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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迷途的羔羊 第一卷 1匹奔跑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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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迷途的羔羊 第一卷 1匹奔跑的羊
作者:玩具堂
内容简介
学生会新成立的「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简称「羔羊会」,其宗旨在解决学生的烦恼。成员之一的成田真一郎为了这些前来求助的怪怪咨询内容而四处奔波。就在这时,他遇见躲在学生会会议室隔壁的杂草头仙波明希。每当他若无其事地询问懒洋洋看书的她,她就会回以毒舌但准确的答案!?原来,「羔羊会」能够广受学生好评,全是因为仙波的帮忙?
目录
序章1·成田真一郎
第一话·VS表白信
终章1或说序章2·佐佐原三月
第二话·VS三国志
终章2或是序章3·成田真一郎
第三话·VS宇宙怪兽
终章3或说序章4·佐佐原三月
第四话·VS生日
终章4或说VS仙波明希·竹田岬
附录·竹田岬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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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书名:不迷途的羔羊 1匹奔跑的羊
原文书名:子ひつじは迷わない(なるたま~あるいは学园パズル)
集数:1
作者:玩具堂
插画:笼目
总览类别:Fantastic Novels
剧情类型:幽默搞笑
图书分级:普遍级
译者:黄薇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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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2-10-27 17: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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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1·成田真一郎
序章1·成田真一郎
这真的是……
人们说事实总是比小说更离奇,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吧。今年度学生会选举时发表「成立『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的政见,原本还遭对手候选人甚至我方助选团噗哧嘲笑,后来却成了学园的招牌,甚至盛况空前。
「学生会希望成为全校学生的抹布。
——因此,学生会将每周举办一次『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解决各位的烦恼。无论多么小的问题,我们这个干劲十足的团队都会全力以赴,无论多么大的问题也愿意竭诚应对,总而言之就是承诺尽力支援各位。」
于是,学生会主要成员决议往后每周三放学后,将在借来的第三会议室前面自豪地摆上「烦恼咨询络绎不绝 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的立牌。
一开始包括我在内,几乎所有学生会成员都以为不会有人来,所以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以为不可能有高中生来求助这种骗小孩的玩意儿——想不到我们猜错了,开张第一天就有客人上门,而且那个怪怪的第一号咨询结果居然得到不错的评价,「『羔羊会』不容轻忽」的风评于是逐渐蔓延开来。
当时将羔羊会最终结论告诉咨询者的,正是我这个一年级书记。问起为什么是阶级最低的我负责这种工作——总之就是顺水推舟。
接下来我要说的故事,就是关于那个「顺水推舟」,以及与过程中认识的麻烦女孩发生的林林总总。托她的福,我才能在这次咨询工作上得到真相。
——但是我最后告知的答案,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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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2-10-27 17: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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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VS表白信
第一话·VS表白信
Part-A:「本日咨询」(来自「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会议记录)
『首先,原谅我突然写信给你。
接下来我想告诉你我的心情。
我喜欢你。
从第一次见面就迷上你。之后每天见到你,我的思念更加浓烈。
一开始我还不懂这心情是怎么回事。等我晓得这是爱、无法得偿所愿的爱之后,我也考虑过放弃今但就是放弃不了,连待在你身边看着你,对我来说都成了种折磨。
好痛苦。我无法忍受这苦楚。
拜托,请和我交往。
下次见面时,告诉我你的答案。
日日夜夜都想着你。
鹿野』
〇咨询者:绵贯司(二年C班)(※1)
呃?啊、是的……就是这样,一封表白信。
……是表白信没错吧?
我想问的就是关于这封信。
这封信装在这个信封(※2)里,今天早上放在我的鞋柜。昨天回家时确实没看到,我猜可能是稍晚或今天早晨放入的。补充一点,昨天因为社团活动暂停,所以我提早回家。
(※1)二年级的绵贯学长是位轮廓细致的花美男,因此能够在现今这时代拿到这种表白信。清爽垂下的浏海配合偶尔的动作轻摇微晃。戏剧社公演时,两次里头一定有一次由他担任主角。
(※2)那是樱粉色无花样的横式信封,里头装的不是信纸,是有高雅花样的印刷用纸,且印着明体字型的内容。唯一可惜的是封口用的是普通双面胶带,而非心型贴纸。
我不认为这是恶作剧,也想不到哪个熟人会设计这么费事的陷阱惹人嫌。
所以我……很苦恼。
啊,来找你们不是希望知道拒绝的藉口,也不是因为感觉不舒服,所以要你们帮忙想办法让对方知难而退……嗯?换个角度来说好像一样?
……总之,最大问题是卡在我不晓得写信的人是谁。
——是的,信末的确有著名。
可是——我能想到的「鹿野」有两个人。
一位是社团的学姐(※1),另一位是同学。
(※1)戏剧社的鹿野学姐我也知道。鹿野学姐不是社长也不是副社长,却总在预算会议等关键时刻站出来自称「代理社长」。乍看之下娇小可爱,不过嘴巴一开……总之是一位攻击力道强劲的学姐。
是鹿野学姐还是鹿野同学呢……找不出答案就无法回答了。
……是的,当然只要去确认就好、就可以知道,但……信上不是写着「下次见面时,告诉我你的答案」吗?登台表演还不至于紧张,可是要我不化舞台妆和人说话,我反而办不到,所以我希望下次见面时能够直接回覆就好,不用再次确认。先不管猜对或猜错,直接问:「写信的人就是你吗?」我觉得很失礼……想到这里,我更加没有自信好好说话了……
事实上那个……如果是学姐的话,我打算答应交往。应该说,我那个……喜欢学姐,尽管是她先写信表白,我仍希望尽量以完美的方式回应……
也不晓得算不算运气好,今天我和两位鹿野都没碰到面,一方面是今天社团活动暂停,另方面是鹿野同学今天请假。
心里希望信是学姐写的,却又觉得可能性很低……
因为……学姐已经有男朋友了,对方是本校毕业生,目前一面念大学一面打工,两头忙。因为去年才毕业,我也认识。只听说他很忙,不过倒是没听说学姐和他分手了。
所以这封信来自学姐的可能性很低……在戏剧社里,学姐很照顾我,当然我们不曾两人单独外出,不过假日经常和大家一起出去玩。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怎么样也不愿放弃希望……
另一位鹿野是我的同班同学,上了二年级才认识。我们的座位很靠近,所以经常聊天。她似乎因为社团活动的关系,很早就听说过我(※1)……不过我们没有特别亲密,顶多算是「交情不错的朋友之一」。
我不觉得她讨厌我,所以也不无可能。
当然我并不讨厌她,只是没想过把她当作恋爱对象……学姐的事情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我无法思考。如果放信的是鹿野同学,我必须礼貌回绝。
(※1)绵贯学长一年级开始就在戏剧社演戏。我还记得去年来参观校庆时,曾观赏过他楚楚可怜的灰姑娘演出。他这人正如他自己所说,只要一上了舞台,演技之大胆,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咦?是的……光是这样仍无法知道信是谁写的吧……
你说她们最近的举止有没有什么不同?唔嗯……这个嘛……啊,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我顺便也把她们两人的事情说仔细点吧。
——先由鹿野学姐开始说起。
遇到学姐是在去年刚入学时。
当时我正在逛体育馆四周招募新生的社团摊位,想找个文化类社团,不晓得为什么穿着胖野狼布偶装的学姐——我想不少人都会利用超丑的打扮引人注意,不过她却莫名地适合——抓住我把我拉到体育馆角落,在那里快速看了四十五分钟前年戏剧社公演的录影带「迷幻小红帽能量」后,说:「免费让你看了表演,你会入社吧。」她的语气有股说服力,也可称之为威胁感,总之我进了戏剧社。
……她就是这样的人。补充一点,学姐的男朋友就是当时的社长。
有那样的开始,所以我一年级的时候总是把学姐当成野兽,从来没有意识到她是女孩子……不过,欸……可以说,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啊……
上了二年级之后,我每天放学后都和学姐一起参加社团活动。我们没有特别说好我要找她一起去社团或去教室接她,只是碰巧戏剧社借了体育馆的舞台练习,而从我们教室前往体育馆途中刚好必须经过三年级教室前面,所以我会顺便找她。虽不用担心学姐跷掉社团活动,不过她经常在教室里慢吞吞磨蹭而迟到,因此社长特别交待我把她拎来社团。
……欸,这么做……事到如今我就老实说了,其实多少也与我的私心有关。
呃……然后大概是一个礼拜前,我去学姐教室时,她的样子有点不对劲。
那天我走进学姐教室时,学姐和平常一样正和朋友聊天。我记得她好像叫做加纳(Kanou)吧?个子很高,短头发……感觉很像男孩子的人,和鹿野学姐虽然不同班,不过感情很好,听说学姐什么事都会找她商量。说是商量,不过从她们平常聊天的样子来想像,应该是稳重的加纳学姐负责安抚随时暴走的鹿野学姐才对。
她们还曾抱怨过两人虽然从小学就是密友,却连一次也没同班过。
小个子、窄肩的学姐穿上裙子就像个三角形,与加纳学姐紧靠在一起看来更像几何图样——就是很协调。我有点不甘心,因为加纳学姐身高比我高。
那天我在教室门口出声一喊,学姐马上夸张仰腰,发出打喷嚏般的声音。这举动本身没什么奇怪之处;学姐和我不同,不管在舞台上或私底下都是一个样子,对于小事情都会反应很夸张。忘了是什么时候,她曾笑着说这是职业病。
可是当时在场的加纳学姐却一脸狼狈地来回看着我和学姐。我猜她们大概正在聊与我有关的事,或是不希望男生听到的事。鹿野学姐马上恢复冷静,对加纳学姐使个眼色之后,便大步跑过来以尖手肘撞击我的肩膀,一边跑出教室。
后来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学姐还是和平常一样前往体育馆,一样暖身、进行发声练习……我和学姐跟平常一样参加社团活动,然后回家。只是从那天开始,她经常对我说些类似性骚扰的话——「绵贯你受欢迎吗?很花心吗?」 「你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女生吧?看你的脸就知道。」诸如此类。欸,学姐也不是现在才说话像个老头子,只是和过去的内容不太一样……对不起,这只是我的感觉。
——嗯,说起和平常不同的情况,大致上就是这些。话虽如此,这些都是你们刚刚问起,我才初次意识到的,一方面是没有太显著的不同,再方面或许只是我自己想太多。
接着也来谈谈另外一位——我的同班同学「鹿野」的情况。
就像我前面提过的,我和鹿野桃子的关系顶多是有空时间聊一下,嗯,差不多可以说全班女生和我感情最好的就是她了。最先主动搭话的人是她。我记得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就是灰姑娘吧?」……惊讶之余,我仍记得当时自己能够好好和她说话两不紧张。她对谁都是马上就能热络起来,而我不是会主动结识女性朋友的人,所以有她这个朋友对我来说很难得。
我们一般都聊功课或最近读的书,也会随口哀号没力——后来不晓得为什么她也会拿服装杂志来给我看,征询我的意见。我必须先说,我对女孩子的服饰并不熟悉……舞台上扮女装是入社时被学姐强迫才穿的,完全不是我个人的癖好。那套服装是学姐喜欢……
……对不起,我离题了。
呃,总之鹿野同学常找我聊的就是这些话题。不过前阵子她问了我一件奇怪的事。早先我就觉得她没什么精神,问我问题时她尤其心不在焉。
「绵贯,你想要小孩吗?」
……她这么问我。
我想自己当时的表情大概就和现在的各位一样(※1)。我瞄到旁边听到我们对话的几个人都僵住了,不禁冒出冷汗。
(※1)包括我在内的男性社员们全都露出狼狈的表情。女孩子们则不晓得为什么眼睛闪闪发光。
我们原本还在讨论今天的便当配菜,所以问得这么突然,我顿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是午头不对马嘴地回答「我也不晓得」、「到时候才会知道」等等……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啊……?
听到我的回答,鹿野同学似乎愣了一下——看来她也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不自觉问出口的——她满脸通红地竖直手掌道歉说:「抱歉抱歉,不小心问了奇怪的问题。」接着她解释:「因为昨晚电视上播了段外国宝宝快速前滚翻的惊人投稿影片,片子里的宝宝可爱得要命,那影像遗留在脑海里,所以不自觉就问出口了。」
我和竖耳倾听的其他同学全松了一口气。从她的个性来看,这理由的确合理。虽然还是有几个女同学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不过当她们看到鹿野同学比平常聊得更起劲之后,似乎不再对我们感兴趣。
这件事情到此结束。
但是,之后鹿野同学的样子的确无精打采,不和人说话时就会低头沉思——呃,现在仍是。那情绪低落发果的模样和平常的她显然不同。她的女性好友和老师也问过她原因,鹿野同学会勉强扯出笑容要他们别担心,所以教人很难继续追问下去。
后来,我不确定和这有没有关系,总之前阵子朋友说看到鹿野同学在教室前面的走廊上和高年级的某人说话。那位高年级当时看来心事重重,而鹿野同学则困惑地仰望对方。啊,附带一提,看到的朋友说对方的领带颜色绝对是高年级,而且似乎很帅气。
不晓得是不是我多虑,鹿野同学从那时候起就鲜少再和我说话。嗯,更早之前她就经常陷入低潮,所以也许两者无关。
要说不对劲,鹿野同学的举止比学姐更奇怪,不过看起来虽不对劲,但也不只是对我才改变态度。再说给了我表白信之后今天就缺席,这似乎有点……
……嗯,我能够说的就是这些了。
怎么样?能够判断给我信的是谁吗?
呃……咨询这么肤浅的问题真是抱歉,因为你们说「什么问题都可以」……而且我真的很烦恼,不折不扣的濒临崩溃状态。
明天有社团活动,我想明天鹿野同学也会来上学,所以我希望在今天之内能够得到答案。拜托(※1)各位了。
(※1)总结完毕,绵贯同学姿势端正地起立鞠躬。
Part-B:成田真一郎
呼……
——用二手电脑将绵贯学长的咨询内容输入完毕后,我——学生会一年级书记成田真一郎——轻轻吐口气。咨询过程本身很简单,只是众人针对内容提出疑问,同时还要听对方回答,因此累积了不少字数。
补充说明一点,在咨询者的谈话内容中间加入(※1 )(※2)等注释,是我或佐佐原——也就是当天的纪录,在写会议纪录时附上的补充,有时会掺杂极为主观的感想等,因此许多内容不会留在纪录上,各位可以把这当作是书记「私人笔记」内容。
回归正题,这里是第三会议室。校内四间会议室之中,学生会能够使用的是第三和第四会议室,分别位在研究大楼三楼和本馆一楼。周一及周三使用第三会议室,学生会称它为「窄的那间」。
今天出席的有发起人兼学生会长,以及志同道合聚集于此的学生会相关人员共十人左右——这就是「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目前的所有成员。尽管如此座位还是坐满了一半。坐在排成ㄇ字型桌子内侧的绵贯同学结束漫长谈话后,八成是紧张的关系,整个人立刻瘫软。
所有人好一阵子没说话。听了太多反而无从下手,何况事关恋爱问题,实在不晓得该回应轻松点或者严肃点。在场大概有一半的人一开始就已经放弃思考。
其中……:
「嗯……这该怎么说呢?」
会长轻声呻吟后稍微偏头。她的话没有意义,不过至少有人发出「第一声」。她就是这种人。
仿佛什么东西松开似的,所有人跟着开口。
「这该怎么说……」
「你说得很详细,但只有这样无从判断吧?」
「我想应该是学姐吧?如果是同班同学反而会选择闪避才对?」
「……话说回来,戏剧社的鹿野是那位吧?今年也穿着布偶装招募新生——」
「啊啊,那个食蚁兽。」
「唔哇,如果是的话可就尴尬了。鹿野的男朋友是我大哥的朋友耶。」
「不可能不可能,我认识鹿野,她不是个会劈腿的人。」
「那么应该是同班同学啰?而且她也的确形迹可疑……」
「结果还是找不出答案……」
「等等,话说回来真的是这两人其中一位吗?」
听到学生会最谨慎的会计宫野学姐这么说,我确认手边资料中按照五十音顺序排列的学生名册。(记载地址等详细资料的版本原则上禁止携出,因此我带着的只是写着姓名、学年和班级的简易版)
「嗯……全校有三位姓『鹿野』。啊,不过其中一位是一年级的男生。」
应该可以排除他吧——我原打算这样回答,可是宫野学姐不晓得为什么充满期待地看向绵贯学长。正如字面上描述的——这描述贴切到教人想哭——仙度瑞拉少年·绵贯学长不解地眨眨眼说:
「咦?不,我根本不认识对方。」
宫野学姐惋惜地咂舌。至于那是什么意思,就别深究了。
总之,弄错人的可能性姑且当作不存在。为了谨慎起见也确认过了,这间学校没有老师姓鹿野。加上学校最近因为不明危险事件,警备变得严格,因此大概可以排除是校外人士所为。
众人再度沉默。有意见的人都发表过一轮了,却没有任何强而有力的决定性推论。看来光靠表白信和绵贯学长的主观意见,似乎没办法推断出写信的人是谁。
——走入死胡同了。就在这时候……
「唔唔嗯……我们休息二十分钟吧。」
会长说。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会长因为问题迟迟没有进展而感到难为情,她看向绵贯说:
「要让你等一下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这问题有点棘手,可以让我们稍微想一想吗?」
会长虽算不上什么绝世大美女,不过只要她歉意万分地蹙眉头,总会让对手心头怦然一跳。
「啊,好……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绵贯学长连忙道歉,还有些脸红。居然不自觉地对同年级的会长用出敬语。
好奇看了一会儿后沙旁边有人出声对我说:
「您怎么看呢?」
问话的是和我同为一年级书记的佐佐原。全校会正大光明对一年级的我——姑且不提各年级有领带分色,我最难过的就是我有张娃娃脸——使用敬话说话的就只有她了。
「这事情怎么看都不好处理。不管信是谁写的,一定有人会失恋。」
内容虽然冷硬,语气却很温柔。她经常没必要地抬头挺胸;黑发在后脑杓上扎成一束,直挺挺下垂,与背部平行;细长的眼睛或许因为眼神沉稳可靠的关系,因此不至于给人严肃的印象;身高大概比我稍矮一点,个子娇小,称不上修长,不过姿势让她看起来比实际上更高。
我们不同班,不过因为同在学生会工作的关系,经常聊天。习惯她的敬语后,现在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了。我之前曾经因为感觉别扭而对她说:「我们同年级,说话不用那么客气没关系。」她却回答:「这只是习惯,请别太在意,我对您没有什么特别的敬意在。」让我顿时不晓得该开心还是难过。
看向她的手边,她正一边说话一边在线圈笔记本上飞快动着自动铅笔,转眼间就完成了简单的插画。她明明正专心说话,笔锋却毫不犹豫。这是佐佐原的习惯,思考时她总会半无意识地——事实上她根本没看向手边——素描思考内容。她现在正在画下这次咨询相关人员的简单关系图。与冷漠的外貌不同,她的画风意外可爱。
我动动肩膀拉拉筋后回应:
「听起来鹿野学姐——啊啊,我是指戏剧社的那位——她的个性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会不会真的是恶作剧呢?」
「如果真是那样,那封信的内容就太不合理了。」
听见我随口说说,佐佐原停下正在速写的手。我读完手边那封表白信之后,像个装有机关的人偶般偏着头。的确……姑且不论有没有恶意,如果目的是为了捉弄看来纯情的绵贯学长,应该会更直接地署名告知写信人是谁才对。总觉得写出这封信的心情太过复杂……另外,「折磨」是什么?
「也对……嗯……」
呻吟了一会儿,我还是找不到答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对,应该说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无法安心。
……还有一点休息时间,还是做些什么转换心情好了。
突然有这个想法后,我拿着一捆资料站起来。佐佐原只以眼神表示疑问。
「我去散个步。」
「请慢走。」
我在佐佐原冷冷地——这是她一向待人处事的方法——目送下,看着有干劲与没干劲壁垒分明的学生会……不,是「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成员,并将手伸向房间角落的门。
那道门不是通往走廊的出口,而是通往隔壁名为「研究大楼资料室」的杂物间。这个用来保存文化类社团文件资料的房间里,乱糟糟塞满了包括这次引发麻烦的戏剧社物品,以及无法放在图书室里的非一般资料。说保存只是好听,总之塞进来的都是「眼前用不到但要丢掉又教人害怕」的尴尬资料,也就是备用垃圾桶之类的房间。
之前没参加社团活动的我是第一次进来。待在这种房间内应该可以好好思考事情,至少不会有人频频进出——我边想边走进资料室,见到房内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抢先一步,而惊讶地睁大眼睛。
「仙波?」
在整片墙壁架子与小黑板环绕的房间正中央,该说是阅览区吗?摆了张三夹板材质的折叠桌。而那人正以看来相当诡异的姿势在那儿看书。
仙波明希。
平常很少见面所以印象格外深刻的同班同学。
特征与佐佐原完全相反——乱糟糟的短发,以及眼镜后头那对缺乏精神的眼睛。不可能认错。
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同班同学,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对她的印象是她总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午休时间绝对不会看见她,因此从来没有机会和她说到话。找不到和她说话的理由,甚至无法想像自己会和她说话,毕竟我们太陌生,陌生到极点,反而让我无法忽视她。
眼前的状况也是令人费解;为什么她会像个被人摆了姿势的玩偶般,待在照理说应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读着听都没听遇的作家全集?她的视线只瞄了我一眼,又冷冷回到书本上。
……我该说些什么?
整整烦恼了数十秒之后,我从最不在乎的事情开始发问:
「呃……那个布偶是什么?」
本来以为她不会回答我。
「烤派先生。」
却意外得到她冷淡的回应,口气和在教室里被老师叫到时一样冰冷且制式。
先去深究才是聪明的作法。圆滚滚的香菇梗加上两颗椭圆形眼睛与w形状的嘴巴(0ω0),这玩偶似乎名叫「烤派先生」。
好,进入下一个问题。
「那个烤派先生,为什么被压扁了?」
对,躺在桌上的烤派先生正被伯波过瘦的上半身压着。八成只是碰巧,不过它的香菇脸正痛苦扭曲着。
仙波没有立刻回答,但她似乎更讨厌无视学生会成员之后,又遭人无故怀疑,只好轻轻叹口气后说:
「……我喜欢用这个姿势看书,眼睛才不会累。」
她这么说完,把脸摆到与书本平行的位置上。真是那样吗?
接下来就要问问正式的问题了。
问:你为什么在这房间里?
答:我是文艺社的幽灵社员,照规定可以使用这房间。
她的说话内容几乎只有单字,因此要引出如右的答案,非聊上五分钟左右才可能办到。补充一点,关于她是幽灵社员却仍留在校内的理由,我们都没有提到。
不过事后想想,这五分钟的意义可谓破天荒的重要。长期待在这房间里,就会发现这房间拥有的某项特性。
——能够完全听见隔壁会议室的谈话内容。
纯粹是因为房间墙壁太薄,或者是碰巧有个会发出回音的气孔在呢,不得而知,总之此刻我也能够听见吵杂且没有交集的讨论声音。一方面是因为休息时间还没结束,因此大家还无法归纳出具体意见,但似乎此刻仍找不到任何有力的结论。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问依旧不看我而继续看书的仙波。
「……刚刚的咨询内容,你该不会全都听见了吧?」
「我看起来像是会到处乱讲话的人吗?我才不会说。」
她自暴自弃地补上一句:
「谁要干那种麻烦事。」
连说话都显得不耐烦,的确非常有说服力。
于是我抱着难以言喻的好奇心,看着她毫不隐藏也不掩饰就说出真心话的侧脸。
——她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仙波,你怎么看?送出表白信的人是哪个鹿野?」
我这么一问,仙波这次却以无视代替回应。果然不出所料。
我不死心地把房间角落的摺叠椅拉过来,坐在仙波对面,手肘摆在桌面,摆明打算「问到底」。
仙波——这次倒是出乎意料地——明显露出厌恶的表情瞪着我,接着也不晓得是自言自语或是含恨埋怨,她忿忿地说:
「明明不想蹚浑水的……」
——老实说我很受伤。我虽不至于自我感觉良好到以为全世界都爱我,不过也不曾想过自己会被没说过几次话的女孩子如此讨厌。
可是脸上若表现出失望,我就输了,于是我努力佯装不在乎。
这招奏效了,仙波紧蹙着眉头只差没咂舌。我现在才注意到,或许是她的脸部轮廓比较圆润的关系,一装出凶恶的表情反而显得小孩子气。真是一大收获。
仙波摆着臭脸,上半身终于离开桌面,深深坐进椅子里,书摆在桌上,布偶摆在腿上——用法上来说算是抱枕吗?
接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问我是哪个鹿野——写信的根本不是绵贯学长说的那两个鹿野,甚至根本不是地球上任何一位鹿野。这是我的想法。」
「咦……?」
听到仙波半果决的说话方式,我发出呆愣的声音。
「意思是……那封信只是恶作剧?」
「不是——我认为不是。至少写信的人没有恶意。」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你们自己不也否定恶作剧的可能性了吗?
戏剧社的鹿野学姐已经有交往对象,也不像是会劈腿乱来的人……至少如果我听过的这些传闻能够相信的话,她应该不是个会写信给男人的人。
咨询者的同学是因为某些事情所以情绪不稳定;如果按照咨询者所分析的个性,以及两人之间的关系来看,就算她对咨询者抱持好感,也不至于让她那么烦恼。既然她处于十分烦恼的状态,自然不可能告白。
若说是恶作剧,手法上未免太复杂,信的内容也不太自然。假设这是恶作剧,如果被识破的话,难为情的应该是设下陷阱的人,而不是中了陷阱的人才对。
当然我无法保证绝对不是那两个人,但既然可能性不高的话,就有理由推测信也许是其他人写的。」
……她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变得多话。声音慵懒,嘴巴却没停过,脸上表情虽是不感兴趣,但看样子她显然一字不漏地听进隔壁的讨论,并且已将个人想法在脑子里组织过一遍了。
「嗯,到这里为止我懂。」
我点点头,又反驳:
「可是,绵贯学长也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的人选。」
「那只是他本人没有想到……或说没自觉而已,这种情况很常见。」
「到这里我也懂。可是,信的最后的的确确写着『鹿野』。」
「那真的是『鹿野』吗?」
什么意思?
无法理解,仙波又没打算补充,于是我改问另一个问题:
「可是,如果不是『鹿野』的话,等于没有线索,结果我们依旧无从得知写信的人到底是谁,不是吗?」
「也不是那样说。咨询者不是还提到另一位几乎每天都会见面的女生?」
「另一位……?」
我翻开记忆的箱子,想起绵贯学长的话。照理说打电脑记录谈话内容的我,应该比其他人清楚才对,但——除了两位鹿野之外,还有其他特别有印象的女孩子吗?
我不解地偏头,仙波有些不耐烦地看过来。
「是什么原因使他怀疑学姐有嫌疑?」
「就是……找学姐一起去戏剧社时,她出现奇怪的反——」
啊,对了,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
「学姐的朋友,个子很高,据说学姐什么事都会找她商量。我记得她的名字叫做……呃……」
「加纳(Kanou)。」
「对,加纳。
……原来如此,她如果经常和鹿野学姐在一起,的确有机会和每天放学后来接学姐的绵贯学长碰面。」
没错,这点和信上说的「之后每天见到你」相吻合。但如果她是写信的人,为什么要在最后著名「鹿野」呢?
我的疑问还没说出口,仙波已经先一步回答:
「还记得咨询者怎么说的吗?
第一点,鹿野和加纳从小学开始一直就读同一所学校。
第二点,可是她们却不曾同班。
——为什么?」
仙波的语气快速又冷漠,仍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抑扬顿挫替听众解说。接着她不自己作结,而是透过说话对象引出结论,藉此组织逻辑;不是因为她体贴对方,这是仙波的思考方式。
我不知不觉陷入与她的对话之中。即使说了一句我自认平凡的话,声音中也隐藏着兴奋。
「应该……不是偶然吧?」
「当然,废话。一般来说,你认为学校在什么情况下会刻意把感情并无交恶的学生分配到不同班级呢?」
仙波的回应果然很快。我感觉像是正在回应桌球的抽球一样,拚命思考。
「那么……是担心感情太好,聚在一起气势过大,容易引发问题?」
「她们是好朋友,自然是有这种可能,不过按照我听到的内容来判断,加纳更像是鹿野的煞车,因此我认为不是这原因。
原因更简单一些。」
「常听说的就是要把同名同姓的学生分开……」
——说到这里,我才总算了解仙波想说的话。
『真的是「鹿野」吗?』
『我记得她好像叫做「加纳(Kanou)」吧?』
照着五十音顺序排列的学生名册里,没有其他「鹿野」——
对了——!
「原来是鹿野!」 (注 汉字「鹿野」可读成「Shikano」或「Kanou」。「Kanou」的汉字可写作「鹿野」或「加纳」。)
我不自觉大叫出声——而且听了也不会懂我在喊什么。仙波朝我点点头,像是要把下颚埋在香菇伞里似的。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合理了。咨询者熟的是鹿野学姐,而不是学姐的朋友鹿野,因此不晓得那位朋友的名字汉字写作『鹿野』而非『加纳』也是理所当然。加上这所学校并没有强制挂名牌,挂名牌的学生并不多。
再说,如果另一位鹿野学姐曾经找鹿野学姐商量这件事,那么鹿野学姐关心学弟的恋情、鼓吹姐弟恋等等,就能够理解了,她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吧。虽说结果看来是做得太过火反而造成一团乱了。」
趁着仙波滔滔不绝讲解时,我自手边资料中拿出学生名册,找寻KA行这区——找到鹿野浅葾这名字。打会议纪录时,我原以为学姐的朋友与这件事无关,所以想都没想就直接输入「加纳」两字,如果当时曾经确认名册,应该会发现才是。
「至于同班同学的鹿野遭到心事重重的高年级生施压这件事,如果那位高年级就是另一位鹿野学姐,条件就吻合了。」
没错。二年级的鹿野站在那位高年级面前「困惑地仰望对方」。既然如此就不是矮个子的鹿野学姐。高个子的鹿野比较符合条件。
「或许另一位鹿野学姐瞧见他们热络地在聊天,所以瞎猜他们正在交往。而被追问的二年级鹿野不希望继续遭到误会,因此刻意避免与绵贯学长说话。」
这部分或许就是信中所谓「连待在你身边看着你,对我来说都成了种折磨」。
「——我所想到的就是这些。」
证明完自己的想法后,仙波终于不再说话,仿佛又变了个人似的,恢复原本懒洋洋的模样瞪着我,好像在说:我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快滚出去。
我假装没看到她的目光,思考着。
——我们两人都并非直接认识另一位鹿野学姐,因此仙波刚才的推论,顶多只能算是她的「个人意见」,但她的意见是如此合理,既然这样就不能视而不见……话说回来,一方面虽是情势所逼,不过我也认为仙波的说法就是事情的真相。
回到正题。
把这想法告诉绵贯学长之后,情况会是如何呢?
他恐怕会直截了当地拒绝吧。只要看看绵贯学长的态度就知道他对鹿野学姐相当认真。另一位鹿野学姐虽是鹿野学姐的好友,但绵贯学长毕竟连对方的名字怎么写都不知道,自然没可能为对方动心。
问题是鹿野学姐也是,只要她是认真交往,就不会背叛对方。据我所知,她之所以因为行径失控而出名,就是因为个性太直的关系。
先不管二年级的鹿野,结果就是绵贯学长和另一位鹿野学姐两人都失恋了。不对,绵贯学长或许只是困在得不到回应的单恋里罢了。
如果仙波的说法正确,这就是避免不了的结果。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大家都得不到幸福也是莫可奈何,可是如果这次咨询什么也改变不了的话,我想——这该是不幸吧。
一定是我太性急了。从小就这样。
看看时钟,指针仍在继续前进。
我们谈了许多,不过距离休息时间结束还有几分钟。
我离座起身。
Part-C:仙波明希
成田从容站起后说:
「我去三年级教室看看,也许鹿野学姐或另一位鹿野学姐还在。」
……真是做什么事情都很唐突的男人,而且莫名其妙。
我烦躁地压扁腿上竖直的烤派先生说:
「喔,这样吗?可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但他没有回答。
「走了。」
他只说完这句——这句是近几年之内最让我火大的一句话——便直接往走廊出去,没有回到会议室。
——全力奔跑。起跑姿势很漂亮,就算参加田径队也会得到不错的成绩。我感觉四周刮起一阵几乎晃动房间的风。
即使他出了房间还是一样。爆竹声响般的匆忙脚步声逐渐远离。就算休息时间所剩无几,学生会的人也不该明目张胆地违反校规。
……
……真的去了吗?
感觉他已远离,我重重叹息。
成田真一郎,班上以「成田真」这奇妙的简称称呼他。这男生外表没有什么显著特征,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有些娃娃脸。
……不小心和他扯上关系了。打从开学典礼那天,在教室里听到他的名字时开始,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所以刻意与他保持比其他同学更远的距离,岂料——我会在这个最爱的放松场所被他抓到。
最惨的是,他果然如我所料的讨厌——不对,格外缺乏冷静这点,使得我比想像中更讨厌他。以一般的世人标准来说的话,他不算坏人,不过对我这种人来说,他是我最不想靠近的类型。
具体来说就是麻烦。
这资料室是我待在学校时能够一个人独处的舒适空间,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但如果成田不断地想要接近我,或许我必须考虑弃守了。这真是令人头痛的状况。
我不悦地将注意力回到读了一半的书上……不,想回到书上却回不去。
无论如何,我的注意力始终不断地投向对面那张已经空下来的摺叠椅上。
……他想做什么?
我刚才的推论完全没有证据——或许成田拚命翻找的学生名册上有「另一位鹿野」的名字而提升了可信度——如果他只是去确认倒无所谓,这不过是咨询又不是调查,似乎也没必要做到这地步,但是,嗯,他大概很在意吧。而我也有点想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问题是——确认之后知道了真相,那又如何?
我猜不到。就算我能够从隔着墙壁听到的问题中导出答案,仍完全无法理解刚才还坐在对面、像个笨蛋似点头听我说话的成田真一郎在想什么。
……
停手。既然我讨厌别人干涉我,就不应该基于好奇去探究别人在做的事情。成田想做什么或这结果会使得绵贯学长如何,都与我无关。
如此切割完毕,当我终于正要回到书上时,成田真一郎回来了。
……不,不对,我说错了。是又来了。
回程八成也是全速奔跑吧,只见他难受地气喘呼吁,摇摇晃晃以手支撑桌子,双腿无力。勇猛奔驰的结果却是没有足够的体力支撑自己,搞得疲倦不已。他的样子看来有点像是战败的武士。
但他的视线炯炯诉说着——还有事情要做。
我冷冷看着还站不起来的成田,语带讽刺地说:
「休息时间正好结束,幸好你赶上了。」
满头大汗的成田没有回应,边整理紊乱的气息边说:
「我见到另一位鹿野学姐了。」
他向我报告我没问的事情。
……欸,算了,既然你想说,我就姑且听听吧。
「然后?」
成田到此总算恢复平常的呼吸,站起身来。
然后用有些僵硬的笑容说:
「谢了,仙波。改天我会请你。」
……
啥?
说不出话。
我还没搞懂他的意思。「谢了」是谢什么?更重要的是,见到另一位鹿野学姐后,结果呢?说要请我,意思就是写信的人是她吗——?最最重要的是,你还想继续缠着我啊?
还无法应付这团太过突然的疑问,成田真一郎已经不理会我,回到隔壁的第三会议室去。我没想阻止饱,也来不及阻止他。
一方面是休息时间已经结束,但这……算什么?
无法释怀。
——隔壁会议室的咨询会——羔羊什么东西的——很快地又再度展开。待在这里还是一样能听得一清二楚。会议室内的对话可供人随意聆听显然是个问题,不过或许该怪这间资料室的使用率太低,所以过去一直没有人察觉到吧。
我本以为成田也许会提醒大家小心隔墙有耳,没想到他一个字也没提起。
取而代之的是他反而率先发表意见。
他凭着气势排除众议,推翻没有人握有确切证据这点,以隔着墙壁仍能清楚听见的强有力声音说:
「我认为写信的人是戏剧社的鹿野学姐!」
我抱住头。
*
过了两天,周五的放学后。
我一样待在研究大楼资料室里看书。周三那本书已经读完了,所以现在我手上的是趁着午休时间从文艺社旧办公室借来的书。
我的姿势一如往常靠在房间正中央的折叠桌上,背对夕阳、面对印刷字。虽知道橙橘色的夕阳灼热我的背部,但是在这间除了老旧电灯外,没有其他光源的房间里,若是没有阳光的帮忙,就没办法保住跟睛健康——嗯,好热。忍耐。
平常我总能在放学后到规定离校时间的这段绝妙时机,享受一个人的时光,但今天却因为某个讨人厌的情况而改变。
我没有回应敲门,那家伙却擅自进来。
成田真一郎。
这位同学结束礼拜三的例行咨询会后,和学生会其他人一起离开,隔天——也就是昨天,整天焦虑不安又不过来和我说话,总之相当匪夷所思。
我保持前倾姿势没有抬起视线。成田不以为意地再次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摺叠椅虽然已经收拾好了,他仍费劲地刻意把它拖出来。然后……
「要喝咖啡吗?」
他说着愚蠢至极的话,一面递出怀中两罐咖啡的其中一罐。那个罐装咖啡在福利社里会摆上「细长罐咖啡只要一百圆」的牌子贩售,而且那品牌只会在超市的特卖区里出现。我自己很久之前喝过,它的口味没有特色,也可说简单,因此受到不少学生喜爱。
……请人喝这种东西不会太小气吗?
我原想装作没看见,但想想还是直接拒绝,才能达到制止效果。
「我不喝咖啡,会刺激眼睛。」
他难得露出我期待的反应——成田不知如何是好的反应有点可怜,不过他马上改变态度。是我多虑吗?总觉得他叹息的时机相当高明。
「我知道了,这两罐我自己喝。下次请你别的……果汁应该可以吧?」
……「下次」是什么意思?
真是失策,早知道应该别理他的。强烈的后悔——当我独自看书,不与任何人发生牵扯时极少尝到的滋味,让我的脑袋和胃部变得好沉重。
成田八成不知道我的表情代表厌恶,他一面打开第一瓶咖啡的拉环,一面以平稳的声音对我说:
「我刚刚被另一位鹿野学姐揍了。」
嗯咦?
我惊讶抬头。另一位鹿野学姐,也就是写信给绵贯、个子很高的那位——就在回想这些时,成田的脸进入我的视线范围。
打从前天起,我就不曾好好看过他的脸,现在看来右边脸颊的确有点肿。
我想到了——
喔,原来另一位鹿野学姐是左撇子。这还是我第一次还没见过本人就先知道对方的惯用手是哪一只。虽说这一点也不重要。
「因为昨天放学后……绵贯学长对戏剧社的鹿野学姐告白了。」
「……什么『因为』。
还不是你推波助澜的?你当时去见另一位鹿野学姐,也不管真正写信的人是谁。」
对,前天的咨询会上,这个男人说了不少好听话,诸如「最后我们虽无法证明信是鹿野学姐写的,不过可能性相当高,你何不趁此机会告白看看?」煽动犹豫不决的绵贯。
「然后,结果呢?」
「彻底被甩。」
所以另一位鹿野学姐说:『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就打了我一拳。看来比起自己的事情,害绵贯学长受伤更让她气愤。礼拜三见面时,她看来很文静的样子,没想到生起气来满可怕的。」
我故意惹人厌地发问,不过成田完全没放在心上——至少外表看来是这样——回答我。我开始感到无趣,视线回到书上。
「喔,是喔,嗯,也对。」
——然后,一片沉默。
我翻著书。
翻书。
成田喝光第二罐咖啡。
他开口:
「……你不问吗?」
「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要做那么过分的事。」
「我没兴趣。正确说来是我不想和你说话。」
「咦,呃……说到这,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成田不晓得为什么不满嘟嘴。
因为你是一个会请女生喝百圆细长罐咖啡的男人!不对,还有其他理由,而且现在仍在持续增加中。
无论如何既然我已经清楚表示不想和你说话,自然也没有义务继续陪你闲聊。快点滚回去。只要你离开,我的生活就能够恢复如常了。
可惜今天碰巧是非常倒楣的日子。成田露出被坏小孩欺负的流浪犬表情。在他消失之前,资料室的门先一步被打开。来者没有敲门。成田知道要敲门是因为推测我在里面,其他人进入非特定多数使用的「资料室」,应该不会敲门。
我不自觉抬头看向来者。这房间鲜少有人使用,但也不是完全无人使用。如果来的是文艺社的人,眼前这状况虽不至于致命,不过也算棘手。
可是进来的人是——陌生的面孔。我眼角瞥见成田紧张了起来。
相反地,刚进来的那位看到成田的脸反倒露出微笑。唔,真漂亮。
「啊,找到了。」
——听到声音,我认出来了。是戏剧社二年级学生绵贯司。
前天虽隔着墙壁,但那别具特色的声音,的确是戏剧社当家人气主角才会有的美声。没错。不过……刚失恋的他倒是意外地有精神。不,也许前天的表现才是特例。
「我想应该报告一下结果,所以正在找学生会的人,没想到你们今天没有使用这边的会议室。正要回去时,碰巧听到隔壁房间有人说话,所以——」
绵贯学长爽朗说着,成田忍不住站起来——猛然低下头鞠躬。
「呃……真的非常抱歉!」
当然。绵贯学长或许不晓得成田知道真相,但胡乱推测并煽动他去告白这点,仍是事实。
好,绵贯学长,生气吧,吼叫吧,像个男人一样挥拳咆哮吧。我仿佛预见了成田本日第二次挨揍,心情甚是痛快。
可是绵贯学长却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
「你果然知道我被拒绝了。或者你早就知道了?」
成田脸色苍白——然后低着头,煞是难看。
「……绵贯学长早就知道了吗?」
「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戏剧社的一员。前天你从这房间回来后,样子明显怪异,一看就知道了,你还顶着苍白的脸色自信满满地陈述意见。」
成田这回满脸通红。当时的模样大概很糟糕吧,真想亲眼看看。
「当时我没有立刻明白……不过你那番话正好是我需要的。我一味地认为学姐就是写信的人——没想到学姐小心翼翼地拒绝了我,还告诉我写信的人是另一位鹿野学姐。」
我冷不防插嘴:
「这个人明明知情,还要你去向学姐告白。」
成田以「你干嘛从旁打小报告?」的眼神瞪着我,不用说我当然无视之。快点被你自己身上的青铜锈侵蚀到死吧。
可是绵贯学长仍旧没有生气。
「欸……我虽然惊讶,不过怪就怪在我连另一位鹿野学姐的名字都不晓得。」
啐……真是不中用的家伙。别和成田一样好吗?我不耐烦地叹息。
「而且,呃……书记的成田,对吧?」
绵贯学长以近似同情的日光看向垂头丧气的成田。
「你该不会……该怎么说,觉得我如果被鹿野学姐彻底拒绝,可以轻松许多?」
「是的……差不多就是那样。」
成田似乎觉悟到绵贯学长要说什么而点头。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绵贯学长真心喜欢学姐,因此当他还抱着希望时,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既然如此,等她被彻底拒绝,再来谈其他的,如何?
一笔勾销,重新来过——短暂的痛苦,可换得绵贯学长不再为了无法如愿的爱恋焦虑,也帮另一位鹿野学姐造就机会——这么一想,成目的作法姑且算是行得通的奇策。
但这终归是成田真一郎的自作主张。如果这种擅自乱来的浅见能够如愿奏效,当然会省事许多。
不出所料,绵贯学长无力地吐口气。
「嗯,以某些意义上来说的确轻松许多。不过老实说……会觉得寂寞吧,今后该怎么办呢……因为一个难以启齿的感觉就此结束了……」
绵赏学长试图露出微笑却失败。
「……不,这是骗人的,其实我很伤心,因为这下子连继续单恋都不可能了。嗯,我知道事实上没有希望,所以并不想指责你,只是的确……失去了什么。」
看吧。硬把自己的价值观加诸在他人身上,对方想要的不见得是这种幸福。
正因为我看清你是这种人,所以才会这么讨厌你。
「对不起……」
成田垂头丧气地低下头。这举动或许出自真心,但是我敢打赌,这家伙无论面对几次这种状况,仍会选择用同样的方式处理。这种想法应该老早就根深柢固地深植在他的脑子里了。
可是,尽管如此——
现在这一瞬间,他对于自己所作所为的质疑,以及正在发酵的后悔,让他脸色苍白颤抖着,这些都再真实不过,所以他选择来到这里,希望自己前天撒大谎的行为能够得到制裁。
我愿意接纳他的脆弱。
……
我静静阖上书,重新抱好腿上的布偶。
「真是的……所以你认为去找另一位鹿野学姐挨她一拳,就没事了吗?」
「咦?」
绵贯学长原先大概没注意到,他惊呼一声,凝视成田的脸。脸上的浮肿别说消退,甚至变得更明显了。
「那位鹿野学姐……做出这种事?」
「……不,都怪我不好,骗了绵贯学长你。」
成田完全不给人任何否定的机会,说完,手掩住右边脸颊。
「对不起……不过我跟你道歉似乎有点奇怪?可是真是难以置信……听学姐们的说法,我还以为她是相当冷静的人……」
「嗯,她一定很生气吧。
姑且撇开名字容易混淆这点不提,写那封信的举动还是太过笨拙。看样子只要事情一扯上绵贯学长毋她就会丧失判断力,甚至会不自觉挥拳。要是我的话,才不会一记左直拳就放过成田,我会敲碎他的膝盖、让他无法逃跑,然后再找些志同道合的伙伴兴高采烈地把他理进沙子里。看来那位鹿野学姐大概失去理智了,所以没办法计划出狠整对手、让他们无法东山再起的计策。」
「喂,仙波……」
成田呻吟着。我无视他。绵贯学长没注意到,八成是因为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另一位鹿野学姐……仔细想想,我自己也对她做了过分的事。我们见过好几次面,多到让她甚至对我有那样的心意,而我却连她的名字都不晓得。」
我努力保持冷淡说:
「那是她个人的行为。虽然还算不上跟踪狂,不过从旁人看来,她的作法也很乱来。」
「欸,可是……」
绵贯学长语塞,同时——不太高兴。似乎在表示他不喜欢我的形容方式。
「你在意?」
「嗯,我应该去道歉——」
「道歉很奇怪。客观来说,这次的事情,你根本一点错也没有。」
话说回来,那位鹿野学姐也只是对喜欢的人表白而已,没有做错什么。有错的是傻愣在一旁找不到机会插话的成田真一郎而已。去死算了。
无罪的绵贯学长不晓得该说什么。感觉上就是一心想要做些什么才行,却又不晓得该做什么。
情况莫名其妙演变成这样,看来他真的忘记了。他该对那位鹿野学姐做的不是感谢也不是道歉。
「如果你不晓得该怎么开口的话——」
我试着提出相当具有文艺社风格的建议。短短一封信。
「何不写一封信呢?」
绵贯学长愣了一下屏住呼吸,接着微笑说:「也对。」
从这情况推测,他大概会写:我们可以从当朋友开始吗?
「帮我转告羔羊会的其他人,说写信的人不是鹿野学姐就好。」
说完,绵贯学长把手伸向资料室的门。
……哎呀呀,总算要回去了。这下子如果成田也消失的话,直到离校时间为止,我还可以独处一个小时。陪他们浪费时间闲聊,害我的书还读不到预定的一半。
碍事者一号兼元凶成田,以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我。
……你误会的话,我可就头痛了。我帮助绵贯学长换个方向思考,可不是为了帮你,是我欠那位素未谋面的鹿野学姐一个人情,因为她痛殴了令我生气的男生,我要大大感谢她,同时希望有人能够好好正视她少女般的真心。
我带着这想法瞪向他——成田或许多少感受到了吧,他叹口气仿佛在说:「啊啊,是,也对。」接着把头撇开。喂,我才是那个最想闹别扭的好吗?
这时——我感觉到一股视线。绵贯学长正看着我,还没离开。
……这么说来,绵贯学长怎么看我?虽然同属文化类社团的社员,不过很难想像他会认识我这个文艺社一年级的幽灵社员。看到我和成田一起待在会议室隔壁的房间里,八成会以为我是学生会的人吧。
当我还在思考时,绵贯学长露出温柔的笑容说:
「成田和仙波,真是有趣的一对呢。我会为你们祈祷,希望你们进展顺利。」
理智断线的我抓起视线范围内最靠近的胶带台掷向绵贯学长,成田却突然冒出来掩护绵贯学长,因此胶带台命中他的后脑杓。这该怪谁呢?
不,怪不得任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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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7 17: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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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1或说序章2·佐佐原三月
终章1或说序章2·佐佐原三月
总而言之——
我们「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第一次咨询对策彻底失败。
做出最后结论的人虽是成田同学,不过其他人无法找出有效结论,因此没有任何人责怪他(再加上当时的成田同学不晓得为什么脸颊浮肿、头绑绷带,状况凄惨无比,所以大家也就宽恕了他)。咨询者绵贯学长不晓得是明理或发生过什么事,也或许是两者都有,总之他对本会没有任何抱怨。
更奇妙的是,他来咨询后不久,二年级之中开始传出绵贯学长交了个年纪比他大的女朋友(补充一点,学生会里头,是会长听到这件事后,开心地仿佛自家喜事般地告诉我们)。
我完全误以为是情况有变,绵贯学长和戏剧社鹿野学姐顺利交往了。可是某天午休,我在走廊上遇到绵贯学长时,走在他身边的是一位凛然的高个子女生。
注意到我的视线,绵贯学长红着脸说出很像藉口的话:「呃,我们没在交往……啊,成田的头不要紧了吗?」但当我看到那位以不安眼神看着我和绵贯学长说话的女生之后,就确定那位「传说中」的女朋友肯定是这个人没错。
我在笔记本里留下跑涂鸦,加了个「帅气的女生」,并将她和绵贯学长中间画条线。要加心形记号或许还嫌太早。
就这样,这消息起了诡异的作用。
事情被加油添醣成「二年级的绵贯找羔羊会讨论恋爱问题后,就交到一位三年级的女朋友」。
这件事甚至引起新闻社的注目,校内出现了「羔羊会不容轻忽」的评价。
身为羔羊会成员的我们也因为谣言内容本身无误,加上不可能公开绵贯学长的详细咨询内容,只好默认校内的新闻报导。会长不出所料地只是笑笑说:「搞不好我们会一炮而红喔。」 (看着会长的成田同学则叹气小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谁乱传的……」这是什么意思呢?)
或许是谣言的关系,后来不少咨询者上门,不过他们多半是基于好奇绵贯学长的事情而来,所以问的全足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靠我们就能够应付了。
因此我和仙波同学第一次说到话,是直到绵贯学长事件之后最奇妙的一次咨询——宍仓学长的咨询碰壁的时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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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7 17: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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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VS三国志
第二话·VS三国志
Part-A:「本日咨询」(来自「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会议记录)
〇咨询者:宍仓彻(2年A班(※1))
来找你们问些奇怪的事情,真是抱歉。可是我真的很烦恼。
绵贯那家伙(※2)说来找你们一定会有办法……所以,拜托你们了。
(※1)二年级的宍仓学长个子很高,长相精悍,不过没有粗野的感觉,比较像是斯多葛学派的禁欲主义者。因为他堂堂的体魄,以及外表显而易见的体能,有不少社团找上他,不过全都被他以「不习惯团体行动」为理由拒绝了。这件事情在二年级体育类社团之间颇出名。
(※2)绵贯学长就是上次利用本咨询会的二年级绵贯司,与宍仓学长自国中时代就是朋友。说实话,我们给了前来咨询的绵贯学长错误的答案,因此包括我在内的羔羊会成员们都很好奇,为什么他还会推荐朋友来找我们商量。
我似乎变成杀害舅舅的罪大恶极之人了。
嗯?不不,我当然没有真的杀人。
只是有人放出这类谣言。
大约从上礼拜开始,学校里擦身而过的家伙们只要见到我就会窃窃私语。我虽有些在意,不过——这话我自己说似乎有点奇怪——我这人向来不在意旁人说什么,因此常放着事情不管,直到造成实际伤害为止。
但是我从小学起就认识的死党,也就是坐在我附近的须川半开玩笑地对我说:「听说你谋杀了有钱的舅舅,还追求刚死老公的舅妈?看来可爱的学妹似乎满足不了你。」事情到了这地步,我已经无法坐视不管。这玩笑未免太过头了,而且有几件事情我也觉得不对劲。
的确,我舅舅前阵子刚过世。
但不是被谋杀的,纯粹是饮酒过量引发急性心脏衰竭。根据医师的诊断结果也没有可疑的地方。听说他的身体原本就不好。我们根本不住在附近,关系算不上亲密也称不上疏远,所以详情我不是很清楚。
顺带一提,我舅舅不是特别有钱。再说舅舅除了太太之外,还有三个小孩,所以就算他再有钱,我和母亲——对,舅舅是母亲的兄弟——事实上也不会因此受惠。
我问须川从哪里听到这件事。说实话,比起毫无事实根据且一点可信度都没有的谋杀说法,我更在意为什么会有人知道舅舅过世。刚才也说过,我们家和舅舅来往没那么亲密,所以去参加灵前守夜的只有我爸妈;我虽然出席了葬礼,不过碰巧是在礼拜天,所以没有向学校请丧假,照理说学校不应该有人知道。
我原以为须川会告诉我某个人名,没想到消息来源居然不是个人。他得到的消息姑且算得上第一手资料。
我想各位应该也知道有个新闻社和电脑社共同使用的校内网路布告栏——我以恶魔手段逼迫舅舅,最后甚至逼死他的种种内容,就公布在那里。
我马上去资讯室,但我不太会用电脑,于是麻烦碰巧在那儿遇到的一年级中濑华帮忙查看那个布告栏,可是到处都找不到那则消息。本以为可能是上了须川的当,可是他不是会撒这种无聊谎言的人。和中濑谈过后才知道这类布告栏只要出现消息来源不明或毁谤中伤个人的内容,管理员就会予以删除。也许是已经被删掉了。
老实说我并没有打算积极处理,但一想到有人将过世亲人的隐私暴露在布告栏上随意流传,身为舅舅的亲戚,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我向中濑道谢后,原本准备前往电脑社沙但中濑告诉我,对布告栏内容有意见的申诉信通常是寄到新闻社,所以建议我先去新闻社。而且中濑表示她的国中学长人在新闻社,可以帮忙疏通。要麻烦她这么多事情,我也相当过意不去,不过有她在,事实上真的帮了不擅言词的我一个大忙,于是我和她约好过阵子一定回报她之后,便跟着她一起到新闻社去。
幸好新闻社还保留着删除的讯息——好像是叫备分?——不过当时新闻社正好急着处理绵贯找你们「羔羊会」咨询的消息,所以他们只说:「东西就存在那边的电脑Local端里,你自己找吧。」完全任由我自行动手。这是我的私事,如果我会电脑的话,照理说应该自己动手,但我不晓得布告栏之外的东西该怎么操作,所以……我满心羞愧地再度麻烦中濑帮忙调查。中濑的脸上没有任何排斥,帮我搜寻历史纪录,我想大概是为了回报我上个月的帮忙吧,真是个好女孩。
但是看了结果之后,我呆住了。除了舅舅的事情之外,还有一大堆与我有关的谣言。我已经将原文影印交给会长了,各位等会儿可以传阅。内容主要是——
『宍仓彻是可怕的家伙。他国中时期曾把几个看不顺眼的老师送进医院,连校长也怕他,所以没办法处分。』
『宍仓彻打倒三名飙车族。』
『他很花心,建议别靠近。』
『他在邻县的医院痛殴轻佻的晚辈,晚辈可怜兮兮地惨叫。』
『不参加社团活动是因为他每天忙着打架。他昨天也把聚集在便利商店的十名西高不良少年强行送进医院去了。』
『看见他穿着外套时要小心,他身上一定带着刀。』
『T.S.是邪恶宗教团体H会的储备干部,背后有人撑腰抹消暴力事件。』
『他对女人没兴趣。』
……谨慎起见,只是为了谨慎起见,我稍微解释一下。
这些全都没有事实根据。我虽打过架,但顶多是两只手就能够数完的次数罢了,而且也不曾把对方打到必须住院。
啊啊……还有,嗯……很丢脸的是我完全不曾和女生交往过,话虽如此,不代表我特别关注同性,纯粹是不擅长交朋友,尤其是没机会认识女孩子而已。
我的母亲娘家是经营寺院(※1),我偶尔会去帮忙,所以多少称得上是宗教相关人士,但绝对没有胡作非为。那间寺院几百年前就在这一带扎根,也就是位在隔壁县的无仓寺,也许有人知道也说不定。那间寺院还经营幼稚园和照顾儿童的相关设施……嗯,也算得上是这附近规模不小的寺院就是了。
(※1)我不自觉深深认同并与成田同学面面相觑。宍仓学长冷静的举止和莫名严肃的说话方式,原来是家学渊源。(下一刻,成田同学却对我说:「和佐佐原很像。」我看起来也那么严肃吗?)
然后,那些乱七八糟的留言之中,最新的内容就是舅舅的死是我的杰作。
嗯?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留言只是碰巧和事实同一时期发生?
啊啊,我也想过这点。中濑也问过我同样问题,不过我有无法善罢甘休的理由。
在说明理由之前,我先把有问题的留言之中内容最长的那一则,一字不漏地念给大家听。
『宍仓彻终于杀人了,而且对方是妈妈的兄弟。
宍仓上个月与平常就经常起冲突的舅舅吵架,当时虽然当场就分开了,但心中老早看不起庸俗舅舅的宍仓,开始计划着要让舅舅从这世界上消失。
他注意到舅舅的心脏毛病,找人送了瓶危险的假酒过去,安排成发病的假象。虽然未经确认,不过也可能是在酒里掺入某些药物。
宍仓的舅舅在隔壁县也是一位知名的资产家,因此宍仓彻能够因为他的死谋得莫大利益。
冷酷、残忍、对敌人毫不留情的铁石心肠堕天使,这就是宍仓彻。
对这则消息抱持怀疑的人,可以查看黄信社这家葬仪社上个月的葬礼纪录。在那里可找到宍仓舅舅的名字。』
……欸,这全是一派胡言,甚至可说是胡说八道,搞不好已经是诽谤中伤了。荒诞无稽、不讲理也该有个限度。
可是我很在意这篇留言的几个地方。
首先是舅舅的死因。为什么对方知道和心脏有关?连是喝酒导致这点都晓得……但是,欸,这也算普遍情况,或许只是蒙对。
问题是连葬仪社的名字都说对了,这就不能称作巧合了。我刚才也提过,母亲娘家是寺院,因此对葬礼等等相当熟悉。黄信社是位在隔壁县的小型葬仪社,靠着上一代传下来的八成老顾客及他们的介绍,才能维持生意,很难说他们是知名的葬仪社,连我都是因为母亲娘家在同一个县内才会晓得。舅舅的葬礼的确是交由黄信社处理。我父亲曾拿着他们的简介回来,所以我能够确定,再加上奶奶当时还不讲理地怒骂说:「怎么可以把不吉利的东西带回来!」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也就是说,写出这一则留言的人,对我舅舅的死相当清楚,尤其连葬仪社的名字都写出来了,更教人感觉不舒服,我担心万一对黄信社造成困扰就麻烦了。
因此事情到了这地步,我必须揪出真正的诽谤者……不,不知道真面目也没关系,总之必须避免舅舅的隐私继续散播出去。
所以我来请各位帮忙,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1)。
(※1)说完,坐在位子上的宍仓学长深深鞠躬。会长还是一如往常地露出微笑说:「当然。可是光凭目前这些内容,似乎仍无法锁定犯人。」
啊啊……也对。光凭刚刚的内容,你们只知道我无法对犯人继续保持沉默。
首先从大方向来说,目前能够确定的是那个布告栏有些限制,只能在校内使用。也就是说这个低劣的爆料者是校内人士。然后——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按照中濑的说法,从IP来看,可以确定犯人使用的是资讯室的电脑。
另外,由调查结果逆推谣言的出处后会发现,消息果然全部来自那个布告拦。这调查结果不是我个人做的,是透过须川和绵贯,以及充满好奇心的戏剧社社员们协助才完成,因此值得相信。
终极作法就是派几个人以资讯室为主进行监视,但学生会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再说我希望避免把事情闹大、被老师找去约谈。
——事实上我心中有个可疑人选。如果是那家伙,对舅舅的死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也有办法打听到,再加上他对我似乎怀抱恨意。
我原打算直接找对方质问,但中濑非常反对。她说如果声张出去就糟了。而且那种人很可能以下犯上,做出什么不妙的举动。最好等找到铁证或能够断定的推论,再和对方交手也不迟。
所以接下来我要仔细说说那个可疑的家伙,希望你们能够帮忙找到方法逼他自首,或是帮忙确认犯人是不是他。
提到那个可疑的家伙,就是一年级一位名叫久山的男生,他是我的远房亲戚。话虽如此,我知道久山也是上个月的事而已。我们是在医院遇见的。
当时我母亲因病住院,那是母亲娘家附近最大的综合医院,距离我家很远、交通不便,不过因为母亲从小就看的医师在那里执业,所以确定住院时间后,就选择住进了那里。补充说明一点,我舅舅病危时也是被送到那儿去的。
每逢假日我都会去探望母亲,记得是上个月初,就在出院前二天,母亲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因为住院生活太无趣,她开始天南地北随口聊问:「对了,你们学校有位和你同年级的女孩子叫『鹿野』吧?她好吗?」真的很碰巧我正好知道这名字。鹿野是绵贯的同班同学,我也因此和她说过两三句话。我很老实地说:「可以说好过头了。」接着母亲像得到什么心灵支柱般地关心。因为她太开心了,我不好意思继续追问。
当天回家时,我在医院走廊上遇见一对争执中的男女,男生就是久山。他在医院里穿着花样夸张的皱巴巴衬衫,总之是负面意思的醒目。
后来我听说是院里医师的女儿帮父亲拿换洗衣物来,碰巧被久山给缠上了。久山似乎是到医院来探望出意外的朋友,却因为那位朋友和解不顺利而气愤,因此迁怒碰巧出现在那儿的同年级女孩子。
四周虽然有几位住院病患和探病的人,却很不凑巧地没有护士等医院人员路过。我不希望在母亲住院的医院内引人注目,可是要我放着有麻烦的女孩子不管更难受。
没办法,我只好出声喊了久山。我说这是医院别乱来,还说那女孩似乎有事要办,让她过去。结果久山生气地说:「与你无关,少管闲事!」欸,情况有些各执己见就是了,后来久山愤怒扑过来,我逼不得已将他的手臂反剪到背后,扭着胳臂压在墙前。说实话我原没有打算闹到这地步,所以也是满心不解到底怎么回事,这时候医师总算赶过来,而且正是久山冒犯的女孩父亲。他听了战战兢兢在旁看着的女儿解释经过之后,马上介入调停。
久山瞪着我,又顾忌仲裁的是纠缠女孩的父亲,最后逃跑似地离开了。医师父女向我道谢,我也连忙推辞快快回家去。
知道久山的来历是母亲出院之后。母亲的院友正好看见我和久山起争执。母亲因为知道亲戚久山的样貌,于是话题有了连结,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久山就读我们学校。母亲有些担心,我告诉她只是小事情。
第二次遇到久山是隔天在学校内,午休时碰巧在走廊上遇到。既然就读同一所学校,在校内遇到也是理所当然,再说我们年级不同,所以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算运气不好吧。
当时久山和几个人走在一起,似乎正要前往学校餐厅。看到我,久山露出惊讶神情后,说了些「原来你是学长」、「那件事我可没忘了」等等不消他提醒的事情。可是说完后也没有什么后续的作为,看来只是后悔自己先离开的样子很像落荒而逃。结果我俩就在走廊上互相看着彼此。我快速点了下头。总不能一直站在走廊正中央,再来医院那次先回以有效攻击的人也是我。
因为我干脆退开,久山一时间不知所措又困惑地动也不动。看来我的作法反而伤到他的自尊,久由涨红脸说了句:「你少得意!」就离开了。
从那之后我就没见过久山。不过听母亲说,他似乎也有出席舅舅的纳骨仪式。我刚才也说过,他是我的亲戚,所以和舅舅家有往来也没什么奇怪,当然也清楚舅舅为什么过世,以及由哪间葬仪社负责葬礼等等。
我归纳了一下,久山他——
一、清楚舅舅过世的详情。
二、可利用资讯室的电脑在校内布告栏上留言。
三、有动机散布我作恶多端的流言,因为他对我怀恨在心。
——这些条件完全吻合,却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就是犯人。
如何?有办法顺利把他逼出来吗?或者犯人并不是他?那么这一切又是谁做的?
我希望听听各位的意见,拜托你们了。
Part-B:佐佐原三月
呼……终于打完了。我轻轻叹口气,从学生会拥有的唯一一台笔记型电脑——这是好几年前的老古董了——抬起头。
和成田同学不同,我对打字并不拿手,因此轮到我制作会议纪录的日子几乎要拚上老命。好了,我必须趁着记忆犹新时,确认看看内容有没有打漏……
就在我喀嚓喀嚓打字时,羔羊会的所有成员开始针对宍仓学长的咨询内容进行讨论。都怪绵贯学长事件闯出名号的关系,参加成员稍微多了几位,让原本就狭窄的第三会议室变得更拥挤。
「嗯嗯嗯……这位久山的确很可疑,可是没证据的话,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对吧?」
「别突然停止思考啊。」
「可是这种情况下,『犯罪现场』是网路上的布告栏对吧?幸好已经知道贴留言的电脑在哪里,可以尽快安排埋伏。」
「谁要去理伏呢?这……没有学校方面的许可,不可能进行吧?」
「再说流言已经流传到某种程度了,如果久山不打算再来散播第二次,埋伏也没用吧?」
「说得也是……真是急死人了,这状况看来犯人铁定是久山没错啊。」
「说到这,他刚才提到的中濑华,是漫研社那位小博士吧。她是我妹的朋友。」
「小博士?」
「嗯,听说她相当热衷于小说、连续剧等,对设定方面也相当深入,所以非常熟悉。虽然是个好女孩,但偊尔会脱离现实。
……这么说来,听说她最近迷上了某位学长呢。」
「咦?呃?话题转向了吗?我突然感兴趣了!」
「喂,你们吵死了。和中濑无关吧。」
「呐,这次的目的不是为了锁定犯人,而是为了阻止流言继续散布下去。既然这样,请新闻社帮忙报导更正——」
「事主不是说了不想声张吗?」
……讨论仍在继续,不过有逐渐重复右侧内容的趋势。这是自绵贯学长的咨询之后,又一次的难题。
我也一边重新确认会议纪录,一边思考着——看来的确找不出能够确定久山就是犯人的证据。话虽如此也看不出还有其他犯人的可能性……
会议就在议论纷纷之际进入了休息时间。与绵贯学长时相同,会长认为暂时休息一下或许有助于想出好方法。
我和平常一样,开始在笔记本上描绘相关人员的漫画,同时看向隔壁座位的成田同学。和我同样是一年级书记的他正卷动笔记型电脑的画面,确认着会议纪录,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注意着房间角落那扇门。
「您有什么想法?」
「嗯,我觉得很好。和之前一样没有漏字错字,也没有漏打的地方。」
我问的是宍仓学长咨询的事情,成田同学却回应我会议纪录的状况。欸,他会搞错也是理所当然。
我直到进入学生会之前,几乎不会打字,一开始多半是成田同学协助或修改。而我会当上学生会书记的理由,也是因为朋友向学生会推荐说:「她家里经营书法教室,还在许多比赛里得过奖。」与会议纪录电子化的现状十分不相称。
尽管如此办活动时,学生会仍必须准备看板或在黑板上写板书,这种时候就由我负责(附带一提,现在立在会议室外头的「烦脑咨询络绎不绝 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立牌正是我的拙作)。成田同学对我说:「不然,一般的会议纪录就由我来吧。」但也不可能全都交给成田同学缮打,因此内容相对较短的咨询会会议纪录就由我们两人轮流负责。
补充一点,成田同学进入学生会不是自荐也不是别人推荐,而是因为书记人数不足,被会长半强迫加入的。这是因为会长和成田同学住得很近,从小就认识。有次曾亲眼见到成田同学问:「为什么挑上我?」会长说:「因为田真你很适合这类工作呀。」——成田同学露出极厌恶的表情——成田同学的全名是成田真一郎。我听过班上同学叫他「成田真」,看来更亲密的人则是叫他「田真」的样子。
我不着边际地乱想着,并重新开口问道:
「不,我问的不是那个……而是布告栏的事情,您也觉得犯人是久山吗?」
「啊啊,那件事啊……」
田真……不是,成田同学表情认真地交抱双臂,模样突然变得几分成熟——我不自觉转开视线。
……不是针对成田同学,看到羔羊会的其他人露出这种表情时,我的胸口就会有些疼痛。我平常不太显露表情,总是被周遭旁人提醒随时都要表现出严肃或轻松——让想看到这些的人看见。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
因此大家看到此刻的我,应该会认为我正严肃地思考问题。然而事实上我现在——
非常开心。
「嗯嗯……是这样吗?」
成田同学的「是这样吗」纯粹是口头禅,当他要说些不确定的内容之前,一定会用这句口头禅开头。
「我刚刚也看过布告栏的备分原文了,如果说是久山干的,似乎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不合理?」
「看,这边。」
成田同学把列印出来的布告栏内容递给我,指出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肩膀轻触让我身体僵硬,不过成田同学看来似乎不以为意。
『在某家医院与某位吊儿郎当的学弟争执,靠蛮力架住学弟,直到那位学弟发出哀号才放手;学弟抱着被毫不留情弄脱臼的关节落荒而逃。』
……原来如此。这则留言显然是夸大了宍仓学长与久山同学在医院发生的纠纷。所以久山是当事人,知情也是理所当然,但没理由用这种贬低自己的写法留言。
「的确,虽然没写出自己的名字,但这内容实在很难相信由本人下笔。」
「嗯。还有,因为久山在医院搭讪的女生也是这学校的学生,如果传言流出去,肯定第一个被锁定吧。」
这么说来,久山同学的确是纠缠了某位碰巧遇到的同学。刚才重读了会议纪录,可以证明成田同学记得的内容没错。
「可是,不管怎么说宍仓学长也没那么多亲戚,再说也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的人选。 」
「假设葬仪社家里的孩子也念这所学校呢?」
「不,因为那么一来的话……嗯?」
成田同学姑且认真地正要回应我的随口说说时,突然因为想到什么而说到一半就停住。
「有这个可能吗?」
他又推翻自己的想法,同时也否定了我的想法。
「知道宍仓学长与久山在医院发生的事情本身就很奇怪。那则内容与其他内容不同,太过具体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最符合条件的果然仍旧只有久山同学了。这么做有点夸张,但看来只有监视资讯室了?」
「……」
眼看着对话走入死胡同,我提出没什么建设性的提议,只见成田同学再度交抱双臂——脸上表情有些焦躁,接着他又和刚才一样,瞥了瞥通往隔壁房间的那扇门。
……?我记得隔壁是文化类社团使用的资料室,那里有什么?这么说来,他从前阵子开始只要使用第三会议室就会注意隔壁房间。
成田同学这样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最后终于抬起头看向我,似乎下定了决心。这或许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左思右想的表情。
然后——
「可以陪我去一趟隔壁房间吗?」
……
……呃……
这是什么意思?隔壁房间怎么了?我若无其事地问,他说是资料室。我想不出我们两人去那边的理由。这是我不知道的黑话或什么吗?
成田同学似乎发现自己的要求太过唐突,或者是因为我的反应太奇怪,他连忙补充说明。
也就是说——隔壁房间有位脑袋非常好的人,或许那人有办法解决这次的咨询,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对方非常讨厌自己,之前曾经做出让对方极度不悦的事情,因此对方完全疏远自己,没有转圜的余地。在这情况之下很难自己一个人过去找对方——所以希望我陪他一起去。
既然是这么回事,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于是我点头答应。成田同学明显松了一口气,竖直手掌说:「我会记住你的恩情。」
……对方那么难相处吗?我有点不安。
姑且看了会长一眼后,成田同学打开资料室的门,我也跟在他身后。
接着——
「啧!」
一道清脆响亮到吓人的咂舌声,迎接进入资料室的我们。
我也吓了一跳,不过成田同学马上脸部抽搐起来,以颤抖的视线看向发出声音的主人翁。
——那是位顶着看来没梳理的乱发、戴着眼镜的女孩。她趴在桌面上的奶油黄色抱枕上头,读著名为《非A世界(The World of Null-A)》的文库本。那狠狠皱眉的表情仿佛把苦虫当口香糖咀嚼似地极度不愉快,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也能够看出她正喷发出足以扰乱电波的强烈不爽离子。
我不晓得她的名字,不过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的姿势让我无法确认领带的颜色,不过成田同学——
「仙波。」
直接叫她的名字,大概是一年级吧。
被直呼名讳的女孩子——仙波同学,继续摆出不悦表情无视成田同学,不过她瞥了我一眼。
……原来如此,看来她的确很讨厌成田同学,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讨厌。这或许是我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如此浓烈且直接的敌意吧。
没办法,我只好开口:
「您好……我是学生会书记佐佐原二月。」
「仙波,仙波明希。」
仙波同学干脆回应我。她看着我的视线虽干涩,声音却不是那么冰冷。我找不到她应该对初次见面的我态度和善的理由,因此她也许只是单纯想惹成田同学生气。
「……学生会的人找我又有什么事了?」
问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根据成田同学的说法,这个人拥有清晰的头脑,能够解决这次咨询……我该告诉她咨询的内容吗?早知如此,我应该把打了会议纪录的笔电带过来的。
可是没想到成田同学居然直接说:
「我们想借用你的智慧。你也听见了吧?宍仓学长的声音很清楚。」
一时之间我不了解他的意思,不过我马上就注意到了,这个房间能够清楚听见隔壁会议室的声音。比方说,现在也能够听到宫野学姐正拚命向会长鼓吹自家带来的红茶有多好喝。就算是为了窃听而刻意设计,也没办法听得像现在这般清楚。真是太奇妙了。
咦……?会议室的声音泄露出去,这样子好吗?
我开始感到不安,可是另外两人似乎完全没摆在心上,让我莫名地无法开口。等一下再问问成田同学这状况,以及仙波同学为什么在这地方看书吧。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仙波同学。听到成田同学的话之后,她的太阳穴一带爆出血管,几乎用肉眼就能够确认——在我看来是这样。
「你说啥?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欸,应该只是完全没意义的幻听,或者是某处的社团活动以前卫艺术表现陶醉初春之人的声音吧。」
成田同学也露出了一样的表情,以夸张的动作伸手按着后脑杓。
「啊啊,头好痛……差不多就像是被底部橡胶剥落的老旧胶带台,毫不留情狠狠砸到般的痛啊……这等级可以判处轻度伤害罪啊!」
「唔……你的意思是只有后脑杓太寂寞了,正面也要来一下吗?」
咚!巨大的声响让我吓了一跳,一看,仙波同学拿起多年没使用的蓝色胶带台敲向桌面。成田同学脸色苍白——那副模样好像是最近的心灵创伤遭受刺激似的——差点要趴下,但仍尽力阻止自己的动作,与仙波同学互瞪。
……欸,不管是后脑杓还是胶带台,我完全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总而言之可以说是一触即发吧,仿佛下一步走错的话就会出人命……恐怕还飘荡着一股没意义的紧张感……
我战战兢兢地介入调停。
「那个……我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不过请您们两位先冷静下来。成田同学也是,已经没时间了,快点把要说的话说完吧。」
我算准表现出软弱态度,他们两人都不会听我的,于是拚命装出强硬的声音。「对不起。」成田同学小声说完退开。仙波同学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仍清脆地啪答一声阖起书本,背靠着摺叠椅摆出准备听话的姿势。
这时我总算能够看清楚仙波同学;与第一印象相同,不修边幅也不在乎制服的皱摺,不过或许是完全没化妆的关系,她看来犹如日光灯一般的白净,整体而言不会让人不快。
她的声音仍旧慵懒,同时清脆。
「……和上次一样是吗?只要我不说话,你们就不打算放我回家。
好了,这次想问什么?」
成田同学开口的话,谈话似乎会无法顺利进展下去,于是我代为开口:
「嗯……既然您都听见了,我就省去内容。关于刚才宍仓学长询问的事情,有办法证明久山同学就是犯人吗?」
「没办法。」
她立刻回答。
可是这次不是敌意也不是拒绝,只是单纯告知事实的否定罢了。
刚才曾怀疑久山同学不是犯人的成田同学,一点也不意外地换个问题。
「所以你断定久山不是犯人?」
「可以这么说。」
「那么你断定是谁……?或者说,可以锁定是谁吗?」
「……我能够做的只有提示你们一些可能性。
不过咱们温柔的成田同学只要一不满意,又会擅自作主漠视我,充当所罗门王胡乱判决。」 (注 所罗门王的判决 两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来到所罗门王跟前,都嚷着说自己是孩子的母亲,要求所罗门王主持公道。所罗门王见她们争执不下,便下令「把孩子砍开」,一个母亲各分一半。此时其中一位妇人立即大哭,宁可让出婴儿给另一位母亲。所罗门王于是下令将孩子交还给哭泣的妇人,说:「孩子是属于那个不愿意看到婴孩被杀的母亲。」)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度紧绷……到底出过什么事?
但是这次成田同学干脆让步。
「……是我不好。那件事我没道歉吗?」
「就我记得没有。」
「……你要我道歉几次我都照办,拜托,仙波,这次的事情只要有一个差池就会变成犯罪了。好吗?」
「……我不认为有那么夸张。」
或许是成田同学老老实实道歉了,仙波同学总算收起怒气,不过这回转而忧心忡忡地叹气。与其说是没劲,她的反应比较像是觉得无趣。我战战兢兢地问:
「您的意思是?」
「等等……在那之前,有件事情我必须先确认一下。你们两个谁都好,去问问宍仓学长——」
听完仙波同学接下来说出口的「确认内容」,我和成田同学忍不住看向彼此。这么说来在一开始咨询时,她的确说过为了回报上个月的帮忙云云……
在我回想之时,成田同学已经回到会议室。这个问题很单纯,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吧。
当然——这里只剩下我和仙波同学两个人……老实说,我觉得莫名尴尬。仙波同学无所谓地玩弄抱枕——仔细一看,上面好像有脸,应该是布偶吧?
我是无法忍受沉默的类型,虽不至于闲得发慌,且这个人又是我不擅长相处的类型——但总觉得继续沉默下去的话,我掩饰好的内心似乎会被她看穿——
心一横,我决定开口问问一直很想知道的问题:
「请问……仙波同学,您为什么那么讨厌成田同学呢?」
仙波同学似乎快睡着了,所以愣了一下转向我。
「你喜欢吗?」
我想我的沉默八成只有一瞬间。
「普普通通。」
「这样啊。为什么?」
仙波同学……该怎么说,很快?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慢了一拍,同时也简短回答:
「……因为他是好人。」
「那么我就是讨厌好人。」
说完,她的视线再度回到布偶身上,眼神充满着无趣。
我心想,应答真有技巧。和我平常惯用的方法一样———答案让对手感觉模棱两可,虽然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却没有泄露出自己的想法。
所以,照理说应该就此打住才对。我如果是仙波同学的话,当我用那种方式说话时,就表示我没想要继续聊下去。可是——
「您的回答是在回避问题吗?」
不晓得为什么,我继续追问了。然后同样晚了一步才反应过来。
因为再度抬起头的仙波同学,稍微露出了笑容。如果不是我的自我感觉良好的话,我想那是正面的意思。
——我心想,这个人和我不一样。或许外在是类似的,但是内在完全不一样。我感觉谢自己想要弄清楚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而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惊讶。
「你好认真喔,佐佐原同学。」
「不是那……」
「我喜欢认真的人。」
「……成田同学不认真吗?」
嗯——仙波同学偏着头说:
「厨房里跑出来的黑色东西,不管哪个品种都活得很认真,虽不具威胁性,但光是感觉到其存在就惹人厌。而那家伙就是那类东西。」
……这比喻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从仙波同学天真无邪的表情可以分辨,与刚才不同,这是她真心的答案……我心想她笑起来真可爱,也想到成田同学大概会想哭。
认同之后,我突然感到丢脸。怎么会和初次见面的人说这些呢?
「啊、那个问了奇怪的问题,真是抱歉……」
仙波同学没有回应,反而问了其他事情:
「我从刚才开始就很想问,那样说话是你的习惯吗?」
「是习惯。」
「习惯啊——」
小声重复我的话之后,仙波同学不再开口。与其说是沉默,比较像只是没有话好说了。对方开口发问的话,就必须不断回答,所以绝不主动开口——她也许是这样的人。
我也因为没话好接而不发一语,不过这回的沉默之中没有任何不舒服。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仙波同学的笑容吧。
然后,像是看准了沉默的时机,成田同学回来了。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只是微微歪着头一边说:
「事情和你说的一样,仙波。」
「是吗……那么可能性就大幅提升了。」
仙波同学把布偶重新摆在腿上,淡淡吐出一口气。
「散布宍仓学长那些乱七八糟流言的人,就是中濑华。」
……?这是怎么回事?
仙波同学要求找宍仓学长确认的事情是「在医院里,从久山手中救出的女学生,是不是中濑华?」所以我一直很好奇:假设是的话,那又如何……?
成田同学倒是不觉得惊讶。
「……的确,犯人若不是久山的话,其他能够确切知道医院一事的人,就只剩下被救的学生本人——也就是中濑了。我没想到那女学生是中濑,不过我也考虑过这点。」
啊,成田同学刚才说什么说到一半又自行否决的,就是这件事吗?原来如此,只要利用消去法,至少能够得知在宍仓学长所知范围内,除了中濑同学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符合条件了。但是——
「但是如果是这样,中濑为什么会知道宍仓学长的舅舅怎么过世的呢?啊,我也顺便问过了,宍仓学长告诉中濑关于舅舅过世的事情,是在布告栏上写出杀害舅舅种种留言之后。」
「真没想到你这么机灵……中濑同学的父亲是医生对吧?而且就在宍仓学长的舅舅被送进的综合医院里服务。
——以下是我的猜测,中濑医师得知帮助自己女儿的宍仓学长的母亲在住院后,很可能告诉自己的女儿,他的亲戚是在自己的医院里过世。」
虽然只是猜测,仙波同学却毫不犹豫地说得头头是道。真可谓是不负责任的发言,事实上她也真的没有任何责任。
而且若想要推翻她的猜测,条件未免太过齐全了。虽然也应该考虑医师职业道德等等,不过没有时间陪伴家人的父亲,的确有可能日夜拚命找机会和女儿说上话。
总之,关于她怎么知道舅舅的死,这假设可以接受,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个最基本的疑问。
「可是……您为什么知道学长救的人是中濑同学呢?」
「因为有动机的除了中濑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仙波同学回答得很干脆。但实在教人不解。
「您是说动机吗?我可以理解中濑同学对宍仓学长心怀感恩,但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要对学长怀抱恶意……」
「你说得没错。假如——中濑华其实是位个性扭曲的黑心女,对于宍仓学长自诩为路过的正义使者、帮助自己的行为感到屈辱而一心想要复仇——这件事情不成立的话,她没有理由那样做。
没有怀抱恶意的理由。」
「……把学长写得像是不良少年漫昼中的英雄、对女生没兴趣、最后还杀了舅舅,是个可怕的男人,这样不是恶意是什么?」
「是为了让宍仓学长成为诸葛亮。」
……?
我和成田同学都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而愣住,好一会儿只能够眨眨眼。
「诸葛亮。你们不知道吗?诸葛孔明。」
「呃……三国志里面的?」
当然是三国志的人物,但或许是抓不到重点的关系,成田同学回答得不太有自信。
仙波同学把下巴埋进布偶里似地点头。
「对,就是中国史书《三国志》中立传的人物。他对于三国之中最小的蜀国建国及运作有着莫大的贡献,是一位清廉的大政治家。」
「这和宍仓学长有什么关系吗?」
「后代根据《三国志》为蓝本,写了本小说叫《三国演义》。平常我们日本提到《三国志》指的多半是这部《三国演义》,它就是这样一本著名的小说。」
「我只读过吉川英治的《三国志》……」
「啊,那部是承袭《三国演义》的内容。」
感觉自己跟不上话题的成田同学无力地说,于是我把从爱好历史的伯父那儿听来的知识告诉他。
仙波满意地说:
「开头和曹操的部分虽然大幅修改过,不过总而言之那和我们在谈的事情无关。
《三国演义》是以史书《三国志》为故事蓝本重新改编的小说,改成了以建立蜀国的刘备等结义兄弟及诸葛亮为主角,特色是英雄化。」
「因为史书的《三国志》之中把魏当作正统,所以形象大不相同。」
「没错。因为史书完成于晋朝接受魏禅让帝位之后。
至于为什么换了『主角』这部分太冗长,而且和我们现在的事情无关,所以我就不解释了。总而言之,《三国演义》之中大幅补充、强调蜀的主要人物——特别是刚才一直提到的诸葛亮的活跃场面。」
「……听起来果然和宍仓学长的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
成田同学小声说。
仙波露出微笑。像模型一般的微笑。
「你妈没告诉你别人说话的时候去死一死吗?」(注 日文中「死」和「安静」同音)
「对不起,我会保持安静。」
「哎呀,这样吗?你去死,我也无所谓哟?快去死。」
「说着说着就变成要求了吗?」
「能否劳驾您去死呢?」
「我可是诚心诚意的耶。」
成田同学呻吟般的抗议遭到完全忽视。
「继续说下去——
我重申一次,《三国演义》之中的诸葛亮显然比史书《三国志》里头还要活跃。或者可说他活跃在另一个空间中。设祭坛祈求刮大风,摆出诡异的石头八阵图上让人进去就出不来,还有供上馒头代替人头平息水神等。
但是读过这些『活跃』的行径后会发现许多地方启人疑窦。比较大的几个例子是:
『拿「因为我们在上次战争中唤来大风」或「我们是高贵家族的末代,别把我们当地痞豪族般遗漏」种种戏言当作藉口,不愿归还借来的土地』、
『将义愤驱使下前来投降的将军,以「反骨之相」为理由狠狠骂一顿后杀掉』
……等等。当然在史书的《三国志》之中没有这类不合理的言行举止。」
「光是这样听起来,与其说他是位名军师,倒不如说他是文化流氓。」
「光是听到这些的话,没错……」
成田同学不晓得为什么头上冒汗,话说得小心翼翼。
……等等?可是这样不对吧?诸葛亮先生明明被写成是个英雄,为什么会出现这般恶劣的行径呢?
「《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当然并非打算把诸葛亮写成邪恶之人夕相反地,他希望表现诸葛亮的口才及卓越的识人之眼,才会特别捏造那些小故事,所以显得不自然。尽管如此一般大众却毫不怀疑地为诸葛孔明的活跃而喝采,说来真是盲从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话题总算接上了。
既然后世的人会基于善意,替有德的大政治家穿凿附会些犹如骗子般眼花撩乱的活跃故事,普通高中生当然也可能被其他高中生出于善意地施以同样手段。
「也就是说,这次那些针对宍仓学长的流言都是——」
仙波同学重重点出今天最深的一次头回应。
一是演戏,捏造的效果。
这么一想的话,中濑华就有充分理由了。
如果诸葛亮只是个普通的清廉政治家,将无法满足后世大众的期望,于是将他打造成才智比天高的天才战略家……也就是类似仙人般的超能力者;同样地宍仓学长也被打造成诞生自暴力世界的黑暗贵公子了。」
仙波同学的推论到此告一段落。
我和成田同学同时默然。
咀嚼品味着刚才听到的内容后,成田同学开口:
「不对……可是上面还写他花心、对女人没兴趣等等,就算想将他的形象打造成不受拘束的人,也不会对自己喜欢的人写这些内容吧?」
「这部分会不会只是纯粹不希望其他女孩子接近呢?这种自相矛盾的写法,虽不至于让人认定他属于两种之中的哪一种,不过已经足够让女孩子远离他了。」
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仙波也耸耸肩同意:「差不多就是那样。」大概是因为如此,成田同学开口问出下一个问题:
「话说回来,中濑究竟想从宍仓学长身上得到什么?」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女生——听说是漫研社的——喜欢创作,个性上又经常不切实际,既然如此,或许她打算将如漫画剧情般相遇的宍仓学长打造成理想男性也说不定。」
……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和仙波同学那些利用零散根据连接组合的推论不同,只是个人感觉。
等我注意到时,已经开口了:
「……动机的话,我还想到一点。」
「嗯?」
仙波同学兴味盎然地看着我。她的眼睛看起来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事实上相当机灵,一有状况就能够立即反应。
成田同学的表情则是有些惊讶。大概是因为我比平常多话,他感到意外吧。其实我自己也很意外。若是平常的佐佐原三月,陈述完必须表达的意见之后,只会沉默地聆听众人说话。
可是今天不一样。和仙波同学一说话,脑子里就会涌上词汇。我想要思考更多,想要看见更多惊讶。
「只要一散播流言,宍仓学长必然会想要找出犯人——可是学长不擅长使用电脑,希望循网路布告栏这条线索的话,势必需要人协助。」
「中濑华很可能做出近乎跟踪狂的行径,在资讯室里等着宍仓学长出现。然后佯装善意主动开口帮忙。
……啊啊,所以动机是希望多点时间一起行动?」
「简单来说就是那样……不管怎么说,呃——」
稍微踌躇了一下——我在想的不是自己该说什么才好,而是都这地步了才想到「我到底在说什么?」——我转了转视线。
仙波同学和成田同学都愣愣看着我。胆怯。不过——
我想把浮上脑海的那些内容说出口,想告诉他们,于是我继续开口:
「能够与喜欢的人一起不知所措地挑战解谜,我想一定非常开心。」
Part-C:仙波明希
他们两人在休息时间即将结束前回去。
……我又多管闲事了。
成田的事全部装作没看到就好。没办法装作没看到的话,就说应付不来就好。总有一天他会放弃的。这点我很清楚。明明很清楚,被他一问却又忍不住回答了。我输给了自己的回答欲望。
……不行,和成田真一郎扯上果然危险。如果继续和他的所作所为牵扯不清,总有一天我会受重伤。
……佐佐原这人倒是满有趣的。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不能说我已经看透她不应该被看到的部分,不过在某些基准线上看来,她和我是完全相反的人——对,其实她对别人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这样不要而拚命寻找方法,想拉近与其他人的关系。
我则是与她相反,只想快点与其他人隔绝,无关好坏,我只希望过着不影响他人、不受外界干涉的生活。就算没办法完全做到,至少也希望死在通往那个境界的路上。
尽管如此,我现在仍无法彻底切断与他人的接触。特别是无法躲避善意和委托。或许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让自己真正自由的关系吧。
所以成田真一郎对我来说是天敌。
那家伙自认自己很特别,爱好脱轨,不在乎侵犯他人。他肯定因为这种习惯吃过不只一两次苦头,然而他依然故我。
我想起他走出这房间时的样子。
他听了佐佐原的见解之后,开始陷入沉思。大概是在想,假设这件咨询的犯人真是中濑,该如何收尾。
针对这点,我姑且也发表了点意见。
「总之,向宍仓学长随便交待几句,再去对中濑说:『你所做的事情,我们全都知道了。』这样不就好了?不管她肯定或否定,一定不会再做第二次。」
如果流言仍不厌其烦地继续出现,那就表示我的假设全盘错误,或者是中濑华比想像中还要强韧。
佐佐原说:「您的意思是不要告诉宍仓学长比较好吗?」不是反对,只是觉得不解。我答说,一方面我们不晓得真相到底如何,另一方面如果知道中濑华就是犯人,搞不好会伤害到宍仓学长的人格。
幸好成田很擅长撒谎,擅长到想拿阎罗王的铁钳拔他的舌头。
这个成田却只是含糊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好了,你在想什么?
虽然我没有特别想知道。
就在回想这些时,隔壁的活动再度展开。羔羊会的其他人也提出各种意见,多半是「总而言之想办法找久山套话,如果他愿意就此收手,事情就解决了」。欸,这也是最简单的作法吧,除了被怀疑的久山之外,对其他人都没有坏处,而且也算是久山自作自受。
最后发言的是成田。我更希望他这时候能够闭嘴别说话就好。
我靠着烤派先生,翻开读到一半的书,同时听着成田真一郎紧张的声音。
「我不能断定,不过……这次的事情,犯人或许是中濑。」
我似乎看到墙壁另一侧宍仓学长说不出话的样子。
……成田会不会只是个性乖僻的家伙呢?
*
那场咨询会结束后过了三天——礼拜六放学后。
在一如往常的研究大楼资料室。
我大啖着早上在福利社买的寿司便当——它的价格在整体来说很便宜的福利社菜单之中算贵的,不过因为方便边看书边吃,所以我经常购买——同时读着从文艺社社团办公室借来一直摆着的战前作家全集。
这间学校隔周六上午要上课。直到去年为止仍是周休二日制,后来因为部分家长忧心学力与道德伦理降低,学校于是听取部分家长意见,增加授课天数,照这样看来,明年大概会变成每个礼拜六都要上课。
……麻烦透顶。真希望这些监护人在发挥他们无止尽的关爱之前,先读读《塞瑞德尼·瓦士塔尔》 (注 Sredni Vashtar,英国短篇故事作家萨基(Saki 1870-1916)的作品,故事在说一个十岁小男孩为了反监护人而建立自已的神),深呼吸之后再行动。欸,以我来说,待在家里或学校都一样,平常也待在这里直到必须回家为止,所以要说没有影响也真的没什么影响。
时间已过一点半。课后辅导大概在十二点半结束,所以没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差不多都已经回家了。这栋研究大楼也因为音乐社和戏剧社的活动场地在他处珍而一片安静。倒也不是完全无声,远处还是能够听到体育类社团的呼喊声,以及管乐社的演奏——所谓适度的环境音。
——嗯,这是最理想的生活环境了。这间资料室距离女厕很近也是优点(重点)。
只因为有点吵的成田会来就放弃这地方,着实浪费。
就在我想着这些时,便当也吃完了。压扁容器放入塑胶袋内,牢牢扎紧袋口,看向房间角落的老旧垃圾桶——水蓝色的塑胶制品上半部因为莫名的原因而发黑——有些迟疑。虽然便当里没剩下食物,但要把留着食物味道的容器丢在那里,令我很犹豫。当然之后工友先生会把它回收到大型垃圾箱里去,不过垃圾这种东西,一旦摆在视线范围之外的地方,就会被遗忘。再加上明天是假日,如果把垃圾忘在这里就回家去,资料室里搞不好会发生惨事。
……拿去丢好了。就像我对佐佐原说过的,我最讨厌那黝黑、扁平、动作快速且大小会让我记得杀它的恶心昆虫。就像讨厌成田真一郎一样讨厌。
我让原本靠着的烤派先生坐在桌上后,离开座位站起。
听到那声音,是我将垃圾丢进位在一楼尽头一个无门小房间内的大型垃圾箱之后。
垃圾箱另一侧的窗户开着,所以这边能够听见校舍后方树林内正在进行的对话。从挑选的谈话地点来看,猜测多半是密谈,这也未免太不谨慎了,不过基本上这时间照理说研究大楼应该不会有人——文化社直到去年为止,照惯例多半不在礼拜六进行社团活动——考虑一下实际状况,也不是不能了解。
我虽没有偷听的兴趣,却总觉得在意,于是凑近窗户竖耳聆听。在树丛遮挡下看不到说话者的样子,所以对方应该也同样看不到我才对。
「你、你为什么知道?」
其中一个是女孩子的声音……可能是我心眼小,老实说这种尖锐的女孩子声音会让我很不耐烦,有种高低音极度不稳定的感觉。一方面或许和她震惊的情绪有关,另一方面大概是平常很少人声说话。
「我找羔羊会咨询过后,他们告诉我有这可能……果然是你吗?」
另一个人的声音我听过。是二天前隔着墙壁听到的低沉稳重男孩子声音。
「……那、那个、学长、我、我我是——」
「中濑,你先听我说。」
女孩子慌张地语带哽咽。男孩子平静地说:
「告诉我可能是你做的那个人,还说了一些话。」
没错———那天,成田真一郎揭发中濑同学之后,还说了其他的话。
「他说,中濑也许一直很不安。」
「……」
女孩子沉默。男孩子停了一会儿,似乎只是想确认对方没有反驳。经过一段巧妙的空白时间后,他接着说下去。虽然他自称不擅长说话,但是看来母亲娘家是寺院的他或许受过什么话术训练等等。
「那个人说,你害怕一个人带着令尊的换洗衣物前往不算近的医院。已经是高中生了,一个人前往外县市并不奇怪,但是必须送换洗衣物过去,表示令尊因为不可预估的情况必须留在医院里,或是习惯性长期留宿工作。如果是这样,母亲有空的话应该也会一起去,何况那天是礼拜天。
可是事实上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前往医院,以和现在一样快哭出来的表情缠着令尊撒娇。」
「……母亲从前阵子开始就和父亲相处不融洽,父亲调职到远处的医院去,我们也没有搬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
对于女孩结结巴巴的解释,男孩只这么回应。
这回的沉默有点长。我原本打算离开,又毫无根据地认为——这情况该不会我也应该负责任吧?如果演变成不好的结果,我会作恶梦。可恶,成田,这全都是你的错,给我去死!
当我正在心中恶毒诅咒时,女孩子开口出声。老实说我本以为她会就此沉默到最后,所以有些意外。
「所以——说得也是……我很不安。家里分崩离析,要和原本不需要顾虑的人交朋友我也不拿手……没有人可以依靠。
在医院里被久山同学纠缠的时候,我才突然隐约注意到自己的不安,所以反应很夸张……我自觉对久山同学很抱歉。可是,正因为如此,当时才能得到学长帮忙,我很开心。」
她的声音在发抖,不过已经比一开始听来像惨叫的声音平静多了。男孩子就是所谓的很懂得倾听——因为身上留着和尚的血吗?
女孩子自我反省的声音听来绝无不快。
……不过对于久山的反省这部分有一半是说谎吧?那则布告栏的留言里透露出黑暗的复仇之心。果然有些迂回,不过具体说来可以确定这女生心地不好。
就在我思考时,两人的对话仍在继续。
「可是,想要找到依靠,我的力量又不够,因此你才会放出那些谣言,希望加强我充满玫击性的形象,是吗?只要认识有这种流言缠身的危险男人,就不会有奇怪的人靠近了。」
「不、不是!不是那样——!」
女孩子再度慌乱,又马上努力地继续说:
「不是那样……只、只是因为学长是很棒的人,我希望更多人知道,也可说是希望大家称赞你——」
……如果这是真心话,你的宣传手段未免太乱来了吧?又不是暴力片里头的主角。
不出所料
「中濑,你这是多管闲事。」
——男孩明确地说。拒绝。可以感觉到女孩子原本还想说的话,以及其他的一些什么都消失了。拒绝。虽然只是我的想像,不过她或许正在颤抖。被拒绝了。
……不,这全都是她自作自受。我难得没心思同情她……尽管如此,我认为自己明天早晨仍会带着厌恶的心情起床。
可恶,成田,气死我了,你要怎么赔偿我?梁柱的木条?水泥块?还是在你的脚趾间夹进烧红的铁条——
「我并不格外希望旁人畏惧我或者认同我。老实说,只要不造成困扰,我觉得怎样都好。」
正当我在脑子里罗列出所有能够想像到的私刑时,男孩子继续说,淡淡地继续。
「我只要有你认同,就够了。」
这对女孩子来说是决定性的宣言……
……
……嗯耶?
「咦?请问……」
女孩子的声音仿佛解开了诅咒。
「那是……」
「我或许不足以依靠,也或许很没用,不过既然你选择了我,我会尽我所能全力以赴。虽说你在布告栏上写的恶行我办不到,但我会试着让自己更坚强,足以保护你。所以中濑,不必再由外在打造我了。
只要你渴望我,我会回应你。」
——中濑华哭了出来。宍仓学长终于困惑地说了什么,不过我没听见,不,是不想听了。
我离开窗边回到走廊上,突然浑身无力,但仍加快脚步离开。我只想快点离开这地方。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现在是演到哪一出去了?
*
「简单说来就像是一枚钢板的正面和反面。」
到了下个礼拜,礼拜二的放学后——
明明没叫他来,成田却来到资料室——不晓得为什么佐佐原也一起来了——果然又在我没有开口问的情况下,自动说出口。
似乎是中濑华主动向学生会道歉。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听见宍仓学长与中濑的对话这件事,不过看到两人顺利进展的样子,应该也能判断。
「中濑因为在医院遭男同学强行纠缠时得救,说起来就是基于很漫画风格的无聊原因而对宍仓学长产生好感。不过那对宍仓学长来说,只是很无聊的原因,女孩子有难时上前帮忙,而对方碰巧是同间学校的学生——这对正值思春期的男生来说已经足够。当然如果只是这样,顶多记在心上而已,后来的聊天、一起行动找犯人的过程中,才逐渐发展成真正的感觉。
根据宍仓学长的态度与说法来看,隐约可以发现他对中濑抱持好感,所以告诉他在布告栏上留言的凶手是中濑,他们两人才能够抛开负担。」
……不发一语地听着他开心解说。看来他得意忘形地以为多亏有他,才诞生了一对情侣。
我开口甩了他一巴掌:
「抛开负担的人是你吧?你趁着当事人不晓得的时候,掷着他人的骰子。失败的话,反而很可能伤了所有人。——简单说来,你就是为了满足自己。」
「……这点我无法反驳。」
成田苦笑着稍微低下头……够了,少嬉皮笑脸的。佐佐原因惑地来回看看我和成田,不过没有特别介入辩护。
「想必你也自觉到自己是帮倒忙先生。」
「我只是在想或许自己的行动能够改变情况……」
「所以我才说你是帮倒忙。你啊,请记住自己是『不显示已知副档名』的同类。」
「……这么狠……?」
到这地步,成田大概还是受伤了。他无力呻吟着。
这时候,佐佐原才终于开口:
「我不太懂您的比喻,不过……说起帮倒忙,『倒』的部分……也就是向对方表达好心,这样不就已经达到行为的主要目的吗?」
听见如此新颖过头的安慰方式——忽视对方实际受到的伤害到一个清爽的地步——成田露出复杂的表情,不晓得该如何回应。
佐佐原的发言虽是义务性质,内容也颇适当,不过莫名一箭中的之处,十分有趣。原来如此,就算是善行,在说法上取「善」或取「行」,意思就会全然不同呢。
成田真一郎可谓绝对属于后者,也就是热衷于行动的人。
「不是,佐佐原……这种时候『倒』不过是『帮忙』的修饰,而实际上是——」
他和佐佐原开始展开奇妙的一问一答。我看着丝毫没打算离开的成田侧脸心想:
……这个人为什么想要改变「现在」?不改变的话,每天日子就是在无限轮回里绕圈——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喜欢这样,也努力保持这样。比起孔明,我更想当贾诩(注:三国时代的恶棍谋士,换过许多主子,最后跟随曹操)。
……
突然想起无意义的事情。成田真一郎,他的绰号。
我只在嘴里无声念着——
不圆滑(注 不圆滑的日又同「成田真」的发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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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7 17: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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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2或说序章3·成田真一郎
终章2或说序章3·成田真一郎
于是,中伤宍仓学长的谣言根源断绝后,这件事情到此结束。
宍仓学长和中濑在那件事之后,仍——不对,或许该说正因为有那件事——他们更接近了。
不晓得是否为了重修旧好,中濑后来也来到羔羊会咨询。这对内向的她来说或许是一大决定,不过她的咨询内容不过是小学生程度的「希望治好讨厌青菜的习惯」。她说:
「我、我、有点偏食……特别讨厌青菜。可、可是宍仓学长是素食主义者……也不算,不过近乎吃素……所、所以我希望能够矫正……
该、该怎么做、才好……?」
我正心想,就算你问我们该怎么做才好,我们也……会长啪地拍了一下手,莫名用力承诺:「为了喜欢的人克服讨厌的东西——真是美好的决定。就交给我吧!」中濑胡乱接受会长的温柔笑容后说:「万、万事拜托了!」还感激涕零地低头鞠躬……我却在心中合掌祈祷。
隔天放学后,中濑正要前往漫研社的社团办公室,半路上被家政社成员和会长强行带走(我和佐佐原则是以负责记录的名义同行)。
以斯巴达拷问作风闻名的家政社成员们,将中濑拘禁在家政教室里一整天,轮流把呛人的大溪地诺一丽果汁(不晓得为什么冒着紫色水蒸气)和社员用心制作的蔬菜料理(非常美味)塞进中濑口中。被捆货绳绑在椅子上的中濑无从抵抗。
「好了,中濑学妹,如何?这果汁『不美味』对吧?」
会长状况超好,脸上不是平常那稳重的微笑,而是真正开心时会出现的耀眼笑容。
「话说回来,这个蔬菜料理和果汁的味道是否一样呢?不一样吧?——这里是我的问题,『不美味』的相反叫做什么?
……嗯嗯?太小声了,再说一次。」
会长背对着不断地把爱情注入料理之中的家政社成员,以奇妙的抑扬顿挫——仿佛某种呢喃的催眠声——试图「说服」中濑。
一——对,你说得没错!就是那样!正确!蔬菜是『美味』的东西!」
会长大约准备了三十份诺丽果汁和蔬菜料理。家政教室附近的走廊上充满令人寒毛直竖的叫唤声,路过空中的小鸟们也瞬间冻住翅膀,以可怜兮兮的声音对着天空低语。
这盛大的仪式结束时,中濑也——
「……美味极了,美味极了……
……小黄瓜美味极了,番茄、白萝卜、茄子等都美味极了……
……蔬菜在舌尖上跳跃,美味极了……
……
是的!是的!降临吧,素食主义之神!是的!是的!」 (注 改自克苏鲁神话召唤邪神的咒语)
……就这样,中濑在半洗脑状态下完全克服对青菜的厌恶。她看着青菜的眼神空虚,手指还留着轻颤的副作用,不过这姑且算是没有仙波的协助下,羔羊会自行解决的咨询案件之一。
……不对,大家都清楚说是解决,恐怕存在着大问题,不过遭遇这场灾难的中濑似乎因为能够与宍仓学长吃同样的食物而感激。
我由衷感佩她的努力。
另外这件事情不是我亲眼看到的。会计的宫野学姐说她看见宍仓学长和久山说话。当时,久山的模样意想不到地值得称赞,他很紧张地对宍仓学长鞠躬。
「我听到他说……中濑就拜托你了!」
……情况似乎是这样。宫野学姐狂笑。喂,这算是苦涩的结局吧?
罗贯中还真是受欢迎呢。
回归正题,我呢,还是老样子。和平常一样到学校、上课、努力参加学生会活动。虽然加入学生会是被会长半强迫的,不过加入后意想不到的有趣。职务虽是书记多事实上就是杂役,工作方面不需要具备特殊技能,相对的要做的事情却忙不完。这个性可能有点怪,不过我并不讨厌别人委托我一些杂事。
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大概就是有时会前往研究大楼资料室吧。不是像绵贯学长或宍仓学长那样地找人商量,我的双脚不自觉就会往那里去。或许是喜欢那间资料室的宁静和混沌交杂的空气吧。
那家伙对我的态度还是没变,一样以充满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咂舌,如果我打算开口说话,她会把含有百万浓度剧毒的言语灌入我的心里。即使是我小学时代的同性朋友,也不曾那么频繁地把「你去死」挂在嘴边。
另一方面,佐佐原显然喜欢那资料室与仙波,她和仙波意气相投——嗯……该怎么说,总之——她们变得要好,平常可以看到她们在走廊上遇到会聊上两三句。
令我意外的是仙波也很乐于与佐佐原聊天。那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共通点?该不会是因为没有才能相处愉快?
根据佐佐原的说法,仙波并不难相处,她似乎只是讨厌我罢了,就像讨厌薄而椭圆的黑色昆虫一样讨厌。佐佐原说得如此坦白也算是她的优点吧。我忍不住想哭还是怎样那是我的问题。
问题是,仙波为什么会那么讨厌我?怎么想都是个谜。直到绵贯学长的事情发生之前,我们都不曾说过话,讨厌我的理由究竟是什么?说起来我对仙波根本一无所知,但现在我对她充满了好奇。
她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为什么总是在看书?
注重眼睛健康到神经质的地步,又是为什么?
那个发型到底是天生或是个人坚持?
经常跷掉体育课,不会被当吗?
她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到底喜欢那个粗糙的烤派先生哪里?
偶尔呆呆看着窗外,是在想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
偶尔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在意得不得了。
一开始思考那原因,脑袋就莫名卡住,找不到答案。没有出口,只好无止尽地想下去。可是我没觉得不可思议,也不认为是恶性循环。
这种坐立不安,也不坏。
这时,又有一桩咨询案子找上「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委托我们击倒怪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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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7 17: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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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VS宇宙怪兽
第三话·VS宇宙怪兽
Part-A:「本日咨询」(来自「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会议记录)
〇:咨询者:东原史绘(三年C班)
大家好大家好,这事要麻烦各位了。
在场有些人我们从去年开始就见过好几次面了,不过我姑且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文艺社社长东原史绘(※1)。
(※1)东原学姐是身形修长的古典美人。窄肩,姿势优雅,总之给人细长的印象。只有下垂像要掉落的眼猜是圆形。长发扎在后脑杓脖子一带,以深色系发夹将长发倒折夹起固定。感觉太用力碰她的话,会把她折断——
担任历史悠久的文艺社社长,自然颇有内涵。她有时戴眼镜,有时戴隐形眼镜,而这天是戴四方框的眼镜。
……其实呢,这应该由我们文艺社自行解决才对,可惜目前的社员没人擅长这种事情。嗯,已经毕业的戏剧社篠原学长很擅长这种东西,所以我跑去问了鹿野,结果她说:「吵死了!爱幻想又不负责任的女人!有事去找羔羊会啦!」就是这样。很过分吧?她可能遇到什么讨厌事了吧。再说那身看来很好吃的布偶装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我离题了。对不起。
暂且不管鹿野的意见,听说这个咨询会解决了许多麻烦问题,如果方便的话,是否也能够帮帮我?
嗯,关于这次要问的问题呢(※1)——
(※1) 一瞬间我很好奇如果对她说:「请管管你家的幽灵社员乱发女」,不晓得会怎样。真想问问看。
事情始于去年底的大扫除,在地下仓库——你们不知道吗?就是那个天花板密密麻麻爬满裸露在外的水管、令人感觉不舒服的房间——整理时,找到过去数十年来毕业生留下的大量杂物……基本上就是校庆摆摊等用过的物品。以前待过学生会的人也知道,清理仓库的计划因此变得乱七八糟,老师们也乱成一团。
最主要是数量太多,每件东西都必须妥善处理才行,有空的学生也来帮忙,光是分配工作就够忙乱了。
整理到一半时,我们找到一件不得了的东西(※1)。
(※1)说到这里,东原学姐缓缓环视羔羊会的成员们,自脚下的包包里拿出一捆装在拉链PU袋里的稿纸。稿纸相当老旧,看来没有以特别的方式保存,所以纸边破破烂烂的。
那个不得了的东西,就是这份稿子。
没错——这稿纸就是近代科幻小说界相当年轻有为的作家菱维淘汰的梦幻处女作!
……哎呀?没什么反应。看来各位没听过菱维先生。啊,不过作品你们应该听过,比如《看着蜗牛眼花撩乱》、《猫,熟悉的箱子里》。其中《蜗牛》那本还出版了儿童版,我想应该比较多人晓得……
不过大概没有人知道菱维先生其实是我们学校的毕业生。我也是找到这份原稿后,才从校长那儿第一次听说。
——对,这次的事情也和校长有关,所以可以说很棘手,也可说非常费事……哎呀,抱怨也没用。
菱维先生正好是距今三十年前的毕业生,可惜他已经过世。听说是死于常见的内脏疾病,发现得太晚才会丧命,真是天妒英才呢。当时在全国性的报纸上也有利载他的过世消息,虽然在第三版。
他从我们学校毕业后,进入都内的私立大学就读。大学时代就立志成为小说家,不过当时他的目标是纯文学。毕业后在打工的地方认识了知名的数学家,从此受到影响走上科幻作家之路。其后,身为科幻作家的他以崭新的笔法与别出心裁的小技巧获奖无数,甚至名留文学史的一角。
这样子的人在高中时代写下人生第一部小说,就是这份原稿。菱维先生高中在学时隶属文艺社,这是他为了校庆纪念文集而写的作品。后来因为制作预算不足等问题,最后没有收进文集中珍因此只剩下这份原稿还在。我补充一点,当时主导这本文集的社长,就是后来和菱维先生合作出版了许多名著的好友,也是知名编辑槚户滋先生。
如果这份原稿内容是散文或青春小说,就没那个价值了,但因为它是科幻小说,我听说书迷和这方面的资料馆甚至愿意出价三十万购买。也听说打算出版全集。
……喔,气氛变了?很好,这反应很不错。三十万圆。成叠的论吉先生。莫名写实,我非常清楚各位受到吸引的心情,但我不会把这份稿子给你们。不对,这也不是文艺社的东西。
这是我们向校长借来的,所以如果弄丢的话,我就必须切腹了。会哭出来喔,我说真的(※1)。
好,至于这个与少女的泪水同等重量的炸弹级原稿,为什么要借给文艺社——
因为我们决定在今年校庆上展示这份原稿,当作重头戏。
然后另一个重头戏,就是这部未完成的作品,要曲吾等在校生着手给它一个结局!
……没有错,这位太太,这个故事还没写完,没有结局!
(※1)这时东原学姐拿手帕作势擦眼泪。这个人外表看似楚楚可怜的美女,但她举止夸张,还有动不动就开始奇怪的表演,感觉好像说单口相声。她的粉丝们大概会认为这就是她的优点吧。
(※2)这句话是对着会长说的。会长微微一笑,回道:「哎呀,我是谁的新娘呢?」——结果男社员之间开始窃窃私语,传开了些什么。佐佐原则以奇怪的视线看着我。
会这样也是因为原本应该刊载这篇小说的文集有些别出心裁,分为短篇悬疑小说或趣味文章的前言——也就是问题篇,以及解谜、笑点的解答篇这两部分。
我们找到的原稿是问题篇的题目,而解答部分怎么找也找不到,或许是弄丢了……又或者是一开始就不存在。
校长认为,年纪轻轻就过世的名人校友未完成的作品,由在校生亲手赋予结局,对于死者来说应该是最适当的致意方式。也许报纸上的文艺专栏或地方小报上还会出现学校的名字。
有鉴于此,强权启动,上意下达,我等文艺社首当其冲。
首当其冲听来有点恐怖,不过原本的意思就是「被选去送死」,因此用这句话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压力真的很大。如果这是漫画的话,我早就胃溃疡了(※1)。
((※1)这时我旁边传来小小的说话声。因为声音真的很小,只有我听到了——
「唯有去死不能去」。忍不住看过去,佐佐原发现到我的注视,稍微红脸低下头。这该怎么说呢……实在有够冷的。
我一开始也说了,目前我们社里没有喜欢科幻小说的人,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答篇」内容。
——所以我现在朗诵这份稿子,请各位帮忙想些好解答,好吗?啊,当然只要有概要……摘要或点子就好,后头再由我们负责写成小说即可。
那么……准备好了吗?要去厕所的人请趁现在快去。
我要念稿子了喔(※1)——
(※1)东原学姐从怀中掏出扇子掩口。她真是莫名适合这种戏剧化的动作。
「宇宙怪兽耶奴马吉克的威胁
伊东太一 作
槚户滋 编辑
划破黑暗的红色光芒被吸入黑暗环绕的蓝色球体之中——
红光在蓝色球体中——被吸入像手垢般沾黏的绿色部分,那儿吐出鲜红色汁液。
汁液燃烧般开始侵蚀球体。但只有蓝色之外的部分。吞噬绿色之后,球体开始染上蓝与红。
——西元2XXX年,地球遭受宇宙怪兽侵略。
这事情发生得突然。来自宇宙的巨大物体从天而降,观测卫星爆炸,一片干涸的都市毁灭——这一切全是自天空飞来的谜样柔软生物所为。
该生物最先引发的惨剧,就是飞到地球来。降落地表的冲击,让降落地点方圆数十公里之内化为灰烬,其冲击的余波 扬起的沙尘,造成数十倍范围内全成了死亡世界……
生物降落的地点是西伯利亚。第一次捕捉到该生物样貌的是某国的非公开迷彩卫星。某国故意将那影像让俄罗斯政府监视拦截到,进而公开全世界。
该生物全长至少超过一百公尺,预测重量是六千吨,外表披着茧一般的薄膜,体表随时保持湿滑。像头部一样隆起的部分,由尖端突起一对角,朝天延伸。负责分析的各国学者们纷纷假设那个突起的角是用来接收某种宇宙射线的器官。
碰触到该生物的话,水分会被吸干,变成纤维块般的物体腐朽。那东西通过的地方不会有生物存在。逃亡不及的人们,其尸骸被风吹散。换个角度来说,这种死法比起成堆尸体更残酷。
由西伯利亚开始南下的外星生物通过之处全成了死亡世界,贝加尔湖干涸大半,那东西继续朝向蒙古侵略。
联合国联军编制的对应小组后来称呼该生物为——
宇宙怪兽耶奴马吉克。
联合国联军总部基地。在一片漆黑的战略室,充满耶诞气氛的电子光芒浮现黑暗中。
率领前线部队的葛雷因上校(※1),与作战参谋索叶少校面对面坐着。
『原来如此,少校,你的意思是即便使用核子武器也无法消灭那个操他妈的怪物?』
『是的,上校,当然没有实际试过,无法确知正确的结果,不过冲击和热能都无法在目标物的体表上起作用,根据估算也无法采用毒杀方式。』
『真是操他妈的玩意儿。』
葛雷因上校苦恼地说(※2)。
(※1)大概是刚刚东原学姐才提到的关系,害我莫名其妙想像起鹿野学姐穿着军服、带着眼罩的模样。而少校则是另一位鹿野学姐。
(※2)虽然东原学姐只是在朗读稿子,不过从外貌温柔敦厚的女孩子口日中——无心地开心地不以为意地——不断说着「操他妈的」,真想阻止她。我的幼小心灵都快要受伤了。
少校冷冷念出报告书内容。
『三天前的作战中,将自中国征召而来的一千枚飞弹全部用上,却只是因为地形改变而勉强拖了目标物的行动而已。可以确定光凭单纯的威力无法杀死目标。』
『那家伙会吸收水分吧。灼烧体表造成的损伤呢?』
『目标物会放出类似二氧化碳的化学物质瞬间灭火。』
『史堤兹试作的雷射为何没有奏效?』
『分析还在进行中。第一发看来颇具效果,不过第二发之后就完全没有作用了。当时确认在目标物四周出现不明气体,估计可能含有干涉光学物质,使雷射失去效用的成分。』
『哼,这么巧?真是操他妈的家伙(※1)。
——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战略室偌大的荧幕上出现中国北部地势图。怪兽的位置以红色三角形标示着。其行进路线离开西伯利亚之后,就一路往正南方前进,不过到了内蒙古自治区的吉兰泰附近时,路线转向东南方,估计几天后将会抵达北京。
『转换方向的原因不明,不过基本上仍是直线前进。再这样下去,北京迟早会变成死亡之城。』
『北京烤鸭变成北京操他妈是吧(※2)(※3)。』
葛雷因上校交抱双臂,瞪着荧幕冷哼。
(※1)这里听不懂,是指一切太顺利的意思吗?
(※2)意思令人极度不解。干脆说北京摇滚算了。到这里副会长(男生)总算也受不了,红着脸说:「原文上虽然那样写,不过我建议不适当的表现方式还是尽量避免较佳。」 (干得好,加油!)东原学姐静静地露出温柔而文雅的微笑说:「不~行,操~他妈的。」啊,副会长遭击落了。
他该不会是东原学姐的隐性粉丝吧。只见他虚脱趴在桌上,没办法断定他是败于东原学姐的笑容还是发言。
(※3)追根究柢来说,为什么校庆纪念文集要用的文章会频频出现这种描述?我认为台词部分极有可能是东原学姐的即兴表演。
这时候一位生物学权威库德博士来访。后来替怪兽命名的也是他。气宇轩昂身穿白衣的博士开心地对上校说:
『完成了,上校!我们终于找到能够把怪兽逼到走投无路的可能了!』
『喔,博士!真想不到你能够提出爆炸之外的成果!』
『我可是会让老婆的内裤也爆炸的男人喔。逻辑也早在我脑子里爆炸了。就像我们用界面活性剂和水打倒殴尔机比克那个怪兽一样,只要针对这次怪兽的弱点,就能够一举拿下它。』
『原来如此,能够有效干掉它的操他妈攻击吗?快把详细内容说来听听。』
葛雷因上校微笑。
*
好了,博士想到的怪兽弱点是什么呢?
请各位运用智慧打倒怪兽。
(解决篇 待续)」
——原稿到此结束,感谢各位的聆听。
如同各位听见的,这内容极为简短,据当时认识菱维先生的人证实他写到一半就无心继续了,不过应该还是有办法导出答案才是。
当然文艺社的成员们也想了许多,仍没有结论。我们在猜想这文章这么简短,或许也是思考的提示之一……
麻烦各位帮忙动动脑了(※1)。
(※1)我忍不住开口问:「刚才朗诵的台词之中,有多少比例是即兴演出呢?」结果东原学姐回以令人难以信服的答案,说:「完全没有那么一回事喔。」我几乎快要迷上她了。
Part-B:成田真一郎
好了,这是怎么回事?
老实说我完全不清楚。那真的是值钱的稿子吗?不过按照东原学姐的说法,那稿子是菱维先生——本名伊东太一——还没立志成为小说家之前的作品,作品内容本身可能没什么意义,有价值是因为它的存在。
东原学姐将稿子摆在腿上,把用文字处理机重新缮打列印出的「副本」发给众人。至于台词是不是东原学姐的即兴演出……就任凭各位想像了。
我读完副本时,隔壁的佐佐原也正好抬头看向我。她今天画的不是关系图,而是怪兽的想像图……明明是震撼俄罗斯的怪兽,她的画却像是拿来当作手机吊饰也不奇怪。旁边还加上「奴马~」的叫声,或许是从名字得来的原创构想?
她以不同于奇幻画风的冷漠声音问我:
「……要猜怪兽的『弱点』,可是光凭这么短的文章,有办法锁定吗?」
我靠着摺叠椅椅背弄出吱嘎声,同时点头:
「也是……这个怪兽乍看之下所向无敌,又没办法实际实验……」
「至少也该给我们一些提示。」
「作者先生已经上天堂……不过东原学姐也说了,『内容虽短,仍有办法锁定』本身或许就是提示。我想答案应该很简单。」
「简单……黑魔术之类的?」
「为什么是黑魔术?」
「很强呀。」
「强、吗……?」
在讨论的不只我们两人班其他羔羊会的成员也在读完副本之后,聚集成几个小团体讨论。会长则来回在这些团体之间,聆听大家的意见。
佐佐原看了看他们的情况后,压低声音,避免被会议室中央发呆玩弄扇子——看起来是这样——的东原学姐听见。
「要去隔壁吗?」
「……她在吗?东原学姐都来了,可能已经躲开了。」
「这么说来也是……」
佐佐原和平常一样冷冷点头,但看起来似乎有些遗憾,或许是我想太多。
说到珍奇难题就想到仙波,这也是我和佐佐原目前的共识。我们虽觉得老是依赖别人不好,不过只要有人因此得到帮助,羞耻心什么的摆在一边也无所谓。仙波也是,不管怎么说看来都算是喜欢解谜的人吧。
……我一直在想必须想办法谢谢她,不过有什么事情是我和佐佐原能够为她做的呢?总之,上次带给她的蓝莓优格——学校附近的便利商店一个卖一百六十五圆——她收下了。
姑且先不提回礼的事,看起来仙波似乎极力避免遇到其他文艺社社员。因为是幽灵社员所以尴尬吗?或者是社费迟缴的关系?猜测她知道今天的咨询者是文艺社社长东原学姐,应该也不好继续待在资料室里吧。
「嗯,姑且去确认一下在不在好了——」
「确认什么在不在?」
突然有人说话,我缩起身子。这人只要发现我和佐佐原在说悄悄话,一定会悄悄靠过来。
我摆出责备的眼神,答非所问地说:
「会长,别吓我们。」
「对不起,我碍到你们了?」
会长的双手交抱在丰满的胸前,过意不去地偏着脖子。
「……别故意摆出那种姿势。」
「欸,你从哪儿学到那种冷冰冰的说话方式?自己的房间?好下流喔。」
这回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而且她还刻意压低音量,避免其他人听见。这个人外表上感觉是「有点少根筋,但是位诚实、有品德的迷人淑女」,不过熟人看到的是「心机重又任性的享乐主义者」,而其真面目是……不行,光是想起来都教人害怕。
因为住在会长家附近的关系,平常和会长有些私人往来,也清楚她这人表里不一,和她往来极度耗费能量,与仙波属于不同的向量空间。
「一点也不下流。冰冷的词汇与温暖的词汇不同,只要活着,每天都会增加。」
「这世界这么亲切。」
「说对了。」
「对了对了,说到下流,你们两位最近感情情很好耶?」
……喂,为什么转移话题要用「下流」开头?她对于知道她本性的人还是一样负面意思的不客气。
佐佐原也困扰地……似乎没有,她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会长。太过面无表情了,令人怀疑她是否还有呼吸。
我皱着脸。
「请别再说那种话……只是因为一年级成员少,我们比较聊得来罢了。」
「可是宍仓同学咨询那次,你们两个不是窝在资料室里?」
「……居然说我们窝在……你在胡说些什么?如果我们在美国,这已经构成性骚扰了。我们只是想换个地方和心情讨论而已。」
会长眯起眼睛瞄瞄我,仿佛正看着猎物。
「喔嗯。然后又,喔嗯,然后一回来就突然能够说出些好答案,是吗?隔壁是不是有什么神秘的能量点呢?」
……我逐渐渗出冷汗。这个人就算知道仙波的存在也没什么好惊讶。她的个性虽然不爱唠叨,不过光是被她知道,就让我背部一阵凉。我想起小学时被肩上扛着木刀的会长带着到处跑,结果遇到一堆倒楣事的过去。
幸好她没再继续追究下去。会长表情一变,露出无毒的微笑。
「欸,随你们高兴。反正这样也很有趣。」
莫可奈何地说出真心话,接着不晓得为什么摸了摸佐佐原的头——佐佐原从刚才起就以同样姿势僵在原地——然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这么说来,会长前阵子开始以本性对待佐佐原。这样好吗?我不懂她的标准是什么。
直到刚才为止天真无邪做出恶魔般的举止仿佛是一场梦般,会长优雅坐回座位上,口齿清晰地宣布:
「看来这问题没办法简单做出结论,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
会长「许可」了,于是我快速打开资料室的门。因为尴尬的关系,我没找佐佐原,不过她还是跟着一起来了。会长八成正盯着我们行动,但我努力佯装不在意。
没想到仙波和平常一样仍待在资料室里,而且正在吃便当。
头发一样乱糟糟。吃饭中的她这回没有压住布偶,烤派先生安稳地躺在桌子角落。
摊在桌面上的便当盒是坚固的铝制晶,以女孩子的便当来说稍嫌大了点,看起来像是认真的柔道社员使用的物品。口式炸鸡、维也纳小香肠等常见的菜肴加上白饭各占一半,便当内容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少了三分之一。
仙波左手拿着文库本,右手拿着塑胶筷大啖日式炸鸡,连看都没看向我们,她只说了句:
「盐巴。」
「呃……?」
我顿时无法回应。因为她的话太过突然了,绝对不是我注意到仙波衬衫前襟解开到第二颗扣子(西斜的太阳太热了吗?)而冒出许多烦恼的关系。
若无其事地深呼吸之后,我回答:
「不,我没带盐巴……」
仙波瞪着我,不悦的眼中写满了「你这蠢蛋」……只不过没有随身携带调味料,有那么严重吗?那便当看来不至于不够咸呀。
要说和平常一样的话,我的确和平常一样显得畏缩,而佐佐原也如平常一样淡然地问道:
「您平常都在这里用餐吗?」
「差不多。顺便解释一下,这是中午没吃完的剩菜。」
仙波没有微笑,不过至少好好回答了,并且附带说明。果然她对于除了我之外的人比较亲切。
才这么想着——
「……家母只要一想到就会做个超大便当强迫我带,害我不晓得该怎么处理。为什么我是那种麻烦人物的女儿呢。」
她开始对母亲毒舌。尽管如此,她仍没选择把便当丢掉,这表示她们母女的感情没有她说得那么糟糕。
「——怎么?那恶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我去投诉你喔。」
……我好像不自觉微笑看着仙波了。以恶心为理由投诉我,这是毁损名誉吧。不过话说回来,被同年级女孩子这么说,令人格外沮丧……
佐佐原不管我的情况,对另一件事情感到好奇。
「您不在教室或学生餐厅用餐吗?」
不晓得为什么,发问的佐佐原看来很严肃。在哪里吃饭有那么重要吗?
不知道仙波有没有注意到这点,只见她把筷子搁下,抬头看向佐佐原。
「这世界上也存在着一种人,认为自己一个人吃饭比和其他人一起吃要美味上百倍。」
接着露出绝对不会对我崭露的微笑,这笑里掺杂九成好奇心与一成嗜虐。
「这是『坏事』吗?」
佐佐原缩了缩身体,然后摇头:
「不……」
……老实说,我不懂现在这一来一往是什么意思。姑且不提仙波,我想佐佐原也不是很清楚吧。可是我感觉这极端展现了两人的关系。
老师与学生?对照的两面镜子?蛇与青蛙?恶魔与人类……?不,哪个都不是。这该怎么说呢?感觉上若没有正确掌握的话,总有一天会引发致命的失败……
但我没有时间思考。
仙波继续吃饭,同时转而不耐烦地开口:
「我的事情和你们没关系吧?别管我。
你们又有什么事了?如果待太久,万一社长进来就麻烦了。快点回去。」
她果然不希望见到东原学姐,但不是我想的那种害怕见到,纯粹是希望消极地等待风平浪静。
「……嗯,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希望你读完这份稿子,帮忙想出打倒怪兽的方法。」
——她又以刚才的那种视线看向我,眼里说着:你这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
唔唔……不怕,不要怕……
「那个,伯波,这次来咨询的是文艺社,所以名目上你也算是当事者,应该可以帮帮我们吧?」
我打算对她说大道理好好劝戒一番,可是仙波却继续大口吃着便当。从弱不禁风的外表看不出她原来这么会吃。才一眨眼,大半便当就消失了。
只有眼镜后头那对不耐烦的视线仍看着我,说着:你还不懂吗?这个呆瓜。
「嗯……?
怎么回事?这和平常不一样,似乎不是拒绝听我说话。
「啊,难道……」
说话的是佐佐原。
「怎么了?」
她没什么自信,犹豫着继续说:
「盐巴……」
「盐巴?」
盐巴……就是刚才进门时,仙波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啊!
「是盐巴!」
我忍不住大叫。原来如此,仙波不是为了在便当里撒盐,而是冷不防就告诉我们答案了。
仙波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盖上空便当的盖子,抱起布偶。
「对——那个谜语似的文章解答就是『盐巴』。这次我敢坚决告诉你们,我有自信绝对没错。」
仙波说得如此果决——除了数落我是如何劣等的人类之外——这还是第一次。平常的她多半只提示有哪种可能罢了。
这回的对手是创作小说,所以性质不同吗?
「为什么您能够断定是盐巴呢?」
佐佐原不解地间。仙波对她轻轻耸肩。
「说到蛞蝓,就会想到盐巴吧?事实上砂糖或小苏打粉等,只要能够产生渗透压的东西,一撒上去它就会缩水死掉。不过我只试过盐巴。」
我也是。记得小时候曾对院子里的蛞蝓撒盐巴,观察它收缩的样子。现在想来真是做了件残酷的事。
「用啤酒水滩做个陷阱淹死蛞蝓也是出名的民间驱除法,不过这作法在日本太不切实际。另外一直线南下的怪兽知道吉兰泰以盐湖的岩盐著称,因此改变路线回避,而且能够通过淡水的贝加尔湖,这证明它不怕大量的水——这些姑且都能够当作参考。」
的确,怪兽的特征好几处都与蛞蝓类似。天线般的触角,湿滑的体表,喜欢湿气——
可是,光凭这样就断定,未免太乱来吧?
「仙波,我知道拿盐巴对付蛞蝓的弱点最有效。这么简短的题目,不考虑太多,直接回答盐巴或许也可以。但是一开始要怎么知道怪兽的性质和蛞蝓相同呢?这部分的证据呢?」
除了外表之外,还有其他线索吗?
「……这部分就是这次咨询最麻烦的地方。
首先要记住一项前提,不能把这份稿子当作科幻小说。」
「但这是知名科幻小说家写的呀?」
「不对,写出这篇作品的人,不是知名的科幻小说家菱维淘汰先生,只是普通高中生伊东太一。而且这不是真正要付梓出版的作品,只是为了校庆企划而硬挤出来的小品。因为你搞错这点,才会觉得困难。
你也听到社长说的,伊东太一立志成为小说家是进入大学之后。想要成为科幻小说家更是大学毕业以后的事。即使他原本就喜欢科幻小说,但还是不太可能为了校庆的出版品安排机关。
这篇文章必须以纯粹猜谜的角度、以随兴的角度来看,否则找不到答案。」
「随兴的角度……这么说也就不是以登场人物的角度,而是必须从小说之外的角度来思考?」
听见佐佐原的确认,仙波轻轻点头。
「没错。实际上当我听到标题与作者名字时,就已经猜到怪兽的弱点应该是盐巴。
「——因为怪兽的名字耶奴马吉克,就是蛞蝓的重组字。」
……好像懂,又好像不懂。于是我老实问:
「什么是重组字?」
不出我所料,仙波以犀利又不耐烦的视线看着我,但还是离座站起,来到黑板前拿起粉笔。
「是一种字母游戏,对,比方说——」
粉笔喀喀地在黑板上画过,字迹像鬼画符一样,不过不至于看不懂。
『SENBAAKI』
「把这个重组之后。」
『ANBASEKJ』
「鞍马席?」
「不一定要有什么意思。」
仙波有些不满地说,大概对自己举的例子也不甚满意。
……不过,我懂了。也就是变换文字的排列后,将它改成其他意思或隐藏原意的字母游戏。
我突然看到佐佐原以食指在半空中比画着,似乎正在确认自己的想法。
「原来如此,写成罗马拼音的话,将蛞蝓的拼音重新排列之后,就成了耶奴马吉克呢。」
「但是光是这样还是没有证据呀。
还有其他的吗?」
我问。仙波能够如果断定,想必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仙波果然毫不犹豫地在黑板上继续写字。
「废话,当然有。作者应该也是好不容易才想到的吧。在最后的最后勉强一记勾拳。前次被击退的怪兽名字——」
『殴尔机比克,ORUGIBIK』
「最后的U配合耶奴马吉克的例子省略了。这个怪兽是被界面活性剂和水攻打倒的,对吧?界面活性剂听起来很威风,事实上就是厨房洗碗精的主要成分。
而这个殴尔机比克重组之后——」
蟑螂
『GOKIBURI』
仙波到此看向我。
「就是你。」
「喂,我叫GOKIBURI先生过来喔。」
我不承认,绝对不承认。那个卫生害虫和我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要对那东西倒上洗碗精,它就会窒息而死。不过这方法没有对蛞蝓撒盐那么广为人知就是了。事实上对许多虫类都有效。
帮怪兽命名的人显然是日裔的……博士?既然如此,以同样方式为另一个怪兽命名也很合理,自然可以断定耶奴马吉克就是蛞蝓。」
喀!仙波敲了下黑板,做出总结。
「所以这篇文章如果只凭故事人物得到的情报,怎么努力也解决不了。必须跳脱小说,从外逆推,才有办法解决谜团。」
……原来如此,说到这里的确能够断言。若是偶然的话,不可能那么巧。
这次的咨询答案是「盐巴」,我完全同意。
可是仙波的话之中还有些没有解开的谜团。
「……可是,为什么您听到标题和作者姓名时,就知道答案了呢?」
我的问题,佐佐原开口帮我问了。仙波爽快缩缩脖子,告诉我们答案:
「不是知道,只是得到线索提示而已。
伊东太一的笔名是菱维淘汰,我猜这也是罗马拼音表记的重组字。
——因此我估计他的思考逻辑都一样。」
于是最后仙波在黑板上写下『Q.E.D.』 (得证)。
Part-C:仙波明希
目送两人回到会议室,我轻轻吐了口气。
又来了,这回没办法。正如成田说的,我姑且算是文艺社的社员,所以追根究柢,我应该要帮忙。要避免与其他人牵扯上,最重要的就是循规蹈矩,我想。
也只有这次成田没有乱来——再怎么说对手都是虚构小说——后头只要静静等待风平浪静就好。
好了,便当和麻烦事都已解决,可以回头看书了吧……
我慢慢靠向烤派先生。
……这天的咨询会难得平安无事地结束了——成田和佐佐原主张的答案「盐巴」获得一致赞同,有些扫兴地做出结论。东原学姐也心情大好地开始构思着:「叫声就用『奴马』吧。撒上大量盐巴后,濒死前叫着:『奴马!』」……「奴马」是啥……?与佐佐原难得急切地说:「请、请不要看。」有关系吗?
……不管怎么说,社长开心就好。
虽说这社团的社费要不了多少钱,不过身为幽灵社员还利用多方资源,我多少有些愧疚——擅自复制图书室的钥匙、常常潜入社团办公室借走禁止携出的珍藏本(谨慎起见我先解释一下,只要读完,我就会确实归还……等等,最近稍微积了一些没还就是了),诸如此类。
没多久羔羊会就解散了,感觉隔壁的人们逐渐离开。成田他们为了避免怀疑而被钉上,想必今天不会再过来了。接下来到离校时间为止我可以好好享受安静的空间……
——才怪。
啪答!会议室这边的门猛然打开——
「发现、猎物!我一直想见见你呢,仙波波!」
……莫名兴奋的东原社长出现了。
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一位。她似乎等到羔羊会的成员们全都离开了才过来。但是——
……成田,是你说的吧?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忍不住往后仰,同时仍努力保持冷静说:
「……别用那种声调叫我,听起来好像在叫仙婆婆。」
「哎呀,真是抱歉。不过仔细一看,的确有婆婆的光芒呢,好干燥。」
「我没有感应力,看不见什么光芒……」
……棘手。与成田的情况不同,和这人说话很痛苦。我并不讨厌她,因此反而难以对应。以我个人的标准来说,大概类似和爸爸说话的感觉。
说话的节奏完全被对方掌控着。我还是先开口问问想问的事吧。
「……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啊啊,你的眼神透露出打算根据我的回答去找告密者报复。你以为是书记打小报告的?
可惜不是。是绵贯告诉我的。他说:『在研究大楼的资料室里见到一位黑心阴沉乱发矮冬瓜,体贴点的说法就是纸片平胸眼镜女在阅读贴有文艺社标签的书』。」
「后半段文法乱七八糟的批评,绝对是社长想出来的吧。」
……太大意了。新加入的我不清楚详情,不过现在的文艺社和戏剧社似乎交情不错。这么说来,我记得曾在文艺社的社团办公室里看到这几年戏剧社公演的剧本整齐排列。上面没有标签贴纸,表示应该是某人的私人物品,看起来拥有者应该很宝贝,所以令我印象深刻。
交游广阔的社长与绵贯学长是会闲聊的朋友,这也没什么好奇怪。问题是——
「……为什么挑这种时候来?」
「当然是为了来道谢呀。
刚刚小说的咨询,帮忙解答的就是仙波波吧?绵贯的事情听说你也给了建议。」
说完,社长的视线看向黑板……不妙,忘了擦掉。
感觉枉然的同时仍坚决抵抗到底。
「……你在说什么?那是刚才佐佐原同学和另一个人过来这里讨论时写的东西喔。与我无关。」
「为什么会以没关系的人名作为解释重组字的例子呢?鞍马席学妹?」(注 重新排列后就是「仙波明希」)
「……」
听到看着黑板的社长这么说,我不禁冒汗。
「没有必要佯装不知道吧?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甚至可说这对于我们社团可是莫大的贡献呢。」
「贡献……我是幽灵社员喔。」
社长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环视房间一遍,拿起我从社团办公室带出来的硬皮精装全集。
「可是你看来有好好进行社团活动耶?这是上礼拜五带出来的吧。」
……早就被发现了吗?
这种奇妙的感觉该怎么形容?明明获得允许却又被逼得走投无路。无法冷静的我不断按压桌上的布偶,一边不明就里地持续反驳。
「……我只是照我喜欢的方式做。放学后也很少出现在社团办公室——」
社长莞尔一笑打断我说:
「那是『坏事』吗?」
唔……
我忍不住凝视社长的脸。这句话和我刚才对佐佐原说的一样。
可以肯定只是碰巧。因为我亲眼见过成田他们实验所以知道,这里虽然能够轻易听见会议室里的对话,但这里的声音却几乎无法传进会议室里(一般来说应该相反才对吧)。因此,社长不可能听见我和佐佐原的对话。
尽管如此,我还是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佐佐原的事情不能说。我被我自己困佳了吗?或者说我在无意间一直侮辱着其他人——老早放弃自己不被别人了解这点。
社长将阖起的扇子像拐杖一样撑着桌面,凑近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我。那是第一次看到的真挚表情。
「照我看来,仙波波是很棒的文艺社社员。起码比起只会待在社团办公室里拚命打着掌上型游戏机的和达弟弟好多了。不过,如果你觉得自己老是单方面取用社团库存等等,感到过意不去的话,就拿你这次的帮忙相抵吧——甚至你的恩情比较大。
所以你也不需要再自觉理亏了,尽管抬头挺胸地在这间资料室里进行文艺社活动吧。」
说完的同时,她放松原本严肃的表情,恢复平常如汤豆腐般无害的笑容。这个人自然做出与形迹可疑同样教人不能轻忽的奇妙区隔。
……她把我当作小孩子对待——这想法是自我感觉良好妈?我不是能够被这个人当作孩子般珍视的人。她或许只是来宣示我在她的掌握之下吧。
但是,就算我感觉到不同类型的侮辱,为什么我必须承认她对我的体贴不可?
「……多谢关照。」
她回以一记男孩子绝对会沉沦的笑容。
「谁叫我是随心所欲的社长呢。」
社长娇媚欠身,将全集摆回原本的位置。
「……啊,不过,如果想到的话,记得来社团办公室喔——」
接着她朝我抛个媚眼说:
「我最喜欢可爱的女生了。」
……
喀答!
打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浑身颤栗,让我忍不住瘫软。我的表情虽没有改变,手脚却止不住地颤抖,连思绪也逐渐混沌……
——就是这原因吗?这就是她做到这地步的动机吗?姑且不论我是不是可爱,从以前就经常被社长纠缠是不争的事实。回想起来,我还会去社团办公室时,她也摸过我的头好几次,说什么肌肤相亲……咦?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不就有点危险?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社长座位上除了掌上型游戏机之外,还有第一代PS3,没错吧?——
社长似乎没想到我会出现这么狼狈的反应,难得露出不悦的表情。
「我只是开个小玩笑……不过你现在的反应真的让我很受伤。」
……看不出来她在演戏。看来那真的只是开玩笑。我放心吐口气。
「因为社长不管说什么,听起来都像在开玩笑,所以分不出来哪些是玩笑……」
「仙波波好认真喔。A型吗?」
「……那只是穿凿附会罢了。」
「哎呀,真冷漠,血型之类的现在不是很流行吗?前阵子还有人一脸认真地在图书室里找这类书呢。」
社长无趣地说,看来她自己也不太相信。四方眼镜后面的眼睛带着笑意。
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喀喀写字。
「对了对了,关于重组字,你注意到这个了吗?
那部小说中出现的三个人物,是葛雷因上校、索叶少校、库德博士,对吧?」
『GREHN(雷因)、QOIE(索叶)、KUDO(库德)』
「把它们列出来交换位置后——」
槚户滋
『ENOKIDO SIGERU』
啊……槚户滋,我记得是作者的好友兼文集的编辑。
「特地在稿子开头摆上编辑大名满少见的,所以我猜这应该也是提示之一。欸,不管怎么说,总之这是个坏心眼的题目……想到这是知名作家学生时代的瞎搞,就觉得有点可爱。」
她说完后嫣然一笑,然后与进来时不同,静静打开通往走廊那扇门。
……这个人根本不需要动用到羔羊会,她早就知道答案是盐巴了吧。
但是,若是这样,难道今天这一切都是为了对我说出刚才的对白……吗?因为听绵贯学长说我和咨询会有关,于是利用正好得手的稿子。
看着社长纤细背影的眼睛渗出愕然。
……东原学姐,你该不会其实很笨拙吧。
原以为会就此离去的笨拙小姐突然回过头,脸上露出有些不安的表情。
「话说回来,书记的——成田吗?
很不错呢,懂得欣赏仙波波。」
……不晓得她误会了什么。那家伙对我来说只是瘟神。
「他是害虫,我正在设法驱除。还有,别再那样叫我了。」
「哇喔,第一次遇见有人称主动靠近自己的男生为害虫。
……可是,嗯,即使被胶带台砸到濒死仍继续倾心于你,这可不是半吊子可用之才能够办到的喔。」
我记得砸到濒死,可不记得有倾心于我这回事。话说回来,绵贯学长你太长舌了。
先不管这些。
「……你说可用之才,要用来做什么……?」
「嗯?」
社长竖起食指摸了摸漂亮的下巴,想着该怎么说。
过了一会儿似乎总算找到满意的形容,她灿烂一笑回答:
「增加人生乐趣?」
我认为把他当GOKJBURI的我,好心上万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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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7 17: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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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3或说序章4·佐佐原三月
终章3或说序章4·佐佐原三月
于是,文艺社长东原学姐的「击倒怪兽」委托,平安无事地解决了。
使用盐巴的解决篇将由二年级的和辻学长执笔,不过距离校庆还很久,因此他打算悠哉地慢慢写。我们也要到校庆时才能够拜见解决篇。
提到东原学姐,她在学生会使用本馆第四会议室的日子来找我们,不晓得为什么对我和成田同学说了许多关于仙波同学的事情。
按照她的说法——仙波同学虽然一入学就加入文艺社,不过只出现了几天,就不再参与社团活动。她的目标大概只是想要阅览社团办公室才有的那些书,而且还想办法弄到社团办公室的备分钥匙,所以一般社团活动时间不会出现,也没太多机会与她说话,不过她拥有的知识和独特的思考方式,使得她能够因应各方面的话题,是个有趣的人。既然她本人希望如此,就让她继续在资料室里进行「社团活动」当然没问题,只是希望你们如果有空的话,偶尔去看看她的情况——诸如此类。
一方面她本来就爱管闲事,不过看样子束原学姐似乎很喜欢仙波同学。「看着她就像在欣赏珍奇动物般有趣」这句话不晓得是为了掩饰害羞或是真心话,不过要是出自学姐口中的话,八成两者都有可能。
仙波同学后来听说曾去了一趟文艺社社团办公室打声招呼。不过也仅只于此,她今天也化身为图书管理妖,在资料室里阅读图书室和文艺社社团办公室的书籍。
我看到她那样子——虽然对东原学姐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总觉得很安心。
回归正题。
我很困惑。
过去的我一直尽可能避免与任何人产生太深厚的关系。仙波同学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不过原因其实完全相反。仙波同学说我是因为把对方当成一回事之后会品尝到麻烦和痛苦,所以逃避。另外因为我的价值观与大多数人不同,因此选择伪装自己,避免让其他人感到不舒服。
可是对我来说,我不懂什么是「痛苦」或「自己的价值观」。或许是我生长在许多大人往来拜访的家庭里,也或许是我天生,从小就觉得别人的事离我很远,其他人想要做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现在也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偶尔亲戚或父亲学生的小孩来家里玩,我对他们在想什么一点也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不曾喜欢过谁,也不曾讨厌过谁,对于所有事物都不感兴趣。其他人欣喜若狂时,我不会随之起舞,对于该生气的事情也不觉得生气,于是这样子的我经常被另眼看待。连疼爱我的父亲也曾露出头痛的表情。即使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我,仍然感受到了那股压力。
等我开始懂事时,曾经找母亲商量过。当时母亲回答:「等你长大了就会懂。」我莫名能够接受这答案。这个朦胧的世界也是,等我长大应该就能够看清楚了。结果我终于和所有人住进同一个世界。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大人的世界就是一切的完成式。
记得后来我开始尽量配合其他人说话,配合对方的情绪波动采取最适当的姿态。对方开心时,我祝贺;对方生气时,我低头沉默;对方悲伤时,我同情。我发现这样做之后,就不再被另眼相看了。父母亲嘴上虽没有说,不过似乎也为了我的「正常」而放心。
这样隐藏自己之后,苦闷得到了纾解,这就是变成大人的意思吗?事实上在我习惯了小学生活之后,经常被老师、父母称赞「稳重懂事」、「很成熟」,在他们眼里我很可靠。
然而就在此时,我遇到了某个怪男孩。他独排众议、总是有不同的意见,因而被孤立,即使像个孩子似地泪眼汪汪,仍坚持挺立不改变自己。我很惊讶他为什么要那样做?那不是坏事吗?而开始混乱。不过等我回到家,静下来想想——那个人长大后一定会跟我一样,因为,他到时就会知道那是坏事了。
可是上了高中再遇见他时,看到他还是一样没变——我又困惑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又没有特别坚强,甚至可说看起来有些软弱——却毫不犹豫地自己迎向墙壁。照理说他早该知道这样做会痛,这些作为会让自己和对方受伤才是啊。
他和我不同。以仙波同学的说法来说的话,就是想要干涉他人到甚至可谓充满「侵略性」。只要他认为对于对方来说是好结果,甚至会积极扭曲事实,而这是仙波同学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的傲慢行为。
而对我来说——又是如何呢?行为本身或其造成的结果,我也许都不在乎。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很憧憬他那股去实践的意志。
我想比起他,我和仙波同学比较类似。或许比起其他大多数,我仍属于仙波同学那一类的人。所以仙波同学偶尔会说些话测试我、让我开窍。嘴上说着不在乎却充满好奇心的仙波同学似乎对于剖析我这个同类——或许比她自己更那个——相当感兴趣。
但是我又和仙波同学不同。说得极端点,我反倒对于她忌讳的事物感兴趣。不过我对仙波同学仍然怀抱类似尊敬的情感。
如果能够像他那样贯彻做自己到底的话,如果能够像仙波同学那样因为孤独而得意的话,我就能够完全消除这波涛汹涌的苦闷了吗?又或许只是平添痛苦罢了呢?
正当我为了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而苦恼之际,「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又接到新的咨询任务了。
——没错,鹿野学姐的咨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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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7 17: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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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VS生日
第四话·VS生日
Part-A:「本日咨询」(来自「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会议纪录)
〇咨询者:鹿野桃子(2年C班)(※1)
……啊,哈哈。
被这样子围起来,总觉得有点紧张耶……
呃嗯——嗯,我先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二年级的鹿野!咱们一提到鹿野,通常会想到的都是最出名的戏剧社鹿野学姐,所以我有点自惭形秽。请各位记住我是自惭形秽的鹿野。啊,不过鹿野学姐也是窄肩耶(注:日文的「自惭形秽」就是用「窄肩」的说法),娇小又可爱。可是她却有那股蛮力、速度、破坏力,人称学园暴走鹿,有另一种说法说她是所有鹿野的顶点……很帅吧,真令人羡慕呢(※2)。
(※1)二年级的鹿野——也就是绵贯学长事件中的那个人——绝没有什么体格上的优势,不过四肢曲线强而有力,看起来就是运动型的女孩。事实上她的确隶属田径队,是各类短跑的正式选手。短发毫不花俏,眼睛有点像猫。等一下大概要去参加社团活动吧,身上穿着体操服、短裤和运动服上衣,她很适合这身打扮。
(※2)请别再说了。
……哎呀,我离题了。
啊,用一般的口气说话真不好意思,我想应该不需要用敬语吧,这里大部分的人都和我同年级。
——呃,会来找羔羊会,是我朋友绵贯介绍的……啊,是朋友喔。这很重要。毕竟小兔学姐(※1)在各方面的意思上来说很可怕。
我最近有个小烦恼……嗯,就是低潮。前阵子老师也表达过关心之意,我也很过意不去,那阵子……或许在旁人看来也觉得太严重了吧,看不下去的绵贯对我说:「如果有烦恼的话,去找羔羊会谈谈吧。」详细的过程我没听说,不过我想能够以那种方式解决那桩事情的话,找你们谈谈也不错吧……(※2)
(※1)从前后内容听来,我想大概是指另一位鹿野学姐。隔壁的成田同学不晓得为什么按着右边脸颊、面露难以言喻的表情说:「叫鹿野浅葾的关系吗……」鹿野浅葱,取其中几个字母组合起来就是兔子的意思。补充一点,我从成田同学那儿听说了绵贯学长事件的真相。
(※2)我想鹿野学姐说的是绵贯学长与另一位鹿野学姐的事情,不过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宍仓学长那件事。
总之,我很烦恼……啊,我刚刚说过了。
这事情有……点难以启齿。一方面你们似乎真的会帮忙保守秘密,再方面不说真的很痛苦……
就是……请多帮忙了。(※1)
(※1)说完就低头鞠躬的鹿野学姐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会长一如往常亲切地回应:「好的,彼此彼此。」不过看得出她稍微皱起眉头。
呃,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对不起,我很擅长背东西,不过阅读解析、作文之类的就一塌糊涂,可能没办法说得很清楚。
——啊啊,才开始就说丧气话,真是糟糕。
……照顺序……照顺序说应该可以吧?
好,我照顺序说。
①我家——这话自己来说有点怪——家人彼此感情很好。
我家里有我爸、我妈、年纪还很小的弟弟、一只狗。其他就是住在别室的爷爷。爷爷是爸爸的爸爸。
我爸是个认真但笨拙的人。看起来很一般,不过他是个很操心孩子的父亲,只要有教学观摩日或运动会等活动时,就会出现很夸张的行径。小学的家庭访问时,他甚至特地向公司请假接待老师,夸张到我都觉得丢脸。那位老师一直都是我的班导,所以没有觉得怎样。
我妈属于粗枝大叶的人,也可说性情豪迈吧,就是镇上有祭典等活动时,会混在男人之中跑来跑去的欧巴桑。兴趣是骑摩托车……不过现在只是偶~尔骑骑脚踏车随处走走而已。然后是……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不过经常听人家说我很像我妈。看了我妈小时候的照片,的确和同样时期的我很相像。可惜不晓得为什么她没留下高中时期的照片,所以没办法和现在的我做比较。
爷爷从我上小学起和我们住在一起,是个冷漠的人。一开始他一直对我很冷淡,后来我每天待在别室里头玩,他才逐渐和我说话,现在也是家人之中和我最亲密的。我和爷爷的年纪相差这么大,对我来说他就像是宇宙人,所以反而什么都能说。爷爷也会跟我抱怨许多事情,不过这种时候他总是会给我高级日式点心,所以我很开心。因为一直陪着爷爷,我的将棋也变厉害了,前阵子还赢了听说相当强的宍仓呢。
我也会和得意忘形的弟弟吵架,或和爸妈闲聊些无聊事,总之我想我们是很和平的家庭。②前不久,爸妈他们很要好地一起去做健康检查。
爸爸利用公司资源,妈妈则是自费。他们自豪地说自己健康得要命,还把诊断报告给我看,的确每项数值都在正常范围内。我很难开口对他们说恭喜,所以开始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吐槽的地方,却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情。他们两人都是O型。这么说来,我过去一直没有注意过爸妈的血型。当下想不起来O型的夫妻合适度如何,结果当时我什么也没说。
③后来换我去做健康检查。应该说你们大家也有做,就是学校平常做的那个。这种时候身高或胸围等等都无所谓,结果虽然不如预期,不过都无所谓。我的血液检查结果,血型是A。
哎,我当然原本就知道是A型,只是我一直觉得也许是弄错了,因为看了爸妈他们的诊断报告之后,我在图书室里读了血型相关的书籍,上面写着都是O型的夫妻生出来的小孩绝对是O型。可是检查结果,果真如同我记得的是A型。
④我感觉自己被排挤了。
被所有人……爸妈都是。刚才我也说过,我们原本感情很好的,可是大概从我上了高中开始莫名变得冷漠,虽然他们不至于忽视我或对我说些难听话,但……该怎么说,态度总是冷淡、没什么反应,无论我说什么也不听,他们也愈来愈少主动和我说话,再加上后来……唔……大概所有事情都是那种感觉……
啊……嗯,对——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所以、呃……啊啊,我的问题该怎么说才好呢。
简单一句话就是——
我好像不是我爸的小孩,我该怎么办才好?
啊……果然没错,很沉重吧,很倒楣吧,很难跟上吧。
我懂,我很清楚喔……真是对不起大家,害你们必须听这种讨厌的事情。可是啊……我已经不晓得该怎么办了……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依赖。啊啊,这种时候如果有个成熟的男朋友多好……哪里可以找到呢?好羡慕戏剧社的鹿野学姐有个年长的男朋友,那位社长虽然俗气,看来似乎很温柔体贴。
咦?问我是否和父母确认过了?
啊哈哈哈。
……怎么可能开口……
平常都不太说话了,怎么可能问这种事情。
问了之后,情况会变得如何?如果他们以不耐烦的脸色面对我,接下来会怎样?我该怎么办?动摇吗?还是断绝关系?撕破脸?失控?
不问的话,又如何?如果就这样什么都不问的话,什么都不做的话,会怎么样?大家会变成怎样?变得冷漠吗?渐行渐远然后消失吗?
事到如今我在想……爸妈对我很好,只要一有事情总会为我拚命,也一直都很体谅我。我觉得很愧疚,而且……觉得我有责任。可是我已经快到能够一个人活下去的年纪了,再说弟弟也长大了,所以我应该「不去追究」吗?
……爷爷以前对我很冷淡,也是因为我不是他真正的孙女。尽管如此我们仍然能够变得亲密,或许是我像个笨蛋似地坚信只要向他撒娇,他总会接纳我而强行靠近的关系吧。所以爷爷才会败给我、陪我玩游戏。
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了。
我这个人真是太奸诈了,任性又自私,对谁都毫不顾虑地靠近装熟。绵贯的事情也是。结果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害学姐吃醋……绵贯一定也很困扰吧?是不是还有其他在我没察觉到的情况下给人添麻烦、伤了人……我却仍继续无忧无虑生活着呢?
一想到这里,我为过去自己的全部、一切都感到羞愧,简直一团乱……
……对吧?我该怎么做才好?
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告诉自己只是想太多?或者消极低着头继续活下去?大家会原谅我吗?
还是我应该要问清楚?必须问清楚才行吗?就算很可能从此变成孤伶伶一个人也必须问清楚?
你们觉得怎样呢?
我该怎么做比较好?(※1)
(※1)鹿野学姐直到最后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她的手和声音都在发抖,呼吸困难似地说着,却没有流出眼泪,这样子反而让人担心。
Part-B-1:佐佐原三月
现在这情况,大家好一阵子都开不了口。
与过去这个咨询会处理过的问题完全不同,相当沉重,也没法子说「总之我们先来讨论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这是字字句句都必须负责任的情况。
环顾四周,所有人都皱着脸,互相窥看。根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类型的咨询,想要应对也没有前例可循。所有人都在等待有人率先开口。
坐在房间正中央的鹿野学姐仿佛罪犯般垂头丧气,刚进门时的愉快模样好像骗人似的。虽说是前来咨商,却又战战兢兢害怕听到答案。
我瞥了成田同学一眼,他正看着会长。
就在我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时,会长静静开口了。只有她一如往常般仍是冷静的神情。
「鹿野同学——希望怎么做?」
不晓得鹿野学姐是没想到会长会突然对自己说话,或者是会问出这种问题,她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抬起脸:
「咦……?呃……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
「那么,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保持现状?……不对……
……我也不知道。」
「那么我们在思考时,请你也想想这两个问题。」
「唔、嗯……?」
鹿野学姐似乎没听懂,但在会长不容分说的态度强迫下,她也只好点头。
观察她的样子后——是给了问题要她思考的关系吗?虽然走投无路的感觉依然没变,不过颤抖和惊慌的动作停住了。迫在眉稍的不安似乎转移了她的情绪。
旁边的成田同学安心松口气……平常总是很难应付的会长也有可靠的时候。从这角度上来说,会长的存在或许与仙波同学有着同样意义。
——在几分冷静下来的空气之中,沉默再度继续。我也在思考着。
……说起来,这个案子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鹿野学姐和父母亲——只有父亲?——之间可能没有血缘关系,是这样吗?
还是说鹿野学姐和父母的关系因为这个原因而变得不对劲?
我认为只要解决任何一边,另一个问题就会消失。可是该如何导出解决方法——这就是问题。
想到这里时,会计的宫野学姐战战兢兢地举手。
「啊……关于血型。」
等鹿野学姐茫然抬起头,她继续说:
「你在意的是O型是隐性基因,不会生出A型的你,对吧?
不过如果是少见的孟买血型,不管基因是A型或B型,以传统的ABO血型系统进行判定的话,都会出现O型的结果。所以如果你父母亲之中有人是孟买A型的话,生出A型孩子也就不奇怪了。」
宫野学姐不愧知识渊博。因为她个性率直,所以平常不会意识到,不过她在二年级之中也算是前五名的才女。
宫野学姐说话时,鹿野学姐以感佩又愕然的表情沉默聆听着。
一瞬间我还以为她接受这答案了,没想到——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是怎样?」
说话时,鹿野学姐的眼睛里盘踞着水气。
「不管再怎么有可能,我们都无法证明,不是吗?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去问了发现不是孟买型,接下来呢?」
「这个嘛……嗯,也对……对不起。」
宫野学姐老实鞠躬道歉。
是的——这次的问题在于比起实际血缘关系,更重要的是怎么面对处理。宫野学姐的说法固然可能成立,但真正重要的是接下来。
看到宫野学姐的反应,这回换成鹿野学姐不好意思地缩起肩膀。
「啊,我才应该道歉……逼你们听我说这种事情还处处反驳,我真是糟糕……」
她此刻的声音也语带哽咽——很明显情绪变得不稳定了。
……小心翼翼的沉默再度开始。这时候如果胡乱说话,鹿野学姐恐怕会爆发。
潮湿。平常不管好坏总是充满悠哉气氛的会议室变成了只能这样形容的空间。分明还不到炎热的季节却汗涔涔,背部感觉到衬衫穿了一整天而皱皱的触感。
突然看向旁边,成因同学正在沉思着。接受咨询时总是表情认真的他,样子看来比平常更严肃,我犹豫着该不该和他说话。
我想起一件事。最初听到鹿野学姐的大名,是接受绵贯学长咨询的时候。当时,因为最后事情与鹿野学姐不对劲无直接关系而没有处理,而这次的咨询中弄清楚了当时那个「烦恼」为何。另一次听到鹿野学姐名字,是在宍仓学长上门咨询的时候。
宍仓学长的话里曾提到母亲担心鹿野学姐。而我记得宍仓学长母亲的娘家是——
这个、这一切代表什么?
「鹿野学姐。」
「?」
等注意到时,我已经开了口。脑袋中出现的是仙波同学的脸。
我的心或许与所有人脱轨,不过只要我有仙波同学一样的智慧,是不是就能够帮助别人了呢?就和那天的他一样。
鹿野学姐好奇看着我,我小心别说太快,开口问:
「您知道无仓寺吗?」
「咦……?」
或许是问题太过唐突,鹿野学姐发出愣住的声音。
「佐佐原……!」
旁边的成田同学小声对我说话,声音中带着——
警告……?
可是在我注意到他的意思之前,鹿野学姐已经东一句、西一句地回答:
「知道……看过几次他们的贺年卡片,我们家里好像也会寄卡片给他们。除此之外偶尔也会收到他们寄来的……什么文件之类的。因为奶奶的坟墓就在他们那里,我听说是因为这样……
呃……怎么了……?
有什么不对码?」
她反问。下一秒我心想——弄错了。在她锐利的注视下,我的胃部发冷,一股想吐的感觉涌上来——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搞清楚自己弄错了什么。
鹿野学姐狠狠瞪着说不出下一句话的我。
「怎么了?别不说话呀。说啊。」
……不要紧,鹿野学姐的眼睛里还有力量。没关系……
我没弄错。
「我想您也知道那间寺院是宍仓学长母亲的娘家,曾听说宍仓学长的母亲担心您的状况。」
「宍仓的母亲?担心我?」
「是的,您没有头绪吗?」
「没有……我不知道……」
「听说无仓寺也经营儿童之家。」
「……」
……
沉默。不只有鹿野学姐和我,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鹿野学姐愣住了,她不了解听到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这样眼睛圆睁,只有嘴唇紧抿成一直线。
到这里,我还是没弄清楚自己的想像、自己的发言将会改变什么、动摇什么。过去只是一直旁观的事情,如果主动去推动的话,将会变成如何——?
我的视线无法离开鹿野学姐,因此看不到其他人的反应。总而言之,成田同学这次什么也没说,不过还是一样能够感觉到从他那里传来一阵阵强烈的担心。
可是,我明明还没出错啊……?
「……你是什么意思?」
鹿野学姐总算出声。声音很小。可是看不出情绪受到影响。原本颤抖的肩膀现在也稳稳的。
我注意着不打乱呼吸,同时说出最后的话:
「所以您的父母亲一定是充满期待地——」
咯当!
——我没机会把诉说完。
鹿野学姐快速站起来。
用力过猛而倒下的摺叠椅撞到地上发出难听的金属声。
……?
我愣住了。
不了解发生什么事。鹿野学姐的表情完全没有改变,嘴边像是被黏胶固定,眼睛很少眨动。接着——
「……把我领养回家?」
她把我的话继续说完。
「鹿野同学。」
会长平静地说。可是此刻的鹿野学姐已经听不进去。
她的表情没变,只是脸色铁臂、苍白——
「对不起!」
她突然跑出去。
没人来得及阻止,一眨跟她就把门打开,直接消失在走廊深处。
我心想。
不愧是田径队的,那冲刺真是漂亮。
可是,为什么要跑出去呢?如果不喜欢我说的话渗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为什么——
下一秒,我被惊人的力量抓住手臂拉起。
好痛……?
「唔……?」
原想哀叫的我却发不出声音。勉强颤抖的喉咙发出些可笑的喉音,不过八成只有我自己听见。
「……」
拉我站起的人——是不晓得何时站起来的成田同学。我第一次看到他僵硬无表情的脸——感觉很恐怖……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拉着我,无视其他成员愕然的模样,大步把我拉到房间角落后,打开门,把我强行丢进隔壁资料室去。
我脚步不稳地进了资料室。仙波同学一如往常趴在里头看书。
「……」
她眼镜后方的视线没有波动,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平常宛如死鱼般的跟晴此刻像是冷冻的鱼眼。
成田同学手背在身后把门关上,直视着仙波同学的眼睛问:
「仙波,有办法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仙波同学比平常更加不悦地瞪着成田同学。可是今天的成田同学毫不退缩,口气更强硬地说:
「你刚刚有在听的话,应该懂我的意思。」
「……你以为我是什么?我不是顾问也不是魔法师。」
「我知道,拜托。」
「……啊啊……真想揍你。」
「有办法吗?」
「……」
又重复一次同样的问题后,仙波同学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正与自己的忍耐极限激战。她一直瞥着桌角的胶带台。
可是——结果她还是没有爆发出来,取而代之地重重吐出一口气。
见惯了她对成田同学说话尖酸刻薄的一面,所以让我有所误会,其实仙波同学原本该是极度讨厌争论的人。所以才总是败给成田同学的坚持吧。
「……我什么也无法保证。
不过如果你能够在放学前把她带来,我就试着和她谈谈。」
「知道了,我一定会把她带过来。」
成田同学只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回到会议室去。对于我,别说是说话了,连看一眼都没有。
隔壁会议室因为鹿野学姐、我和成田同学接二连三离开而开始骚动。不过成田同学一回去又再度恢复静悄悄。
隔着墙壁,我听到成田同学说:
「我去追鹿野学姐,毕竟我是各位之中脚程最快的。」
「……你一个人去没关系吗?」
反问的是会长。她果然没有什么反应,只不过多少透露出一些担心。
「没关系,反应过大的话……反而不好。」
「了解,你去吧。」
「遵命。」
「喂,佐佐原呢——」
「她不舒服,去保健室了。」
留下这番对话后,成田同学开始在走廊上奔跑。轻巧的脚步声通过资料室前面,消失在楼梯下方。
会议室又开始骚动。但是——
「安静。」
会长发出冷静却比平常强硬的声音,瞬间平息吵闹。
「现在我们一起等他。」
……
我跟不上事情的发展,只能愣愣站在原地。这时听见仙波同学阖上书的声音,转头看去,只见仙波同学以手肘压着布偶,手支着脸颊。
「坐下吧?」
「啊……好……」
听仙波同学平板地说珍我听话地在旁边的木头椅子上坐下。本来想坐下,却跌下地面,脊椎末端一股闷痛,这时候才发现到自己两腿瘫软无力。
「你的脸色真难看。」
「……」
听她这么说,我摸摸自己的脸颊,感觉到阵阵刺痛,脸颊似乎在不经意时变得冰冷——因为血色尽褪。
……看来面对鹿野学姐的反应,我比自认的还要震惊。我的感觉与他人频率不同——从小就一直有这种诡异感觉,然而我现在却因为伤害了鹿野学姐而惊慌。我什么时候也变成懂得他人悲伤的人了?
……尽管如此我仍感到震惊,不是因为伤害了鹿野学姐,而是别人开始认为我仍旧完全不懂人心的关系吗?比较有可能是因为那样——再度有股想吐的感觉涌上来。
我拚命动着仍被哽住似的喉咙说:
「……成田同学,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
「谁知道。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因为那样吧。」
仙波同学一边玩弄布偶一边自暴自弃地回应,看来也穷极无聊。虽说她应该不是没耐性的人,但看样子似乎不爱等人。
换个问题。
「……我,做错了吗?」
「我不会判断别人做的事情是对是错。」
「我只是想帮鹿野学姐,却伤了她。」
「大概吧。」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你就算问我,我也没办法给你答案。」
仙波同学看来很头痛地再度叹气。
「如果你问我仙波明希会怎么做,我会告诉你:『什么都不做』。
我不认为只要对自己不至于构成阻碍,就应该干涉他人。这么做,至少能避免主动伤害别人。」
我懂仙波同学说的,我很清楚。
我认为自己和仙波同学都是与「大家」脱轨,因此和「大家」牵扯上就会感觉奇怪,有时会觉得痛苦或让对方感到痛苦。仙波同学拒绝与他人有牵扯,而我则是用隐藏自己来应对。共同目标都是避免与特定对象产生深刻的关联。
「觉得自己懂别人的事就插嘴,不会有什么帮助。
说起来想要和某个人互相了解,就是一种危险的欲望。相互理解听起来好听,但是那句话可以轻易换成是『你这家伙要懂我啊』或『不能懂我的家伙不是人』等恶意攻击。
——所谓体贴,我认为是人们鼓起勇气承认无法互相理解的事实之后,选择尊重。」
我回想引发的结果,只能点头同意仙波同学的话。可是我却几乎反射动作地说出完全相反的内容:
「……可是,比如说有人因为来了羔羊会而情况好转。」
就算我不排斥自己遭到否定,也不希望总是在我旁边努力不懈的那个人所作所为遭到否定。这该怎么说……我非常不喜欢这样。
没想到仙波同学干脆点头。
「也是。不过多次的成功只不过是甜美的陷阱。和赌博一样——结果以收支来说仍是赤字。这就是我非常讨厌成田真一郎的原因。」
「咦?」
听起来应该是在泛论一般情况,怎么会转到成田同学身上?
或许是注意到我惊讶的视线,仙波同学不悦地为我解释:
「……从听到名字开始,我就不喜欢他。
先说姓氏。初次见面的人一定会把成田念作『Narita』,可是会遭到否定,于是后来就会因为『怪名字』而被记住。
再来是名字……这也一样,一般看到真一郎会念作『Shinichirou』,但他的名字不是这样念,而是念作『Maichirou』这个奇怪念法。
——也就是说,成目的爸妈出生在拥有奇怪读音姓氏的家庭里,还给孩子取了奇怪读音的名字,『成田真一郎』是由这种心理状态的父母亲养大,而且从小开始,只要一报上名字,就会被说:『你的名字念法好奇怪。』这样一方面能够成为开始聊天的契机,另一方面比起一般读法的名字更令对方印象深刻。」
仙波仿佛吃下苦药般闭上眼睛。
「基于这个原因,我想像那个人一定在懂事之前,就无意识地把『自己很奇怪』这句话置换成『特别』——因为我很奇怪,所以对人关心、影响他人也是理所当然,也就是他是个厚颜无耻且自以为是的人。
就算不是我,你也不希望和那种人有任何牵连吧?」
……居然能够从一个名字想到这么多事情。但是姑且不论平常的个性,想想发生万一时,成田同学充满勇气的言行举止,的确符合仙波同学的说法。
但是——
「这点和刚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实际说过话之后,我更加确信……不对,那家伙比我推测得更严重。
那个笨蛋已经自觉到自己并不特别。他清楚。八成是过去曾经多次体会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吧——自认为自己很特别的人,特别有机会领教到这些。所以他知道,知道自己正在蒙着眼睛赌胜负。
尽管如此,他仍不懂得节制自己的行为。明明经历过比其他人多一倍的失败痛苦,也因而害怕着,但只要想到自己的行动可能会带来好结果,他就无法自制。偶尔能够获得幸福结果,对他而言多么有吸引力,可是却不断遭遇失败,并且不断受伤。
——这几乎已经病态到教人看不下去了。」
结束长长的说明后,仙波同学似乎累了,将上半身躺在布偶上。不晓得为什么她突然露出藐视的表情。
……我似乎可以了解仙波同学想说什么。了解是了解,不过——
这和「讨厌」有一点点不同吧?
想着这点——不过我并不想明说——我开始说起其他事情。
「……我被成田同学讨厌了。」
「……不,我想他不是真的讨厌你,不过你为什么那样想?」
仙波同学皱着脸,不过想起成田同学抓我手臂拉我离座时的表情,我想不说自明。
「他看起来很生气。因为我说了无心的话,伤了鹿野学姐。」
可是仙波同学明白露出愕然的表情。
「……你耳朵有张开吗?彻底失败的成田哪来的资格对你生气。甚至应该说……他懂你。」
「是这样子吗……」
低头说完,我几乎无法发出声音。想起好久没有想起来的事,我变得悲伤,喉咙阅始哽咽。
……不行,现在只能够思考鹿野学姐的事才可以。
「……」
感觉到注视而抬起头,仙波同学干涩的眼睛正看着我。
「之前我就在想了……那个独善者究竟有哪里好?」
不是基于好奇这类娇滴滴的原因,而是近乎责难地发问。
我没想过要装傻或轻描淡写带过。或许我的感觉与仙波同学认为的,在语感上有些不同,不过我不太有自信能够解释清楚。
还是告诉她,我与成田同学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吧……?
「……故事有点长,没关系吗?」
「无所谓,反正暂时也没事做。啊,不过如果是男女情感纠葛之类的就免了。」
「不是,完全不是那同事。」
「那就好,请说。」
「我想成田同学应该不记得了。这是小学时候的事了——」
在重新抱好香菇布偶的仙波同学面前,我一字一句开始说起。
Part-B-2:成田真一郎
来到走廊上时,已经看不见鹿野学姐的身影。
「可……!」
不管怎样先跑再说,他一边呻吟一边思考。
……冷静点,到处乱找会错失机会。话虽如此也不能慢吞吞磨蹭。像仙波一样以呼吸的速度归结推测……
——不太可能跑进其他研究室,一方面礼拜三进行活动的社团很多,再加上好几间研究室里都传出说话声或杂音。所以很可能跑到外面去了。田径队应该正在运动场上练习,不过以她目前的精神状态,不太可能露脸,甚至很可能不想见到那些熟面孔——
想到这里时,已经来到一楼走廊上。我一口气跳下最后六阶楼梯,所以脚开始发麻,但我无视之,再度迈步跑起来。擦肩而过的短马尾女孩——是上次那位中濑华,不过现在不是打招呼的时候——对方愣了一下,我继续无视她,再度启动思考。
——运动场四周一览无遗,几乎没有遮蔽物,很容易被田径队的人看到,因此可以排除她跑向运动场旁边的学校正门的可能性。虽然不是全无可能,还是先排除——
如果她跑出学校就出局了、找不到了。总之先在出口栏截她。
我从走廊尽头直接穿着室内鞋跑出去,跑进校舍后方的树林,抄近路前往后门——
——没想到居然干脆地发现目标。
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已经能够看到身穿运动服的鹿野学姐沿着校舍后侧墙壁走着。与离开会议室时不同,不是用跑的。鹿野学姐应该正烦恼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否则我怎么可能追上田径队的正式选手。
虽说一眼就发现到她,我仍尽全力狂奔数百公尺,包括倒栽葱滚下楼梯这一段在内。推挤内脏的压迫感使得我呼吸困难,双腿也开始不听使唤。鹿野学姐如果再跑掉的话,我恐怕追不上了。
然后……她像只神经质的流浪猫,随便刺激很可能反射性冲出去。
我小心翼翼避免被她发现,同时快脚缩短与鹿野学姐之间的距离。就在只剩下十公尺的时候——
脚步声还是被听到了。鹿野学姐吓了一跳转过头来,以不稳定的视线看着我。虽然她只大我一岁,毕竟仍是学姐,看来却极度无助。女孩子——这个词闪过脑袋……我莫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
尽管如此,我仍尽可能稳住声音,对她说:
「啊,鹿野学姐,我是学生会的成田——」
话还没说完——啊,被逃掉了!
简直动如脱兔。鹿野学姐一转身,像支箭矢般飞出去。
「啊啊,可恶!」
我忍不住咒骂,也跟着冲上去。对方虽说是女孩子,但她可是田径队的短跑健将,以为她差不多到极限而偷懒的话,一眨眼距离就拉开了。
「你为什么要追来?」
鹿野学姐转过半张脸来说。早就知道的事还问。
「一脸想不开的表情在校舍后面漫步,任谁都会出声叫住你吧!」
「别管我!」
——我顿时觉得火大。
「别和仙波说一样的话!」
「我哪知道那是谁啊?」
两名恼羞成怒的男女学生奔跑在树林和较舍墙壁中间的狭窄空间里。从旁人看来是相当可笑的追逐戏码,不过两位当事者相当拚命。
或许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鹿野学姐转而跑向树林里打算躲起来……好机会!只要来到崎岖蜿蜒的地方,田径队的技术就失去优势了。
就是现在!我挤出最后的力量随意踩踏草木,紧迫在鹿野学姐身后。就在快要追上时,鹿野学姐她——
抓住眼就的大树,瞬间攀上三公尺高的树枝间。那种敏捷程度与其说是鹿,比较像是猫或猴子。
我用力过猛抱上树干,失望地说;
「……你是小朋友吗?」
「反、反正我就是幼稚。别管我!」
她抱着与自己大腿等粗的树枝保持平衡,同时闹脾气地对树下的我说。她的姿势像只被坏孩子追赶的猫,充满敌意看着树下的眼里隐约浮现泪光,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学姐。
「如果你是小朋友,我就更不能放着你不管。」
「我说什么你都有办法反驳……你这家伙一定没朋友吧?」
「……我不是朋友多的类型。」
「……好了,这位没朋友的一年级学弟,到底有何贵干?不好意思,我已经取消咨询了……基本上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应该找人商量。」
她以沉着的声音说。或许是找到避难场所,她稍微恢复了冷静。可是现在不是同情她的时候。
我背靠着树干,用力松开领带。瑞呼吁的气息发热。我突然注意到而摸摸脸颊,那儿有道冲进树林时被树枝画到的小伤口。
不知道该如何平复耳里鼓噪的脉搏,我以僵硬的声音说:
「……我不晓得你的情况,不过如果在这里放过你可就伤脑筋了。会对佐佐原留下伤害。」
「佐佐原是……坐在你旁边的那个马尾女孩吗……?不要紧,你帮我跟她说我没放在心上就好。」
|我去说就没有意义了。」
「干嘛那么拚命……她是你的女朋友?」
回答着理所当然的答案,舌头却不晓得为什么有些转不过来。
「……不是,我配不上人家。」
「也是。」
……或许是我追得太紧了,鹿野学姐的回答也毫不留情,说话方式很自然地恢复了攻击性。
「……快点下来,我希望你见见某人。
那家伙的话……或许有办法解决。」
「什么叫做解决……?我根本谁也不想见。」
「可是如果这样继续逃避下去,无法帮助你的所有人都会因此陷入低潮。」
「那关我什么——」
「我在说你会变成加害者!」
「唔……!」
我忍不住大喊,不过我并不觉得后悔。佐佐原惨白的脸,还有鹿野学姐跑开后,羔羊会所有人仿佛破碎玻璃般的脸掠过脑海。使他们露出那表情的事实如果没办法挽回的话,将会伤害鹿野学姐。
树上的鹿野学姐不发一语,或许她也注意到了,脸上露出胆怯的神情——事到如今我才感到后悔。我无意责怪她。
刻意缓和语气——不,是自然放轻口气——说出另一件事。
「再说多既然你讨厌我,和她一定合得来。」
「咦……?」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了那个喷发毒气、一头乱发的眼镜脸。就连在我的想像中,她的表情都像是见到杀父仇人般严肃。一直以来听过最多的话,是「给我消失」还是「去死」呢?两者我都不喜欢,虽然不喜欢——
「——她非常聪明,偶尔也有温柔的一面,不过相当笨拙,不擅长配合他人,因此她觉得一个人比较轻松,选择远离所有人。可是我不能任由她这样逃避,因为她不觉得孤独是种痛苦,又具备不给人造成具体麻烦的智慧。」
一想起那家伙,我的脑袋反而变得清晰。
「……不过她似乎很讨厌我,把我当成讨厌的害虫。因为她的反应太过极端,一阙始我还以为她是基于什么原因而讨厌我,结果似乎真的是身体本能的厌恶反应……无论我多么努力试图接近她,她仍旧不断唾弃、远离我。」
说话时,我逐渐冷静下来彦坐在树干根部说:
「哎,我真想哭。」
或许是我的声音中渗出了些什么,鹿野学姐担心地对树下的我说:
「……呃,你该不会是——?」
最后的话虽没说完……但我知道她想问什么。我的脸颊发烫。
要回答就必须先自觉到自己心中不肯承认的事实,但是现在又不适合撒谎。
既然没有能力帮助鹿野学姐,我所能做的就是奔跑,以及坦诚相对。
「是的……我……很在意她……」
只能做这么多。
Part-C:仙波明希
听完佐佐原过去的故事后,我愣了一阵子。
这时候资料室的拉门打开,成田回来了……不对,我又弄错了,是成田又来了。比我想像中要快,不过也花了将近四十分钟吧。
身穿运动服的女孩子大概就是鹿野学姐吧。很适合短发的活泼女生,不过或许因为目前的状况,她露出难为情的表情环顾资料室内。
我看见佐佐原紧张地挺直背部。
……情况虽是如此。
成田为什么背着鹿野学姐?再者,成田为什么变得那样邋遢?不仅精疲力尽,他的制服全沾上泥土和叶子。另外脸上有飙小小的割伤,似乎流过血,不过已经差不多干了。
仔细一看,鹿野学姐虽然没有成田那么严重,不过运动服也有点脏。
我还没能开口时,成田已经恢复气息说:
「我回来了。」
我立刻回答:
「你可以滚了。」
「……」
他低头是表示伤心吗?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感兴趣。不晓得为什么,佐佐原投以同情的视线。
「咦……什么?是那个吗?」
「……就是那个……」
还在背上的鹿野学姐和仍低着头的成田一边瞥着我,一边说着听不仅的对话。
我的眼睛对上鹿野学姐的视线后说:
「那个是什么?你们在说的似乎是我?当着本人面前叫『那个』。
我真想看看你父母亲的长相。」
佐佐原愣了一下。成田不耐烦地半眯眼睛看向我。
鹿野学姐——以生气的表情回应。
「……放我下来。」
「不要紧吗?」
「只不过是从树上下来时扭到脚,没事。」
「正确说来应该是爬树还没问题,要下来时突然觉得可怕,狠狠一跃却踩到要把你接住的我而扭到脚,对吧?」
「……你就是这样才会没朋友。」
从他们的对话可以了解刚刚发生什么事廖以及两人的关系。随后,鹿野学姐笨拙地从成田背上下来,坐在我对面,也就是成田平常坐的位子上,现在则是佐佐原的旁边。成田则站在她旁边。全力追赶鹿野学姐、还背她回来,想必应该筋疲力尽才是,不过他的眼里还剩下些力气……就是他一开始回到资料室时同样的眼神,我最讨厌的眼神。
「呃、那个……刚才真的很抱歉。」
佐佐原战战兢兢地说。
「啊,我才应该道歉,突然做出莫名其妙的举动……」
或许是因为事情发生有一会儿了,或者是还有其他什么原因,鹿野学姐已经平静下来,面对佐佐原的态度也相当稳重。
「不,是我不好。明明对别人的事情一点也不了解却随便发言……」
「真、真的不要紧……」
搞不好现在是佐佐原比较严重。直到刚才为止在我随意挑衅下,她原本已经转移注意力了,看来本人一回来,似乎又勾起她各种想法。
……成田这笨蛋也不帮忙搭腔。看样子他似乎比较担心鹿野学姐。这家伙没救了。
好了……该怎么处理呢?
看到鹿野学姐平静的样子——话说回来为什么是我必须处理这问题?
「……为什么要我见她?」
鹿野学姐以充满敌意的声音说,看样子她知道继续和佐佐原互相道歉来、道歉去也不是办法。可说她这人很好懂,也可说情绪不稳。
对啊,为什么呢,成田?
我抬眼一瞪,成田直直回看我。
「首先我想问问。仙波听了刚才鹿野学姐的事情后,有什么想法?」
关于我知道会议室里发生的事情,鹿野学姐没有任何反应。这种情况下她不太可能注意到这间资料室的特性,所以大概以为是佐佐原告诉我的,或者她还没反应过来吧。
我看向鹿野学姐。她的表情紧绷,从扭曲的唇边可推测她害怕自己的脆弱被看穿。
「……说起来我根本不了解你在烦恼什么。」
「不了解我在烦恼什么——?」
「冷静点!你的脚不是很痛吗?」
下意识要站起的鹿野学姐被成田按住肩膀。即使如此,她仍不退让,仰望成田表达抗议。互相瞪了数十秒后,学姐总算不动。或许是看见成田脸颊上的伤口吧。虽说她冷静下来了,但不是完全镇静住了,她仍然满脸通红。
「呐……真的是这个吗?」
「很遗憾必须告诉你,就是这个……」
……从刚刚开始就这样法到底怎么回事……?我,欸,只是有一点点好奇罢了,不过或许是他们两人之间有秘密,惹得佐佐原开始为另一个领域的事情而低潮。啊啊,可恶……这群人真是烦死了。
总之,鹿野学姐似乎还无法好好说话。成田于是代为开口,就像灵媒一样。
「嗯,鹿野学姐在意的事可以归结成两点:
一、自己和父母亲似乎没有血缘关系。
二、因为这样,所以感觉家人的态度变得冷淡。
——这样对吧?」
「……嗯……」
鹿野学姐老实点头——简直像个孩子。
……看来在她活泼的外表背后,其实是个依赖性强的性格。既然如此——
我尽可能不假修饰地开口:
「首先是第二个问题,在我听来似乎只是你个人的感觉,并没有受到任何具体伤害对吧?」
「你说得……没错,不过不是我多虑,因为无论怎么想,他们的态度的确比以前冷漠许多。」
「……你曾经搭过停止运转的手扶梯吗?」
听到我的话,鹿野学姐眨眨眼。
「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
不懂这问题有何用意,她有些害怕地试探。
「没搭过吗?」
「……当然有,虽然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就是车站前超市的手扶梯故障时曾经爬上爬下。』
「那是什么感觉?」
「呃……该怎么说……向前摔的感觉?停止运转的手扶梯照理说就是一般楼梯,可是走起来却好像每一步都很不稳。」
「对,就算明白实际状况,脑子里仍存在着手扶梯是会动的东西这种既有观念,因此觉得不对劲——只不过大脑产生错觉,认为不会动的东西逆向迎面而来。
我想就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
「就是——错觉、多虑。
都已经是高中生了,父母亲的态度会改变也是理所当然。孩子该离开父母了,而父母也——与他们是不是愿意这么做无关——将要离开孩子。面对这种变化时感到困惑或反抗属于常见状况。鹿野学姐家里应该是亲手感情特别好,所以这种对比更强烈。
现在如果没有这次的状况,我想你也会逐渐习惯,不会产生问题。」
「或、或许是那样没错,但……」
鹿野学姐似乎还想反驳什么,不过我故意忽视之。不管我的说法是对是错,现在都不可能当场证明,针对这问题继续讨论下去,一点意义也没有。
如果硬是要提出证据的话,看鹿野学姐本人就知道。扣除我人际关系狭隘这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恋家的高中生。这人拥有儿童文学等级的家族之爱。养出这种小孩的父母亲,很难教人相信会因为孩子出生时曾发生什么事,而翻脸不认人,变得冷汉。
所以另一项问题对我来说也不算问题。
鹿野学姐不晓得什么时候眼角溢出了泪水。似乎是因为自己真心烦恼的事情被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轻描淡写,而感到不甘心。
「什么嘛,从刚才开始……抱着香菇布偶、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我、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当然和一般人情况不同啊!没人知道人心会怎么变!也许我爸妈心里一直有疙瘩,直到现在才爆发也说不定啊!」
「你看太多漫画、综艺节目了。大肆标榜心里有疙瘩这种话而不觉丢脸的,大概只有国中生了唷。」
这话出自小学生之口,还会觉得装成熟的感觉很可爱,出自高中生之口就遗憾了。
「你……!」
鹿野学姐满脸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我可能挑衅过头了。如果不是成田按住她的肩膀,学姐或许早就爆发了。
我不自觉地重新抱好布偶,静静地继续说:
「……那么,关于第一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
鹿野学姐或许与父母亲没有血缘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然后呢?」
「……我懂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们还是一家人,对吧?对我来说,如果这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我应该也会这样认为……刚才跑出去后,我一个人散步时也想过了。可是,办不到……我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他们真正的孩子,认为我可以无条件地对他们撒娇、给他们添麻烦、对他们出言不逊……啊啊,简单来说真是丢脸死了!要求我爸换洗衣物要另外洗,对我妈抱怨每天的配菜,和爷爷下将棋还要他让我!」
我轻轻吐一口气。
「……就是这样我才质疑。
鹿野学姐,你真的被制造出来了吗?」
「啥……」
听到我突如其来的问题,鹿野学姐表情变得呆滞。我不以为意地继续说:
「你听过『生理上的早产』吗?」
「……没、没听过啦,真是抱歉啊……」
「这不属于常识范围,所以不知道也没什么好可耻的。
——一般说来,像人类这般的大型哺乳类离开母亲子宫时,已经具备能够单独生存的能力,会走路、会靠自己摄取食物等等。然而人类呢,因为配合用双腿走路的关系,骨盆的洞很狭窄,因此在身体尚未成熟时就必须脱离母体,所以被强迫离开母体时,全身都属于未成熟的阶段。
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小马或小鹿宝宝颤抖四肢站起来的画面,它们的样子看起来虽脆弱,但人类的宝宝却连颤抖都办不到,只会无力躺着而已。
不会走路,自然无法得到食物,也就是无法生存。这说法有点语病,也就是人类这种东西离开母亲身体那一刻,狭义上来说不算是『生物』。」
「……你想说的是,太依赖大家而无法一人活下去的我,还没有被制造出来吗?」
鹿野学姐一验不高兴地反问。我没有回答。答案只存在于当事人心中。这不该由我这个怪咖来评断。
我想说的是在那之前的事。
「——所以人类可以说是完成于血液之外的生物。
在母亲、父亲、祖母、祖父、哥哥、姐姐、医师、邻居、朋友、老师……还有其他许多的相互干预下,接受各种遗传的同时直立、步行,有点像是管弦乐团。
在这层意义上来说,人类通过的『产道』十分蜿蜒漫长。这个——换种方式说,或许是某种诅咒,头太大的种族会以难看的模样出生,在还没能够站立时就死去,之类的。
可是多亏有这种诅咒,人类拥有十根手指相当灵巧的一双手,使得原本该是不能触摸也看不见的、最脆弱的命——不是生命的命,能被紧抱,能出声鼓励,能无须透过脐带得到食物——而且这不仅单靠母亲一人,而是仰赖环境中所有相关人类而得以发生。
或许这也算是种祝福。」
我说到这里停住,直视鹿野学姐的跟睛。她的眼里摇曳着水光,但没有回避。
「鹿野学姐。」
「怎样……」
「你是什么样的人们制造出来的孩子呢?」
一片沉默。
包括被问到的鹿野学姐在内,成田和佐佐原也不发一语。除了当事人之外的所有人全都看着鹿野学姐。
我所说的全都是歪理,或者也不能说是歪理,算是一种杂要般的想法,似是而非,没有根据。这只能算是提示。拿这个当作是咨询的答案,未免太不成体统,甚至可说卑鄙。可是我能够做的仅止于此,我没有继续深入干涉的能力、义务与心理准备。
即使被认为冷漠也好、不负责任也好,都无所谓。我就是这样的人。说起来,我的人生原本就不是要用在这种一点好处都没有的麻烦事情上头,都怪我被奇怪的家伙纠缠。
「唉……听起来全是歪理。
不过,我想起来了……我的名字『桃子』,是爷爷帮我取的,用意是希望我像从桃子里出生的桃太郎一样坚强。给女孩子取这什么名字嘛……」
所以若是想用这把形状不合的钥匙开门——
「——真是一群粗枝大弃的人呢。」
纯粹只是非常希望有人能够凿开一个钥匙孔,如此而已。
鹿野学姐在佐佐原的帮忙下离开资料室。接着她会重新回到隔壁会议室向大家道歉吧。辛苦了。
「你叫仙波?姑且向你道声谢,谢谢你。」她离开时留下这句没用的感谢词,但接着她又来回看看我和成田,恶作剧般地说:「不过我还是不喜欢。」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那个像是品评般的发言也是,直到最后仍教人无法释怀。虽说我一点也不在乎。
好了,一切的元凶成田还留在资料室里,正确来说是瘫在资料室里。
全力奔跑的消耗及吃了鹿野学姐一记跳踢的伤害后,以这状态又背着一个人爬上三楼,体力因为这些疲劳已经达到极限了吧。等到鹿野学姐露出笑容时,他跪倒在地上,佐佐原还发出小小的惨叫声。
他现在正坐在鹿野学姐刚才坐的位子上,浑身无力地仰望天花板。
我看着他筋疲力尽的模样说:
「你会把椅子弄脏,快点以你能力所及的最快速度离开。」
「……我正看着上面所以眼泪不会流出来。」
想哭的人是我好吗?安稳的看书时间被打扰,听佐佐原深理心底的老故事,最后还必须忍受自我厌恶,同时以莫名其妙的理论介入别人家事。今天肯定是这几个月以来最倒楣的一天。而且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在我眼前的男人。要不是对方累到令人同情,我一定会发挥实力把他赶出去。佐佐原说:「您先休息一下再过来。」所以他应该不会待太久。
继续站着也很累。
……可是这样一来,我又没事可做。总觉得只要成田在场,我就看不了书。好无聊。虽然无聊但我却无法平心静气。
等我注意到时,已经开口:
「……喂。」
「什么?」
成田继续看着天花板回答。
「你为什么要那么拚命,甚至弄到自己坑坑疤疤的?无论如何你都没有好处,也不会有损失不是吗?」
「坑坑疤疤,把我形容得好像铁片……不、欸、话是那样说没错……」
他犹豫着该怎么说。这是害羞吗?
「不能说我看穿了,不过在我看来,佐佐原她……是与人保持距离,藉此保护自己的类型。」
突然出现意想不到的名字。我本以为他要说些同情鹿野学姐之类伪善的话。
「尽管如此,她这回却积极地想帮鹿野学姐。」
「不过看来是失败了。」
「嗯……用你的话来说,这原本就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我也不仅这对佐佐原而言有什么帮助。
不过,即使如此……既然佐佐原主动踏出第一步,我不希望她因为一次失败而胆怯放弃。」
「……这些话,等一下你再当面告诉佐佐原吧。她似乎以为你在生气。」
「咦……?为什么?」
我哪知道。
「去问本人。
……话说回来,你真体贴。你怎么成为如此鸡婆又独善其身的?我没兴趣知道。」
「没兴趣就别说啊……」
成田瞪了我一眼,又马上转开视线。
「……我没有特别体贴。我也经常自我厌恶。正因为我懂那种痛苦……所以只要别人遇上一样的状况,我也会很难受。」
「没想到你居然对自己的愚蠢程度有自觉?既然这样就别继续了。」
「吵死了……我也知道自己的行径很蠢啊。可是仍不断继续,我想或许是……尝过甜头的关系吧。」
这次我没有回应——因为我不想听!——但是成田仍自顾自地继续说,说着我最讨厌的所谓回忆故事。
「小学时,我们学校和隔壁镇的学校共同举办远足。当时是前往大型公园内的黏土精工体验教室,所有人按照范本制作兔子。和我同组的一个女生双手非常巧,她做出了比范本还要精致的兔子,栩栩如生像是会跳走,我佩服到甚至有些不甘心。可是其他看到的孩子都说:『和大家的不一样,重做!』」
……我能够预测接下来的发展——才怪,是我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了,因为同样的故事我刚刚才听过。
成田没注意到我的不耐烦,继续说:
「那个双手很巧的女生一瞬间露出惋惜的表情后.说会马上弄坏重做。指导老师听见这些对话,却什么也没有说。现在想来,老师或许是想告诉女孩协调性或观察现场气氛等等道理。可是仍是孩子的我……无法接受这情况。
我说别把特地做出来的漂亮兔子弄坏,却没有人听我说,甚至有个男生还满心欢喜地准备把黏土兔子踏烂。我拿着不是我做的黏土兔子逃出去,在两校老师忙着找我时,我躲在公园里躲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行径或许太超过……老师们脸色都发青了。欸,到了回家时间,和老师们会合后,当然挨了狠狠一顿骂。
要回家时,我把死守的兔子还给对方。她对于我的举动虽然惊讶,仍收下兔子——对我微笑。」
说话时,成目的脸上也露出微笑,精神状态已经回到当时了吧,原本就娃娃脸的脸上更添孩子气。
「……我在那之前原本就是任性乱来的孩子,不过经历过几次失败、低潮后,开始思考自己是否不该这样继续下去。但因为那件事情,让我……该怎么说,决定选择继续。
因为我如果放弃的话,就等于是否定那个笑容了。我……不喜欢那样。」
我不自觉地冷冷开口:
「……对方一定是很可爱的女生吧。」
「咦?……啊啊,嗯……妹妹头的漂亮女孩……啊,不过我没问名字,后来也没再碰过面!再说那是孩童时期的事了,就是那种——」
或许是他把我的白眼,解读成是在责备他模仿大人胡来吧,成田满脸通红地拚命找藉口。感觉好像太努力了点,不过与我无关。只不过总觉得有点生气。
……这个蠢得要命的状况是在搞什么……刚才这番话如果告诉佐佐原的话,她或许会越过重生的阶段,直接升天吧。本以为自己什么也无法替别人做,但是小时候的佐佐原藉由自己的「作品」及笑容,支持着不讨厌现在的她的男孩。
这样看来……佐佐原三月对我来说也是元凶的同伙吗?
也许是多虑,我觉得太阳穴抽痛起来。伸出手指揉揉的同时,我打断成田的话。
「很好很好……我知道了,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已经可以走了吧。」
成田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我一瞪之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
他大动作站起,摇摇晃晃地——似乎在腰痛——手摆在通往走廊的门上,在那儿停住,转过头……来到这间资料室的每个家伙临走前一定要抛下一些话才甘心吗?
成田直视着看着他的我。
「真的,很感谢。」
以平常不曾出现的直率表情对我说。
……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确定了我讨厌这家伙。
对方似乎也不期待我的回应,没继续说什么,就回到隔壁房间去了。
——在恢复宁静的资料室,我重新找回最初的愉悦——至少我试着找回来。我听见鹿野学姐道歉的声音。结果她的问题全都还没得到真相。不过总觉得那已经不重要。她算是我所看过的人之中数一数二幸福的。
当她以为没有血缘关系时,有为她那样慌张的家人;当她来咨询烦恼时,有为她弄得坑坑疤疤的陌生人。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当然这次的事情还没结束。鹿野学姐也是,现在虽平静下来了,不过她没那么简单就想通。一切尚未结束,或许甚至该说才刚开始。可是我已经做了在这件事情上能够做的事,说真的我根本不想涉入这么深。因为我所做的事情会变成剧毒,反覆传染,没人知道会带来多么悲惨的结果。
全都是那家伙的错。可恨的、不吉利的,却又不得不认同的家伙。
尽管如此我仍干涉了,都是因为我对于人际关系还有眷恋,因为我无法割舍为了某人做些什么的欲望。所以结束这次,以及因为那家伙的关系干涉过的许多麻烦事之后……我并不觉得讨厌。
成田真一郎。
即使知道会受伤、会痛,仍努力奔走的蠢蛋,狠狠踏进我像圆圈一般每天循环度日的生活,大肆破坏的零鸭蛋(注 日文音同「成田真」)。
「……」
……忍不住叹息,我和刚才的成田一样仰望天花板。
然后说了一句:
「……辛苦了。」
你们搞错的话,我可就头大了。
我是在对被麻烦家伙缠身而筋疲力尽的自己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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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7 17: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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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4或说VS仙波明希·竹田岬
终章4或说VS仙波明希·竹田岬
好了。
鹿野桃子同学来找我们「不迷途的羔羊咨询会」解决的案子,最后一如预期落得最糟糕的结果。
那场骚动过了几天后,学生会正在进行羔羊会之外的其他活动时,悲伤的鹿野同学出现说:
「啊、那个……对不起,宫野同学是对的。」
一下子没能了解是什么意思。那天宫野说的是——
「后来我认为必须确认看看,于是问了爸妈。然后我爸……不,父亲是那个……稀有血型?说是叫做孟买型的少见血型,并非真的O型,所以我是A型也很正常……」
她脸上是难为情到想死的表情。顺便说一声,现场感觉上也没有人打算阻止她。
「……呃,那么宍仓同学母亲娘家的寺院又是怎么一回事……?」
「纯粹是奶奶的墓在那边而已……」
「可是宍仓同学的母亲说担心你?」
「欸……那是……我妈以前满坏的,所以爷爷叫她去寺院修养精神……当时我妈和年龄相近的宍仓妈妈成了朋友,所以担心妈妈改头换面后能否好好照顾孩子……」
佐佐原学妹也问道:
「爷爷以桃太郎帮您取名的事情是?」
r……只是爷爷很想要孙子,却生了我,所以很不甘心地那样命名……后来他说:
『实际体验过之后,还是女孩子比较可爱。』那也许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爷爷……」
以上。
原以为鹿野同学会被骂,我们学生会里果然没有心胸如此狭窄的人。连照理说应该最不悦的佐佐原学妹也说了些不相干的事情:「幸好没有演变成大事。这就叫作『徒劳无功』吧,不过一想到辛苦是值得的,就是最大的收获了。」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真一郎苦笑着,不过眼神中有着安心。
——鹿野同学最后害羞鞠躬。
「不过我能够得到勇气去确认事实,也是托各位的福。
所以真的很感谢大家。」
这是题外话。鹿野同学后来偶尔会到真一郎的教室去聊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有位二年级女生有事没事就跑来,似乎在一年级之间开始有些八卦流传。我和佐佐原学妹聊起这件事情后,她以日本娃娃般的姿势听着,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自动铅笔芯折断了。
——说到佐佐原学妹,感觉她最近有些改变。一开始见面时,她总是扼杀自己,和每个人都和平相处,相反地也经常露出无趣的表情。我不是说这是坏事,只是光是这样很无聊,所以把她和完全相反、非常自我的真一郎凑成一组,结果效果似乎超乎预期。
特别是鹿野同学的事情过后,她的表现更显著。看来像是发生过什么事情,把她过去的犹豫切断了。
比方说,她变得有自我主张。虽然次数不多,但她愿意说出与大家不同的独特意见,不再畏缩。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艺术家细胞吧。我不晓得这算是进步或者退步,看到真一郎滑倒的样子,我猜大概是后者,不过可以肯定在旁边看很有趣。既然如此,嗯——就这样吧。
不过当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时,她给我的答案是:「原因就是我自己。」听不懂。不过她以不同以往的神采飞扬表情这么说,所以我也无法继续深究。
……无论如何,今后似乎能从她那儿得到许多乐趣。
再来再来。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我打从一个礼拜前就十分期待了。我放学后没有要事,而且要真一郎和佐佐原学妹去第四会议室整理资料。加上今天,文化类社团只有半数有活动。真是千载难逢的日子——
这样就可以不受到干扰,前去会会那个人了。
我没有敲门,不过她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我进入资料室时,她没有因为有人闯入而惊讶。或许是她看书时的习惯吧,她正以奇妙的姿势稳稳趴在桌上。
可是一见到我的脸之后,眼镜后头的眼睛睁大。根据我的调查,她除了学科成绩之外,行为举止很难称作是优等生,不过也不是会跷掉学校活动给人添麻烦的类型。她似乎知道我的长相和身分。
——仙波明希。
我虽知道她的名字和长相,不过这么近见到她倒是第一次。虽然没有那位暴走鹿那么娇小,不过也是小个子,没有血色这点与其说是遗传,给人的印象比较像是营养不良。头发乱糟糟的,几乎可以养鹌鹑,实用导向的眼镜、完全没有化妆的略圆脸庞,可以说是十分纯朴的女高中生。这样外表的她以奇妙的姿势压着香菇布偶,这样子有些超现实。
面对意想不到的来访者,仙波学妹无法做出反应。我朝她露出自认为最完美、无懈可击的女神微笑。据我所知,以她的个性搞不好反而会做出反击。不过对我来说无论怀柔也好、挑衅也罢,都无所谓。
「仙波明希学妹,我们是第一次这样说话吧。」
我用让对方放松的安稳声音——真一郎说这是「令人作恶的猫撒娇声音」——开口。
仙波学妹马上恢复神智。或许是觉得失礼吧,她挺起上半身坐直。尽管如此仍没有站起来,也算相当有胆量。
以充满警戒的眼神看着我。
「……有什么事吗?如果是关于这个房间的使用许可——」
「不,你是文艺社社员,这部分当然没问题。
我今天来只是要道谢。」
「道谢……?」
惊讶反问的仙波学妹没有佯装不知情。姑且不论会不会,不过看不出她是会在心中盘算的类型。她是真的不知道吧。
我低头一鞠躬。
「感谢你总是协助我们的咨询会。另外,还有帮忙我们那两位书记感情变好。」
「……是成田说的?」
仙波学妹面无表情地开口,她腿上那个布偶呈现难以形容的惨状。眼镜后头的眼睛相当沉着。
可惜她猜错了。
「不是,不是田真,我是从佐佐原学妹那里听说的。」
补充一点「田真」是真一郎的小名。「成田真一郎」所以叫「田真」。本人厌恶得要命,所以我只在提到他的时候使用。
仙波学妹脸上出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疏忽」的表情,不发一语。感觉上就是虽然交待过真一郎不准提到自己,没想到却忘了交待佐佐原学妹。说起来佐佐原学妹原本也不是嘴巴松的人,只是被我半强迫问出来而已。
「别担心,学生会里知道你的人只有两位书记和我而已。我也交待遇佐佐原学妹不要到处说了。」
附带一提,我从鹿野(桃)同学那儿得到许多证词——她比较奇怪,我明明没有问她,她却自己说了一大堆,还包括一些坏话——不过这一点我没提。没必要把底牌全掀出来。
「不用客气,我没做什么……」
「才没那回事。因为你似乎不希望太出锋头,所以我就不多提了,总之你就是我们的必杀技——致命的一击。」
「我听不太懂……不过客套话对我来说也是种困扰。我没有那——」
我以视线阻止她继续说。平常以眼睛细长出名的我,光是睁大眼睛就能够传递讯息给对方。这招用起来意外方便。
接着我说出今天的目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希望你今后也能够尽量继续配合真一郎他们的任性。这是我的请求。」
「咦……?」
不晓得是因为我的气氛突然改变,或者是说话的内容,仙波学妹发出愣住的声音。
但是我又立刻恢复平常的语气:
「那个笨蛋虽然有冲劲,却没什么大脑,不过那股冲劲也很重要。因此为了避免他灰心丧志,我希望你这么有力量的人能够帮助他。」
「重要?是吗?」
仙波学妹的语气与其说是怀疑,比较类似反驳。我一直在想能够让那个木头真一郎这么着迷的,是什么样子的人?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个带着无恶意敌意的女生这么可爱。真想摸摸她的头(即使我猜她会以凌厉的视线瞪我,还是想摸)。
我克制住黑暗的欲望,微笑回答:
「毕竟日常生活需要来点变化嘛!」
「我不需要。所以请恕我拒绝刚才的请求。」
这孩子速度真快。不只是「一拍就响」,根本手还没离开就有回声了。宫野也很快,不过她会等别人说完要说的话,思考过后才回答。这孩子在对话过程中就先估算好对方要说的话,然后先一步构筑好自己的对白。
我虽在心里昨舌佩服,不过不能在此被看扁。
「哎呀,可是如果我一个不小心把这资料室的改建案以学生会管理案方式提报出去的话,仙波学妹的日常生活必然多少会产生变化吧。」
「……」
这次她没有回答。或许是没想到我会使出这招吧,只见她一验错愕之后,不甘心地抬眼瞪着我。
赢了。胜利总是空虚的。但这个世界上只要能赢就好。
可怜的败北者仙波学妹仍继续反抗:
「……学生会长是在威胁我吗?我的确喜欢这间资料室,不过还没有执着到那种地步。」
这未必是在撒谎。她说到这里停顿住,打算逞强主动离开。怎么可能让你如愿!这么有趣的生物,让东原学姐独占太浪费了。
不过我还有胜算。根据鹿野同学的话和佐佐原学妹的举动来看,我还有一个不会输给仙波学妹的王牌。只要亮出那张牌,她就无法预测自己会如何了。
「不对,你会帮我们。」
「……凭什么那么说?」
我又一次睁大眼睛微笑开口:
「因为你不管真一郎常常跑来,仍继续待在这房间里不肯离开。如果被我一说你就选择离开的话,那表示——比起我,你更喜欢真一郎。
你能够忍受这项事实吗?」
这回仙波又沉默了。她干脆耸肩,表示投降。
真一郎知道后或许会哭吧,不过——
管他的。
还有还有还有。
我说了该说的话,也直接接触到传闻中仙波学妹的人品,今天真是大丰收。
回家后,偶尔一个人享受优雅的午后时光也不错,不过……
……
在那之前,既然难得到这里来,我还是找她咨询一下好了。
我低头看着已经回到书本上的仙波学妹,若无其事地开口
「仙波学妹,我早就有个问题想找你咨询了,可以吗?可以吧?」
「不可以。」
如波学妹的拒绝果然快速。当然,我以更快的速度忽视之。
「事实上是最近,我从小就照顾到大的邻居男孩逐渐变得有模有样了,好像是因为有喜欢的女孩。不过听说对方彻底讨厌他,拿压克力胶带台丢他、以尖酸刻薄的言词打击他。
那个女孩拥有强烈的自我,相当少见,而那男孩也一样,不过两人的性格正好相反。女孩孤立自己,以这种方式保护自己和其他人;男孩则是强行推销自己的价值观,希望每个人都能够幸福。女孩只要一看到男孩,就觉得自己的生存方式遭到否定,而变得焦躁不安。
——可是呢,男孩绝对没有否定女孩,因为他清楚女孩很幸福——不对,因为他相信这点。
那女孩能够认清自己与别人的差异,并且喜欢自己。
所以我希望男孩和女孩能够相处融洽——
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呢?」
虽说我很习惯在学校活动等场合演讲,还是很惊讶自己说了这么长的台词。
对手是吾等仙波明希。
以和刚才不同姿势看书的她,脸部被硬壳书皮遮住,看不见表情。
但是对于我的问题,她以甚是清晰且压倒性极细的声音回答:
「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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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2-10-27 17: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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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竹田岬
附录·竹田岬
不知所措,就是用来形容这种时候吧。
与仙波学妹愉快的聊天——虽然对方最后给了我一记厚重的咂舌——完毕要回家时,正当我一个人走出校门口——
发现了奇怪的物体。
有个人影从校门角落战战兢兢地窥探校园内。
看样子似乎是在等待某人出来,而且还不希望被对方发现。不过那个样子根本被看得一清二楚。
要说是可疑人物也真的很可疑,已经是能够通知警方的等级了。但是那个样子只是可疑而已,没有危险的气味。或许是因为这时间路上还有行人,不希望引起骚动吧。
教职员也还没下班,普通学生则只想无视——可以说视而不见——走过。我也觉得自己应该跟随其他学生,假装没看到那个清楚暴露在四周景色之中的人影,快速回家。
……但是,我可是光荣的学生会长,掌管学生自治的人,看到那么明显的怪人却装作没看见,这怎么可以?(表面上)
话说回来,好像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真心话)
在近乎确信的预感催促之下,等我国过神时,已经开口:
「那个……你在做什么?」
「唔哇?」
豪爽的反应充满女性主义的味道,但她的打扮却很可爱。
——身上是服务生之类的制服。色调稳重,加上为了方便动作而调整过的部分,看起来应该不是变装用的服装,不过没有意义的轻飘飘装饰大概是个人兴趣。印象中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
外貌方面——说是美女又稍嫌孩子气,姑且就是这样。身高和我差不多,不过从长相来看大概是国中生。要说可爱也算可爱,不过最先给人的感觉是亲切。表情很丰富,真希望她能够分给佐佐原学妹一点。
我想着这些,边看着那位慌张的服务生小妹。
滑稽到可谓狼狈的她,拨开混乱的波涛大声开口。说话还会喘口气。
「嗯耶——啊……你、你是谁?」
我才想问你是谁呢。
这么想着,我落落大方地朝她低头鞠躬。抬起头的时候,露出嫣然的女神笑容。
「对不起,突然叫住你。
可是我很好奇你在这里做什么。别看我这样,我是这间学校的学生会长。」
「学生会长?」
服务生小妹再度大声喊叫,并睁大眼睛。
她以那个夸张的表情上下打量我,接着叹气:
「唉……怪不得虽然穿着制服却让人感觉很成熟,原来是会长大人呀,那真是理所当然嘛……」
「哎呀……谢谢。」
坦率的称赞深得我心……没错,这是正常反应。真一郎说:「太圆滑了,反而清楚突显内心的邪恶。」这反应是例外之中的例外。小时候明明喊我小岬姐或岬姐姐,像小狗一样跟前跟后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叛逆,欸,算了……
自信哔哔哔地恢复后,我露出比平常更包容的微笑。她或许因此放心了吧,这位神秘的流浪服务生放松了紧绷的嘴角。
「啊、呃……学生会的人,也就是羔羊会的人,对吧?」
「哎呀,你好清楚喔?」
我以为她是其他学校学生或国中生,为什么会知道本校的余兴节目……基本的学生福祉祉呢?
「是的,这边有写!」
说完,服务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学校导览宣传品。我记得这是专为考生设计,用来发给附近县市的国中——这么说来,今年度刚完成的版本角落上写着羔羊会是学生会别具特色的活动之一。也就是说她是准考生,准备来参观学校——服装仍是个谜——才这么一想……
「其实我有件事情想找羔羊会商量,是关于我念这所学校的姐姐——」
大概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吧,她以奇妙的用词和想不通的表情开口问:
「为什么姐姐要穿胸罩呢?这是为什么?」
——真是个超乎想像的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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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2-10-27 17: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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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后记
大家好,我是玩具堂。这次有幸获得第15届Sneaker大赏的「大赏」而出道。本书是将得奖作品《なるたま~あるいは学园パズル》加以补充、修订、更改书名后出版。
不晓得阅读完本作的读者们有没有发现,书中内容完全符合原本的书名?没有魔法、不是科幻也没有犯罪,故事只是在讲述某间学校发生了安和乐利的麻烦事,最后靠着爱管闲事的少年以及只想独处的少女等人顿悟后解决。
这是什么悬疑推理小说?前面提到的故事内容为什么能够得到「大赏」?太名过其实了吧?我当初报名参加比赛时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大赏」,只觉得能够得到特别赏就是万幸了,没想到最后能够变成这样一本书,摆在每天经过的书店里,甚至收藏在国会图书馆中,真是我作梦也想不到的。满怀l感激的同时,一方面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谜团肯定是Sneaker大赏发出的挑战,而我还无法解开,希望借用各位读者的灰色脑细胞帮忙解答。只要将答案寄到Sneaker编辑部,我全都会看。另外请在答案底下注明「Vs大赏」 (=请惠赐我灵感)。
……呃,责任编辑的眼神到此应该很可怕了,不写点积极的东西会被骂。
好,我要写了。倒下时要往前倾。不对,我不会倒下。
——一件可喜的事情就是这个系列决定出续集了!如果顺利,应该将在二○一一年上半年问世,希望喜欢本书的各位届时能够继续支持!
另外,本书也决定要制作广播剧CD了。这个故事会变成什么样的广播剧呢?这也是一大谜题。我好期待!
最后是感谢词。
我要感谢我的家人及在过去人生中与我有关的所有人(特别是某伦敦亭的各位),也感谢对于我这份说拙作还太抬举的作品有知遇之恩的评审委员们(每次看到各位的名字,我都会膜拜一下)。还要感谢包括责任编辑M先生在内的Sneaker编辑部各位(给你们添麻烦了)。另外要谢谢将成叠影印纸原稿变成一本书的相关制作人员(我认为那真是很棒的工作)。以及感谢帮忙以漂亮插图点缀这糟糕作品的笼目老师(对于远超乎我想像的工作只能表示感激)。
最后要为阅读我第一本作品的各位读者献上十二万分的感谢。
二○一○年一○月 玩具堂 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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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偽1)
这本原本我要做的~结果被夜夜用暴力抢走
身为弱小女子的我根本无从抵抗>.<
在刀子的威胁下,只好屈服于万恶的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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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偽2)
大家好,我是玩具AJ。这次有幸获得第15届Sneaker大赏的“大赏”而出道。本书是将得奖作品《只有AJ在搞鬼的帖子》加以补充、修订、更改书名后出版。
不晓得阅读完本作的读者们有没有发现,书中内容完全符合原本的书名?没有魔法、不是科幻也没有犯罪,故事只是在讲述某个帖子发生了安和乐利的麻烦事,最后靠着爱管闲事的版主以及只想独处的管员等人抗议后(没)解决。
这是什么悬疑推理小说?前面提到的故事内容为什么能够得到“大赏”?太名过其实了吧?我当初报名参加比赛时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大赏”,只觉得能够得到特别赏就是万幸了,没想到最后能够变成这样一本书,摆在每天经过的书店里,甚至收藏在国会图书馆中,真是我作梦也想不到的。满怀感激的同时,一方面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谜团肯定是Sneaker大赏发出的挑战,而我还无法解开,希望借用各位读者的灰色脑细胞帮忙解答。只要将答案寄到Sneaker编辑部,我全都会看。另外请在答案底下注明“AJ大赏” (=请惠赐AJ灵感)。
……呃,录入的夜 眼神到此应该很可怕了,在写点胡搞的东西会被骂。
好,我不要写了。倒下时要往前倾。不对,我不会倒下。
———件可喜的事情就是这个系列决定出续集了!如果顺利,应该将在二○一一年上半年问世,希望喜欢本书的各位届时能够继续支持!
另外,本书也决定要制作真人版电影蓝光DVD了。这个故事会变成什么样的电影呢?这也是一大谜题。我好期待!
最后是感谢词。
我要感谢我的家人及在过去人生中与我有关的所有人(特别是某国度的各位),也感谢对于我这份说拙作还太抬举的作品有知遇之恩的评审委员们(每次看到各位的名字,我都会膜拜一下)。还要感谢包括责任编辑AJ先生在内的Sneaker编辑部各位(给你们添麻烦了)。另外要谢谢将成叠影印纸原稿变成一本书的相关制作人员(我认为那真是很棒的工作)。以及感谢帮忙以漂亮修图点缀这糟糕作品的糟糕8X老师(对于远超乎我想像的工作只能表示感激)。
最后要为阅读我第一本作品的各位读者献上十二万分的感谢。
二○一○年一○月 玩具AJ 敬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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