎掉的触戚。

    「呜呜……!」

    成岛紧咬住的齿缝间仍无法控制地传出哀叫声。

    「听好了,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对梨玖出手。」

    我对着被我压制在脚边,因痛楚而显得脸色苍白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我的要求。不到几秒的时间,他就像放弃挣扎一样,无法抑制地涌出鼻水和哀叫声。

    「我、我知道了……」

    成岛用微弱的声音允诺。

    「我知道了,我放弃,我不会再对她出手,放、放过我吧……」

    我慢慢地松开手,从成岛身上离开。

    —此时我不禁皱起眉头。因为我看见在那群不敢轻举妄动的手下身后的树林缝隙间,有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快速离去。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对方似乎是个穿着国中部制服的少女——算了,之后再想吧。现在得先离开这个地方,毕竟人数方面还是对方占优势。虽然我不觉得自己会打输,但万一梨玖又成了他们的人质,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了。

    「梨玖,走吧。」

    「嗯,嗯……」

    我牵着梨玖的手,一步步地离开了战斗的现场。

    后面并没有任何人追来。

    「……对不起。」

    梨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又把你牵扯进来了,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们来到了梨玖的公寓前。方才我陪着她一起坐公交车,并且将她送回家里。中途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对话,但我反而因此而松了口气。

    「我是自己甘愿被牵扯进来的,别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呢……啊,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啦——总之我想接下来一阵子应该会比较平静了,如果又发生什么状况,记得一定要跟我讲,不要跟我客气。我会负起责任保护你,直到事情完全摆平为止。基于安全考虑,明天的午休时间和放学后我会到国中部接你。今天你就先好好休息吧。」

    梨玖沉默了一阵后,忽然开口这么对我说:

    「……我一个人吗?」

    「咦?」

    「我的意思是,天人哥……我非得独自一人待到早上才行吗?」

    梨玖紧紧地抓住我的袖口。抬头望着我的那双眼睛已经湿润。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表情。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发热:心脏的鼓动也随之加速。此时我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那之后究竟过了多久,我不清楚。直到梨玖忽然放开手,嘴角调皮地扬起为止。

    「——骗你的啦。如何?心跳百分百对吗?」

    「……应该不算心跳百分百,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响应而已。」

    「我的性戚度应该还算不赖吧。对不起喔,忍不住就捉弄了你——没问题的,我一个人也可以睡得着。」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真是的……我要回去啰,记得门窗要锁好。拜拜。」

    「嗯,晚安——啊,天人哥!」

    梨玖又突然叫住了刚转过身的我。

    「真的很谢谢你……天人哥果然还是我的英雄。」

    梨玖面带笑容地向我挥手道别,接着便转身进入了公寓。

    我则是目送她的背影离开,然后缓缓地踏上归途。

    「英雄吗……」

    好复杂的感觉。过去我确实曾经如此自认过,然而现在不一样了。遍尝失败与挫折的我,如今已经放弃了那样的自负,我的过去只是一段失败的经验罢了。

    几个月的苦涩记忆如走马灯般地掠过脑海。

    废弃的公寓。不良少年集团。被压制在地的女孩们。愤怒,难以抑制的强烈愤怒。破坏的冲动。殴打人类的快戚。打断对方牙齿的快感。击碎对方骨头的快戚。猛踹对方求饶脸孔的快戚。没有任何人再站得起来,充满哀嚎的室内。

    华丽地将坏蛋击倒在地,对众人伸出援手的英雄,应当得到感谢与赞赏的名冢天人,最后集于一身的竟是——

    厌恶与恐惧的视线。

    连因为自己而得救的女孩们,也使尽全身力量表示抗拒。

    我奋力地甩着头,试图藉此挥去不堪的画面。那都已是过去的事,亦是无法改变的事。

    今天我救了梨玖。而梨玖也对我报以感谢。

    难道是这次表现得比较好吗——我抬头仰望没有半颗星星的夜空思考着。

    我用正确的方式,救了我的青梅竹马?

    若真是如此——我将会厌到开心。即使不能抹消过去的失败,也无法再次天真地沉浸在拯救别人的快戚之中,但我仍因此戚到开心。作为即将彻底从英雄身分引退前的最后工作而言,我想我做得不错。如果事情就这样划上句点,我也能就此和过去的自己彻底道别。

    但是——至今仍有令我感到困惑的疑问。

    先前成岛等人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连续请假一阵子后突然到校的梨玖、我们回家必经的路径,所有跟我们有关的一切,几乎都在他的预测当中。躲在一旁的树丛里窥视着我们的人影,一分出胜负后竟立刻逃逸无踪。我想那应该是国中部的女生。

    从以上几点可以推得一项结论。

    —希望这一切都是我杞人忧天。我打从心底祈求着。

    ◆  ◆  ◆

    成岛那群人看来受了不小的打击。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我在想,明天还得让那群人为我做一件事才行。

    做出这种事的我究竟能否得到谅解呢?我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是我很清楚。

    若无法彻底执行完这个计划,我就无法抑制心中的负面思考,心中的缺口也无法获得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继续走下去。

    * *  *

    「……天人先生,您好像愈来愈臭了耶。」

    回到宿舍和乌尔莉卡一碰面,她立刻露出苦涩的表情如此说着。

    「不舒服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了。我建议您还是早点去找亚夜花小姐谈一谈比较好喔——」

    「我知道了啦。」

    我随便应了一句,就径自进入接待室里。但乌尔莉卡还是不死心地跟了过来。

    「今天我很清楚感受到,那绝对是不好的东西——它是想要做坏事的『死人』,我绝对没有搞错——」

    「好,如果发生什么事的话我再找你商量。现在我要换衣服了,可以请你出去吗?」

    我不否认鸟尔莉卡的努力,但此刻的我脑中早就被梨玖的事情塞得满满的,实在没有闲工夫再去思考如何跟亚夜花和好。

    唔——乌尔莉卡还是不愿放弃地嘟哝着。才以为她小踱步正准备离开房间时——她又突然跑回我拿来当作床铺的长沙发,还高高地举起小小的拳头。

    「喂,你要做什——」

    —么……在我话还没说完前,就已响起「碰咚」的一声爆裂音。乌尔莉卡竟然将沙发击断成两截。接着小女仆看着哑口无言的我,深深地鞠躬致上歉意。

    「对不起!乌尔莉卡不小心把床打坏了!」

    「不对吧,这哪叫不小心……」

    「这样一来这里就没办法睡觉了。所以为了向天人先生道歉,请天人先生到乌尔莉卡的床跟我一起睡!」

    「……所以这个人才会出现在我的房里,是吗?」

    亚夜花淡淡地说着。她和先前一样,表情依旧缺少起伏,但不知为何却让我觉得她似乎正为某事而困扰。

    「是的。天人先生要和乌尔莉卡一起睡在乌尔莉卡的床上。」

    乌尔莉卡用力地点了个头。

    「这是为了弥补乌尔莉卡犯的错所提出的交换条件。即使是亚夜花小姐也不可以反对!」

    我的身上穿着用来代替睡衣的运动服,手腕则被乌尔莉卡的右手紧紧地抓着。如果只是单纯比力气,我根本不是这孩子的对手。简单来说就是没办法逃跑。

    「既然大家要睡在同一个房间,就请两位不要再吵架了,好好相处吧。」

    「我们又没有吵架……」

    我只是不想再跟亚夜花扯上关系而已。此刻我们两人之间不但视线毫无交会,更不可能演变成口头争执。幸好床铺比单人床还要大上许多,即使我跟乌尔莉卡都摆出大字形应该也没问题。赶快准备一下睡觉吧。

    然而就在此时—

    「你要提供床铺给这个人是你的自由,但是把这么一个散发着死人臭味的人带进我的房间,我会感到很困扰的。」

    「咦……等等,死人的臭味?那不是乌尔莉卡为了她的计划乱掰出来的吗?」

    「什么计划?」乌尔莉卡不解地眨了眨眼。就是为了让我和亚夜花和好的计划啊。

    亚夜花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后,转向我的方向对我这么说:

    「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这件事,但我确实感受到那股气息。你的周围存在着带有恶意的不死者。」

    「那很危险吗?」

    「这就得看那阵恶意是冲着你来或是另有目标。许多不死者常对生者抱持着恨意及妒意,执拗不愿离去的情况也相当多。」

    由负面情感凝聚而成的不死者可能会加害生者,也可能会附身在它所执着的肉体上,不论那肉体是生是死。亚夜花做了以上的说明。听她这么一说,我想起刚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被猫尸袭击的事。那应该就是不死者的杰作吧。

    「你可以回忆一下吸血鬼传承血脉的传说,应该可以帮助你理解。传说中提到,绝大多数的人类或是家禽都会被袭击——你听过艾诺•巴尔这个吸血鬼的传说吗?」

    我摇摇头,亚夜花便不疾不徐地开始为我解说。

    「这是医生所留下的公开记录,可说是相当珍贵的事例。」

    十八世纪时,在塞尔维亚的某个农村里,有四位村民被一个名叫艾诺•巴尔的佣兵所杀。当时村民担心这些受害者会变成吸血鬼,因此将艾诺•巴尔及四位受害村民的心脏钉上木桩,烧成灰烬后洒到河里。几年后,在同一村庄里陆续发生村民离奇死亡的案例,总人数高达十七人。其他村民于是开始调查坟墓,结果发现许多遗体都有逐渐吸血鬼化的现象。

    「十七人?那是谁杀的?那个叫艾诺,巴尔的不是死了吗?」

    「根据记录推测,可能是村民吃了被艾诺•巴尔所杀的家禽的肉因而感染。只是中间有好几年的空窗期,而且又几乎是同时发病,所以这样的推测还是有点奇怪。不如说是艾诺•巴尔即使已死,仍执着于要向村人复仇,这样的推测还比较合理。」

    「咦,可是他不是心脏被钉上木桩,而且还用火烧掉了吗?」

    「是谁说只要这么做就能彻底消灭他的?」

    我无法回答。

    亚夜花说,只要恶灵本身的力量够强,无论人类施以何种处置,只要经过一段时间,恶灵就能再次重返人间。将木桩钉入心脏或烧成灰烬等效果尚无法确定的处理方法之所以会广为人知,其实也可算是人类为了防止恐慌蔓延而努力的结果。

    「艾诺•巴尔这个事例应该是距今最接近也是最严重的一次,我想近期内应该不会再发生才对。」

    「我听万那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因为我可以干涉生与死的伦理。我不是说过吗?我是掌管生死的神。管理契约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什么契约?」

    「就是存在方式的概念。」

    亚夜花稍微思考了一下后才接着说:

    「生物的存在状态只有生与死两种,活动状态称为生,活动停止状态则称为死。一般而言,生物都会签署『活着的时候能够活动,而死亡后就无法活动』的契约书而存在着。到这里还听得懂吗?」

    我点点头。

    「但是,这世界上也有生物会签署『即使转移为死相之后亦能活动』的这种例外的契约书。这些生物就称为不死者——实际上这些理论应该要来得更复杂才对。」

    「呃——也就是说,所谓的不死者并不是『不会死』,而是『死了之后也能动』,的生物对吧。」

    「你的理解是可行的。而像我这种司掌冥府的神,则拥有能够承认、取消甚至改写这些生死契约的权限,当然也包括不死者的契约。我可以让它们回到正常的状态,也就是回归尸体。」

    「所以你们会在我身上戚觉到……表示大白天的街道上就有许多不死者在到处闲晃吗?」

    「你是在问从来不会上街的我吗?」

    ——直一是一针见血的反驳。

    「总之我想应该不至于完全没有吧,特别是实寻市这个地方。基本上它们害怕阳光,但也有不怕阳光的类型。智能较高的甚至可能模仿人的行为举止。」

    「也就是说辨识不出对方究竟是不是人……」

    「一般而言,位阶愈高愈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型态,所以只要看见它们留下的痕迹,就可以推断出对方应是下等的不死者——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目前都还无法确定事态的严重性。究竟对方的目标是你或是其他人?还有它的目的是什么?」

    「……你说过它们大多对生者抱持着恶意对吧?那么我就有点头绪了。」

    青梅竹马的脸庞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没错,我的身边就有一位被卷进麻烦事的朋友。或许就是她身边的某人怀抱着恶意所造成的结果。

    「目前这个阶段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置之不理。如果对方的目标不是你的话。」

    「……你真冷漠。」

    亚夜花置身事外的冷淡语气让我感到些许不满,此刻的我相当坚定地希望能助梨玖一臂之力。因为我们并非陌生人,加上我知道她曾经历过那么不幸的遭遇。而亚夜花的话使我感觉自己的决心被泼了一盆冷水。

    「自我满足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你是说帮助别人也没有意义吗?」

    即使我拉高语调,亚夜花的表情也依然没有改变。

    「我无法从帮助人类之类的生物找到任何的意义和价值,只希望你对于我的建议能抱着感谢的心情,好好听进去就行了。」

    「……哎呀,真是万分感谢您。」

    我真的生气了。『人类之类的生物』吗?真是居高临下的称呼啊。

    看到我和亚夜花之间的气氛似乎一触即发,一旁的乌尔莉卡显得有些畏缩。

    「啊,那个,天人先生,请、请您不要生气。因为亚夜花小姐以前曾经——」

    「乌尔莉卡。」

    听到亚夜花叫了自己的名字,乌尔莉卡立刻闭上嘴巴。

    「……这是乌尔莉卡的床没错吧?我要先睡了。」

    看在这孩子的面子上,今天就到此为止。但是我在心底打定主意,今后绝不再借助亚夜花的力量,绝不。

    *  *  *

    隔天,我趁着上午的休息时间跑到了成岛和权堂的教室探查情形。问过他们班上同学后才知道,原来这阵子他们都没出现在学校。不过这两人平时应该也不是会准时上学的好学生。

    领教过有如天差地别的力量差距后还敢上门报仇的家伙,根据我的经验,目前还没遇到过。我无意松懈警戒,但就这一点来说我倒是满乐观的。

    梨玖后来怎么样了呢?应该会来上学吧。她是不是还很害怕呢?等到午休时间,我好想尽快让梨玖看到自己——这是我此刻的想法。

    ——但在那之前却发生了某个事件。

    第四堂课结束,宣告进入午休时间的钟声响起,就在当下——走廊那一侧突然传出玻璃连续破碎的慑人声响。

    从破碎的玻璃缝间,我看到了金属球棒的影子。而在一片惊叫声当中,将玻璃破坏殆尽的球棒主人缓缓地进入了教室。

    竟然是权堂。

    「……那家伙搞什么?好像不太对劲耶。」

    一旁的细屋低声说着。

    品行不良的学生抓狂砸破玻璃——听起来似乎不算是什么异常状况。但诡异的是权堂的模样。他的眼神不仅无法对焦,不断颤抖且半开的嘴巴还垂挂着唾液。

    「喂,你等一下,这位同学——」

    一位男老师试图上前制止,但却被失控的权堂一脚踢到教室的角落。

    「少、少、少碍事……」

    权堂用不流畅的口吻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手上的球棒再次高高举起。

    在千钧一发之际,我迅速地冲入两人之间。

    但我仍来不及制止权堂,只能以自己的肉身为盾。球棒直击我的腹部。

    「呜——,」

    威力远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大。空气从我的肺部一口气溢散而出,身体内部也发出令人反胃的声音,强烈的疼痛接踵而来。

    对方的眼珠灵巧地转了一圈,再次捕捉到我的位置。

    「名、名冢,名冢——杀、杀、杀了你——」

    权堂用不自然的动作拖着僵硬的身躯朝我逼近,手中的球棒也高举在半空中。我抓准空档朝对方的腹部踹了一脚。偏离轨道的凶器直接打中了讲台,讲台竟应声粉碎。明显是股非正常的力量,普通人类的力气绝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破坏力。

    教室里陷入一片恐慌。

    我用力地撞向对方,权堂壮硕的身体也跟着飞出走廊。如果让他继续在教室里撒野,可想而知一定会造成人员受伤。

    「我来对付他!细屋,以防万一,帮我把教室的门关起来!」

    「我、我知道了。」

    猛烈地撞上走廊墙壁的权堂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我毕竟也累积了相当可观的打架经验,对于一个人承受多少伤害后会无法动弹这点我相当清楚——但眼前这家伙却超越了我的认知范围。至少到昨天为止,这家伙应该不是这种打不倒的怪物才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野兽般的嘶吼与球棒一同猛力地挥下,但仍被我用手直接抓住。

    我的身体远比一般人类来得更加强韧,即使对方是职业摔角手也未必能够压制住我。然而此刻我的力量竟只能与权堂相互抗衡。

    「——混账!」

    我抓准时机用脚将权堂扫倒在地,但那巨大的身躯又立刻站了起来,并挥拳向我袭来。我勉强闪过了这一击。而权堂使尽全力却挥空的手腕此时传来「喀嚓」的声响,并且朝着难以想象的方向扭曲。看来他的骨头终于无法承受过于强大的力量所造成的负荷。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他的攻击仍未因此停摆。只见权堂口中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已折断的手腕仍抓着球棒胡乱地挥舞,无论是疼痛、疲劳、理性或计算,此刻似乎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我成功地闪开对方全力的挥击,并且转守为攻。

    「给我躺下吧!」

    我毫不留情地连续殴打权堂,并抓准他动作慢下来的那一刻,迅速地从身后紧紧扣住他的颈动脉。最后终于成功让他昏了过去。

    最初挨的那一击奏效了。我根本克制不了自己。

    「可恶……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气喘吁吁地缓缓站起身来。

    现在还不能休息,走廊的另一端好像也出现了相当严重的混乱。远处可见成岛的另外两个手下,跟权堂的模样相同,正挥舞着铁棍大闹。而在四处逃窜的学生群中,陆续有几位试图控制住局面的勇敢教师倒了下来。

    我拖着疼痛的身体朝混乱处前进。一般人绝对不是这些家伙的对手,如果我不设法解决事端,受伤的人就只会一直增加。

    对方高高地举起铁棒,而成为目标的女学生则是一脸惊恐地伫立在原地。

    总算赶上了。我从对方身后抓住高举的铁棒,直接将男子撂倒在地。

    但就在我动作停止的瞬间,另一人从侧边用一股超乎常人的力量猛击我的腹部。

    (呜,不妙……)

    铁棒猛力的一击让我的视野逐渐下陷,意识也跟着飘远。

    第一个男子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此时两支凶器同时朝我袭来。我搞不好会死,消极的想法顿时掠过脑海。不,再怎么说我也没有死过,当然不知道要多么严重的伤害才会导致死亡,但我想应该无法全身而退吧。

    然而——虽然我已做好觉悟,但冲击却迟迟未降临到我身上。

    「来,更换选手。」

    铁棒就在我眼前停了下来。

    我的身后伸出一双手,而且

    只用手指就止住了猛挥而下的铁棒。

    「天人,辛苦你啰。」

    「……万那?」    帆让拥有

    当我尚未回过神时,眼前的两个男人已被华丽地击飞在半空中。只是轻轻一碰,一异常力量的不良少年双双倒地不起。

    「……太厉害了。」

    「我好歹也是战神啊。这种程度的力量就让你感到惊讶,你之前也太小看我了吧。」

    万那有些意外地说。

    「喔,似乎没有太严重的伤员嘛。天人你还好吗?」

    「勉强可以啦」

    从疼痛的感觉来判断,肋骨应该裂开了吧。但我也拥有较一般人更高的回复能力,只要安静休养一阵,应该不至于得送医院。

    「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吗?」

    (嗯——我觉得应该不是耶。」

    万那将倒地不起的男子撑起,一下子触摸脉搏,一下子把眼睑扳开来检查对方的眼珠。过了一会儿,万那又将视线移回到我身上。

    「这些家伙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只是受到操纵而力量暴增而已。」

    「受到操纵?」

    「有些人会使用魅惑术或邪眼之类能够干涉他人精神面的能力。嗯——就像是催眠术之类的。当然一般的人类应该没办法这么彻底地操纵他人的精神——不过话说回来,躲在幕后的家伙胆子还真大,竟敢在学校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啊……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这些家伙应该还有同伴。」

    成岛的手下全部大约有十人左右。如果这些家伙一起大闹的话,事情可就难以收拾了。但万那似乎不为所动。

    「没问题的。二、三年级的教室如果也发生骚动的话,姊姊会负责摆平的。」

    「千那?」

    就在此时,话题主角踏着悠闲的脚步来到了走廊。

    「啊,这边也结束啦。是天人帮忙的吗?」

    我不禁瞪大了双眼。千那竟然状似轻松地将五个算不上小个头的男人扛在肩上。每个人看起来都已经奄奄一息。真是超乎现实的光景。

    「姊姊,听说还有幕后黑手呢。那家伙真的太小看我们啰。」

    「哎呀,是谁这么爱恶作剧?看来我们还有机会再表现一下啰?不过还是先回去和弓虎小姐讨论一下策略吧,这些人也得通通带回去。」

    千那将倒在地上的其他三个男人一并扛到肩上,即使盾负八人,她还是一派轻松地哼着歌离开。

    「……我忘记确认姊姊负责处理的那五人到底是生是死了,该不会全都被杀了吧?」

    万那喃喃自语地说着令人胆颤心惊的事。

    随着骚动划上句点,周遭也逐渐地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午休风景。

    「……对了,从刚才到现在所发生的事,几乎都被看到了,这样没问题吗?」

    我知道结界具有修正记忆的效果,但是影响范围这么大的事件,加上满地的碎玻璃和毁损痕迹,难道都能够自动恢复吗?

    「啊——没问题的,一般人的认知在刚才的一瞬间就已经被窜改掉了。他们所目击到的超出常理的记忆,也会自动被修改为具有合理性的内容。」

    万那说,刚才这批过时的不良少年大闹学校之后,应该全都会被警察带走,大概会变成像是这样的记忆吧。此外,当然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他们曾拥有的怪力。真是有够方便的。   

    「后续处理就等弓虎指示后再做就行了。我猜大概会安排教职员会议,然后把这群人处以退学处分之类的吧?」

    此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说到这个……成岛也在刚才抓到的那群人之中吗?」

    「成岛?是那些家伙的老大吗?这个嘛,我记得好像没有耶——啊,等一下啦。」

    我急忙拨开人群往前急奔。在密集如雨滴般的人潮之中,我强忍着痛楚拚命往国中部的校舍跑去。有种不祥的预感。

    到了目的地,看起来和平时无异,午休时间的喧嚣依旧如昔。看起来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事件一样。

    「……羽村梨玖在吗?」

    一抵达梨玖的班级,我立刻询问教室入口处的男学生。看见一个高中部学生面无血色地狂奔而至,对方虽然难掩讶异,但仍为我转身环顾教室里的状况。

    「嗯——她好像不在的样子。」

    「什么时候开始不在的?」

    「我、我不知道。我记得到上午第四节课为止,好像都还有看到人……」

    我伸长脖子窥探着教室内,的确不见梨玖的人影。但是还有一个人必须确认——

    「国府田珠子呢?」

    「国府田……啊,她今天请假。」

    「谢谢。」

    也许我刚好和梨玖错身而过也说不定。我咬牙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快步地回到了高中部的校舍。

    「唷,名冢,刚才真是辛苦你了。」

    教室里的细屋大口扒着便当里的饭菜边对我说。因为这家伙同样不是人类,因此修正记忆对他并不会产生效果。

    「不过万那果然很酷呢,那优美的肢体动作简直就像是在跳舞一样呢——」

    我毫不理会细屋的傻话,只管提出我在意的问题。

    「喂,梨玖有来这里吗?」

    「啊,你说梨玖吗?我没看到她耶。怎么了,你表情怎么那么可怕?该不会被甩了吧?」

    现在可没有闲工夫和这家伙开玩笑。我决定先回到走廊上,但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梨玖既不在国中部,也不在高中部,那她究竟去了哪里?

    —不对,冷静点,手忙脚乱对现况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试着改变思考方向吧。此刻既然找不到梨玖本人,那么有谁可能会知道她的去处?

    我仔细地思考着。不久脑海里浮现一个可能的人——不,应该说是有嫌疑的人物的名字。

    「请用。」

    珠子将红茶和杯子蛋糕放在我面前。

    「……你自己做的吗?」

    「是的。」

    我虽然对泡茶和制作点心方面没有研究,但从香味和外观判断,不难看出眼前的红茶和点心相当有水平,两者可说都是极品。

    「这是你的兴趣吗?」

    「应该也可以这么说吧。因为父亲的工作和点心制作有关系,因此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就自然地慢慢学会这些技术了。」

    珠子的表情和平时没有两样。

    她不仅不在意我在上课时间来访,对于一位并非特别亲近的学长突然遥访家中,这样的突发事件——她也依旧无动于衷,简直就像早已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一样。

    我透过学校查到了珠子家的地址。

    为了权堂等人大闹之后的后续处理,高中部和邻近国中部的所有教职员都被召集起来开会。我听到校内广播之后,便偷偷潜入无人的国中部教职员室,再用手机拍下载满电话住址等个人资料的学生名簿。

    珠子的家位于一栋外观十分普通的公寓内。当我抵达门口时,立刻气急败坏地狂按门钤,然而出来迎接的珠子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说今天父母亲都因为工作不在,得到深夜才会回来。

    虽然我不至于怀疑她可能会在点心里下毒,但我实在没心情伸手去拿眼前的茶和点心。珠子坐在桌子的对面,等到我坐下之后才开口说话。

    「从你的样子看来,应该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向学校请假的吧?」

    「有时候就是会不想上学。提到这个,名冢学长的伤已经不要紧了吗?你昨天好像和成岛学长打架吧?」

    「……那个人果然就是你。」

    昨天躲在树丛里偷看我和成岛争执的黑影。

    至今我仍不愿相信。但是对于梨玖的上学时间、放学时间及回家必经之路全都了如指掌,并且能将这些情报通风报信给成岛的人实在有限。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一直以为你是梨玖的好朋友。毕竟你们两人看起来那么要好。」

    「朋友……我和她是好朋友吗?」

    珠子笑得有些诡异。

    「我从来不曾把她当作是我的朋友。我们两人看起来很要好吗?或许是那样吧,因为我刻意营造出那样的戚觉。但是我比谁都清楚,在彼此有落差的人类之间,是不可能存在着友情的。」

    「什么落差?」

    「小梨是个既开朗,又会读书的优秀女孩。像她那么完美的人,为何非得陪在我身边不可呢?」

    珠子所追求的解答,应该是『因为彼此是好朋友h吧。

    「答案很简单,当然是因为『派得上用场』的关系。我身上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和我在一起能带给她优越戚。和存在对等关系的『朋友』不同,她不需要花心思在我身上。当然,对我来说也有好处,下课时间我不需一个人寂寞地度过,多少可以抒解我原本的窘况。只是如今我得同时面对来自她的同情和优越戚的压力,就某种意义来说应该更悲惨吧。」

    「不是那样的……你做太多负面的解读了。梨玖不是那样的人——」

    「说得也是。」

    怎么听都不像是同意的语句。反而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而做的回应。

    「名冢学长一定会这么想的。我从不认为可以得到你的谅解,因为你本来就是站在小梨那边的人嘛。」

    珠子再次展露笑容,这次的笑容更像是自嘲中带点寂寥的笑意。

    「为什么你愿意那么关心她?只是因为你们是青梅竹马吗?你真是个天真的人,竟然愿意无条件地相信另一个人。那种人根本没有相信的价值。」

    「……所以你才会唆使成岛他们袭击梨玖?」

    我不禁大声地吼叫起来。

    「你看不惯梨玖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得搞清楚有些事是不被允许的!」

    珠子微微地睁大眼,反复地呢喃着「唆使」两个字。

    「今天梨玖没有到学校,你到底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把她弄到哪里……你在问我吗?」

    当我看见珠子此刻的表情时,有种不协调戚在我心中涌现。

    眼前的女孩羡慕梨玖、嫉妒梨玖,甚至把梨玖出卖给成岛。既然昨天她敢做出通风报信引来成岛等人的举动,我想今天八九不离十——也是一样的情况。

    难不成我的推测里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珠子无视于陷入思考混乱的我,像是顿悟了什么似地径自点了点头。

    「你察觉到这点,所以跑到我这里来确认自己想的是否正确。可惜你搞错了,我现在才弄清楚状况。梨玖失踪了吗?」

    「嗯,没错。」

    「别担心,那女孩是不会碰到任何危险的。」

    「你怎么能说得那么肯定?」

    「因为啊——」

    珠子的表情既带点恶作剧的戏谵,又像是在表达对我的同情似地难以理解。

    「因为这一切全都是那女孩一手策划的啊。」

    为了理解她的这句话,我着实花了一些时间。

    「……什么意思?」

    「成岛学长和小梨其实是非常要好的喔。我记得大概是从开学典礼之后就一直在一起了。他们也经常私下单独碰面,只是你应该不曾注意到吧。」

    「我也是昨天才确定这件事的。小梨中午一到学校后,立刻跑去和成岛学长幽会,这是我亲眼所见。后来她说很久没和名冢学长一起回家,于是才跑去找你。我有点在意这件事,于是偷偷跟在她后面,结果就撞见了昨天的场面。很可笑吧,那两人明明私底下那么要好,却还得演出一场挟持人质的烂戏。」

    我的思考完全无法跟上她的话。什么意思?这应该是珠子捏造的故事,意图让我产生动摇,藉以获得乐趣吧?

    「简单来说,你被成岛学长盯上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安排好的一出戏。小梨只是在利用你,藉此享受饰演被拯救的公主角色的乐趣而已。」

    也就是说——梨玖欺骗了我?

    「难道今天午休发生的骚动,主使者也不是你吗……?」

    「我不清楚午休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今天一直都在家里。毕竟今天如果见到了小梨,我实在没有自信能用和平时一样的态度来面对她。」

    如果珠子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一连串的事情所代表的意义将会彻底翻盘。

    我无话可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哪些才是事实?哪些才是虚假的?我的脑袋彻底陷入了混乱。

    就在此时——

    「……你好过分。」

    有个声音悄悄传来。

    同一时间,珠子也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视线来自于我的背后。

    「你好过分,小珠。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看待我的。」

    梨玖就站在我的身后。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代替哑口无言的珠子,提出了质问。

    「午休时,因为我等不到天人哥,所以就跑到高中部看看情况。结果碰上了成岛学长的那群朋友在走廊上大闹——」

    当时正好是万那大开杀戒的时候。昨天的恐惧戚又再次在梨玖的心里苏醒。梨玖见状立刻逃离现场,并且躲到人烟稀少的校园一角,让自己的心灵得以恢复平静。过了一会儿后,总算恢复平常心的梨玖却碰巧看见我面无血色地冲出校门,因为担心我于是跟了过来,结果就看见我进入了珠子的家中。梨玖偷偷打开门后,听见了我和珠子的对话,虽然心里知道不应该这么做,不过还是站着偷听,不久之后我们就提到了她——梨玖如此对我说明。

    「小珠,你怎么可以说我利用了天人哥呢?」

    珠子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

    「因、因为,你不是都偷偷地和成岛学长见面吗?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梨玖。」

    眼看两人就要争执起来时,我毫无预警地插话。

    「天人哥,请你相信我。我真的——」

    梨玖拚命地试着澄清,但我制止了她,用和缓的语气提出自己的问题。

    「我只想确认一件事,请你老实回答我——你真的有看见万那把那些家伙压制在地的那一幕吗?」

    出乎意料的质问让梨玖瞬间瞪大了眼。

    「嗯,有啊。就是先前在校门口碰见的柚原学姊对吧?那个人真的好厉害喔——」

    说到这里——梨玖像是察觉什么错误似地,急忙闭上了嘴。

    没错。问题不在于她是否真的看见了那一幕,而是她是否「记得」那一幕。

    她还记得。万那发挥了非人类所能使出的力量,将不良少年全数压制在地的那一幕,将会受到只针对人类发挥效果、能够修正认知的结界影响,而自动被窜改。

    宛如结冻般的沉默支配着此刻。

    「……真伤脑筋,明明就差一点而已。」

    不一会儿,梨玖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这样一来计划不就得更动了吗?我真是打错算盘了,竟然被小珠察觉到了。」

    「小、小梨?」

    「……你、你是梨玖,没错吧?」

    从小开始——总是跟在我身后行动,像是我的可爱妹妹的梨玖,的的确确是个人类,这点我敢断言。

    但是现在呢?她不仅无视于对人类才会发挥作用的结界,甚至还散发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这家伙是谁?

    「很久很久以前啊——」

    她丝毫不理会我和珠子的质疑,只是径自地讲着话。

    「某个地方发生了一起悲惨的车祸,家用车几乎撞得整个变形,不难想象车祸当时的惨状。坐在上头的一家人几乎都在当场就宣告死亡,但是……里头却有一人,只有他们的女儿幸运地毫发无伤逃过一劫——你们真的相信有这样的奇迹吗?如果真的相信,那也太了不起了吧?」

    梨玖从喉头发出咕咕的怪笑声,就在下个瞬间,围绕在她周围的气息忽然彻头彻尾地发生转变。

    「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真,天真,太天真了!你们的脑袋里装的是水泥吗?想也知道不可能有这种好事吧!」

    面对眼前的骤变,我和珠子完全说不出话。站在我们面前的,只是有着梨玖的脸庞和声音,但表情和口吻绝非梨玖的某种生物而已。

    「好,让我来公布正确答案吧——!羽村梨玖早就死啦!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个空壳。不过真要说的话,还算是个可以有效利用的空壳吧?」

    空壳。有效利用。

    前几天亚夜花说过的话再次浮现脑海。这就是基于对肉体的执拗和对生者的妒意所产生的存在,也就是窃据尸体的不净之物。接着我又想起初来乍到这座城市当天所发生的事,当时满怀憎恨朝着我攻击而来的猫尸也是如此。

    想不到—

    「就让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专门窃据尸体的窃尸者。原本就是对生者抱有强烈妒意而四处飘荡的下等灵体。但是某一天,幸运地竟有个刚出炉的新鲜尸体掉到我的面前,我当然毫不犹豫地附身在那上头。多亏了这具尸体,让我能够形成如今的自我,我得好好感谢已死的羽村梨玖才行呢。」

    「你——不是梨玖吗?」

    「身体的确是。虽然只是具尸体罢了——对了,不如就改个名字,以后别再叫我梨玖,改成『索拉』好了。你说好吗,天人哥?」(译注:日文中『梨玖』和『陆地』同音,因此她改为和『陆地』相对的『天空』,而『天空』又和『索拉』同音。)

    我丝毫不理会对方。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其实我比谁都清楚不过。我只是不愿意接受事实而已。

    「你……连梨玖的记忆也一并收下了吗?」

    「当然。只要拿到尸体,包括装满情报的脑也能够同时入手。所以无论是记忆、个性甚至是癖好,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我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家伙吸取了梨玖脑中的知识,在这两年之间模仿着梨玖的言行举止直到今天。难怪即使最亲近的家人全数死亡,却还是戚觉不出车祸在她心中留下多少伤痕。而随着时间愈拉愈长,她所塑造出的形象也就掩盖过这一切,使得周遭的人不至于产生任何的不协调感。

    「名冢天人,她和你应该也好几年没见面了吧?我想就是因为如此,即使她给人的印象和以前有些不同,你应该也不会对这家伙的真实身分起疑吧?」

    梨玖——不,眼前借用着梨玖躯体,自称索拉的思心家伙正上下打量着珠子。

    「国府田珠子,有你在真的让我做起事来方便不少呢。一个无法融入班级气氛的转学生,对羽村梨玖的过去不甚了解的你,正好可以当我的隐身衣。只要和你一起行动,我就能够减少和羽村梨玖原本的朋友们相处的时间。如此一来就能充分争取到适应环境的时间,而不会受到周围的怀疑。」

    「小梨……」

    「你不是说句我从来不曾把她当作是我的朋友』吗?你还真恶毒呢。不过我也差不了多少,我同样不曾把你当成朋友。对我来说,你不过是个有利用价值的家伙罢了——不过我还是饶不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看着无法回答的珠子,索拉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吗?」

    「咦……?」

    「像你这种毫无优点和价值的女孩,为什么还能活在这世上?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光是凭你身上那些『不该拥有的事物』就足以让人妒火中烧,因此而杀了你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你知道吗?」

    「你、你是什么意思!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珠子已经接近崩溃。我能想象,毕竟方才的对话已经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范围了。

    「小梨不就是小梨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就当珠子拉高音调大声吶喊时,突然身体一瘫,整个人直接倒卧在地板上。

    我似乎看见梨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了颜色。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家伙实在太烦人了,所以我先让她闭上嘴再说。不过话说回来——喔,你对于邪眼的抵抗力还满强的呢。你果然不是人类吧。」

    「……你的目的是什么?」

    「嗯,应该算是想要恶作剧的心情吧?就在这里——」

    索拉戏谵地指着自己的头部。

    「在羽村梨玖的记忆中还存在着对名冢天人的强烈思念。你也真幸福,她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呢——但是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这类甜蜜到让人思心想吐的思念彻底消灭。因为像是想念着某人而大笑、愉快地谈天说地之类的思念,不都是活着的证据吗?这当然会引人生妒,当然不应该被允许。既然如此,我只有把这些思念丢在脚底下践踏,让这些思念体无完肤,这才是最自然的情感表现。」

    对于生者抱持着扭曲的憎恨和嫉妒。原来如此,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总算——能够接纳发生在我眼前的事实了。

    「真恶心。」

    无论是态度还是说话方式都令我反胃。而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家伙玷污了梨玖的肉体。

    「你又能拿我怎样呢?天、人、哥。」

    索拉挑衅着我。我猛然站起身,一把抓住对方胸前的衣领。

    就在同一瞬间,传来窗户破裂的声音。在我还来不及转身时,背后已承受了重重的一击。

    「呜……!」

    这一击将我远远地击飞,甚至撞破房门飞进了隔壁的寝室。

    敌人缓步朝我逼近,接着像是抓猫一样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拉起。眼前的敌人有着一张丝毫感受不到人类意识的空白表情,但却是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

    「……唷,成岛学长。」

    我勉强挤出笑容,并且同时用膝盖对准他的下巴,使出浑身力气顶了上去。正中目标,但

    是成岛却丝毫不为所动。

    —不妙了。

    和权堂等人战斗时多少还有办法可想,但这家伙的力量远比那群人还要强。

    他将我高高抬起,用力地丢出去,接着毫不松手地补上踢击。无法闪躲的我只能用手腕护身。上臂和肋骨应声折断。再次被踹飞的我直接滚到了饭厅里,索拉的脚就在身旁。

    「咳……呜……啊……」

    鲜血从口中溢出,身体动弹不得。

    「哎呀,你不行了吗?看起来很痛的样子。」

    索拉则是一派轻松地露出令人憎恶的笑容。虽然我想叫她闭嘴,但却只能勉强挤出欲振乏力的几声干咳。

    「嗯——看来虽然邪眼对你无效,但血之契约对于半天使应该就会有效果了吧?」

    索拉压在我的身上这么说着。我看见了她的口中露出的尖锐犬齿。

    「吸血鬼的能力可是众所皆知的喔,只要咬上一口,对方就会成为自己的伙伴。其他种族像殭尸之类的也是一样,只要让对方受伤就能使其变成殭尸——也就是说,我们能够散布这股不净之力,进而创造出更多同类。如何?想不想加入我们呢?」

    「休想。少让我看这些恶心的东西。」

    这是我倾尽全力、虚张声势的回应。索拉大概也看得出来,所以才会露出轻蔑的笑容。但不一会儿,她却立刻换成了另一种表情。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女孩的表情。

    「天人哥,你讨厌和我变成同一种人吗?」

    「…………」

    「我们永远在一起嘛。因为……天人哥是我的英雄啊。」

    这的确是梨玖的表情——但也因为如此,反而让我的怒火熊熊燃烧。

    「闭嘴。」

    「咦……?」

    「我叫你闭嘴。不准你用那张脸,还有那个声音——说出那些轮不到你来说的台词!」我绞尽全身最后一点力量往索拉身上撞过去,两人就这样一起撞破窗户跌到了阳台上。接着我跨越栏杆,让身体飞跃在半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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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25 18:02: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身为人类

第四章 身为人类


    从前的我曾经拥有过伙伴。

    源头得回溯到国中一年级的时候。当时发生了一件班上同学和当地的高中生不良集团起了纠纷、手机也被抢走的事件。对方老大特地要求如果想要回手机,就得拿钱来赎。我的同学十分困扰,因此就由我代替他出面交涉。而结果一如往常,我将那群高中生打成猪头,顺利地为同学夺回了手机。

    后来我和这群不良少年又陆续发生了好几次小纠纷。只要自己学校的同学遭到恐吓或是发生斗殴时,我都会立刻赶往助阵——我也因此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加上母亲才刚过世不久,我只能藉由担任身旁伙伴的守护者来确认自己的定位,但我对这样的自己并未戚到任何不满。

    不用多说,我当然是每战必胜,也因此得到了伙伴们的信赖与尊敬。当时的我愚蠢地认为,我能够扮演着英雄的角色直到永远。

    但是就在国中三年级的冬天,那次的女子监禁事件成了导火线,使得事情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总是洋洋得意地期待获救者报以感谢和赞美的我,这次却因对方对我的援助感到排斥,导致我受到相当严重的打击。而受害者当中也有人因为心灵严重受创而无法再次上学。听见这种状况的我更是万分自责。

    这群不良少年的恶劣行为再明显不过,我也不会伪善到因此将错误全揽在自己身上。但是我仍然十分懊恼,如果当时我能采取其他的方法救出她们,或许结果不会是这样。难以抹去的懊悔,至今仍深刻在我的心中。事件发生不久后,传出了某个谣言——令人难以置信,也不愿去相信的谣书。

    内容大概是这样——

    『在我的伙伴当中,有人串通不良集团出卖了女生』

    我仔细思考过后,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嫌疑人物,就是我在国中一年级时帮助他拿回手机的同班同学。在我的逼问之下,他最终不甘愿地承认了犯行。就是他私下和不良少年们秘密联络,将学校里的女孩名簿提供给对方,甚至连住址和行动路线都巨细靡遗地泄漏了出去。

    做出类似背叛行为的人不只有这家伙,我所信任的伙伴当中另有数人,都和这次事件有关。每个人都用「不得已」作为借口,没有人知道那群不良少年竟会滥用自己所提供的情报。

    对这次事件戚到强烈自责与后悔的我因此极度愤怒。开什么玩笑?你们懂得受害女生的心情吗?我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怒声喝斥。

    这时我突然发现,这家伙的衣服底下,在不易被注意到的位置竟有烧烫伤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香烟的火捻熄在上头一样。再仔细一看,几乎全身上下无一处幸免。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下的我立刻就理解了。眼前的每个人其实都是受害者。他们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承受着残酷的暴行和近乎拷问的胁迫,家里住址和手机号码也都遭到控制,要求不准把这件事告知名冢天人。对方还变本加厉地要求他们提供各种情报,藉以换取减少酷刑,甚至可以『建立友谊』——

    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无话可说的我,遭到了众人宛如怒视着敌人般的视线霸凌。

    你真幸运,因为你很强,你拥有把那群人全数撂倒的力量。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很弱小,也很害怕。当你不在场时,遭到袭击的我们根本无力还击。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快告诉我们啊,名冢。快点回答我们啊——

    该怎么办才好?我也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的确很强。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努力地保护着你们。我可是为了你们所有人拚死战斗至今,我很努力地扮演好帮助伙伴的英雄直到今日。

    这样的话——究竟算什么?

    我不是英雄吗?不,难道说,我连你们的伙伴都算不上?

    我做错了什么?哪里做得不够?

    告诉我啊,快找个人来告诉我吧—

    *   *    *

    当我清醒时,人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啊,您醒了。身体还好吗——?」

    耳边传来乌尔莉卡的声音。我试着移动视线,原来周围有好几个人同时盯着我的脸看。

    这里是——宿舍。应该是亚夜花的房里,乌尔莉卡的床上吧。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是耕太先生发现您倒在庭院里,然后是乌尔莉卡把您搬进来的——」

    「你竟然晕倒在我的花圃里,害我的药草死了好几株。」

    耕太气呼呼地说着。

    我还依稀记得我努力地爬回到宿舍的过程。当时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绕到正门,只好拚命翻过最近的栅栏,记忆就到这里中断。或许翻过栅栏后正巧掉在耕太的花圃里,才会被正准备前来照顾草木的耕太发现。

    「真是抱歉。」

    「我是不知道你遇上了什么事,不过你真会给人找麻烦耶——话说回来,如果你就这样死掉,我就没办法对你抱怨了。我帮你施了促进治愈的法术,暂时静养一阵子吧。」

    「这样啊,谢谢你。」

    「……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

    耕太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脸撇开,直接步出了房间。虽说这家伙态度冷漠,但搞不好出乎意料地是个好人。

    我将视线拉回床边,正好和房间里的最后一人视线相对。

    「……怎样,很难看吧。想笑就笑个够吧。」

    我很明白自己有些恼羞成怒,但亚夜花的表情仍然无所动摇。或许对于曾告诫我趁早收手为妙的她而言,这样的结局早就在她的预料当中了吧。

    「你笑啊,你一定觉得我是自作自受吧?我承认,我是错的一方,你才是正确的。为了自我满足而强装英雄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事!」

    即使我十分清楚没有必要用这种态度面对她,但话语却不受控制地倾吐而出。对于力量不足的自己、心灵脆弱的自己,还有无法为情绪找到出口而胡乱发泄的自己,我简直羞愧到无地自容。

    我好想保护梨玖,我想成为她足以依靠的力量。我打从心底这么想过。但如今的我却成了个滑稽的小丑,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最后我仍然无法保护任何人,连一丁点儿都保护不了。

    ——我好懊恼。无止尽的懊恼让我好想放声大哭。

    亚夜花依旧一语不发。

    就在这时,我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想不到承受了那么强大的冲击后竟然没有故障。跟主人不同,真是支走运的手机。

    上头显示的号码是公用电话。我缓缓地按下通话键。

    『——啊,电话通了。天人哥,刚才害你那么痛,对不起喔——』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开朗的声音。是梨玖,但不是梨玖。

    「别用那种口气讲话。找我有什么事?」

    索拉咯咯地笑了几声,接着继续说话:

    『我还玩得不够过瘾呢。再陪我好好玩玩吧——国府田珠子可是在我手上喔,今天半夜两点,我在你高中部校舍的教室等你。』

    最后她抛下一阵令人耳鸣的笑声后,便径自挂掉了电话。

    我将身体撑起,手腕和胸腔传来的阵阵痛楚让我不禁脸部扭曲,但不至于无法忍耐。骨头似乎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究竟是我的身体够强壮,还是耕太的法术发挥了效果呢?

    「啊,这个……天人先生,您要去哪里……?」

    「我去找弓虎谈谈。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知、知道。应该是在餐厅,现在大家正在开会.」

    我向乌尔莉卡道了声谢,立刻赶往餐厅。

    除了弓虎之外,千那、万那和龙太等年长组的成员全都齐聚一堂。

    「啊,天人同学,你不要紧了吗?」

    千那担心地问。

    「这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我的伤——」

    「我知道。现在大家正在讨论这件事。」

    万那说。

    「我探查过抓到的那群不良少年的记忆,大概已经掌握住情况了。操纵者就是国中部的羽村梨玖对吧?」

    「所以你们打算要……」

    然而下一刻,我原本对于能得到帮手的期待却彻底落空了。

    「我们决定这次不出手处理,静观其变。」

    「……你说什么?」

    我完全无法理解。『天秤会』不就是为了解决这种事而存在的组织吗?

    接着由龙太接手为我说明:

    「因为你在人界居住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才会经常想要出手帮助人类。但是我们本来的目的只是维持秩序而已,保护人类并不在我们的工作范围内。我们判断这次的不死者只不过造成了零星的小小骚动而已,还不算是需要加以制裁的案例。」

    「可是,她不但在学校引发骚动,现在还有一个人质在她手上……」

    「正因为我们的权力和能力都相当大,因此必须尽可能地避免积极介入。而判断是否需介入的重点则在于规模和公开程度。一旦发生影响范围广的骚动确实很糟糕,即使设有修正认知的结界,也不能就此高枕无忧。所以千那和万那不就进入学校弭平骚动了吗?但是如果不是太大的事件,我们有时也得视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行。」

    「即使对方会对人类造成危害也一样吗?」

    「嗯,因为有些种族本来就必须仰赖捕食人类为生。」

    龙太理所当然地说着。我完全失去了反驳的动力。

    「总之,对方数量并不多,如果真有万一的话,也会先派罪犯,特别是死囚上前线。因为一些状况而出现一两位牺牲者,其实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如果这是不死者为了继续存在所采取的必要手段,我们就不应该以严格的规范来加以限制——你想想被螳螂吃掉的蝴蝶吧,蝴蝶虽然很可怜,但是你觉得能够因为这样就让螳螂绝种吗?」

    「这——可是,这么一来,人类只会成为被吃的一方啊。」

    「并不是那样的。这世界仍是公平的。」

    弓虎睡眼惺忪地说着。

    「人类不是会进行驱魔避邪的仪式吗?因为遭到除灵而魂飞魄散的灵体也很多啊……所以你觉得负责这些仪式的和尚或祈祷师,就应该全数被消灭吗?」

    「…………」

    「只要是活着的生物——这样说还是有点问题,应该说,只要是这世上的任何存在,就有理所当然地把他人当作牺牲品的权利。我们在某种程度之下采取宽容政策,这是我们的基本方针,所以『天秤会』在这里的名称才会叫做『中立国』。也就是中立者与中立地带所在之地。」

    「可、可是,羽村梨玖是我的——」

    「她是你的青梅竹马对吧,我有时候会看到你们走在一起——然后呢?」

    万那的语气极其平淡,完全不把我的激动当一回事。然后——我深刻地感受到她是多么刻意地用了这句话。

    我竟然稍微有种得到拯救的感觉。

    我想起来了,过去万那也曾经告诉过我,神与人的价值观是不同的。

    而我的选择是让自己身为一个人类。

    「——我明白了,抱歉打扰各位了。」

    我转身离开餐厅。

    回到房间后,只见亚夜花独自一人,心不在焉地呆坐着。

    「乌尔莉卡呢?」

    「去拿饭了。因为我们都还没吃晚餐。」

    是因为陪在我身边的关系吧。

    「又是微波咖哩包吗?」

    「今天我命令她准备中华井饭。」

    说穿了就是微波包的※八宝菜吧。不过比起光吃咖哩和拉面,确实是比较能摄取到均衡一点的营养。不过因为里面的肉类不多,所以还是应该拿豆腐之类的来当附菜,可以摄取到多一点蛋白质——(译注:八宝菜为中华料理的一种,又名素什锦,使用多种蔬菜所制作的一道杂烩。但也有加入肉类及海鲜的做法。)

    现在的我还会想到这些,真的是有些奇怪。明明有更重要的事得思考,我却出乎意料地冷静。

    「——关于你之前提过的,邪恶的存在附身于尸体之上的事,可以再讲得详细点吗?」

    听见我这么要求,面无表情的亚夜花微微颔首,缓缓地开口为我解说:

    「提到会动的尸体,在人界当中最有名的就属强尸了。强尸一词原本是指非洲西部的民间信仰里非人者的存在,但现在人们对殭尸的印象之所以会定型,则是因为电影和游戏所造成的影响。另外还有印度教的※维塔拉也是一种会附身在尸体上,或是操纵尸体攻击人类的存在。佛教当中则是以昆陀罗的名称出现,代表会动的尸体或是控制尸体的饿鬼。虽然每一种多少都曾被人类润饰或渲染过,但形象大多相去不远。也就是说,你只要用这个角度去想就行了。」

    (译注:印度教中的维塔拉是印度民间传说中的饿鬼,专门窃取并操纵尸体来危害人类。)

    「这些尸体留有生前的记忆吗?」

    「有可能会受到肉体生前所残留的影响。即使是下等灵体或是缺少理性的恶灵,一旦附身到人类的尸体上,就有可能依循本能采取近似于人类的行动。」

    「那么,如果将附身在肉体里的恶灵驱逐出去……就会恢复原状了吗?」

    「会恢复成原本的尸体,就这样而已。」

    亚夜花静静地说着。

    「但如果是被吸血鬼或兽人袭击的话,情况就会不太一样,此时人的体质会转变成另一种生物。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灵体就只能寄生在原本就已经丧失所有活体功能的尸体上。当然即使寄生的灵体消失,原本就已不存在的生命也不会因此而复生,包括我在内的所有神祇,也已经失去让死者复生的能力。」

    「这样啊……」

    虽然我早预料到,也已经做好了觉悟,但再次被证实时仍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至少我已经确定,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救回梨玖。

    「大致上的状况我都听万那说了。你的伤也是因为被卷入其中的关系吧?这点惩罚等于是在警告你别再多管闲事。」

    「嗯,或许你说得对。」

    「即使人质出了什么事,那也和你无关,而是『活着的尸体』造成的,你根本没有必要为此烦恼。既然『天秤会』决定按兵不动,代表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没有任何人可以再改变这件事。」

    「说得也是。」

    我点头同意。

    「——没办法了,我一个人再去试试看吧。」

    「……」

    亚夜花用满是狐疑的眼神注视着我。

    「……你是白痴吗?刚才我说的话难道你都没听见吗?」

    「我都听见了。所以我要向你道谢以及道歉。谢谢你的忠告,还有,刚才对你说了那么重的话,对不起。」

    虽然亚夜花的忠告总是用事不关己的口吻说着,但其实当中包含着发自内心的真挚。我想,她应该一直都在顾虑着我的安危。

    我轻闭双眼,微微地吐了口气。

    「我过去一直都想要保护自己的伙伴和周遭的人们,但一厢情愿的结果往往事与愿违——可是,梨玖那家伙,却愿意叫这样的我一声英雄。」

    正确来说,如今那只是被附身的肉体,应该叫她索拉才对。但是索拉读取了梨玖的想法并将它说出口,那就代表在梨玖的记忆当中,确确实实地对我抱持着那样的想法。

    「我并非所向无敌的英雄,只是个彻底了解自身之无力的普通人。但是为了不背叛梨玖对我的思念,我愿意试着不自量力,不如说我必须得这么做。」

    如果在这里停下脚步,我绝对无法再次跨出前进的那一步。

    被自己曾经守护的对象背叛是相当痛苦的事。背上被刺一刀的痛楚是笔墨难以形容的,这点我比谁都还要清楚。可是——不,正因为如此,我更不愿意去成为背叛别人的那个人,即使对方已经不在这个世间。

    若要将缠绕在我心里的理由一层又一层地揭开,最后所剩的就是这股意志。

    ——对不起,妈妈。看来我还是无法在风平浪静中安稳地活着。

    「你有什么计划?」

    「首先救出被当作人质的珠子,接着把那家伙赶出梨玖的身体。」

    「你要怎么做?」

    「先说服她,要求她让梨玖好好地沉睡。幸好那家伙多少还算能够沟通。」

    「真是笨到极致的乐观主义。」

    亚夜花丢下这么一句话。

    「你的做法根本是白费工夫。对方对于『存在』的执着心远比你所想象的更强,即使语言相通,也绝对不可能说服得了她。如果你只是被杀掉倒还好,一旦你的肉体遭到质变,或被灵体所附身的话,将再也无法获得安息,只能永远在这个世界徘徊。」

    「啊,先前我也听你说过类似的事。那些家伙的目的就是增加伙伴对吧?好啦,我会小心点的。」

    「……单单只是为了人类,你却甘愿冒着如此大的风险,究竟可以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可以得到肯定、荣耀和满足戚吧——虽然你不一定能够理解。」

    「我已经理解到你是个无法理解的人类。」

    她那拐弯抹角的说法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亚夜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手放到正坐在床边的我头上。

    「……喂?」

    「不要动。」

    额头的正中央传来的不是手的触戚,而是既柔软又微热的嘴唇的温度。

    「冥界神的守护之力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却能定住你所存在的相位。因为因果已经分离,所以你不会再受到外在因素的影响。」

    「……你可以再说得简单一点吗?」

    「无论对方对你进行任何干涉,你都不会因此而变质成人类之外的存在,亦不会堕落为其同类——这是我在你身上施加的守护咒,有效期间大约一天左右。如果『天秤会』不愿采取行动,那么我所能做的也就仅止于此。」

    「这样啊,谢谢你。」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不听劝的样子,所以我只能再给你一个忠告。绝对不可以和对方战斗。对任何人而言,都有自己的力量所不可及的领域,当你感觉撑不下去时,无论当下再怎么懊恼,再怎么不甘心,都一定要暂时撤退。」

    「我会记住的——我该拿什么当作交换条件来补偿你?」

    亚夜花稍微沉默了半晌——接着如此对我说:

    「回来之后,请做一些美味的料理给我吃。」

    *  *  *

    夜晚的高中部校舍三楼。一年A班的教室。

    我照着对方指定的时间准时抵达。索拉和成岛就站在那里,珠子则被成岛用右腕拦在怀中,看起来似乎已经昏了过去。

    「我来了。放了那个女孩。」

    「我可不记得有答应过你一来我就放了她喔?」

    索拉露出轻蔑的笑容。

    「你的条件是什么?」

    「让我晈一口就行了。」

    「我是个软弱无力的半吊子,就算拉我当同伙对你也没帮助。」

    「我不是说过了吗?如此一来才能彻底糟蹋羽村梨玖的心愿。另外就是你的血脉还挺稀奇,收集半天使应该也是种乐趣吧——就这样。」

    「只要能够救珠子,要我做什么都行。快点动手吧。」

    「该说是令人敬佩的牺牲精神呢?还是你根本就是个滥好人呢?」

    索拉像是挑衅般地挑高了眉尖。

    「你爱上珠子了吗?」

    「不论人质是谁,我都会尽我所能地去救,就只是这样。」

    「喔——算了,随便你吧。」

    索拉的脸逐渐逼近我的后颈。冰冷的唇,如针刺般的痛楚,无法以快戚或嫌恶戚来形容的奇妙感觉。

    「接着你将会因为我的血而逐渐发生变化。感觉如何?」

    「……结束了吧?快点让珠子回家吧。」

    「哎呀呀,真是不解风情呢,不久之后我们可就是血缘相同的家人了呢。」

    索拉耸耸肩,对身旁的高大男子使了个眼色。成岛立刻放开了珠子。此时的珠子虽然有些恍神,但似乎还能勉强靠自己的双脚站立,应该也没有受伤才对。

    「你回去吧,回到家之后你就会清醒。当然,你什么都不会记得,听懂了吗?」

    珠子踏着宛如梦游者般的脚步,缓缓地开始朝家里的方向走去。

    很好,到目前为止都照着预期计划走。虽然我的体内有种外物入侵的异样感觉,但立刻就消失了,我想应该是亚夜花的守护之力发挥了效果吧。

    接下来就是和索拉谈谈,确认她是否愿意放弃梨玖的身体。

    问题是站在一旁的成岛,他的战斗能力远超越我。

    但我并非毫无机会。既然索拉需要护卫,表示本人并不如想象中强,这样的推测或许成立。如果真是如此,可考虑的选项就更多了——

    就在此时,我的胸口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不对劲。虽然无法确定是什么,但我似乎忽略了某个不显眼却很重要的点。到底是什么?当这个问题划过脑海的瞬间——

    「不,等一下。要放走人质好像还太早了点。」

    就在这句话传进耳中的同时,我反射性地将头部向后闪,躲开了朝着我而来的攻击。我的头发飘舞在空气中,连风都发出哀鸣。

    「喔,你竟然闪得过。」

    成岛保持着挥出右拳后的姿势说着。

    「……我可不会再被你偷袭第二次。」

    我知道胸口那阵骚动的不安究竟是什么了。对,的确很奇怪。

    ——眼前这家伙实在太强了。

    先前万那以『力量暴增』来形容受到操纵的权堂等人的异常力量。意思是说他们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对痛楚无厌且不会保护自我,因而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力量。但是成岛的动作和力量远远超越那些勉强被挤压出的极限力量,也就是说,目前的他已经到达了人类所无法触碰到的境界。

    还有另一点,昨天我的反击不仅让成岛的肩膀脱臼,还打碎了他的手腕,然而此时他的手腕却看不出任何肿胀或瘀青。若像是权堂那群人对痛楚无戚的话,倒是不难理解,但连些微伤痕都看不出来的话,实在太过诡异了。

    既然如此,答案就只剩下一个。这家伙——并非人类。

    「成岛,原来你才是幕后黑手?」

    「不不不,这场骚动都是索拉策划的。我只不过是从旁提供协助的军师罢了。不过说到当不死者的经验,我可是相当丰富的喔——对了,人质得回收才行。」

    成岛走过去抓住珠子的衣领,将她丢给了索拉,脸上还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全身汗毛直竖。成岛的外表并无特殊变化,但原本像个小混混般的不良少年气息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家伙相当危险,我的直觉正不断地提醒着我。

    「对了,名冢。你这家伙还满会玩小把戏的嘛。被索拉吸血后,不净之物竟然完全浸透不到你的身体里。」

    成岛斜着眼说。

    「——哼,想不到你的防护措施做得还挺完整的嘛。那应该不是人类做得到的吧,看起来似乎是相当高位阶的存在所布下的干涉。」

    「原来你早就想好对策啦,我还以为明事理的你真的会乖乖服从呢。」

    索拉有些扫兴似地说着。

    状况已经超乎预期了,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就算实力再强,只要成岛还是受人操纵的人偶,就不至于无法对付,因为只要设法让索拉丧失力量就行了。但是若得一对二的话,我是丝毫没有胜算的。

    「算了,夜晚还长得很呢。没必要太过焦急——对了,既然我们身为坏蛋角色,干脆就来为你说明一下我们的目的好了,顺便打发时间。」

    成岛像是要堵住我的退路似地,缓步朝着教室的出入口移动。

    「大致上就是你先前猜到的,我并非受到操纵,而是自发性地提供协助。因为索拉似乎想做一些有趣的事,于是我就要求她让我参与——你先前拚死拚活地想要保护羽村梨玖不是吗?当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演戏时,感觉如何?扮演骑士的游戏好玩吗?」

    我努力地保持平静。此时更不能感情用事。

    「……被专门制造麻烦的不良少年所纠缠的青梅竹马,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已经认清事实了。如今也不会有任何人因此受伤。可是你们为何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当然是为了好玩啰,笨蛋——」

    成岛撇着嘴唇,露出嘲弄的表情。

    「我们就是为这种事而存在的。什么共存?和人类融合?去吃屎吧,所有活着的家伙,都像垃圾一样去死吧。」

    成岛哈哈哈地疯狂大笑。

    「不过话说回来,我自己不久前才留下了前科,尽量不想太张扬。所以像这样以配角的身分参与其中,又可以就近观赏你这家伙的丑态,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有意义的事了。」

    「……『天秤会』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吧?」

    然而我试图虚张声势的计谋完全被看穿了。

    「如果那些家伙认真想要来收拾我们的话,绝对不会只派一个像你这样的小鬼出场。我早就判断现阶段『天秤会』应该认为事态并没有严重到需要他们出面解决。或许你身上的守护之力是去向里面的某人求来的,但来到这里则是你一个人的决定,绝对没有援军会来。我说得没错吧?名冢。」

    「……」

    「你这家伙就算住在这座城市里,对于神的一切还是太过无知了。他们不会轻举妄动,而且也懒得采取行动。」

    我确定此刻的局势对自己极度不利,对方的所有条件都占了上风。

    「唉呀,不知不觉好像聊得太久了呢。」

    成岛动了起来。不,正确来说,用尽所有注意力的我也只能看见他移动而已。在我连反应都来不及的状况下,人已被踹飞在半空中。

    「——呜啊!」

    教室里的桌椅在猛烈的声响伴随下逐一被踢开,我只能无力地跪趴在地。

    「你身上的守护之力应该有时间限制对吧?我猜顶多撑个一天吧。也就是说,随着时间流逝,你的身体会逐渐失去防御,无法阻止我们的侵入。」

    完全正确。恐惧戚正逐渐从我的体内缓缓涌上。

    「只要等这段时间流逝,胜利就是属于我们的了,我没必要急于和你分出胜负。总之,为了让你也愿意留在这里乖乖等着,我想把你的手骨和脚骨全都折断,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成岛用单手控制住我的行动。虽然我拚命地挣扎尝试逃跑,但对方却毫无动静,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实在太大了。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阵搞不清楚状况的声音。

    「……咦?这是……哪里?……小梨?」

    完全置身事外的珠子睁着朦胧的双眼环顾着四周。从她的声音听来,她应该已经恢复正常了。

    「你下手太轻了啦,索拉。技巧还得再熟练点——呜!」

    空隙只有这一瞬间——我使尽浑身的力气,用力折断成岛的手指,终于让我摆脱了他的控制。

    我立刻朝着索拉冲过去。就在她瞪大双眼作势准备迎击之际——我突然改变奔跑方向,轻巧地抱起了珠子。

    我的余光看见了成岛已经开始行动,索拉也在同一时间大叫成岛的名字。

    「把眼睛闭上!」

    我对珠子抛下这句话后,毫不犹豫地对着窗户撞了过去。

    「咦……咦咦咦咦咦咦::」

    珠子的惊叫声在我耳边回荡着。撞破玻璃之后,我直接踩着校舍的墙壁,然后一路往地面狂奔而去。

    只要一呼吸,身体的侧边就会隐隐作痛。

    「……可恶,肋骨又断掉了。」

    我的身体真是不堪一击。但转念一想,和那种怪物般的家伙对战,能够以断几根肋骨收场,说不定还算得上是件值得夸耀的事。

    也多亏了窗户全是强化玻璃。受到超越耐度的冲击时,强化玻璃有着比一般玻璃更易碎,而且整体会以粒状形式粉碎的特性。因此我们才没被玻璃刺到满身是血。

    我带着珠子快速穿过学校中庭,一口气跨越围墙后,才将珠子放下。

    「你有受伤吗?」

    「没、没有——啊.那个,名冢学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记得我在家里和名冢学长说着话,然后小梨突然出现……后来……咦?我记得好像在学校的教室里,小梨她……」

    看来她的脑中已经乱成一团了。应该是结界已经开始窜改她的记忆了吧。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果能就这样从记忆中消失,对这女孩而言应该是相当幸运的事。

    「不好意思,我没时间说明给你听,你先回家睡觉吧。一早起来所有事都会恢复正常的。」

    「可、可是——!」

    正当珠子试图开口时,一道手电筒的光线打在我们两人的身上。

    「你们两个,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是一位骑着脚踏车,体格健壮的警官。糟糕,该怎么解释才好——就在此时,我突然察觉了对方的身分。

    「咦……我记得你是驹井先生没错吧?」

    是那位车站前警局的警官。我刚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就受到了他的帮助。对方似乎也想起了我的脸,于是眨了眨眼睛。

    「你是……住在中立国宿舍的那一位?」

    「我叫名冢。驹井先生,你正在巡逻吗?」

    「不,我只是感觉到有些令人嫌恶的气息,所以特地来看看状况……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瞬间我的脑中闪过或许他能成为助力的想法,但我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成岛那家伙的位阶或许比眼前的驹井先生还要更高,我不能把他卷入这么危险的事端。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请你把这位女孩送回家中,然后帮我联络中立国宿舍,告诉他们学校里有相当危险的家伙。」

    「是、是可以啦……但是你呢?」

    「我还有事要找里面的那些家伙。那就拜托你了——珠子路上也要小心喔,晚安。」

    「咦,等等——名冢学长!一我不再回头,笔直地再次翻越围墙,朝着校内奔去。

    当天色改变时,给人的印象也会随之变化。白天的学校屋顶总是给人喧闹而开放的清新印象,但一旦没入夜色后,竟是如此地沉重而令人难以喘息。

    我还是先绕到棒球社借了根金属球棒。球棒的顶端与水泥地面碰撞,擦出清脆的声响。如果对手是一般人,这样的武器应该已经绰绰有余,但要对抗成岛的话,光凭这东西怎么样都无法令人戚到放心。

    我之所以选择屋顶为决战场地,是因为比起室内,至少条件对自己会稍微有利的缘故。由于彼此间的运动能力有段差距,如果在狭隘的室内,不出几秒自己可能就被逼到穷途末路。

    我的想法似乎被看穿了,他们很快就尾随而来。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我救出了珠子,接着要面对成岛这个预料之外的敌人。从损益得失来思考的话,刚才抽身离开正是时候,然而我却回到了此处。即使如此,我仍相当清楚自己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首先是对于梨玖的不舍,另一个理由则是——那个名为索拉的不死者。

    要是亚夜花知道的话,一定又会骂我『你是白痴吗?』,而我一定也无法反驳,因为连我自己都有点赞成她的说法。、到底要我等多久呢?此时门口总算传来开门的嘎嘎声,两人同时出现在屋顶上。

    「——原来你没有夹着尾巴逃跑啊?」

    索拉用调侃的语气说着。

    「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有什么事?」

    「你可以放开你所依附的身体吗?她是我认识的人,看着她的身体被人随意使用,我心里实在觉得不舒服。」

    「哈,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呢……太可惜了——你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并非是我不同意,而是我的存在与羽村梨玖已是无法分开的共同体了。没有任何方法能将我们切分开来,除非将我连这个身体一并毁灭。」

    我叹了口气。虽然事先就已经料想到会有这种答案。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接着继续将先前我所想到的方法提供给对方。

    「既然如此,我还有另一个提案——你别再和身旁的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啥?索拉瞪大眼睛。成岛虽然没有说话,但仍一副像是在看好戏的不屑表情。

    「为什么?」

    「『天秤会』似乎默认你们的存在,这表示这座城市有着你们的容身之处。但是你身旁的男人太危险了。他自己也说过『因为有前科,所以不想太张扬』。反过来说——那家伙只要一被盯上,连你也会成为被狩猎的目标。」

    成岛不予否定,只是不断地露出讽刺的笑容。

    「索拉,如果你继续和他在一起,总有一天你也会步上破灭之路吧?」

    「…你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担心我耶?」

    「我没那个义务,我只是不希望你随便糟蹋你现在的身体。还有,我的个性就是无法对能够得救的对象视而不见。」

    「喔——意思是要原谅我吗?」

    「这和原不原谅有点不同。我认识你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在想,或许你……」

    我有些迷惘,但最后还是决定把话说完。

    「我在想,或许你并不是那么坏的家伙。」

    索拉瞬间无言以对。不过这也是正常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认真的吗?」

    「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有自信。不过这样也好,这才是原本的我。」

    没错——这就是好管闲事、喜欢拔刀相助的我,同时也是梨玖的英雄,名冢天人。

    索拉抿着嘴,似乎想到些什么而再次张开嘴巴,但成岛却抢先一步夺走了发言权。

    「你讲话还满有趣的嘛,名冢。不过,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

    「……什么?」

    「我们原本就不想追求相安无事的平稳生活——索拉,再过不久就能按照你的愿望进行了,这样应该足够让你满足了吧?」

    听见成岛这么说,索拉的表情些微地动摇。

    「你还真关心伙伴呢,成岛。但你对权堂他们却是用完就丢。」

    「因为那些家伙都是些不中用的人类啊。虽然笨蛋有笨蛋的可爱之处,但人类和非人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伙伴的。名冢天人,难道你不认同这点吗?」

    成岛向前踏出一步,周遭的空气立刻随之改变,令人发颤的杀气迎面袭来。

    「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让你堕落为我们的同族,共同讪笑愚蠢的神祇和生者。如果你老实点的话,我就可以省下不少工夫。」

    「我才不要。」

    「很勇敢的回答——既然如此,我只得斩断你的双手双脚了。」

    成岛的手一挥,空中竟冒出一把超过一般人身高的巨剑。

    我摆好迎战姿势,手中紧握球棒。看来谈话就到这里结束了。

    「我原本也是个人类,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学会了一些把戏——好了,你认命吧!」

    成岛话一说完,立刻朝着我袭击而来。

    我迅速地向后倒退一大步,同时用力地挥出金属球棒,试图将成岛手上的巨剑击落,结果球棒却断成了两截。冷汗窜过我的背脊。或许是和这家伙交手过几次,眼睛已渐渐习惯他的速度,自己的反应已能勉强跟上他的动作,但成岛的力气和攻击距离之广,依旧使我处于压倒性的不利当中。

    我将断成两截的球棒丢掉,用单手抓起放置在屋顶的长椅。

    「喔喔,你还满行的嘛!这样才好玩啊!」

    成岛龇牙咧嘴地狂笑,并且更用力地挥舞巨剑朝我砍来。

    上砍、横劈、斜挥。我拚命地躲避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剑光。只要被砍中一刀,我就再也无法动弹,这么一来就全部结束了。

    「怎么啦!难道你只会跑而已吗!」

    成岛从上风处猛力一挥,我立刻往旁边跳开。铁剑卷起的剑压掠过我的耳畔,直接将屋顶的水泥地面击得粉碎,将近一半的刀身完全嵌入了瓦砾堆中。

    ——就是现在!

    「喝啊!」

    趁着巨剑停止动作的瞬间,我将右手抓着的长椅使尽全力朝成岛甩了出去。被这股重量直击的话,总不会毫发无伤了吧。

    然而,成岛的腕力实在远超出我的想象。在他拔出巨剑的一瞬间,立刻就以惊人的速度高高跳起,并朝着飞袭而来的长椅挥剑。双方的武器交错,而遭到斩碎的当然是我丢出的长椅。在四溅的破片缝隙当中,我看见成岛正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抓紧这个瞬间——猛力向前突进。手中抓着长椅的残骸,而且是被削成两半的铁杆部分。

    轻巧的武器使我的速度不至于被拖累。在成岛重整姿势前,我已经抢先一步撞进他的怀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疯狂地大叫,并且将铁杆朝着敌人的胸膛剌去。不顾后果的舍身攻击成功地命中目标,铁杆贯穿了心脏所在的位置。

    只听见喀咯一声,成岛跟着咳出血来。他的眼神像是无法置信般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前的铁杆,接着无力地两步、三步缓缓倒退——

    「骗——你的啦。」

    想不到他忽然笑了出来。同时他的身体和衣服一并化为一阵黑雾,铁杆则空虚地喀当一声掉落在地。黑雾在几步后的位置重新集结,并且再次构成了成岛的形体。

    我的表情有些抽搐,嘴巴无法合拢。这种能力也太狡猾了吧。

    「想要消灭不死者,把木桩之类的钉入心脏好像是很固定的做法嘛。但是对于已经活了几百年的我来说,如果你还以为这种程度的攻击就能解决得了我,那就伤脑筋了。」

    「……」

    「你似乎被人类的常识给紧紧束缚住了呢。你应该没有相互残杀的经验吧?只要成为我们的伙伴,我就可以好好教教你了。如何?可以让你变得很强喔?」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体验自己的无力吧,我也差不多该来帮你断手断脚啰。」

    成岛带着嗜虐的邪恶笑容逐步朝我逼近,毫无对策的我只能摆着架势伫立在原地。

    接下来完全是单方面的凌虐。宛如暴风般的攻击朝我袭来,我就像条破毛巾般地被狠撂在地。如果不设法躲开巨剑,趁机钻入对方怀中攻击,我就丝毫没有胜算,但成岛却连一丝空档都不留给我。

    虽然我的治愈能力较常人更高,但从不断增加的新伤口中冒出的鲜血,仍一点一滴地夺走我的体力。就算我尽全力地闪躲以避免四肢遭到切除,但失守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即使宿舍愿意派出援手,我想也撑不到那时候了。

    啊——可恶,我真厌恶自己竟想不出任何对策。这家伙的力量彻底地压制了我。

    在如此明显的实力差距下,我完全没有胜算。这就是无可改变的现实状况。

    ——但是……

    即使我无能为力……

    「……喂,你笑什么?恶心死了。」

    成岛看着以丑陋的姿势翻滚而勉强躲开攻击的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还笑得出来……?」

    是的,没错,我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并非对目前的状况心有余力,但即使如此我还是笑得出来,因为——

    「可能是我觉得比较安心了吧。」

    「啊?」

    「我觉得自己似乎比较接近人类了,比我原本所想的还要接近。」

    从前伙伴们曾对我这么说——我指的是那群自己曾经视他们为伙伴的人。

    你之所以能勇敢战斗,是因为你比别人更强。因为你拥有力量,所以不会害怕。

    但是如今的我同样害怕到挺不直腰杆,眼前的恐怖几乎快要让我失禁,我好想立刻发出惨叫声逃离现场。可是——

    可是我仍然站在这里。只要是为了某些事物、为了某个人,我就能够勇敢战斗。我真是自作自受。

    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地吼叫:

    「喂,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动也不动地在旁观察战况的索拉被我一吼,身体跟着发出颤抖。但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同一时间,我再次闪过朝我砍来的巨剑,但这次却付出了部分血肉与衣服作为代价。光是风压就让我的姿势踉舱不已,但我仍咬紧牙关一步步走向索拉。

    「在教室里的时候,你不是掩护了我们吗!」

    当我抱起珠子准备向外跑时,索拉叫了成岛的名字。

    当时成岛并非只是想要抓住我们,因为在被声音叫住前,成岛释放出极为慑人的杀气。因此我猜想,当时索拉之所以喊住成岛,并非要成岛『动手』而是要他『住手』,也就是想要制止成岛的意思。如果当时真的遭到成岛攻击,我想如今我和珠子都已经不在人界了。

    「一味地破坏和毁灭,真的就是你希望的吗!这样子真的就能让你满足了吗!」

    还有先前,我提出要素拉离开梨玖身体的要求时,她回答了『不可能』而非『我拒绝』或『我不想离开』,从一开始她就明确地告诉我『办不到』。她的思考逻辑,和总是对生者抱持着嫉妒和羡慕等情感,而且对肉体十分执着的不死者相较之下,似乎有些微妙的落差。

    「你听见了吗?你应该可以找出不同于现在的生存方式才对——」

    为了躲开成岛的剑,我再度向后跳跃,但背后却传来围墙的坚硬触戚。后面已经没有退路了。

    又是一记攻击。我用尽全力朝旁边躲开。但接下来已经无处可逃,而我也没有余力再继续闪躲了。

    「就从右脚开始吧!」

    成岛高举起铁制的巨剑使劲劈下。面对迎面而来的冲击,我只能紧闭双眼咬牙祷告。

    ——但是,并没有预期的痛苦朝我袭来。

    巨剑确实已经挥下,但却在距离我的脚约几公分位置的地面停了下来。

    而索拉——竟然抓住了成岛的手腕。多亏了她才能使剑的轨道偏离。

    「啊——」

    索拉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困惑,像是连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样,但一会儿之后,她立刻将视线移到成岛身上。

    「……真——可惜呢。」

    短暂的沉默后,成岛笑了。

    「真是相当可惜呢,索拉——看来连你也当不成我的伙伴了。」

    成岛轻轻地甩动手腕,索拉娇小的身躯立刻顺势飞到了屋顶的另一侧。

    「我最痛恨没有做好觉悟、半吊子的家伙。好了,索拉,你想要什么样的毁灭方式?现在的你还挡不住日光的直射对吧。我就带你去好好晒晒太阳吧?还是你想要死得痛快点,一刀把头砍下来呢——」

    成岛忽然噤口不语。

    因为我正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像是要保护索拉似地站在她的前面。

    「……你这家伙又想干嘛?还想玩吗?你应该已经充分理解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了吧?」

    那是当然的,过大的力量差距正是我痛苦的来源。托你这家伙的福,此刻的我无论体力或气力都已经见底了。

    但是,我可不会弄错此刻的我应该做哪些事情才对。

    「……之前我很想当个英雄呢。打倒敌人,拯救地球,当个无人可敌的超人。而且可以得到尊敬和赞美,帅呆了吧?」

    「啊?」

    「可是,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我彻底失败了,失败得一场胡涂——而现在,我好像稍微了解了自己之所以会失败的理由。」

    虽然光是维持住意识就几乎用尽全力,但我还是拚命地继续把话讲出来。

    「我有义务保护所有人。过去我是如此告诉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忘记这个义务。」

    只有胜利才是一切,任凭愤怒支配才能将敌人彻底打垮。过去我的伙伴们,还有那些受害的女孩们,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范围,我就得让所有人不受到任何伤害,这就是我的责任。

    我的眼中只有敌人、只有胜利后自己所获得的评价。我从未将伙伴看在眼里,所以我才会当不了英雄。

    「梨玖……你真的很傻。你没有弄清楚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小时候,一些和我处不好的家伙碰巧跑去欺负你,所以我才会出手帮你。但你却始终记得这些事……」

    「你一个人在罗里罗唆些什么啊。喂,给我让开。」

    成岛一口气挥剑砍下。我的大腿迸开一道很深的伤口,疼痛瞬间蔓延到全身。方才一阵胡思乱想使得身体无法站稳,结果反而让大腿逃过了直接断成两半的厄运。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正在战斗。我稍微清醒了些。

    「……我不会让开的。索拉回应了我的要求,做出了属于自己的选择。既然如此,我理所当然应该保护她,这不是很合常理吗?」

    我已经放弃了继续当个英雄。因为我清楚地了解,既愚蠢又弱小的我并不适合这个称号。而我决定听从母亲的话,以一个人类的身分活下去。

    但是,至少我得响应梨玖对我的期待,我得变得和她心目中的英雄一样强。即使我并非无敌的英雄,我还是想以一个人类的身分,继续守护着某个人。成岛一语不发地盯着我的脸,然后——忽然抖着肩膀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

    「你问我有什么好笑的?当然是你刚才吐出的那些屁话啊。你居然相信自己做得到,真是太有趣了。你以为从刚才到现在,我真的有认真对付过你吗?——我真的认真起来的话,应该是这个样子才对。」

    我将全副精神集中,以因应任何发生在眼前的状况。

    但是成岛却没有立刻朝我逼近,他貌似轻松地保持着站姿,并缓缓地将巨剑高举到头上。剑身开始发出雪白而深邃的光辉,看来他似乎正在凝聚令人畏惧的力量。

    一股寒气窜过我的背脊。糟糕,而且不是普通的糟糕。

    ——我会被杀掉!。

    「快走——」

    当我对身后的索拉大声怒吼的瞬间——剑已经砍了下来。

    轰隆巨响和闪光同时落下,强烈的冲击迎面而来。遭到狂乱的暴风翻弄的我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我失去意识仅仅只有数秒钟的时间。在逐渐散去的烟尘之中,倒在地上的我,眼前所见的——竟是消失了一大半的屋顶,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瞬间陷入茫然状态的我很快地站起身来。索拉人呢?是掉到下面去了,还是——

    「你太大意啰,白痴。」

    「——呜!」

    鲜血从我的口中溢出。成岛的剑从身后贯穿了我的胸膛。

    接着他连剑带人一并举起,轻轻往外侧一甩,我整个人便飞了出去,猛力地撞上围篱后直接瘫坐在地。

    完了,无法止血,而且身体的正中央还开了个大洞,这已经不是我的再生速度所能追得上的伤势。我挣扎着试图再次起身,但身体的力量却逐渐地流失。

    「咕,呜啊——」

    「你还真耐打呢,真不愧是半天使。不过说穿了,终究是只有一半血统的杂种。」

    成岛缓步朝我走来,不肯罢休地对我胸前的伤口给予重击。激烈的痛楚再次窜流全身。

    「你知道吗?这东西不光只是作为运输血液的帮浦,而是统括体内的灵脉、气脉等等,是生物存在的核心。即使是不死者也必须好好保护这个弱点。」

    成岛突然将身体凑近我的脸。

    「简单来说,我的意思就是——即使你是半神,只要这么做,就能够确实让你的生命结束。」

    我的胸口传来阵阵撕裂的声音。成岛无视于我几乎不成声的哀嚎,从我的体内攫出了某种红色的块状物。

    「啊……呜啊……」

    在急远模糊的视线当中,急促地喘着气的我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什么?那是——什么东西?眼前从我体内取出的物体正不断地跳动着。那是——

    「永别啰——」

    滋噗一声,我的心脏已在成岛手中化为碎肉。

    ◆  ◆  ◆

    黑夜渐渐地换上了白衣。

    我虽然勉强地闪过了成岛的直接攻击,但最后仍被他像纸屑般地击飞,整个人悬吊在已崩坏的校舍三楼。如果是一般人早就没命了。此时的我依稀感觉得出来,自己的骨头、内脏和许多重要部位都已残破不堪。

    虽然还活着,但我并未得救。

    一旦从这里掉下去,重伤而无法动弹的身体只能在原地承受朝阳曝晒。而且我尚未得到足以承受日光直射的抵抗能力,应该不需几分钟,我就会化为灰烬了吧。因此我试着向上爬,但此刻的身体却连调整姿势的力气都没有。

    结果,我的计划只能作罢。

    既然如此,那就以不变应万变吧,反正我也懒得再挣扎了。

    虽然那个人一脸正经地对我说『你应该可以找出不同于现在的生存方式』,但我很清楚那是做不到的。因为我早已心死,再来顶多只剩下这个躯体何时会消灭等无关紧要的问题而已。

    上面的两个人现在怎样了呢?难不成还在战斗?——我的脑中虽然一度浮现这件事,但立刻就把它忘得一乾二净。对于再过不久就会消失的我而言,这些根本是不必要的记忆。

    承载着我的身体的水泥块终于支撑不住了。我很快就要往下掉。

    就这样吧,再见了。

    ——就在这一瞬间,下坠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呜……啊……」

    我听见细微的呻吟。

    珠子单手抓住损坏的窗架,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抓住了我。

    「小梨,快、快点爬上来……」

    眼前的女孩应该没有这样的体力,应该说她根本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我想应该撑不了多久吧。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记得她确实已经逃出了学校才对,难道是特地跑回来的吗?

    「因、因为我的记忆……变得很奇怪……感觉好像……小梨就要从记忆中消失一样……」

    啊,是架设在这座城市里的认知修正结界所产生的效果。我曾听说大致上记忆都会在毫无自觉的情形下遭到修改,但直觉较为敏锐的人类即使因此而感到些许不协调感,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要抵抗,老实地忘掉这一切,对你来说不是比较好吗?」

    「开什么玩笑!」

    珠子竟然会生气大吼。真是难得。

    「我……根本就还没……把我想说的……传达给你!我、我到底有多么讨厌你,还有被你瞧不起,被你同情的惨状,你根本就还不知道!」

    真是执着的怨念呢。哈,我忍不住嗤之以鼻。

    「我当然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能充分利用你。我应该说过了吧。」一个内向文静的转学生,对当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最佳的隐身衣。我的的确确利用了这个女孩,藉由她来和周围的人们保持适当的距离,对我而书,这就是珠子的存在价值。

    在利用她的同时,我也对她产生了激烈的妒意和憎恶。因为她拥有我所缺少的,以及我再怎么拚命追求也无法得手的事物。未曾察觉自己多么富有的珠子,竟始终深信自己才是被嫉妒所驱使的人,如此单纯的思考模式真是可笑至极。

    「你不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吗?利用我,让你得以躲过受到孤立的寂寞校园生活。这样大吼几声你满意了吧?如果没有其他话想说,那就早点回家去吧——少拿一副人类的态度来和我说话。」

    但是,珠子却仍然紧咬牙关,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孩子也是个白痴吗?

    就在此时,朝阳射出了晨间的第一道光芒。我的皮肤立刻烧了起来,肌肉也跟着传出阵阵焦臭。痛苦使我不禁微微呻吟。

    「小梨!」

    「……放开手吧。」

    「我不要!」

    「我叫你放开!对我来说,你根本不是我的朋友,是个跟我毫无关系的人!你只不过是我为了图方便而存在的道具!所以你不要再来烦我了!」

    ……为什么连我也跟着大吼起来?

    我的手腕开始出现几处因烧伤而腐烂的伤口。痛楚将我的脑中烙成一片空白。然而在我即将失去意识时,珠子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中。

    「我都知道!我也是一样啊!我从来就没有把小梨当成是我真正的朋友!」珠子用噙着泪水的表情大叫。

    「因为知道你和成岛学长私下见面时,我打从心底觉得高兴!太好了,这样一来,狡猾的

    小梨就会露出马脚,我就能够趁机破坏你和名冢学长的感情,所以我才那么高兴!但是——」

    珠子紧抓着铁制窗架的手指渐渐地失去了力量,看来已经濒临极限了。

    只要赶快放开我,自己就能得救,这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吗?

    「但是,我讨厌这样。我好讨厌抱持着这种想法的自己。」

    阳光的威力逐渐地增强。

    珠子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即使我的脸可能早已因烧焦而变得丑陋无比。

    「我确实是被小梨所拯救的——即使我对你满是厌恶,满是怨恨,情戚上根本不可能喜欢上你这个人……但是其实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我是憧憬着你的。」

    珠子力竭的手指终于还是离开了窗架。

    「我们并不是朋友。也从未当过真正的朋友。但是——」

    珠子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吶喊:

    「但是,我……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我要和你成为真正的朋友!」

    我们两人握着彼此的手,就这样朝着地面笔直落下。

    此时我确定,这个人果然不太聪明,竟然就只为了传达这些无聊透顶的事,将要赔上自己的性命。我将珠子拉近身边,紧紧地抱住她。理由连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出自于某种怜悯的情感吧。

    周遭的景色如同慢镜头般逐一映入眼帘。

    她将会死亡,而我将会毁灭。这就是彼此愚昧交心的代价,理所当然的结局。

    真是合适的闭幕方式。不需赘言,一切到此结束。

    ——可是……

    可是,这么一来——

    「——小梨?」

    此刻的我正将手伸向墙壁——我把手指连着指甲嵌入墙中,拚命地想要阻止两人落下的速度。究竟是为什么?

    遭到成岛和阳光无情地伤害后,如今的我已没有多余的体力来支撑两人份的体重。若是客观地加以分析,现在的努力根本是白费工夫,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我尝试着窥探自己的内心,随后找到了答案。

    答案再简单不过,因为我不希望珠子就这样死去。

    —为什么我不希望她死?

    我想是因为——我已经无法忍受命不该绝的人失去生命。

    就在如此产生自觉的瞬间,我早已抛弃许久的心痛及苦涩,一口气全涌上了心头。

    如今的我了解到,他——那个拚了命想要保护我的滥好人曾说过的话,我应该曾经拥有过不同的生存方式。我的过去的确曾有过好几个分歧点,应该曾有机会能够迎接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结局才对。如果我不曾偏离轨道就好了,如果能够早点发现就好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过神时,我正发出宛如要将喉咙撕裂般的狂叫。不断地往下坠落。我们离地面愈来愈近,无法避免的死亡正逐渐地逼近。

    我将珠子紧紧抱在怀中,希望藉此减少她的伤害。

    我不确定自己的身体能够有多少缓冲的效果,但是我十分清楚,我必须帮助她才行。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死去。

    神啊。

    虽然我心中总是充满怨恨,也从未向您祈祷过,不过神啊——

    要我付出任何代价都行。如果您看见了,求求您,请救救她吧——

    ——此时我听见了一个声音。

    「乌尔莉卡,快救她们!」

    同一时间,一阵巨大的灰色狂风朝着我们直扫而来。

    「把她们两人带到安全的场所治疗。」

    一只和牛差不多大小的大型犬接过命令离开后,亚夜花独自一人皱着眉头观察着屋顶上的状况。

    半毁的校舍,手持巨剑的男人,而认识的人就倒卧在男人的脚边,胸前还开了一个大洞。

    「……真是悲惨。」

    「喔——」

    成岛将剑扛在盾上,像是在打量对方有几两重似地看着亚夜花。

    「你不是普通人吧,是『天秤』b的人吗?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插手呢。」

    成岛把注意力放在亚夜花那对左右颜色回异的眼睛上头。

    「原来如此……一半为生,另一半为死,而且能够支使冥府的看门狗。能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呢,『隐蔽者』,北方的冥界神。」

    「我也知道你是谁,塞尔维亚的远古吸血鬼。」

    「喔,想不到您竟然知道,真是我无上的光荣呢。」

    「因为你或许是现存的吸血鬼当中,位阶最高也最危险的人物。你至少转换过两次躯体,并且每次都进行了大屠杀。虽然『天秤会』的方针是只要不在这座城市中引发骚动,我们就不会出手干涉——但是你做得太过火了。」

    亚夜花继续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陈述着。

    「我判定此为乙级事态,给予警告。你还是放弃抵抗吧。只要老实投降,还能获得辩白的机会。」

    「辩白?那根本没用吧。只要被你们这群人列入黑名单,下场还不都是一样。所以我当然要继续大闹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处理了。」

    在这一瞬间,她那娇小的身体发出了足以震慑成岛的杀气。

    「我就在这里消灭你吧。」

    「喔,看来您相当火大呢。」

    成岛将心脏被攫出而无力地瘫在脚边的躯体踢开,面露笑容地说着:

    「该不会是为了这家伙吧?毕竟如今的你也已经没有让死者复活的能力了。」

    「…………」

    「虽然你的能力不如过往,但毕竟还是司掌死者的女王,应该还拥有能够干涉我们不死者的权力——」

    成岛用夸张的手部动作抵住自己的胸口。

    「但是你无法把那样的权力施加在我身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的存在归属在你的力量管辖范围之外。我没说错吧?」

    亚夜花像是默认对方的话一样,始终沉默不语。

    「也就是说,目前的你并没有方法能够阻止我。」

    成岛缓缓地将手中的巨剑举起。

    「我一直很想挑战看看弒神是什么滋味!我就陪你玩玩吧!」

    就在他准备将剑挥落的瞬间——

    我抓住了成岛的双脚。

    「——你可别搞错对手了,学长。」

    我所拥有的少数特殊技能之一,就是飞檐走壁。

    我能让重力依照自己的意思来改变作用方向。

    —并且能将该力量的影响转移到我所触碰的物体。

    「什……什么?」

    完美的九十度,我和成岛的世界瞬间逆转。我们两人手脚交缠,逐渐远离亚夜花,并朝着围篱的方向落下。

    「你这家伙——,」

    成岛的反应还是相当迅速,他立刻调整姿势让自己站稳,并同时准备再次挥剑攻击。但我也抓准同一瞬间放开了手,重力顿时恢复成原本的作用方向,对方也跟着难堪地摔倒在地。

    我趁机后退到亚夜花的所在位置。

    「——在紧急状况下,我就不跟你闲话家常了,没有办法能打倒那家伙?」

    刚才成岛说过,亚夜花的力量对他无效。如果他所雷属实,那我们就只能举双手投降了。但是——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虽然这本来应该是乌尔莉卡的工作——你能够稍微绊住那家伙吗?」

    「我试试看。」

    既然乌尔莉卡得照顾受伤的另外两人,这份工作就得由我来做。我没有资格拒绝。

    「还有,等一下我会变得毫无防备,你得好好保护我。」

    「难度还真高耶——了解!」

    成岛再次站起身来,缓慢地将剑重新握住。

    「真是有趣的把戏。我应该已经捏爆了你的心脏才对……难道是我太小看你的治愈力了吗?」

    「… ……」

    「算了,再多杀你几次也无妨。喂!放马过来。」

    我抱着绞尽最后一丝气力和体力的觉悟向前冲去,并在快接触到对方的时候猛力向旁边一跃。银色的剑气立刻将我的残影砍成两半。

    「搞什么?直到最后,你还是只会躲吗?」

    我不理会成岛嘲弄般的挑衅,再次拉出和他之间的差距。

    无庸赘书,剑的攻击范围当然远大于空手。如果我还不想放弃这场胜负,就得设法冲到他面前进行攻击,这点从一开始就不曾改变过。

    但如今的现实条件已有两点发生了变化,首先此刻的目的是在争取时间,还有就是成岛已经知道并对我的能力有所警戒。也就是说,我只要继续假装攻击吸引他的注意,然后再持续闪开对方的攻击,就算是达成目的。

    —虽然听起来理所当然,但敌人可不是会任由你摆布的简单角色。

    双方互探虚实一两回合后,成岛似乎察觉到什么,脸上露出鄙视的笑容:

    「——我告诉你一件事吧,名冢。从人类转生为吸血鬼时,体质会发生许多变化,但当中有一项却会被大幅强化,那就是使用魔力的素质。不过吸血鬼的存在本身就已接近超现实的领域,所以会有这样的现象也不足为奇。」

    「……… ,」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我绷紧神经准备应战。

    「也就是说,我能够以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和威力使用魔法。就像这样。」

    一阵恶寒窜过我的背脊。巨剑又再次发出淡色的光,和刚才造成校舍半毁的是同一招。

    「这是凝结后的闪电——称之为『雷霆』。你不会不知道它的威力吧?」

    成岛的攻击目标——不是我,而是亚夜花。

    我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隙,只能拚命她向前奔跑。不妙了,赶不上了——

    「哎呀,你中计了。」

    这一瞬间,我才猛然察觉原来成岛从头到尾都在设计我。他的目标是让我像飞蛾扑火般冲进他的攻击范围。

    我完全没有闪躲的机会。银色的光芒深深地贯穿了我的胸膛。

    「这是顺便送给你的,你就别客气收下吧。」

    「——呜!」

    哪嘎一声,剑身发出扭曲的声响。我的肋骨和肺部宛如遭到蹂躏般几乎破坏殆尽。体内的感觉就像是炸弹爆炸一样,痛苦令我的视野开始扭曲。

    可恶,好痛,痛死我了,我受不了了。如果能就这样死掉,可能还轻松点。

    ——可是我还不能死。

    我继续踏出脚步向前逼近。成岛则是讶异地睁大着眼。

    「为什么……你不会死?」

    此刻巨剑仍笔直地插在我的身上,唯一外露的只有剑柄。

    「抓到你……了。」

    我露出无力的苦笑,手紧抓住成岛的手腕,开始控制重力。

    「混账东西!」

    成岛的斥骂声就在视野开始倾斜时传来。我感觉到体内的剑刀正在聚集力量,看来他打算直接施放魔法,把我跟亚夜花一并解决掉。

    现在还来得及让他的攻击偏离轨道吗?或是我可以用肉身来接住这波攻击?

    瞬间我做出了判断。两种方法都不可能。

    既然如此——只有压制住攻击了,即使必须赌上我的性命。

    「——你是玩真的吗?名冢!」

    我集中意志,全力将巨剑即将释放出的雷电反推回去。或许凭一个半吊子的半神根本无力挽回,但我仍不放弃。

    即使多争取一秒也好,亚夜花——由我来保护。

    「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宛如在呼应我的咆哮一样,毁灭性的剧烈爆炸随之而起,我的眼前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怎么样啊,名冢?」

    在弥漫着焦臭味的烟雾之中,成岛露出胜利的笑容。

    「了不起吧,这就是我的『雷霆』。」

    在巨大能量引爆的波及之下,以钢筋所建造的巨大校舍此时已有九成左右化为瓦砾堆,简直就像是受到空袭之后的惨状。

    「不过,唔,为什么你——」

    咳、咳。对方狂咳不止,但却不愿闭上嘴,就像是要将疑惑全数吐出来一样。

    「为什么你还能站着?」

    ——没错。

    我的双脚依旧直挺挺地站着。但成岛却是全身焦黑地倒卧在地。

    事实上,连我自己也记不得刚才我到底做了什么。从眼前的状况判断,我应该是将成岛所发出的『雷霆』原封不动地弹回了成岛身上。

    我完全不认为自己拥有这样的本事,但结果确确实实地摆在眼前。

    「即使心脏被挖出来,你还是有办法活着。你到底是什么身分?」

    「啊,关于这个嘛,我想是因为她的关系。」

    我将视线移到那位以少女姿态存在的冥界神身上,她正缓缓地朝我们的方向走来,脸上的表情和平常无异,依旧毫无起伏。

    亚夜花在我身上施加『守护咒』时,曾经这么说过:

    『我已经固定住你所存在的相位。因为因果已经分离,所以你不会再受到外在因素的影响。』

    听起来实在是有够难懂的解释。简单地说,就是她为我施加了避免堕落为不死者的预防措施,但其实应该有更简单的说法才对。『不会再受到外在因素的影响』——说穿了,即是表示在守护之力仍有效的时间内,『无论受到任何伤害都不会死』的意思。

    「啊,我现在才真的体会到,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神呢。」

    即使听见我的夸奖,亚夜花依旧面无表情地低着头。

    「乙级事态。已确认对方企图抵抗,接下来将把逮捕对象更改为处分对象。」

    亚夜花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对成岛发出宣告。

    「……你想怎么做?半吊子的攻击可是奈何不了我的喔?」

    到了这个地步,吸血鬼仍是一副嘲弄着他人的戏谵表情。方才被『雷霆』击中而炭化的皮肤也正以极为惊人的速度再生着。

    「契约修正完成。尘归尘,土归土。你也从不死者恢复到原本的样貌吧。」

    「喂喂,我不是说了吗?你的力量是影响不了我的——」

    就在这一瞬间,成岛的表情突然僵住。因为他的身体正从边缘开始逐渐地崩解。

    「……身为『隐蔽者』以及死者女王的我,虽然拥有干涉生死的权利,但在能力的行使上却有一项限制。」

    想必就是先前亚夜花曾解释给我听的限制吧。她淡淡地继续往下说明:

    「那就是无法将能力施加在『勇敢战斗的对象』身上。因为战士的灵魂是战争女神所管辖的领域,因此无法将战魂置于我的管辖范围内。」

    「……但是我过去也曾当过好几百年的佣兵,为何还是会被你控制?」身体逐渐消失的成岛不解地问。他的声音中听不出恐惧,只是充满困惑。

    「很简单,因为如今的你已不再是战士,就是这样。」

    成岛反复地眨着眼睛——接着拉开嗓子大声狂笑。

    「啊——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是这么回事啊。你说得没错,确实没错。我除了赞同之外无话可说了。」

    不再是战士,意思是什么呢?

    我想,或许是他停止战斗,或是丧失斗志的意思吧。在我眼中看来,成岛百分百是个令人畏惧的战士。可是——在这家伙的内心里,或许早已浮现了不需再战,或是战败也无妨之类的念头。

    「……喂,你到底是为何而战?」

    我十分清楚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成岛却瞬间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接着自满地扬起唇角。

    「废话,当然就是把这世界上的所有生物杀个精光。」

    「是吗?」我淡淡地答了一句。我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让他说出真心话,而即使他当真愿意吐露,其实也不代表任何意义。这家伙和我战斗,而获得胜利的是我,事实就是如此。

    崩解的速度渐缓,但仍确实地进行着。

    「再见了,名冢天人。我早一步在地狱等着你。」

    吸血鬼最后声调高亢地笑了一声,就这样结束了长达数百年的生命。

    结束了——应该是吧。想到这里,我立刻像是虚脱般无力般直接瘫倒在地。

    「——虽然你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但你还是来帮我了。谢谢你。」

    「……是驹井先生把状况告诉我的。当远古的吸血鬼开始在暗处活跃时,我们就有采取行动的理由。我听说你和那个叫做国府田珠子的女孩跑到了学校里,我才会顺便过来看看情况。」

    面无表情加上平静无波的台词。但此刻的亚夜花看起来却有种快哭出来的感觉。

    「索拉和珠子呢?」

    「我把她们送回宿舍疗伤了。」

    亚夜花想了一下,又继续补充说明:

    「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万那说她会帮忙治疗。」

    太好了,我露出放心的笑容。辛苦总算不至于毫无代价。

    如今只剩下一个疑问。虽然我有些害怕……但却是个不可回避的问题。

    「那……接下来……我会变成怎样?」

    「…………」

    亚夜花噤口不语.当下我理解了一切。

    「我没救了,是吧?」

    「……我所施予的守护之力正逐渐减弱,很快就会完全消失了。」

    这样啊。亚夜花的力量对于『勇敢战斗的对象』是不适用的。而胸口开了一个大洞的状态下,一旦『不会死亡』的效果消失,结局当然只有一种。

    但我并没有比想象中来得动摇不安。或许只是因为没有什么实际的感觉吧。

    「原本我的守护之力应该还可以撑得更久才对,只要为你进行救命措施,应该就能延长生命……但是,为何你还是战斗了?」

    「因为我认为有战斗的必要。如果我逃避了,索拉就无法得救——你不要一副苦瓜脸嘛。」

    「……我才没有。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说得也是。但无论有没有你的帮助,我想我都会采取相同的行动。」

    我苦笑地说。

    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拥有不死之身的话,我想应该会更肆无忌惮吧。所以亚夜花才会刻意用那么暧昧不明的说法,一再地提醒我千万不要战斗。

    「如果不要和成岛战斗,搞不好我就不会死了,但是那么一来,我就帮不了任何人。现在我可是觉得很满足呢——呜。」

    当我试图站起来时,脚步一个不稳差点跌倒。

    「啊——」

    亚夜花急忙伸手想要扶住我,但体力同样不支的她无法支撑住我的重量,结果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地。

    我戚觉得到体力正急速地从体内流失。顶多只能再撑个几分钟吧,我想。

    我翻过屋顶的围篱,将眼前的景色尽收眼底。温柔的晨曦正照耀着实寻市的优美风景。

    「对了,你站在这里没问题吗?你不是说你有惧高症?」

    「……其实我并不害怕高处,我讨厌的是从这个位置所看见的风景——因为延伸的街道等于是人们活动的象征。」

    学校的屋顶是个视野非常好的地点。而中立国宿舍的二楼虽比不上这里,但也是个适于远眺的好地点。

    「为什么?我觉得是很漂亮的风景啊。」

    亚夜花像是在想些什么,又像是在犹豫该不该把话说出口般沉默了半晌,最后才终于缓缓开口。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个相当年轻又愚笨的神。」

    我闭上嘴专注地聆听。

    「她很喜欢人类,因为人类充满活力,又喜欢作梦,是种令人百看不厌的存在。但是某一天,她等同被放逐一样,被送到了一个被雾和冰所笼罩的灰暗世界,那里是死者的国度。一旦到了那里,就等于必须负责处理因病死、意外死亡等各种不幸的死因而来到当地的死者。而毫无怨言地努力做着份内工作的她,立刻就遇上了一面难以突破的障壁,那就是在不合理的状态下死亡的人类,始终无法放下的怨念与悲情。而这些负面感情……会直接投射在他们眼前的管理者,也就是负责掌管死者的她身上。她后来发现,存在于生死夹缝中的自己,以及象征着生死的那双颜色不同的眼睛,竟被人类所忌讳着。」

    亚夜花提到了『愚笨的种』。我能够想象,她努力地寻找自己能为死者做些什么而四处奔波,但最后的结果却让她感到心碎,也能想象这一切最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果。得以永恒存在的神,到头来也无法为有限的生命做任何事。

    「最后她终于对『为死者做些什么』一事戚到精疲力尽。此时她想到,只有从对方身上得到『对等的交换条件』时,再为对方做同等价值的事就行了。只要维持仅有施与受的关系,就不会对他人抱有期待,也能够在不伤害人和不会受伤的情况下活下去——后来又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她来到了人界并开始在此地生活。可是此时的她却已对人类还有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人类在世时愈是幸福,死后的憎念就会愈强,也因此几乎全世界的人都相当地憎恨她。每当从人类所构筑的风景中看见他们的活动时,她就会想起这些尘封的记忆。」

    所以亚夜花才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并且坚持不愿搬到视野良好的二楼——原来是这么回事。外界充斥着憎恨自己的人,也因此她才会极力避免与外界有所接触。

    「——这样的生活真是寂寞。」

    我忍不住插嘴。

    「虽然我觉得她并不希望得到同情……但我还是觉得,这段故事听起来让人觉得很寂寞。」

    亚夜花没有响应,休息了一会儿后继续接着往下说:

    「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半神半人。这个人似乎很想远离自己属于神的部分,努力以一个人类的身分活下去。而她因为厌恶人类,因此也刻意地疏远这个人,但不知为何,却又同时对这个人产生了亲近戚。这个人希望能被埋没在人群中,甚至还表示自己也曾受过人类的迫害。一时之间,她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似乎有某些类似之处,但是……她的认知却遭到了背叛。」

    「……….」

    「事实上他们两人根本一点都不像。这个人嘴上说想要安稳地过活,但却从未停止帮助其他人。而且竟然完全不求代价,只是一味地为了人类无偿地付出——不,若说这两人不像也不算正确,应该说,这个人是她的理想。」

    「……理想?」

    「她曾经希望能持续地与人类接触,偶尔也从人类身上得到感谢,成为这样的神曾经是她的理想——所以她相当憧憬这个人,因为对方走在自己早已放弃的路上,成为半神的道路。」

    「……她对这个人评价太高了啦。」

    我小声地吐槽。我从未想过,原来亚夜花是这么看待我的。

    但是,如今我终于了解,为何自从我拆下窗帘的那天起,亚夜花就对我敬而远之的理由。因为她对于我和她之间存在的差异感到恐惧。当亚夜花试着要接纳我的时候,我拒绝了她。当时的她应该不是生气,而是——受了伤。

    「她相当迷惘,究竟应该逐渐疏远这个与自己无关的人,还是应该助他一臂之力,并且在一旁守护着对方——但最后她还是没有做出选择。她既害怕与对方面对面,另一方面又期待着自己或许能为对方做些什么。犹豫不决的结果,终于招致了最坏的结局。」

    亚夜花的话到此结束。

    我的手脚已经无法施力,看来最后的时刻已经离我不远了。

    「喂,我死了以后,还见得到你吗?」

    「……见不到。因为包括我在内,众神的力量都逐渐在减弱当中,也因此导致人类世界以外的异世界愈来愈不安定。」

    回归于虚无?自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留一丝痕迹,究竟会是怎样的戚觉呢?想到这里,胸口的恐惧竟开始膨胀。而此种压倒性的情绪就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将我的心以及刻意逞强而来的坚持,一点也不剩地啃食殆尽。

    啊啊,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吗?好想大叫。好可怕,我的恐惧几乎已无法形容。——……可是,我在想……

    即使面对死亡,在这最后的时光,我还是必须笑着活到最后一刻。

    「既然如此,就拜托你帮我传话给那家伙,那个想要获得众人感谢的神——告诉她,这里就有一个。」

    「有一个……什么?」

    「有一个对她抱着戚谢而死去的家伙——我很谢谢她。」

    这一刻,亚夜花浮现了我从未看过的,任何词汇都无法形容的表情。

    嗯,光是能够看见她这样的表情,我的努力就有了相对的价值。

    再一会儿,我的时间就要用尽了。结果,我还是无法以一个平凡人类的身分安身立命。我依旧盲目地多管闲事,最后也因此失去了生命。

    不过——或许这样也不错。此时的我已经能够这么想。

    就在这里,我确确实实地活过了。

    『——阿门。』

    「…………」

    什么——?刚才是怎么回事?

    『你确实以人类的身分努力地活过了。』

    有声音?不,听见的不是我的耳朵,而是在我的内心响起的。

    当我正想询问一旁的亚夜花是否也听见时——我呆住了。

    因为亚夜花正睁大着双眼,表情写满惊讶。

    「……天人,你的胸口。」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嘴巴也跟着张得老大。

    原本被成岛贯穿,连心脏都被攫取的胸口,衣服仍然满是血渍,但是——伤口却完美无缺地愈合了。不知何时开始,我已经可以感受到心脏强力的脉动。

    「为、为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不,不是我……能够做到这种事的,我想只有——」

    「只有谁?」

    亚夜花转为沉默,然后轻轻地吐了口气。

    「运气恰巧站在你这一边——我们走吧,回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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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25 18:03:03 | 显示全部楼层

章外神曲1 梦中的景物

章外神曲1 梦中的景物


    偶然经过便利商店前时,我瞄了一下店内的时钟,原来时间早已过了午夜。

    这种时间跑到女孩子的房里实在有些不合常理。我是指以一般的标准而言。

    走到公寓前的我停下了脚步。我想要造访的房间已经拉上了窗帘,灯也是熄着的。我试着按了门钤,但没人回应。

    —事件过后已经过了好几天。

    几乎全毁的校舍好像被当成偷工减料所导致的事故来处理。高中部的所有学生都已经接到通知,在组合教室完成前学校持续停课,届时将由缩短暑假的方式来补足上课天数。成岛则是接到了退学处分。由于他原本就是个品行不良的学生,因此即使不出现在学校也不会引起怀疑,想必再过不久,就不会有人想起他了吧。

    我将手伸向房间的门把,门是锁着的。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决定使劲将便宜的门锁及门把一并拔除。

    「……你还真是粗鲁呢。」    有个人用调侃的语气如此说着。

    在黑暗之中,有位少女抱着单边膝盖坐在地上。眼珠的红色光辉正强调着她身为非人者的身分。自从那天的事件以来,我们第一次有机会交谈。

    「我会付修理费用的,你就让我打扰一下吧。」

    我的视觉逐渐习惯了黑暗。屋内除了一张桌子外空无一物——没有电视,没有书架,没有月历,甚至连张海报都没有,真是个空虚的房间。

    「你有什么事?名冢天人。你该不会是特地跑来嘲笑我的吧?」

    「不,我单纯是来做事后报告的。呃——弓虎她说——啊,弓虎就是『天秤会』的负责人——她说事情的后续都处理好了。而且不会对羽村梨玖施以额外的处罚,只是要求你今后得避免引发过于严重的事件。另外在认知修正的结界效果下,包括国府田珠子在内的目击者的记忆都已经被消除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继续当个学生——大概就是这样。」

    「随便怎样都行,反正我没兴趣。」

    少女没好气地回答。接着她像是自嘲似地扬起了嘴角。

    「那你自己特地跑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要我向你道歉和反省吗?」

    「不,真的要说的话,应该是我要向你道歉。」

    我低头表示歉意。

    「对不起,我慢了一步。如果我早一点发觉的话,应该就可以防止许多事情发生。」

    对方瞬间陷入沉默,一会儿之后,才困惑地开口说话。

    「……什么嘛,你是什么意思?」

    「我再按照顺序说明一次吧——首先,我觉得奇怪的是你会被阳光烧伤这件事。」

    在我的知识中,确实大多数不死者的弱点都是阳光,而这家伙也可能因为日光直射而受到致命性的伤害。可是——

    「发生车祸时,你所附身的身体体质早已『不是人类』,照理说你应该不可能靠着这样的身体当了两年的人类。」

    「………」

    「第二点,你经常因为跌倒而擦破膝盖和手脚,但伤口每次却总是能愈合到看不出曾受过伤。如果是由人类转生变质而来的种族,例如像是成岛那样的吸血鬼,我还能理解,毕竟他们遗留有当人类时的治愈能力,我曾听说有些种族还会因转生而使该能力大幅提高。可是,按照先前你所说的,你只是附身在梨玖的尸体上——尸体怎么可能会有治愈能力?」

    少女不做任何响应。

    「由此可以得知两个事实。你并非寄宿在尸体上,而是从人类转生而来的种族,也就是『非人者』。而且你是最近才变成那样的,我猜应该是你请假没有到校的那几天吧。」鸟尔莉卡闻到死人的气味也正好是那一阵子。

    我不疾不徐地说出自己的推测。

    「——你是梨玖吧?」

    「…………」

    「叫做索拉的人格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那只不过是你演出来的而已。」

    对方仍然不愿响应,我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沉默就这样支配着房间好一阵子——之后,少女才终于缓缓开口:

    「……哈哈,我认输了,还是被拆穿了。」

    那声音并非索拉惯有的傲慢,而是我所熟知的梨玖才会有的开朗语调。

    「梨玖……」

    「嗯,基本上你都猜对了。我是羽村梨玖,而不是附身在尸体上的灵体,我原本的真实身分是个吸血鬼。」

    她的脸上浮现我无比熟悉的笑容。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里了,那我就全部老实招供好了——呃,天人哥已经知道成岛的真实身分了吧。而我对那个人,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对于像那个人一样的存在会有概念,则要追溯到两年前的车祸。」

    当时梨玖全家正在从外县市的游乐园回家的路上。车祸不能归咎于任何人,只是意外打滑所造成的。梨玖的父亲所驾驶的自用车越过了双黄线,和对向的机车擦撞,导致车体失控而猛烈地撞上了电线杆。

    而奇迹似地未受重伤的梨玖弹出了车外,此时她看见了头部受到重创的成岛。但令人讶异的是,怎么看都像是受到了致命伤的成岛,竟然还能对着梨玖嘻笑,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自己的伤完全治好。

    「我是从那时才知道,原来有个人类所无法触及的世界——不过很快我就不再感到那么意外了。当然也是因为家人过世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个更该面对的严重问题。」

    梨玖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说着。

    「啊,顺便告诉你,我之所以会留着身为人类时的记忆,是因为当时车祸是发生在实寻市外,也就是结界范围以外的缘故——后来我暂时在亲戚家住了一阵子。但是人际关系方面却一直很不顺利,也常常挨骂,后来我干脆搬出去一个人住。啊——那时候真是超辛苦的耶。当时我老是想着干脆死掉算了。」

    梨玖的表情简直像在享受回忆的过程一样。

    「成岛是曙光山学园的学长其实只是个偶然。因为我们的生活范围有限,所以后来就会偶尔碰面。对方虽然经常主动地跑来找我,但我从不把他当成对象。到这里为止就和天人哥所推测的一样。成岛他既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更糟的是,他是和我最悲惨的回忆有着直接关系的人——但是,就在前一阵子,就是新学期开始没多久的时候,成岛跑来向我提出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正巧和我的愿望一致。」

    「什么计划?」

    「啊,并不是变成吸血鬼这件事喔。成为吸血鬼其实只是一种手段,也可以算是代价,为了实现愿望所必要的牺牲。顺便提一下,普通的人类要转生为吸血鬼的成功机率并不高,大部分的情况尸体都会直接腐烂。可能是我的运气不错,契合度刚好比较高吧。」

    梨玖说,这座城市的特殊之处,还有关于『天秤会』的事,以及我可能并非纯种人类等,都是从成岛那里听说的。

    「成岛过去好像做了很多不能搬上台面的坏事,所以他表面上不能太过张扬,于是我得装出一副握有主导权的样子。所以才会掰出『羽村梨玖在车祸中丧生,尸体被某物所附身』这样的故事。我转生成吸血鬼这件事如果曝光,一定会被问到『谁是你的父母?』,这样一来问题不就更大了吗?——不过最后我失败了。因为天人哥的介入,我和成岛才会彻底闹翻。」

    应该是指在屋顶上掩护了我那件事吧。梨玖苦笑地说:

    「都是天人哥不好,谁叫你要说『我应该有不同的生存方式』这么帅气的话,才会害我陷入犹豫,原本的决心也都跟着动摇了。」

    我叹了口气。

    「所以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梨玖惊讶地眨着眼睛。

    「咦——你真的要我说吗?难道你都没发现?还是你只是想要逗我而已?」

    真没办法。梨玖嘴上这样嘟哝着。接着她缓缓地开口,声音沉稳而认真。

    「我的愿望就是把好不容易重逢的青梅竹马,变成专属于我的人——也就是说,我一直都渴望着你,天人哥。」

    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但更重要的是,我找不到能在此时响应她的话语。

    「只要成为吸血鬼,就能够制造『附属者』。对方对自己的思念愈强,转生为吸血鬼后的从属关系就会愈加坚固,即使不再身为人类,也能继续维持彼此间的羁绊。所以我转生之后,利用成岛的那群手下演了一出戏,由我饰演公主,天人哥则是我的骑士。天人哥愈是为我担心,对我来说就愈有利——本来我还预定最高潮的一幕是我让成岛抓走,然后由天人哥把我救出魔掌,但却因为小珠的出现,使得整个计划都乱掉了。」

    「……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好不容易才脱口而出的问题竟是如此地无关痛痒,但我实在无法忍住不问。

    「如果平凡一点地相遇,用一般人的方式交往,或许我都还能做得到。但你真的对我执着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吗?」

    「那是当然的啰。天人哥。」

    梨玖的表情既像是带点困惑,又像是听不懂我的问题一般。

    「因为我很清楚失去重要的人的伤痛。所以我很了解,如果不能让对方永远在自己身边,就等于没有任何意义。因此我才想到要让天人哥变成我永远的伴侣,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或牺牲,只要能实现我的愿望,即使必须利用他人,会有人因此受伤,甚至连自己都不再是人类……只要能得到天人哥,我都在所不惜。」

    梨玖微笑地说:

    「只要有个永远的家人在身边,我的世界一定会就此改变。我已经受不了孤独一人了。」

    「…………」

    孤独……是吗?

    此时我似乎稍微了解到,为什么活了几百年的成岛会对梨玖产生兴趣的理由。我想是因为他们两人都在追寻着类似的事物吧。

    当时梨玖反抗成岛并且帮助了我,这样的举动等于是选择了放弃能够相伴一生的伙伴。我想从那个时间点起,就已注定梨玖和成岛终将形同陌路。

    我在人类社会中成长,人生经验就如外表般稚嫩,所以我从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推断非人者的内心世界——但此刻再回头一想,或许成岛对梨玖的举动也有着『这样啊,好啊,那就算了吧。』之类的想法。

    成岛说过他原本是人类。在他还以人类身分活在世上时,他的伙伴和家人应该都已不在人世了。共同拥有某段时间的人们,总是毫无例外地会有人先行离去。

    在无数的战斗后生存下来,在终点究竟能看到什么呢?和自己同样与孤独战斗至今,并从自己身上获得力量的少女,如今却拒绝和自己携手相伴。既然如此——那么不如就让一切就此结束吧。如果成岛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那么他在消失那一刻时,脸上的表情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理解了。

    「啊,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天人哥,你有一件事弄错了。」

    「咦——?」

    梨玖的表情在瞬间彻底改变。

    「你说我在演戏?笑死我了!你凭什么随便把自己的臆测加在别人头上?」

    此刻的她完全变成了索拉那张傲慢的脸。看着目瞪口呆的我,梨玖咯咯地笑了起来。

    「其实我完全没有自己在演戏的感觉喔。嗯——应该比较像是性格切换的情形。毫无疑问,这是另一个我。」

    「另一个你……?」

    「自从我的家人过世,我在亲戚家借住的那时候开始,我就经常想着一件事——如果我的心能比现在更加坚强,能够旁若无人、无所顾忌地把自己的负面情戚表现出来的话,说不定我能够活得更轻松一些。于是我开始对着镜子练习,不断地不断地反复练习,结果不知不觉间就出现了另一个我——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看的那部动画,里面有个天人哥很欣赏的女干部。另一个我,就是以她为模特儿。」

    啊,是我在亚夜花房里偶然看见的那片D V D吧。

    「我很少在其他人面前展露出另一面,但知道还有另一个自己陪在身边,心里真的会踏实许多。多亏了她,我原本的个性也安定了不少。」我无话可说,只是像个笨蛋似地呆站在原地。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呢。梨玖侧着头望向我。

    「咦?为什么天人哥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困扰?刚才讲的都是和我有关的事耶?」

    「——咦?我——」

    梨玖忽然用手指抵住了我的唇。

    「我开玩笑的啦。我比谁都清楚,天人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别人疼痛,你也会戚同身受——就让我稍微利用一下你的那份温柔吧。」

    梨玖小声地嘀咕着,像是在说自己很狡猾之类的话,接着她将身体轻轻地靠在我的怀中。

    「我的转生过程已经彻底完成,再也没有办法变回人类了。我在接受治疗的时候有问过万那。」

    她那红润的唇,尖锐的犬齿,悄悄地朝着我的颈部接近。

    「所以,我想拜托你,天人哥。请你保护既弱小又悲惨的我。就这样一直、一直保护我,直到永远——永远都和我在一起。」

    「…………」

    此刻似乎只要稍微发出一点声响,就会有什么东西破灭掉一般,无可比拟的寂静。

    梨玖的话不仅是发自内心,甚至可说是来自灵魂的声音。她确实制造了许多虚伪的假象,并且利用了许多人,但我知道她对我的思念当中不带半点虚假。

    究竟经过了多久呢?既像是短短几秒钟,却又有数小时般漫长的感觉。——此时我终于吐了口气,开口说话:

    「对不起,我没办法陪着你。」

    这么做是错误的。没有人——就连梨玖自身也无法因此得到救赎。

    梨玖沉默了半晌,然后离开我的怀中,缓缓地抬起头。

    「嗯,其实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爽朗笑容,但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寂寞。

    「我真的……做错了很多事呢。」

    ◆  ◆  ◆

    在狭隘的房间中央,我独自一人呈大字形地睡在地板上。

    「……啊——还是失败了吗?」

    我被甩得真是彻底呢,虽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再怎么说,这也是为了让自己和过去切割所做的告白。只要是我爱上的男人,从来不会接纳这样的我。虽然我不聪明,但我自认看人的眼光应该还不错。

    「嗯,这样就行了吧。」

    我轻声对自己说着。虽然我的思念无法实现,但那个人想到我,并且为了见我而来,这样就已经十分足够了,再奢求更多只会招来天谴而已。

    就让一切在今天划上句点吧,如此一来——我也终于可以终结我自己。

    如今的我,和当人类时相比,再生能力已有了飞跃性的提升。加上我也不再需要呼吸,想要用一般方法寻死想必很难吧。

    我想过许多方法,但最后仍然只剩下让阳光烧死自己这个方式。虽然我不喜欢痛苦,但也没有其他选项可挑。另外就是我会被烧成灰烬,不会留下任何形体,如此一来也就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我预定要在学校已经崩塌的屋顶上进行。早上那里不会有工人,对我而言,那也是许多事物终结的场所。今天的天气晴朗无云,夜晚时分也能清楚看见星辰。只要在破晓前抵达并睡在那里,等到时间一到,我就能得到解放。

    听说成岛好像也是在那里毁灭的,我和他应该算是同类吧。我熟知此点,所以利用了他的孤独,只为了让天人哥成为自己专属的人。如果真的有那个世界的话,到时再向他道歉吧,虽然我不认为自己能够得到原谅。

    还有另外一人,就是我的『好朋友』。希望她能原谅连一句话也没留下就擅自消失的我。

    我诚心地希望她的人生能够幸福。

    我起身穿好鞋子,再一次环顾室内,接着我离开房间,打开通往外界的门。

    但是,就在此时——

    「啊……」

    有个细微的声音。想不到破晓之前的公寓走廊上竟会看见人影。

    「…………」

    「…………」

    「…………妨、你在做什么?小珠。」

    我们相互对看了几秒后,我率先开口。

    「啊,我是来找你的。」

    珠子畏畏缩缩地回答。这点不难理解,毕竟这里是我家门口。

    「这么晚还来找我?」

    「我、我家是日式点心屋,很早就开始营业了。那个……像是得烤蛋糕之类的……所以……我总是……很早就……起床……」

    事件当天,她幸运地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后来同样被送到中立国宿舍接受检查,并且被送回家,一觉醒来后……她所目击的一切都已忘得一乾二净。

    其实事件发生后,珠子曾几度来找过我,但我每次都假装不在家藉以避开和她碰面。我之所以这么做,和她的记忆无关,我只是单纯觉得不应该再和她见面而已。

    老旧公寓的走廊响起脚步声。总之我先把珠子叫进了玄关。

    「那个……学校变得乱七八糟的耶。真的好可怕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找我有事吗?我现在正要出门耶。」

    我关上门,刻意用冷淡的语气应对。珠子显得十分畏惧。

    这样才对,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是那一天刚好变得比较不一样而已。

    「……我、我有一点事想找你谈。」

    「什么事?」

    「你还记得名冢学长到我家里找我谈话的事吗?」

    当然记得。我们彼此坦诚『来不曾把你当成是朋友』的那时候吧。不过为什么她还记得呢——仔细想想才发现,之后的事情或许会被消除,但当时我站在一旁偷听,还有化成索拉而性格整个改变的事,其实都算不上什么超自然现象。所以会残留在记忆当中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你在生气对吧。我、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身体不舒服,一直向学校请假在家休息,所以都没机会告诉小梨。就是——」

    原来是因为过意不去所以来道歉的啊。我们算是互相打平,没必要再做这种事了。更何况我马上就要消失了,即使你还想试着修补友谊,到头来也只是白忙一场,小珠。

    「我、我……」

    珠子的表情显得有些畏缩,但她还是毅然地抬起头。

    「我不打算向你道歉。」

    「…………」

    「虽然当时我不是刻意要说给你听的,但我确实说了相当过分的话。可是,那些都是我真正的心情,我觉得应该要更早告诉你才对。」

    我突然不知该如何反应,真是意外。想不到对于在学校所发生的事件早已失去记忆的珠子,竟会说出如此出人意表的话。

    「因为我将心里的话一吐为快,才能继续往前走。我讨厌小梨,从来不觉得你是我的朋友。这并不是谎言——但是,这也不代表我对你的一切想法。我……我、我、其实我——」

    啊……嗯,我已经听过了。虽然珠子对此已毫无记忆,但我却十分清楚她接下去的台词是什么。

    原来如此。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搞清楚呢,即使失去了记忆,珠子还是珠子。同样是那个我所看不起,被我百般利用、嫉妒、疏远的女孩——她知道我对她的想法,却仍然出手帮助了我,真是个勇敢的女孩。即使一切已经无法改变。

    这时候,我突然察觉了她在这个时间点造访的真正用意——

    「听我说,珠子。」

    「什么事?」珠子的表情像是突然从紧张中得到解放一样,急忙回问。

    「天人哥该不会和你联络过了吧?」

    「咦?啊,嗯,对啊。他说现在应该可以见得到你,我是刚刚才接到他的电话——啊,对了,他要我传话给你。」

    「传话?」

    「对啊,他说叼如果觉得自己做错了,那就重新开始吧』——小梨?」

    我的表情想必愣住了吧,从珠子瞪得圆滚滚的双眼就能窥知二一。

    『新开始』——这句话完全在我所能想到的范围之外。

    我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自己所失去的事物上,我的思绪只围绕在如何终结这一切,所以我根本无暇想到这样的一句话。

    当然,天人哥一定也察觉到了。虽然他无法响应我对他的感情,我也因此承受了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冲击——但是此刻,天人哥仍然用他的方法守护着我。

    「……这样啊,原来他说了这样的话。」

    此刻我确实存在,并没有任何事物已然终结。

    「啊,那个,我的话其实还没讲完——!」

    再次鼓起勇气的珠子努力地试着开口,但我却举起单手示意她保持安静。

    「——可以先请你听完我的话吗?」

    我轻轻闭上眼,开始反刍脑中的记忆。

    「两年前,发生车祸之后的春假期间,包括举行葬礼在内的许多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进入新学期后,我开始上学。学校的同学们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安慰我,老师也很关心我的情绪,那真的是个很好的班级——但是我实在受不了过于繁琐的同情,我甚至希望所有人都从我身边消失无踪。」

    直到我露出笑容,响应他们『谢谢你。我很好,我已经打起精神了』为止,这群『施与同情者』丝毫没有要罢休的意思,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无法让我得到解放。我好累,累到逐渐开始对他们产生近似怨恨的情感。

    我当然知道每个人都是抱着善意接近我,我也很清楚自己接纳或解读对方意思的方法有些扭曲,但是我仍然难掩心中不断涌现的负面情绪。

    「所以我才会利用你。」

    日式点心屋的千金,从国外回来的内向转学生。

    我借着装出和她有形影不离的友好关系,成功地拉开了和其他朋友间的距离。对我来说,真正需要的是『对我一知半解,因而不会抱持着过剩的同情心』的人。而她正巧符合我的需求,人格方面完全不是我所考虑的重点。害羞怕生的个性不仅让我容易卸下她的心防,对于乖僻成性的我来说,她的存在还能让我感到莫名的优越戚。

    「但是,当我和你相处久了,某种丑陋的情感也逐渐变得难以抑制——你知道世界上有『拥有一切的人』和『孑然一身的人』这两种人吗?小珠属于『拥有一切的人』,而我则是

    『孑然一身的人』。」

    珠子倍感意外地眨着眼睛。

    「咦?可是,明明就是小梨比较会读书,而且个性又开朗……」

    「但是小珠——你不是有家人吗?」

    ——阿。珠子张着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我制止了。

    「你不要误会,小珠你并没有错,是我自作主张地羡慕你、嫉妒你的——你和天人哥谈话时不是说了吗?『同时面对同情和优越戚的自己其实很悲惨』。当时的我希望你愈悲惨愈好,所以我才会那么做。我认为只要能伤害你就行了,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在你身上施加那些情感。」

    胸口好痛,有种反胃的感觉,但是我仍然必须在此处把话一吐为快。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却无法克制情感的冲动。我的妒意始终无法消去。我们确实不曾当过朋友,小珠你为此而生气是很正常的,讨厌我当然也是正确的。」

    「小梨,我——」

    「让我说完!」

    我拉高音量。

    「让我说到最后吧。如今我知道自己是最差劲的人,自己曾做过的事虽然无法消除,但至少让我向你道歉。真的,对不起。还有,我也了解到你是个值得尊重的女孩。所以我想拜托你,虽然这么讲很厚脸皮,虽然我没有资格讲这种话——」

    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你在那天曾说过的话。

    这次由我来说。不,应该说非得由我亲口告诉你才行。

    「——我想和你当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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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25 18:03:27 | 显示全部楼层

章外神曲2 但求安稳

章外神曲2 但求安稳


    「…………」

    收拾完晚餐残局后的餐厅里。在一对红与蓝的眼睛注视下,我卖力地挤出鲜奶油,之后淋上巧克力酱。完成后再放上五颜六色的水果做为装饰。

    「完成啰,请用。」

    「这就是……水果圣代……」

    亚夜花感慨万千地喃喃自语。

    递寻网络也找不到有卖这种商品的网络商店,当然更不可能找到愿意送外卖的店家,对于茧居族而书确实是门坎颇高的食物。

    作为前些日子帮助我的谢礼,亚夜花所提出的要求就是眼前的水果圣代。

    因为她打死不愿意到外面去吃,所以只得由我亲手制作。虽然制作起来并不会太费工夫,但是宿舍的餐具柜里并没有特大号的圣代杯子和长型汤匙,结果还是只能由我自掏腰包购买。

    亚夜花用汤匙将鲜奶油和水果一次挖起,直接送入口中。

    「味道如何?」

    「……还算可以。」

    虽然评价听起来有气无力,但从她狂野的吃法中可以解读得出她的真心话。

    明明表情毫无起伏,食物的美味却能透过她的吃相表露无遗。这女孩真是特别。算了,她能开心就是最棒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能在房间之外的地方看到亚夜花,还真是新鲜呢。」

    「说这个尺寸太大,搬到房间里吃会有危险的明明就是你。」

    不断地挖着冰淇淋的亚夜花如此回应。

    「回绝自己应该拿取的正当报酬实在太过愚蠢了。之前我还特地跑到学校去救你耶?」

    「嗯,话是没错啦。」

    最近,亚夜花已经开始会走出自己的房间,原本要在房间外看见她的机率就和要看见稀有生物差不了多少。但是目前她还是不愿意搬出房间。

    另一方面,我则是莫名其妙地习惯了在亚夜花的房间就寝这件事。因为乌尔莉卡始终不愿放我走,于是我只好用架子和窗帘来做隔间,现在就像是分租房间的模式,但却意外地相处愉快。

    「我也泡了热呼呼的红茶喔。就算你再怎么喜欢,四月吃太多冰还是会觉得冷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啜了三口红茶后,亚夜花将杯子放在一旁,视线则停留在我身上。

    「——所以天人也决定要加入『天秤会』了吗?」

    「思,最后我是这么决定的。毕竟在善后处理方面,有许多任性的要求都承蒙大家帮忙,后来弓虎又跑来问我,我反而不好意思拒绝。不过即使加入后,我也不确定凭我的能力能够做

    些什么。」

    「没有人期待你做和我们同样等级的工作,所以你不必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真是说得斩钉截铁。亚夜花的字典里应该没有客气这两个字。

    「不过——因为你相对地接近人类,或许可以用不同于我们的视点来看待事物。」

    「……咦?难道你刚才是在夸奖我吗?」

    「我不是在夸奖你,只是我觉得把你贬得太低也会让我觉得不愉快。你原本就是个想太多的人,之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你应该还是会一马当先地冲过去吧。」

    「上次差点连命都没了,有过那样子的教训后,我可不打算再那么拚命。」

    「……真的是这样吗?」

    亚夜花说完,又重新拿起汤匙继续挖着圣代。

    「只是,如果是我能力所及的范围,我还是会去帮助有困难的人。这应该很正常吧?因为你不是也帮助了我吗?」

    「我并不是在帮助有困难的人。是因为你有困难,所以我才会助你一臂之力。」

    「喔喔,这样啊。总之我很感谢你。」

    我一边困惑着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差异,但还是不忘向亚夜花表达谢意。亚夜花则是轻声叹了一口气。咦?我说错了什么吗?

    「先不管我是不是那么好管闲事的人,这世界上原本就有形形色色的人,也随时会发生各种不同的事件。我觉得去观察这些人事物,去接触这些事件,其实都挺有趣的呢——啊,对了,亚夜花要不要也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你说我?」

    亚夜花面无表情却带点厌恶戚。但我还是不死心地继续说着:

    「或许我是站在人类那边没错,但我也很希望你能够更了解人类。因为人类有许多不同的面貌,也有相当丰富的情感变化。如果对所有人类都采取躲避或厌恶的态度,总让人觉得有些寂寞。其实只要更深入认识人类,说不定想法也会因此而改变。」

    我想亚夜花应该不是打从心底厌恶人类。如果她想要彻底断绝与人的联系,只要把窗户封死就行了,根本没必要用到可以随时拉开的窗帘。

    我很清楚她偶尔会偷偷地望着外面的世界。

    「……具体来说,我该怎么做才行?」

    「嗯——……」

    其实我还没想到这里。

    「呃,我想目前可以先尝试两个人一起去购物或者吃饭之类的。」

    「两个人一起……」

    亚夜花的手停了下来。她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因此我实在无法窥知她的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连我好不容易做好的圣代,上面的冰淇淋都开始融化了。

    就在此时,乌尔莉卡忽然进入了餐厅。

    「啊,是圣代。亚夜花小姐,我好羡慕喔——」

    「材料还有剩,待会我再做给你吃。毕竟乌尔莉卡也帮了我不少忙啊。」

    「真的吗?」

    乌尔莉卡的尾巴又摇了起来。

    「好期待喔

    喔,糟糕,我差一点就忘记了。天人先生,弓虎小姐在叫您,请您到会客室来一趟——」

    「了解——不知道是不是批准了呢?」

    「批准什么?」

    我对亚夜花点了点头。

    「是梨玖的事。那家伙从以前就是一个人过活,如今又失去了人类身分,我想是不是能让她住进这间宿舍里,由我来照顾她。所以我就去找弓虎商量,她说她会考虑看看。如果能一起住的话,我想我多少可以成为她的力量。」

    「一起住……」

    亚夜花又陷入了思考。这次不知为何竟露出眉头深锁的表情,真是个难以捉摸的家伙。

    「如果她搬来住,请和她好好相处。那家伙其实本性并不坏。」

    我说完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我一边通过走廊,一边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当时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却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据亚夜花所说,这不只是一般的促进治愈的法术等级,而是像时间倒流或是无中生有之类的创造系法术才能引发的奇迹现象。虽然都是些艰涩难懂的字句,但当我想到原本应该已经碎裂的心脏竟像是没事般地跳动着时,我就能充分体会到这绝对是异常状况。

    如果要说到奇迹,当时将成岛所发出的『雷霆』反弹回去时也是一样。我才不信因为濒临危机而导致潜力觉醒之类权宜之计的说法。就算把我整个人翻转过来仔细检查,也绝对找不出我身上潜藏着那种力量。

    那一天,当我看到在宿舍里迎接我们归来的弓虎脸上的表情时,我当下便了解了一些事情。她似乎在危急时透过我的身体行使了某些力量。也因此使得我无法拒绝『天秤会』的邀请。只能说有借有还吧。

    如今仍然让我有些在意的,就是自从我走了鬼门关一趟后,我的身体里常会有种奇妙的感觉涌出,那是与某股庞大的力量彼此连结的感受——如果要举例说明的话,我的身体宛如成了一台巨大机器的零件之一,又像是透过电线和核子炉相连的感觉。但弓虎只是笑着说『这是一点小小的代价而已啦——』。我不禁有些害怕。

    后来我和梨玖通过好几次电话。由于体质问题使得她无法上学,因此似乎打算先请一阵子病假再说。有件事我虽然没有办法很具体地说明,但我总觉得近来的梨玖,力量似乎逐渐在消失中,变得更接近自然体的样子。不过我认为这是好的变化。

    结果我还是当不成无敌的英雄。

    也无法为梨玖实现她的愿望。

    但是——即使如此,我似乎还是成功地改变了某些事物。我缓步地走在宿舍的走廊上。

    天花板的荧光灯不停地闪烁着。待会得更换灯管才行了。

    明天的菜单该怎么办才好呢?又得到超市确认一下特卖品有哪些才行。

    还有亚夜花那打扫到一半的房间也该再次动工了。最重要的是得持续和她交涉,一点一滴地将我的领土扩张出去才行。

    杂事一堆,生活如常。

    今后我也要持续如此安稳而和缓的步调,以一个弱小的人类身分努力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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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25 18:03:48 | 显示全部楼层

章外神曲3 约定

章外神曲3 约定


    弓虎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呼啊」地打了个呵欠。

    不久前,由于天人把生活空间搬到了亚夜花的房间里,因此这里再次成了大家可以自由使用的区域。这里可是个打盹的好地方。话虽如此,目前还是只放着一组坏掉的长沙发而已。

    「你和天人谈完了吗?」

    说话声从身后传来。转头一看,龙太不知何时正双手抱胸站在墙边。

    「嗯,谈过了。他很开心喔——」

    弓虎决定让羽村梨玖住进这闻宿舍。从血统上来看,她继承了优秀且稀少的血统,就个体而言,她也十分适合不死者的血脉。置之不理的话恐怕多少会有些风险,不如让她住进宿舍,如此一来既方便监视,对『天秤会』而书也比较方便。

    「不过,你变得真圆融呢。如果是从前的你,应该会毫不慈悲地把吸血鬼彻底消灭吧?」

    「好有诱导性的说法喔——我一向是慈悲为怀的种耶?」

    「只有你自己这么认为吧。」

    龙太苦笑以对,接着表情稍微一变。

    「我想说的不是吸血鬼,而是开于天人的事。」

    「他又怎么了吗?」

    「——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禁忌。我不晓得这么说正不正确?」

    怎么说?弓虎不解似地歪着头。

    「取消死亡不就是最高等级的违反协议吗?还是说我可以视为协议本身已经消灭并且无效化?不过这也可能成为无止尽斗争的导火线。」

    「嗯——……协定啊。」

    弓虎边握拳仲着懒腰,边用和平常没两样的语气复诵着。

    「在必要的场合使用力量这件事,我记得应该是没有特别被禁止吧。」

    「好,在你想要强词夺理之前,我想先问是不是有必要为了救一个半天使如此劳师动众?如果不是为了你个人的要求,而是为了维护整座城市的秩序,你也会做一样的事吗?从那时开始,他就不应该是『天秤会』的一员,更何况他的力量也派不上用场。若是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就连那个害怕寂寞的吸血鬼都无法应付。」

    「必要性吗……这个嘛,天人的父亲所属的种族基本上和我比较处得来,我的力量也比较能够传达给对方。虽然说我的确是为了把他培养成替代者才创造了他。说到特性嘛,天人其实也有传承到。换句话说……他是我的道具。」

    弓虎一派轻松地说着,接着啪地弹了一下手指,被乌尔莉卡劈成两半的长沙发立刻像是倒带似地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道具如果坏掉了,就应该修理。你觉得不对吗?毕竟今后我还有很多事要交给他来做。」

    龙太短暂地沉默,接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道具,只是道具是吗?如果不给个这样的理由,确实很难把这件事正当化,听起来并不像是你的借口——算了,既然『原存者』做了决定,我再多说什么也只是浪费口水。这次我就先退让一步吧。」

    「打扰了。」龙太抛下这句话后,气息立刻消失不见。

    「……虽然被冠上『毫无价值』的头衔,但却意外地坚持事物的价值呢,这孩子——」弓虎再次打了个呵欠。

    『我们有时候确实会变得很强。他也一样,总有一天,一定会成长为一个无比强韧的孩子。』

    从前曾经有某个人类,手中抱着半天使的婴儿如此说道。

    和别人有所连结,彼此帮助,互相守护,将能使自己不断地变强。若要活得像个人类就得这么做——这是那位女性的主张。

    然而弓虎却无法理解。在弓虎的认知中,实在找不出除了『脆弱』之外更适合形容人类此种存在的词汇。

    然而那个人的儿子,却以人类的身分证明了人类所拥有的强韧度。

    因此弓虎才会救天人一命,并将他收容在自己的庇护之下。勉强度过了第一次难关的天人,今后也许还有更多痛苦的事等待着他。

    「……我遵守了约定喔。」

    虽然朋友如今已不在身边,弓虎还是不忘告知。

    人的一生很短暂。但是也正因为短暂,所以更应该彼此合作,拚命地去创造、培育,以及守护。如此一来也许能让拥有漫长生命及强大力量,却从不留下任何事物的众种们感到惭愧。

    我们或许是正步上灭绝之路的存在——我常会无视因力量衰退而狼狈不堪的同族,径自地落入这样的思考。当我们和坚韧地活着的人类相互融合时,也许就注定了终有一天将会消灭的命运。

    「算了,那样也很好啊。」

    弓虎轻声带过,接着缓缓地阑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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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25 18:04:12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后记


    ※注意

    在本故事当中出现了世界各国不同的神祇。

    本书对于神话、宗教或是相关研究及信仰均抱持着最高敬意。但因剧本创作上的需求,内容当中有些许设定上的变更以及特意另做新解的部分。敬请多多谅解与包涵。

    好久不见,或是初次见面,我是すえばしけん。在上一部作品《特务魔法使》出版八个月后,再度送上我的新作。这是一个由庞大的多余设定为基础,所展开的草根性日常风景故事(大致上是)。希望您能轻松地享受个中乐趣。

    说到本次的写作状况,篇幅是比截稿日更难对付的敌人。想要把这个写进去,也想把那个写进去,页数就这样无上限地持续增加,光抑制这样的状况就要耗费相当多的力气。最后只好含恨吐血般地大刀阔斧砍掉了数十页,将内容浓缩至极致精华。也罢,如此一来也可说是比较容易阅读,内容也因此变得更加精简。

    话说,撰写后记也是相隔八个月的事情了,这期间若要谈到我的生活变化,绝对让您大吃

    一惊,因为可说是完全改变。就因为这样,光是为了寻找写作灵感就已经吃足了苦头。

    而写作环境的细微变化,就属购入了一台名字近似某种宠物犬的携带型数字电子记事本。电子记事本毕竟是以文字输入为主的装置,相较于笔记本电脑来说功能有限。但外型轻便且开机迅速,对于时常在外写作的我而书仍是必备道具。

    有一次想要写「年俸」而输入读音「nennbou 」时,却无法选择汉字。搞什么啊——这么简单的单字也没有啊——真是派不上用场耶——即使一个音一个音拆开去选汉字,仍然打不出

    俸」这个字。查了字典后,发现原来「年俸」这个字念成「nennpou 」而不是「nennbou 」。我当场成了得找个洞钻进去的职业作家。原来是我搞错读音了,当然没办法选字。不好用的其实是我的脑袋。

    ——「俸」长得跟「棒」那么像,说它们是一出生就分离两地的双胞胎也不为过,这种读音会念错哪里奇怪了?(找借口我最行。)

    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倒是经常犯下这类错误。小时候曾经有把「无法言喻」念成「无法揶揄」,或者是把「变态」记成「变能」的记忆。这样的我竟然还可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作家——啊,请不要吐槽,说我小时候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如此糟糕的作家,写出来的糟糕神祇故事就是《我的宅女神》。

    今后的系列故事能够发展到什么境界,就要看各位读者的支持度而定。如果正在站着读此书的您能拿著书前往柜台,对我而言将是珍贵的小小幸福。

    本次同样承蒙了许多人的协助。

    由衷感谢责任编辑前田、真《元仗否的插画,担纲设计、印刷、贩卖的相关人士,以及书店的各位和其他出版流通的每一位相关人士。

    那么后会有期。

    二O一一年一月

    すえばしけ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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