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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宅女神(宅居的她是神的说)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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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unli004 于 2013-1-23 23:00 编辑
我的宅女神(宅居的她是神的说) 03
作者:すえばしけ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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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犬小说组录入
作者:すえばしけん
插画:みえはる
图源:壱級天災
录入:壱級天災
修图:壱級天災
http://blog.sina.com.cn/makeinunovels
http://weibo.com/makeinunovel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严禁私自挪作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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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等人员的辛勤劳动
不可修改此文本档内容,转载务必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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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名塚天人在实寻市的学生宿舍里过着被众神们所围绕,热闹非凡的日常生活。某天,两位自称安洁和蕾娜的魔法师忽然造访宿舍,并且提出回收再城镇里散布的魔法书的委托。在协助两人的过程中,亚夜花和梨玖察觉到耕太的模样似乎不太寻常,并且将这件事告诉天人,于是天人独自展开了调查!与兄长龙太及父亲之死息息相关的「不可告人的过去」即将曝光——!?
目次
序曲1 祈祷
序曲2 无法满足的人
第一章 来访者们
第二章 疑心之芽
第三章 杀戮者的身分……
第四章 迷宫游戏
章外神曲 愿你幸福
后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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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21:3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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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1 祈祷
序曲1 祈祷
女性一边在夜路上奔跑,一边懊恼着方才的失败。
对方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快。她完全没想到他竟会如此不加犹豫地前来狩猎。原本曽与对方有过短暂却紧密的合作关系,但此时看来似乎是自己误判了对方的冷酷程度。
不过至少还有设法补救的时间,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至于孩子的问题,也已先预测好最糟的情况,并且将权利让渡给对方了。
另外,也已经向神想学协会发出了救援请求。
只是——此时此刻,能够确保自身安全的手段却是极端受限。然而仍必须凭一己之力从眼前的状况中脱困。
目前遗感受不到后头有追兵的气息。只要设法逃到人群聚集的大街上,应该就有机会甩掉对方的追击。
——仔细想想,或许自己并不适合当个魔法师。
虽然拥有某些魔法天分,但她仍然能够像个普通人一样地爱着这个世界。
她曾经觉得风景甚美,也曽因绘画和雕刻而深受感动。她会对花草产生怜爱之情,雨天在房里吟读文学作品是她最大的乐趣。
换句话说,她的精神层面其实再『平凡』不过了。也因此,她无法踏入人的力量所无法触及的领域,更遑论拥有足以穷究神秘仪式所需的偏执与狂傲。
所以,那个孩子——当女性看见自己所生的女儿时,不禁如此想着——
幸辐的形状、美丽的梦想、生命的跃动、丰润的现在与辉煌的未来——宛如凝汇这世上所有良善而构成的形体般——没错,就像是那本她最爱不释手的小品诗集般,是无可取代的宝物。
女性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投注于其中,用全力去爱,将孩子紧拥在怀里—并且尝试从缺少人心的那家伙手中守护孩子。女性始终如此想着。
她拐过缚角,准备从窄巷中穿出。
就在此时,她惊讶地屏住了气息,并停下脚步。
有只巨大的猛獣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猛兽顶着一圈黄金色的鬃毛,身上覆盖着任何武器恐怕都无法穿透的厚重毛皮。即使是知名勇者前来讨伐,不花上三天三夜恐怕也无法制伏这慑人的巨兽。
眼前的猛兽,正是借由魔法而被召唤至现代的神话中的怪物。
——啊啊,已经无计可施了吗?
然而女性并未就此陷入恐慌,而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没错,身为一个失格的魔法师,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处。命运已明确地告知她,再无任何方法能够回避眼前这一切。
——然而,这并非已是穷途末路。
她面露苦笑。
因为如今自己已拥有了必须珍惜的事物,而那是比起伙伴或研究魔法都来得更重要的事物。
也因为自己已经深刻体认到,如果现在不这么做,将来绝对会后悔万分。
在她低声呢喃的同时,猛兽已经逼近了身边。
——求求您……
女性为了幼小的婴儿而新祷。
——求求您,请赐与这孩子最平凡的幸福。
女性持续地为了她的女儿而新祷。
直到最后的时刻到来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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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21: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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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2 无法满足的人
序曲2 无法满足的人
那幅光景总是伴随着一阵杂音。
昏暗而朦胧——这里应该是某处的地下室。
我静静地站在房里的一角。
门打了开来。父亲冲进房里,脸上挂着被绝望所占据的表情。
神色惊慌的父亲,将桌上的文件一口气全丢进了燃着熊熊烈火的暖炉中。
此时传来复数的脚步声,喀隆、喀隆,不疾不徐地迫近。
猎人们十分清楚,猎物已是无处可逃的囊中物。
父亲像是要保护栽似地站到前方,张开双手,与陆续出现在房门口的入侵者对峙着。
「绝、绝对不能交给你们!」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然而抵抗的意志却是再清楚不过。
入侵者们被阴影所笼罩,我无法看清楚他们的反应。
父亲转身面向我,继续说道:
「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也绝对不会交给你们。因为这是我最重要的——」
父亲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阵狮子的咆哮声给淹没。
有着黄金色鬃毛的怪物,带着明确的杀意和离牙咧嘴的慑人模样,缓步朝我逼近而来。
——就在此时,我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司空见惯的宿舍天花板。
「嗯……」
我撑起上半身,将双手尽可能地向上伸展。
这个梦出现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了,而那是大概在我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既是已经过去的事,当然,结果也是无法改变的。
那时父亲身亡,我也因此成了孤儿。后来我被龙太带走,辗转来到了这间宿舍。
父亲是个真理的探究者——也就是所谓的魔法师。但我并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魔法师。要把这一切都留在记忆当中,对于当时还太过年幼的自己而言确实很困难。但是,我仍然记得父亲那强壮、温暖且温柔的形象。
时针指着上午六点。
虽然就时间而言还相当早,但由于已来到六月且近夏至的时期,因此太阳早就高挂天际。
我从床上起身,整理好衣着之后来到了庭院。
「喔,早啊,耕太!」
「早安,你好——」
正朝着宿舍里走去的天人还有乌尔莉卡,这对一高一矮的搭档和我错身而过。
「……早。」
我像是敷衍似地简短应了声,接着径自朝庭院的角落走去。我在这里辟了一块小小的田地,培育着药草类的植物,因此每天的照料是不可或缺的工作。
当我正在确认叶子与茎的状态时,后院忽然「碰隆」地传来一声巨响。八成又是那两个人在打闹吧。天人虽然自认为是训练,但我却只看过他单方面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而已。屡战屡败的过程难道也含有某些意义吗?虽然我不是很想知道就是了。
帮所有的药草浇过一轮水后,我抬头仰望天空。
虽然阳光普照,但山脉棱脊的那头却隐约浮着令人反感的云。
这么说来,天气预报好像也说过有可能会下雨。
不过自己并没有预定要外出,所以就算下雨也无所谓。只是,得小心不能让田地的土壤被雨水打坏才行。还是先做些防护措施吧!
非人者们所聚集的这间宿舍通称为中立国宿舍。我——和泉耕太——是居民当中唯一的纯人类。
今年十一岁的我,本来该是接受义务教育的年纪,而实际上我的身分确实也是曙光山学园小学部六年级的学生,但我并不会到学校去。无论是汉字、加减乘除或是其他必须的知识,我都靠自学方式习得,也因此至今我仍找不出一丝上学的必要性。对于一名魔法师而言,理所当然地不需将学业放在第一顺位。
除了照顾药草外,我几乎就是阅读魔法书来度过一整天。
日复一日做着相同事情的我,简直就和机械没两样。
「……魔法师吗?」
我不禁喃喃自语。
一般而言,世间对于所谓的『魔法师』所持有的印象是『能使用超乎常理之力量的人』。然而事实上,我们顶多只能使用魔法之类的把戏而已。
再怎么说,魔法师的本分还是『求知』。
我们接触非人者的睿智,并且加以研究、实验,进而解析。
渴望了解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事物,这样的偏执让平凡的人类变成了魔法师。
——由此可知……
由此可知——或许自己根本称不上是什么魔法师也说不定。
这阵子的我经常会这么想。
即使我努力地去解读许多书卷,持续地累积各种知识,我的内心仍然是空无一物。无论是愁望或是其他欲求,乃至于愤怒、绝望等波动强烈的情感,对我来说更是从未存在过。
我之所以会学习魔法,纯粹是因为这是我和父亲之间唯一的『连系』。
如果少了魔法,我将一无所有。
我只是个情感稀薄,毫无任何价值的木偶。
——接下来要说的,正是我从这样的自己身上,找出另一个自我的故事。
这一切的开始,都要从那两位女孩,也就是安洁莉卡和蕾娜以访客的身分造访中立国宿舍的事讲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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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21:3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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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来访者们
第一章 来访者们
「这场雨还真是下个不停耶……」
我望着窗外,嘴上也不忘嘟哝着。
中午过后忽然降起雨,雨势还渐次地增强,此刻已经变成了如同瀑布般的倾盆大雨,甚至还开始伴随起阵阵雷鸣。虽然是难得的星期六,但似乎也只能乖乖地待在家里了。
本来还想趁着周末外出采买食材的。
即使宿舍里还放着一定的储备量,但是仍不能小看住在这间宿舍里的九位居民的食量。如果不定期适度补充,光靠储粮是撑不了多久的。另外,我个人其实也不想错过周末的特卖活动。
在大雨之中搬运食材可是个劳心费力的苦差事,如果这场雨能在假日结束前停下来就好了。有时我也会奢望,如果这间宿舍有台车的话也会方便许多。
「啊——还有,湿气和气温也快要变成一大问题了呢!」
目前已进入了食物容易腐坏的季节。无论是要将料理做好放着,或是要一口气将所需的食材买齐,都有不易保存的问题。当然,剩菜的存放也得多费些工夫才行。看来今晚得和梨玖好好讨论一下了。
离开始准备晚餐还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但我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即使有人吐槽我何不写点功课或做些预习或复习,但身为一个健全的高中生,就应该把学校作业尽可能地拖到最后再处理才对。
此时有个外表年龄约十岁左右,头部和臀部还长着狗耳朵和尾巴的娇小女仆,正蜷缩在我的床上。
到方才为止还不停地黏着我的乌尔莉卡,此时总算玩累了,沉沉地进入梦乡。在闪电和轰隆作响的雷声中,她的打呼声依旧清晰可辨,这到底算是放得开,还是迟钝而疏于防备呢?
「……她是个处变不惊的女孩啊!」
「唔喔!」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转过身,有个身穿睡衣的小女孩就站在眼前。
外表看起来不到十五岁,左右颜色相异的眼瞳让人印象深刻。她是居住于人界的神只之一,在人类世界的名字叫作冰室亚夜花。基本上是个表情缺乏变化,个性冷漠的乖僻女孩。当然,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也是难以捉摸。
据说她是个具有高级神格,且专司冥界和生死的神只,但是在我的印象之中,她只不过是个慵懒成瘾的茧居族而已。平时总是穿着相同服装的她,从早到晚的活动就是反复不停地玩电玩、看动画和看漫画。
「你已经从网路游戏中毒的成员中毕业了吗?」
今天想必也是才刚在游戏里赚完一堆经验值而已。
「像现在这样雷打得这么大,是很危险的。」
「……啊啊,我懂你的意思。」
有时电脑可能会因突如其来的落雷而故障。如果要防患未然,最好在打雷时先将电器的插头拔掉。此时亚夜花的电脑荧幕确实呈现一片漆黑而毫无反应的状态,房里的电视和DVD状况也如出一辙。这么说来,这间宿舍的确没有任何避雷设施,毕竟建筑物本身也已经相当老旧了。
我与亚夜花还有乌尔莉卡共用同一个房间。正确来说,应该是将原本被亚夜花独占的房间用窗帘区分为二,再以共用房间的形式同居。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中间其实有许多一言难尽的过程,在此还是先省略吧。虽然这原本就是间约有十几张榻榻米大的西式房间,即使划分区域居住也不会有过于狭窄的问题,但多少仍会让人觉得有些坐立不安。我设法夺得一间专属于自己的房间,但在目前宿舍缺少空房的状况下,实行上仍有困难。不是任何事都能够顺心如意的啊!
不过乌尔莉卡对于分房居住似乎不太在意的样子(她之所以会有耳朵和尾巴,是因为她的真实身分是只巨大的狗),而亚夜花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也摸不着头绪,结果便是自从我进入宿舍以来,持续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将近三个月之久。
「如果你没事做的话,不如整理一下房间如何?」
我对着呆站在原地不动的亚夜花说道。
眼前的茧居女神从不会主动整理散乱一地的DVD、、游戏盒、漫画或杂志之类的物品,总是任何它们随意盘踞在房里的各个角落。因为我不希望这些物品侵蚀到我的领域,所以偶尔会由我来负责整理的工作。
「没那个必要。将物品保管在具有随机性质的场所,就不会有任何遗失的可能性了。」
「那是什么歪理啊……虽然确实不会遗失,但是很容易坏掉啊!你忘了不久前,才因为踩坏了游戏光碟而差点哭出来的事吗?」
「…………」
「这两个星期以来,亚夜花踩坏了动画和游戏光碟各一片,乌尔莉卡则是踩坏了片动画DVD,我都看见了啦!你至少也清出一块可以放心地踩在上面的区域吧?」
亚夜花忽然感兴趣似地望着外头的雨。
总之,我明白了这个人并没有丝毫自动自发进行整理的意思。不过既然是由我自己提议的,多少还是得帮她一些才行。
「…………雨真的很大耶,看起来好像没有要停的迹象呢!」
我们两个对于这场雨的感想倒是一致。
「网路上的天气预报说并不会下得太久。」
亚夜花淡淡地说。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就算是梅雨季节也不应该下得这么久啊!」
我走近窗边,朝着外头望去。豪雨所形成的帘幕几乎令我看不见窗外的景色。看起来强而有力的水压应该不至于冲破玻璃吧?
「这也是季节变化的一环吧。这么想的话其实还满有意思的——」
就在此时,一道剌眼的闪电划过大气,不出片刻便响起震耳欲声的森音。
同一时间,我隐约听见「咿啊」这般惹人怜爱的尖叫声。
我转过头去。
「……怎么了?」
表情毫无变化的亚夜花仍仔在面前,但我总觉得她似乎比刚才更接近我的身后。
「喂……你该不会是在害怕吧?」
「并不是。身为神只的我,怎么可能害怕单纯的放电现象!」
那你抓着我衣摆的手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我们都待在屋内,就不会暴露在因雷所导致的危险下。无论从理论上或是科学上思考,我完全没必要感到一丝害怕咿啊!」
又打雷了,而且比刚才还要大声。
「——你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
这次亚夜花抓的不再是衣摆,而是整个人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身体。
「……我要保护天人的肚脐不被抢走。」
「理论和科学跑哪去了?」
真拿她没办法。我朝周围望去,将手边的毯子拿了起来。这是被睡相不雅的乌尔莉卡踢飞的薄毯,我将薄毯盖在亚夜花的头上。
「哇……」
「你就保持这个状态躲到被窝里去吧!只要阻断声音和闪光,你就不会觉得那么害怕了。过个几分钟,雷就会停了。」
「…………」
「嗯?怎么了吗?」
亚夜花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于是我将耳朵凑了过去。
「……这、这条毛毯有天人的味道。」
亚夜花小声地说着,声音听起来还带点莫名的飘浮感。不过或许只是因为她整个人埋在棉被里导致声音受到影响,而听起来有些不同罢了。
「那条毛毯前阵子才刚洗过而已啦,而且至少比打雷好多了吧,你就忍耐一下吧!」
「……………………我又不是在抱怨。」
棉被团里传来窸窣而断续的声音,棉被也被拉得更紧而起皱。
又是落雷。连地板也跟着唧嘎震动。
「……天人。」
「干嘛啦!」
「你可以帮我按着棉被上面吗……要紧紧地按着。」
这家伙真啰唆!我照着亚夜花的要求,用双手从棉被上方抱着她的头。
「这样行了吧?」
亚夜花将羽毛被卷在身上,令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却能听见那透露着满意的吐息声。
持续降下的大雨仍然毫无停歇的迹象。敲打着墙壁和窗户的雨声之所以有着如同周期般的变化,想必是强劲的风与雨势合奏的效果音吧。
就在此时,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同时有个急促的女性声音傅来。
「喂,天人,你在吗?我要进去了喔?」
我还来不及回应时,对方已经用力地打开门闯了进来。
进门的是一位发色较浅的美人。
「……啊,是万那小姐。早安,你好——」
感觉到其他人气息的乌尔莉卡一边揉着眼,一边缓缓地从床上起身。
出现在眼前的是柚原万那。她是宿舍的居民之一,真实身分是战神,在学校里则是大我个学年的学姐。
「早啊——咦,天人,你干嘛抱着棉被不放?」
「…………」
棉被里探出一只眼睛向外窥视着,正好与万那的眼神交会。不晓得是不是我多心,被窝里的视线似乎显得有些不太高兴。
「啊啊,是亚夜花啊!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怎么还在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天人,事情不好了啦!」
「发生了什么事吗?」
「雨!开始下大雨了啦!」
「是啊,我看就知道了……」
「不是外面啦,我是说我的房间里!」
万那的房里?
「总之你先跟我来啦!这是天人你份内的工作对吧?」
「等、等一下啦……」
万那二话不说便抓起我的手,连拖带扯地将我拉出了房间。
我的名字叫作名塚天人。
目前就读曙光山学园高中部,是个住在宿舍里的认真学生。
我与一群作息邋遢且欠缺生活能力的神只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并且一手包办煮饭、打犹等所有家事。而现在则是一边因自己超乎常人的腕力而被卷入各种事件中,但也一边为『该如何让自己更顺利地运用力量』而苦恼中的半天使。
这座实寻市里多数的『非人者』都藏身在人类之中,与人类共同生活。
近年来,随着人类文明的持续发展,也导致非人者的势力渐趋衰退。
在非人者之中,拥有格外强大力量的存在,便称为『神』。对于众神而言,势力衰减的问题日趋严重,人类对神所抱持的信仰逐渐减弱,使得众神的力量也跟着大幅减弱,甚至可能危及众神的存在,使得众神陷入了进退维谷的严峻状态。
最后,众神做出了结论,那就是『所有的非人者都必须以和人类共生共存为目标』。虽然到目前为止,已有部分的非人者已经融入了人类的生活,但众神的目标则是希望能扩大规模,加以推行并奖励这样的方针。
这项计划的起因,是距今数十年前的一场大战所造成的混乱。而当时被选为实验地点的就是这座都市——实寻市。
我所居住的曙光山学园红南宿舍,通称为中立国宿舍。
此处既是学生宿舍,同时也是监视非人者以及统筹整顿的重要据点。当然,也是一个居民几乎全是神只的非日常空间。
不想被万那沿着楼梯一路拖到楼上的我,赶忙在中途就站稳身体,用自己的双脚来行走。
这间中立国宿舍,是由学园买下的一间古老西式建筑改建而成的。
主体架构包括一楼的公用空间、厨房、餐厅、会客室,另外还有一个少有人使用的大浴场。而二楼主要作为居住空间,成列的房间里都附有卫浴设备。
我、亚夜花和乌尔莉卡三人的房间在一楼,另外还有另一位居民的房间也在一楼。除此之外其余的居民全都住在二楼的套房里。
「……等一下,为什么连你都一起跟过来了?」
亚夜花头上盖着毛毯,手紧抓着我的衣摆,寸步不离地黏在我的身后。每当雷声大作时,她就会立刻蜷缩起身体。虽然跟着我来的理由显而易见,但对于基本上足不出房门的她而言,竟然愿意跟到这里来,想必应该是真的很害怕吧。
另一方面,一起跟了过来的狗耳朵女仆则是毫无紧张感地哼着『打雷——轰隆——隆♪』这样谜一般的歌曲。这小女孩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在万那的催促下来到二楼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两位正眺望着天花板的女性。
「啊,天人,不好意思,还麻烦你特地跑一趟。」
长发垂肩的柚原千那发现了我们。她是曙光山学园高中部三年级的学生,万那的姐姐,同时也是一位战神。
「请你看一下这里。」
她露出困扰的表情指着上面。
水珠正滴答滴答地从天花板渗落到走廊上。原来是漏水。
「这栋宿舍也差不多到该整修的屋龄了。到目前为止曾经整修过吗?」
「已经几十年没有整修了呢!」
另一位女性御子神弓虎语调缓慢地回答着。她是一位全知全能的唯一神袛,同时也与我有着类似近亲的关系。她也是个拥有强大力量的神只——照理讲应该是如此,但外表看起来却只像个睡眼惺忪的大姐姐。如果仔细端详的话,弓虎确实是个少见的美人,身材比例也很出众,但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缺少干劲的佣懒模样。顺带一提,她也是这栋宿舍的负责人,此外还拥有曙光山学园大学生的学籍。
「哎啊,这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弓虎歪着头,用丝毫不见紧张感的语调说着。
「……总之,不要就这么放着不管,找些能够接住漏水的东西来吧!乌尔莉卡,你去拿水桶或是脸盆过来。毛巾和抹布也一起拿来。」
乌尔莉卡精神饱满地答了声「好——」,便踏着小碎步跑掉了。
「还有其他会漏水的地方吗?」
「还有我的房间!」
万那焦急地抢着回答。原来如此,难怪她会特地跑来叫我。
万那再度拉住我的手,把我拖进了她的房里。
房里摆满了许多匠心独具的小装饰品,架子上也用花样可爱的布衬饰着,看起来就像是个对时下流行极为敏感的少女房间。当然,从随手乱扔的书包和教科书,也能窥见万那豪放不羁的另一面。
先把个人的习惯放一旁,眼前的问题是该如何处理漏水——
「唔哇,漏水的状况还真严重耶!」
我露出难以置信的严肃表情。
天花板正不断地渗漏着水滴,而且还是好几处连续漏水,即使用房里正在下雨来形容也一点都不夸张。
「有办法解决吗?」
万那用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说着。
「这应该是你房间的天花板有破洞的缘故吧。只要把洞堵住的话——」
「那是行不通的。因为原本水就会沿着屋顶流过,如果从房间里面把洞塞住的话,屋顶的水就会失去通路而朝着四周溢流,如此一来反而会使得被害范围扩大。」
「……可是这样下去的话,该不会连一楼也开始漏水吧?」
贴在我身后的毛毯怪人忽然插话。或许是雷声渐远的缘故,怪人似乎已经稍微找回了原有的冷静。
「不,我想不至于会那样。水在渗透到一楼前就会被地板和地毯之类的东西吸收掉,而且等一下也会放容器来接水。」
「那我就放心了。」
亚夜静静地吐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万那的房里到处都是书籍和电器产品,碰上这种状况必定会造成莫大的损失吧。
「你真悠哉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万那用一副受害者的口吻抱怨着,嘴角也翘得又尖又高。
「……那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你先找个脸盆还是其他器具接漏水,然后再等雨停吧!还有,落下来的水滴会弹散开来,所以记得在器具底部铺个毛巾还是其他东西垫着。刚才我已经叫乌尔莉卡去拿了,你有需要的话再跟她讲一声。」
「这样就行了吗?」
「这种情况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啊!之后我会再想想根本的解决对策,你就先设法撑到雨停为止吧。」
「知——道了啦……」
我们一边听着万那的叹气声,一边离开了她的房间。为防万一,我决定将二楼整层检査过一遍。
从千那和弓虎那里得知,两人的房间目前似乎仍然平安无事。
二楼还有另外两个房间。
我敲了敲门——
「抱歉,梨玖,你起床了吗?」
我试着朝房里问着,里面也跟着传出「呼——啊」这样有气无力的应答声,接着门便打了开来。
「啊啊,是天人哥吗……还有亚夜花也在,怎么了吗?」
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她是羽村梨玖,是我的青梅竹马,曙光山学园国中部三年级生,但目前休学中。她是个原本身为人类的吸血鬼,由于种族的特性属于极端的夜行性,因此这个时间对她而言,应该相当于还没天亮的时间。
看来她原本是在睡觉,不过脸上的不悦,似乎不只是因为想睡觉的缘故。
「你房里有漏水吗?因为其他房间状况都满惨的,所以我才一间一间检査。」
「啊……你等一下喔!」
梨玖打开房间里的灯,白天她的房间总是连内窗都紧紧地关上,因此外面的光线几乎完全无法透进房里。
「嗯——我的房间……看起来好像没问题。」
「了解,不过你的脸色好难看喔。」
平时的梨玖是个开朗且活泼好动的女孩,但此刻却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虽然吸血鬼实际上本来就是失去了生命的个体。
「唔——真的那么严重吗?讨厌啦,好丢脸喔!这样我怎么还嫁得出去?……天人哥,你要负责娶我啦!」
梨玖一边用玩笑般的口吻说着,一边将身体凑了过来。只是那不灵活的动作再次暴露了她正勉强而为的状态。
「你的话根本一点逻辑都没有嘛!你现在还是乖乖地躺着睡觉吧!等你恢复精神了我再考虑看看——呜、痛痛痛痛啊!」
黏在我背后的亚夜花忽然用指甲抓过我的手臂。我做错了什么吗?
「啊哈哈…」梨玖也跟着露出有些乏力的笑容说道:
「嗯——现在的我确实和元气十足的状态有很大的落差。雨下得好大喔……想不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影响,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雨?」
「吸血鬼会害怕流动的水。」
亚夜花用毫无起伏的声音为我做了说明。
啊啊,对了,自从梨玖转生成吸血鬼后,还没有碰过这么大的豪雨。
「有哪里会痛吗?」
「没有,只是觉得身体很重,有点恶心想吐的感觉……该不会是重感冒导致的高烧加上严重晕车的关系?反正就是不太舒服……」
「你有什么希望我帮你种的事,或是想要的东西吗?」
「……如果天人哥可以陪我一起睡的话,我觉得应该就会治好了——」
梨玖用恶作剧般的娇羞眼神望着我。
我还来不及回话,亚夜花就插嘴说道:
「非常遗憾,天人现在可是很忙的。」
说得也是。虽然有些担心梨玖,但目前的确正在巡视受灾状况当中。
「嗯——既然如此,那我有个提议。天人哥睡中间,我睡右边,亚夜花睡左边,这样好吗?」
「…………」
亚夜花,你为什么默不作声?
「呃,我得去确认漏水的状况和紧急处理措施,你自己多保重吧!」
插图1
好可惜喔——在梨玖的怨叹声中,我们步出了她的房间,朝着二楼的最后一个房间走去。
我敲敲门,里面便传来带些稚气的回应。
「啊啊,是你啊,真是稀客呢。有什么事?」
应声的是和泉耕太,是个魔法师。目前是小学部六年级的学生,但却是个拒绝上学的小鬼。而且他是这间宿舍里唯一的纯种人类。
我打开门,碰巧撞见了他正准备换穿T恤而赤裸着上半身的模样。
耕太的肩膀和胸口有着魔法般的(?)图纹,另外还有着像是旧伤所留下的伤痕,看来魔法的修行似乎也是件相当艰辛的事。
「你也太瘦了吧,有好好吃饭吗?」
「要你管!」
耕太没好气地应了声。
「至少也要练到肌肉能够覆盖住肋骨,这样才正常吧——嗯?干嘛?」
亚夜花忽然将我的袖子拉了过去。看来即使只是上半身,还是会令身为女孩的她感到些许害羞。
「只不过是上半身而已,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吧——对了,耕太,我们现在正在检査漏水的状况……」
「啊,我的房间里也在漏水喔。」
换好衣服的耕太如此回答。
「我坐在书桌前时,滴下来的水正好打在我的背上。只是我太专注在书上了,所以没有立刻察觉到。当我发现时,整件衣服已经湿成一片了。」
所以他才需要换另一件T恤吗?这家伙还真是出乎意外地脱线呢!
我将视线移向天花板,上头确实不断地落着水滴。
——咦?我不禁发出轻微的讶异声。
「……这是怎么回事?」
水滴并未蓄积在地板上。仔细一看,落下的水滴并没有直接落在地板上,而是在中途就消失无踪了。
「我将那个部分,也就是半空中的空间扭曲,把落下的雨水传送到外面去。」
耕太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语气说明着。
「喔——魔法还真是了不起呢!」
「这种程度的空间扭曲术,对我而言还不算太困难。」
耕太轻轻地耸了耸肩。
「只是将空间扭曲后,再和其他空间相接而已。只不过……虽然和异世界相连的原理相去不远,但召唤术之所以无法顺利实行,应该是技术层面的问题,或者是我自己的魔力不足的缘故——」
不晓得是否因为埋首于魔法研究的关系,说到后半的耕太开始说起一些令人完全摸不着头绪的内容。
他的房间布置显得太过单调而不像个小孩。桌子、床铺和小小的柜子除外,就剩下书架和数不清的书籍。那些书并非漫画或杂志,而是写着从未看过的语言,如同魔法书之类的书籍。
「嗯,不过没有造成太严重的问题真是太好了。你就再努力点撑到雨停为止吧。关于修缮方面,之后我会再和弓虎讨论看看的。」
耕太点了个头。
「真没办法,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其他漏水的地方,我又不想再被淋成落汤鸡,我看至少把书拿到楼下哥哥的房间里寄放吧……」
「说到这个,龙太今天是不是不在宿舍?」
「我怎么知道!应该又跟女生出去玩了吧!」
耕太的哥哥指的是和泉龙太。他也有大学学籍,并且住在这间宿舍的一楼。简单地说就是个爱玩的家伙。由于经常和不特定的女生们外出玩耍,所以经常不在宿舍。
「……我一直很想问,龙太和你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你们不是没有血缘关系吗?」
龙太虽然是非人类,但耕太全市各纯种的人类。
先前听说耕太只是为避免麻烦,而让龙太挂名当自己的哥哥,但我并不了解当中的详情。从耕太的年龄来思考,如果缺少一位监护人的话,确实会引来许多麻烦——
「咦?耕太,你的父母呢?」
「我认为你应该把问题整理过再提问,才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哥哥,也就是龙太,其实是我的父亲所召唤出来的恶魔。父亲也是一名魔法师。不过我的双亲都已经死掉了。母亲在很久以前就先离开了,父亲的话大概是在五年前吧。」
「呃,抱歉——」
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然而耕太却无所谓似地继续说着:
「你不需要觉得抱歉。父亲死后,龙太就把我带到中立国宿舍来,后来我就一直住在这里。我身上还有一些父母留给我的遗产,另外只要帮助『天枰会』,也能拿到打工的报酬。我不觉得自己的遭遇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
「这、这样啊……」
本人能这么想就好了。只是,他的语调还是和年龄那么地不符。
当我还在思考耕太的个性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在聊关于我的话题吗?」
龙太就站在房门前。
「你今天没有出门吗?」
「有啊,只是这种天气实在不容易培养气氛,所以我就早早结束约会,回到宿舍里了。」
嗯,外头确实是雷雨交加。
不过仔细一听,雷声似乎比刚才减弱了不少的样子。亚夜花看起来似乎也平静了许多,但仍像是要随时因应突如其来的雷响般,小小的手依然紧抓着我的毛毯不放。
「连龙太都没办法应付这场大雨吗?」
「不,那是我心情的问题而已。如果真的想要突破困境约会到底的话,我也有很多独门秘诀,下次让我传授你几招吧?」
「那就务必麻烦你了——好痛!」
亚夜花不知为何用力地踩了我的脚。
「你们感情真好呢!」龙太带着微笑调侃着我们。
「呃,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相声……」
耕太用一副兴趣缺缺的表情打断了我和龙太的对话。
「……我可以把魔法书暂时寄放在哥哥的房间里吗?我怕这些书会被雨淋湿。」
「喔,可以啊!」
「那我就先把书全部传送到你的床上啰!之后我会过去整理的。」
传送?我不解地歪着头,耕太则是随意地将书从书架上全数拨了下来。然而那些装订着厚重封面的书并未落到地板上,而像是被吸入了看不见的洞中一样消失在半空中。
「喔喔?」
「这和漏水消失是一样的原理。」
亚夜花像是在自言自语似地解说着。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在半空中制造出入口,再让该入口和龙太的房间相连的意思。
「真是了不起,好方便喔!我也有办法学会吗?」
耕太曾经说过,魔法并非是需要特别资质才能习得的超能力,基本上算是一种任何人都能习得的技术。如果我也能学会这样的技术,外出采买之类的事应该就会变得轻松许多。
「那要看你的才能和努力。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并非每个人都能达到相同的水准。」
耕太的语气一如往常地冷淡。不过那微微泛红的耳根,似乎也代表了他对我的赞美感到害臊。当看见耕太偶尔在不经意间展露出与年龄相符的反应时,总会让我不禁莞尔。
***
当午后时光接近尾声的时刻,大雨终于停了下来。
由于我并不是个纯种的人类,因此虽然身无长物,但还是拥有一些无足轻重的特殊能力。
首先,我拥有高于常人的体力和回复能力。若对手是一般的人类,基本上不至于战败,但却不足以和神对抗。面对化身为狗型态的乌尔莉卡时,我几乎毫无反击之力,而偶尔会陪我练习的万那,更是只要用一只手指就足够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另外,我能够控制重力。只要是自己身体所接触到的物品,我就能自由地改变重力的方向。借由这项能力,我能够不受限制地飞檐走壁,在整理架子髙处或打扫天花板时倒是相当方便。
最后的能力——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我自身的能力,而且是危急时刻才能使用的最后手段。由于是伴随着危险性和恐怖感的招式,因此平时我尽量不去思考使用这个招式的可能性。
天气稍微稳定后,我最先采取的行动便是利用第二项能力,进行屋顶的检查作业。如此一来,不需梯子就能轻松爬上高处,也不会有不慎摔落的危险。
我简单地完成了一份屋顶状况的草图,接着在需要修缮的位置上标注记号。
「那一带的状况如何?」
「呃——这一带嘛——」
我照着乌尔莉卡指示的位置逐一进行检查,再用笔将确认过后的结果标注在图上。
身材娇小的小女仆气喘吁吁地在屋顶上奔跑着。
「还有那边跟那边都破掉了——」
我之所以会带着乌尔莉卡共同作业,是因为我希望能借助她那灵敏的嗅觉。她似乎能够凭借嗅觉找出木头和铁片锈蚀的部分,果然是狗才办得到的事。
屋顶虽然呈现倾斜的状态,但只要我站在上头,乌尔莉卡无论如何跑跳,都不需要担心会摔下去。其实凭她的运动能力,这类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而且就算她真的不慎跌落,基本上也不会受到什么严重的伤。
「不过这状况还真是惨不忍睹呢。」
屋顶的惨况远比想像中还要严重。木材腐朽,油漆剥落的状况也是一塌糊涂。
我回想起爬上屋顶前,与弓虎讨论关于屋顶修绩的对话内容——
「可是我们没有经费呢!」
宿舍负责人一副不像是在伤脑筋似的模样侃侃说道。
「换句话来说就是穷。」
「不用特地换句话说我也能了解啦!只是,『没有』这两个字也说得太笃定了吧……一般来说,不是应该都会有部分作为修缮费用而存下的预算吗?」
「正确来说,其实几乎没有这笔钱。虽然预算并不是零,嗯——或者应该说,要花钱解决是很困难的事。」
「根本就是一样的嘛!」
「我就是那个意思啊!」
弓虎歪着头,语气听起来带点恼羞成怒的感觉。
「因为不景气再加上少子化的影响,这几年来学园的经营也变得很困难呢。」
曙光山学园是一间为了接纳非人者所创设的学校。虽然里面人类学生的人数仍远远地超过非人者,但拥有学籍的非人者也不在少数。
由于弓虎也有参与学校的经营运作,因此她了解实际的经济状况一事并不足为奇。也就是说,如今宿舍缺乏经费可说是无须怀疑的事实。
我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不能够用神的奇迹来修理屋顶吗?」
「嗯——虽然不是办不到,但原则上而言我们是不会这么做的——」
弓虎语调平静地这么回答。
「因为我们的目的是融入人类之中生活,所以如果还能够用人类的方式来改善状况时,就不能擅用神的力量破坏秩序。看是要自己买些材料亲手修理,还是要委托工人进行修缮都行。花钱解决的话,还能够促进地区经济的活化呢。」
她应该是唯一会关注地区经济的神只了吧。不过比起地区经济,我们宿舍的经济恐怕才是当前更亟待解决的问题。
「……我们有办法委托工人来修理吗?我怎么记得你刚才说过我们手头上已经没钱了。」
虽然我不太清楚行情,但如果是大规模的修缮工程,至少得花上个几十万才能搞定。
「当然没问题啰——」
弓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找人来修当然没问题,只是付不出钱而已。」
「那样怎么行?」
「所以我才会找天人来讨论啊……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我哪有办法啊……」
「天人的话,应该有办法解决才对啊!」
弓虎带着坚定的笑容,不由分说地把事情推到了我身上。
「……总之,我先去看看屋顶的状况再说吧!」
我放弃抵抗,无奈地应了声。
虽然不觉得凭一个外行人有办法补救那样的惨状,但如果只是要确认状况和做些紧急处理的话,或许我还能够帮上点忙吧。
「呜哇,这真的很严重呢!」
我不禁发出惨叫声。
「开了一个大洞耶……」
「嗯——里面好像还飘出奇怪的味道呢——」
乌尔莉卡蹙眉说着。
我用拿来的手电筒朝着裂缝里侧照去。
「那是排水管对吧?都已经生锈到破烂不堪了耶!」
眼前的状况逐渐明朗,而我也更加感受到事态之严重,已非我一己之力所能收拾的。
这绝对需要彻底翻修才行,可是缺少预算的问题仍旧摆在面前……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吗?
虽然这间宿舍屑于学校的设施之一,预算问题也应该由校方来解决,根本不需要轮到我来操心。但是毕竟这是自己的责任区域,而且弓虎又将这件事全权托付给我,在这里就举白旗投降实在与自己的作风不合。
「不过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好点子迟迟无法浮现脑海。如果在屋顶盖上一块防水帆布,暂时撑个一两天应该不成问题。在生活用品卖场买些材料的预算总该有吧?
就在此时,我忽然瞥见有人从大门外走进了宿舍的外围,看起来不像是宿舍里的居民。
「啊,乌尔莉卡要去迎接客人——」
乌尔莉卡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开,作势要从屋顶直接跳到玄关前。我急忙拉住她的衣领制止她。
「哇哟?」
「你这么做被人看见的话,会引起大騒动的啦!拜托你走一般路线去开门吧!」
居住在这座城镇里的绝大多数一般人,并不会察觉非人者的存在。
这是经过认知结界修正后的效果。该结界覆盖着整座实寻市,当结界中的人类目击了常识无法理解的状况时,记忆就会自动地被改写为平凡无奇的内容,这就是结界的功能所在。
也就是说,当人类意>目睹了异形之类的生物时,结界就能控制住人类的思考,避免失控或谣言四起的状况发生。
话虽如此,太过信任结界的力量也会有其风险。
例如小女孩从屋顶上落下时,结界是否会发挥作用不得而知,因此尽量避免过于醒目的行动才是万全的对策。
确认过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我才把乌尔莉卡夹在腋下,就这样抱着她从二楼的窗户溜进宿舍里,并且直朝着玄关前进。
「打扰了。」
访客是位外国人,还是位美丽的女性。
「请问这里是中立国宿舍吗?我是来自神想学协会的安洁莉卡。请问和泉龙太先生,或是御子神小姐在吗?」
日语讲得真是流畅。
「——喔,我还在想怎么有个熟悉的声音呢!」
当我才说完「请稍等一下」,并准备走向里面时,龙太也正好探出头来。接着,他不疾不徐地朝着我们走来。
「好久不见了呢,安洁!」
「是啊,好久不见了!」
名叫安洁莉卡的女性绽开了温柔的笑容,那是名符其实的天使笑容。
「大概有五、六年没见了吧。耕太也同样平平安安的吗?」
「啊啊,当然啰!耕太现在人就在那边——」
「龙、太、少、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此时,门的另一侧突然有个娇小的人影朝室内猛冲进来。一名少女如同子弹般飞进玄关后,二话不说地抱住了龙太的脖子。
「……喔,好久不见!」
龙太露出有些抽搐的笑容,就这个人而言算是相当少见的表情。
「好久不见啰!真的超久没见了啦——!啊啊,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吗!」
乌尔莉卡和我双双瞪大着眼,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少女却丝毫不将我们两人放在眼里,径自地继续对着龙太说话。
「龙太少爷,你的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因为见不到蕾娜而觉得寂寞难耐呢?是不是偶尔会想起蕾娜呢?蕾娜也是,既寂寞又难过又痛苦,这样的心情几乎都快撕裂我的心了——所、以、啰,接下来我要献给龙太少爷一个礼物,而且是加入了蕾娜这六部来的思念,超级浓缩版的大礼物喔——!——喔?」
「快点住手!」
安洁莉卡走近名叫蕾娜(好像是)的少女并揪住她的衣领,用力地将她从龙太身上扯开。
「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贸然闯进别人的家里还大吵大闹,这是怎么回事?」
蕾娜有些不满地鼓起脸颊。
「还不是因为老师又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
「每次看见自己感兴趣的店、蚂蚁的行列或是野猫之类的事物,你都会在原地耗上好一段时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经常对你说教。蕾娜,你的专注力还是不够!」
「可是探索感兴趣的事物,不就是身为一个魔法师的——啊!」
当蕾娜的视线一飘到宿舍里面时,她立刻又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啊——真希望她能换穿室内拖鞋再进去呢!身为打扫负责人的我不禁暗忖。
「咦,你该不会是耕太吧?是那个小耕太吗?哇喔——你长大耶——!」
走出来确认外头究竟在吵些什么的耕太,忽然被对方紧紧地抱在怀中。我想他应该是在一楼龙太的房间里整理魔法书吧。
「咦……你、你是谁?」
被捕获的耕太惊恐地眨着双眼。
「非常抱歉。」
安洁莉卡再次带着叹息向所有人鞠躬致歉。
此时龙太则继续说道:
「算了啦,就先别管她,继续聊我们的吧——不好意思,天人,可以拜托你去告诉弓虎有客人来访吗?」
「啊,我知道了。」
插图2
于是我朝着宿舍里走去,开始寻找应该正在某处午睡的弓虎。
「真是吵闹的客人耶——」
乌尔莉卡挂着微笑喜孜孜地说着。
「对啊——」
我请乌尔莉卡来帮忙准备茶,并且拿到会客室时,我们忍不住讨论起方才的场景。
两人看起来似乎都认识龙太,但却搞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至少感觉不像是簇拥在龙太身旁的『女朋友们』。
我将空盘拿回餐厅时,一脸不悦的耕太、一副刚睡醒模样的梨玖、以及难得见到她出现在此处的亚夜花全都到齐了。
「早安——梨玖,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还是有些疲倦,但已经算是复活了。先前真的很严重呢——甚至比女生专属的日子到来第二天的情况还要难熬喔!」
就算你这样比喻,我还是不知道到底有多难熬啊!
「……有客人吗?」
亚夜花问道。或许又是我多虑了,她的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
「对啊,现在人再会客室。对了,耕太好像也被缠上了对吧?你认识她们两人吗?」
「我哪知道她们是谁——那个大嗓门的女孩还在吗?」
耕太臭着一张脸回答了我的问题。从外表看来,那个叫作蕾娜的女孩确实是个和耕太八字不合的女孩。
「他们正聚在一起谈话,好像是和这座城镇里的某处有关系的话题。」
当我将茶端过去时,碰巧听见了实寻市如何如何之类的字眼。当然我原本就无意窃听,加上他们的话题无法引起我太大的兴趣,所以我也没有多作停留,立刻就离开了会客室。
「嗯——她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们是流浪的魔法师!」
就在耕太喃喃自语时,餐厅门口忽然有人大声地回复他的问题。
「哎哟,我们真的认识耕太啦——不过你可能忘记了也说不定。嗯,还是说当对方忘记的时候,就不能再用『认识』这个词了呢?因为这样一来,感觉像是蕾娜单方面地投怀送抱一样。」
少女嘴上不停地说着,一边大剌剌地迈步踏进了餐厅。
仔细一瞧,眼前的少女年纪大约只有十三、四岁。不过我实在不确定,自己对实际年龄的判断力是否能套用在外国女孩身上。
「啊,那么就让我先向中立国宿舍的各位自我介绍一下吧~请拍手~我嘛,我叫作蕾娜。因为本名有点长,所以各位叫我蕾娜就OK了!我来自乌克兰,是个遍行世界各地并且进行修行之旅的魔法师,请多多指教!」
真是段情绪高亢的自我介绍。
不擅长与他人相处的亚夜花和耕太,立刻露骨地表现出想要拔腿逃离现场的意图,不过蕾娜更是技高一筹地堵住了唯一的出入口。
「话说回来……嗯——真是太棒了。这里真的是个好棒的地方喔——」
蕾娜的视线依序扫过我、亚夜花、梨玖、乌尔莉卡和耕太的脸,感慨良多似地说着。
她该不会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穿我们各自的本性吧——
「请多指教。呃,也就是说……你原本就认识耕太啰?」
最擅于与人交谈的梨玖率先站了出来。
「嗯——正确地说呢——应该说我认识耕太的爸爸,因此才会见过耕太好几次——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难道连一点点都不记得了吗?」
啊啊,这么说来,耕太也说过他的父亲是个魔法师。
「啊、嗯、不、不记得了抱歉……」
耕太有些语塞地点了点头。
「唔——不过常时耕还小,距离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很久以前了,你不会记得也是正常的。嗯,既然是没办法的事,这次我就原谅你吧。不过对蕾娜来说还是很寂寞的!超级寂寞的喔!」
蕾娜紧紧地握起小小的拳头。真是个无时无刻都能保持高亢情绪的人呢!
耕太向我露出求救的眼神。在同情心的驱使下,我忍不住插嘴打断她的话。
「啊——呃,你是蕾娜小姐对吧——」
「不、不……」
蕾娜的手指左右晃动了一阵。
「把语尾的敬称拿掉!蕾娜不喜欢讲起话来这么客套的人——你应该不太受欢迎对吧?如果没办法在瞬间判断出女孩子期望的距离感的话,可是很难成为万人迷的喔!每个男生都应该磨练出龙太少爷那样的内在才行!请你把龙太少爷当成榜样!啊,不过龙太少爷连外表都是完美无缺的呢——呼嘻嘻嘻嘻嘻嘻!」
……啊——嗯,或许连我也拿这女孩没办法了。她实在有点恐怖。
「呃、好吧,蕾、蕾娜……」
「是——什么事吗?」
「那是我要问的问题……你、你到底有什么事,还特地跑到餐厅里来?」
「喔喔!」
蕾娜啪地拍了一下手。
「我都忘记了!蕾娜大失败!一定又会被老师骂了啦——!唔,名塚天人是哪一位?」
「就是我……」
「喔,真是太Lucky了——原来找寻已久的人就在眼前!」
蕾娜将脸凑近,并且绽开笑容。
「听我说听我说,其实我是来找你的。你可以和我一起到会客室吗?蕾娜想请你帮我们一件事!」
会客室里,弓虎、龙太和安洁莉卡正比邻而座。众人之间并不会显得剑拔弩张,反倒有种和缓安稳的氛围。
「对不起喔,拜托你跑一趟。」
弓虎语调缓慢地说道。
「呃——听说各位有事找我……请问是工作吗?」
『天枰会』的大家长肯定似地点了个头。
『天枰会』——是曙光山学园学生之间的互助组织。
曙光山学园是一间涵盖小学、国中、高中到大学的一贯制大型教育机构,表面上,学校不会受限于年代隔闻,愿意随时接受学生的谘询,并且会提供适时适当的建议或协助。
然而事实上,该学校是由居住在这间宿舍里的众神所组成的统治机构。它以压倒性的实力作为后盾,强势地治理着实寻市,并且维持这座城市的秩序,是个令非人者们畏惧不已的机构。由于一些缘故,使得我如今也挂名在该机构成员名单的末席上。
「今天和明天有空吗?」
也就是星期六和星期日。虽然不用去学校,但平时帮宿舍居民准备餐点的工作就得拜托梨玖代理才行。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要事。
话虽如此,由于有了前一次不加考虑就接下工作,结果却碰上让我留下心灵创伤的羞耻经验,因此这次绝对得更加谨慎才行,仔细地确认过详情后再做出判断也不迟。
「我这两天都有空,不过可以先告诉我工作的内容吗?」
「我想拜托你帮忙带路。」
带路?
我将视线重新移向比邻而座的两位客人身上,安洁莉卡则是以笑容回应我的视线。
「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我是安洁莉卡,目前的工作是在神想学协会担任教授魔法的职务。」
眼前的女性目测约略大于二十岁。虽然并未穿着太过暴露的服装,但却丝毫藏不住那慑人的丰满身材。简单来说,就像是哈密瓜或是西瓜之类的……总之只有一个「大」字可以形容。
「请叫我安洁就行了。这一位是我的徒弟蕾娜。」
「刚才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请多多指教——!」
少女活力充沛地高举右手。
「请问神想学协会是什么?」
「是魔法师组成的机构,也可以说是类似工会的组织。我们集合了思想相近的魔法师,并且以相互协助的模式集结起来。虽然在世界上也有许多类似且规模不一的组织,但神想学协会仍属于世界上最大的组织之一。」
原来如此。借由互助的形式,应该能够让魔法修行的过程更加顺利吧——当我思考着这些问题时,安洁又继续向下说:
「基于过去优秀的成果,本协会有幸获得赞助者提供大笔资金。无论是派遣魔法师,或是为有志于学习魔法者寻找住处、打工机会、贷款研究资金等均是我们的业务范围,如果您有任何需求,请尽管向我们谘询。」
「……喔。」
魔法师的形象在我的心中似乎就要瓦解了。
「啊,关于业务说明就先在此打住吧……接下来请让我说明关于这次要请您协助的内容。」
安洁切换话题后,便开始谈起本次的委托。
「人类在研究魔法时,最重要的过程就是调查过去的魔法师们所留下的书卷纪录。这些书卷也就是所谓的魔法书。我们协会虽然收藏了相当数量的魔法书……但却因为某些程序上的错误,导致部分书籍流入了这座城市之中。」
「应该这么说啦,与其说是程序上的错误,不如说是蕾娜在封印书库时失误的关系,才导致书被偷走——」
喵哈哈——插嘴说完的蕾娜放声大笑。一旁望着徒弟的老师则是叹了口气。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必须设法回收那些魔法书才行。由于魔法书是相当有价值的物品,因此我们很担心遭窃的魔法书很可能已经遭到转卖。而着手调查的结果,发现其中有几本书籍确实流入了这座城市。」
「所以要把那些书夺回来吗?」
「正确来说应该是要把书买回来。我们并不想采取强硬的手段,如果能够以交涉方式解决的话是最好的。」
「但是她们对实寻市的地理位置不熟悉,我才想到要找个人陪她们同行。然而很遗憾,我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一旁的龙太补充道。
嗯——如果只是带路的话,对我而言应该不成问题吧。
「请问就时间上而言,大概会花多久的时间呢?」
「我们要回收的魔法书如果以册数来算的话,大概用单手的手指就能算出来。我希望能够以每天一到两本的速度进行回收。当然这也会因持有者的态度而改变……总之,如果这个周末您一天可以陪我们几个小时,我想应该就足够了。」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的话——」
——应该没问题吧。
「他们已经帮我们找回其中一本了喔——!」
蕾娜笑容满面地大喊着。
被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桌上就摆着一本有着皮革封面的书籍。
「这是记载了魔兽《噬魂者》召唤秘术的书。据说落到了这座城市的某个人手上,正巧书的内容和他相互契合,结果使用魔法引发了騒动的样子。后来多亏『天秤会』出面解决并且回收了这本书。非常抱歉,造成你们这么大的麻烦。」
「…………………………………………………」
——唉,我好像想起了令人厌恶痛绝的回忆。
先前的确曾发生过这个事件。也就是说,你们才是引发整起事件的人吗?这么说来,事件结束后,确实从和事件有关连的其中一人手上回收了一本魔法书。
「……怎么了吗?」
安洁有些担心似地将视线移向表情黯淡的我。
「没什么啦,完全没事。」
好想将那段丢脸的记忆彻底消灭。就用我那无敌的紫电之拳吧。
森隆!碰砰!我的心灵创伤已然死绝。
「……我已经整理好心情了,请继续说吧!」
「这样啊……」安洁带着疑惑的表情,再次开口说话:
「那么,最后我想和各位谈谈关于谢礼的事。只要能够获得各位的协助,无论最后是否能成功回收所有魔法书,我们都会支付『天秤会』酬劳。呃——用日币支付是不是比较好呢?至于金额方面——」
安洁所提出的金额已经足以让我瞠目结舌了。
喔——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赚到屋顶的修缮费用?
「当然,天秤会这边也会支付天人打工费用——如何,你愿意接下工作吗?」
「我知道了,我愿意帮忙。」
我向着弓虎点头表示同意。
温柔稳重的委托者,而且又是美女,加上还能赚一笔钱,我实在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喵哈哈!谢谢你——天人!我们要好好相处喔!」
除了眼前这个吵死人的小朋友之外。
由于对方希望至少今天以内能再找回其中一本魔法书,因此我便离开会客室,回房做外出的准备。晚餐的话交给梨玖应该不成问题。原本行有余力的话还打算帮忙亚夜花整理房间的,不过如今看来只能先延后了。
我一边思考着如何调整行程,一边朝着房间走去,却意外地在楼梯的阴影处碰上了亚夜花和梨玖。两人似乎正交头接耳地谈着什么。
「嗯——虽然我只有稍微瞄到一些,但是已经一目了然了。对方是个胸部丰满的女孩……我很确定她对天人哥而言,就像是一个正中红心的直球一样。」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根本就是满面春风了。我猜他的心已经完全被对方吸引住了——不过先不管这个,我对那个人的印象非常不好耶!亚夜花觉得呢?」
「……我也有同感。」
「你们在聊什么?」
当我朝两人搭话时,亚夜花立刻像只小动物般惊恐地转过身,梨玖则是与平时无异地笑容以对。
「天人哥,辛苦了——是工作吗?」
「啊啊,对啊!等一下我得出门一趟才行。」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加油喔,晚餐就交给我处理吧——」
「我正要去拜托你这件事……你刚才有听见我们在谈些什么吗?」
「我才不会跑去偷听呢!只是刚好经过听见了一些而已啦——不过她真是位美丽的客人呢!」
「对啊!」
我认同地用力点了个头。对方的确是个平时鲜少有机会见到的美人,加上许多特质又符合我喜欢的类型。
「原来如此,我想的果然没错——啊,对了对了,亚夜花说她也要一起去。」
梨玖拍了拍亚夜花的肩膀。
「……什么?」
亚夜花也要一起来?而且为什么是由梨玖来决定这种事?
当我正想将心中的吐槽说出口时,忽然瞥见了亚夜花一丝不苟的认真表情。
「我要和你一起去。」
原本应该是将茧居在家当成不变原则的冥界神,此刻也冷静地表现出无可动摇的决心。
「啊啊,果然还是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呢。」
我简单扼要地向安洁说明了发生在上个月的事件始末——当然也自动地省略掉造成我心灵创伤的部分——之后,安洁便面露愧色地向我道歉。
「除了本身为魔法师的人以外,照理说应该是无法使用魔法的,所以我才认为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看来我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天真了。我该如何表达我的歉意呢?」
「啊啊,没关系啦,请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该再提已经过去的事,对不起。」
看见对方如此低姿态地向自己道歉,反而让我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我们一行人走在日暮低垂的街道上。安洁似乎希望先到像是会收购魔法书的古书店碰碰运气。
而我的任务则是负责将两人带到她们所提示的地点,并且一同参与交涉工作。
由于安洁似乎不太想要惹事生非,因此她对于『天枰会』抱有相当的期待。她觉得只要报出这个名号,应该就能避免没有必要的纷争。实际上『天秤会』的头衔也确实拥有这样的效力。
「……道座城市里的非人者真的很多呢。」
安洁望着人群,喃喃自语地说着。
「你分辨得出来吗?」
顺带一提,虽然我是个半人类,但对这方面的感觉却是特别迟钝。在我眼中看来,每个人都只是普通的人类,我无法区分其中的差异。
「大致上可以。」
安洁微笑地回答。
「还有,天人先生身上有着人类的气息,那是种和御子神弓虎小姐很类似的气息。可能因为你们是相近的神族,又或许是身为半神的缘故——啊,糟糕,在这座城市里这类话题是禁忌吧,对不起!」
在实寻市里,探问彼此真实身分的做法是不受欢迎的。由于融入人类之中生活是在这座城市居住的条件,因此暴露真实身分的行为,很可能会导致严重的混乱或对彼此不利。
「没关系的,我也不介意谈论这种话题——区分人类和非人者的能力,可以透过后天训练习得吗?」
「没错。即使是纯种的人类,只要凭借努力也能够习得一定程度的辨识能力。当然,拥有高神格者只要刻意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即使辨识能力再高也是无用武之地。对于魔法师而言,由于必须经常在非人者的领域中活动或进行研究,因此这样的能力就成了必要技能之一。」
「原来是这样啊。」
安洁肯定地点点头。
「是的。这座城市因为住着许多非人者,因此也会有许多魔法师聚集而来。这里除了灵的相位良好之外,也是一片十分适合观察、实验和进行研究的土地,加上又有许多接触非人者的机会,的确是个充满魅力的环境。」
因为非人者多所以充满魅力……魔法师中想法异于常人的还真不少。
我所认识的魔法师只有耕太一人,仔细想想,他确实也是个特立独行的小孩。明明年纪还小,言谈举止却莫名地像个大人。虽然知识广博,但个性瞥扭又不喜欢和他人接触。
「耕太的父亲也是来到这座城市的其中一位魔法师。虽然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他确实是个贯彻魔法师风范的人。只要是为了目标就绝不妥协,而且拥有十分坚定的意志。」
「啊,说到这个,我有件事一直想问安洁小姐。你和耕太的父亲以及龙太是旧识对吧?我从蕾娜那里也听说了一些,你们从耕太还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他了吗?」
「虽然没有见过几次,但可以算是认识。耕太具备各种领域的魔法资质,是个天资聪颖的小孩。」
「真……真的吗?」
「我认为他是人类之中屈指可数的优秀人才。今后他将会成长到何种境界,我真的非常感兴趣。」
安洁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
就在此时,我的衣袖忽然被拉了一下。
「……再、再稍微走慢一点。」
「啊啊,抱歉!」
从刚才到现在已经走了好一阵子,想必亚夜花也开始感到疲累了吧。
「真是抱歉。我们并没有要急着争取时间的意思,所以稍微放慢速度吧——能够获得像您如此名声响亮的神只帮助,实在令我感到无上的光荣,北方的冥界神。」
「…………」
亚夜花回望着安洁的视线,似乎带着难以解释的不悦。
◆◆◆
天空虽非万里无云,但此刻依旧有皎洁的月光照映着宿舍的庭院,午后那阵大雨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
我坐在书桌前,打开面前的魔法书,开始翻页阅读。虽然梅雨期间我将魔法书暂时寄放在哥哥的房里,但是如果要看书的话,还是在自己的房间最能够放松心情。晚餐前再多读几页吧。
在适合研读书籍的静谧夜晚……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喂——耕太,人家好无聊——无聊死了啦——来玩嘛——」
「没有漫画可以看吗?电玩呢——?你怎么都没有这些东西?这样根本不像日本人的小孩嘛——?」
「吵死人了!」
我的忍耐限度顿时濒临极限。
「你为什么非得待在我的房间里不可!那个叫作安洁的人不是都已经出门了吗?为什么你不用跟她一起去?」
「因为今天的行程很短,所以她叫我留下来等她就行噜——」
蕾娜随意地躺在我的床上,手脚还不停地乱挥。
乍看之下,她似乎稍微比我年长,但言行举止却像个彻头彻尾的小鬼。
「喂——龙太少爷在宿舍里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我哪知道,你直接去问他不就行了?」
「咦?为什么你不知道?你们不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吗?」
「我们房间又不同,平常也不会黏在一起。」
「嗯——自从你的爸爸被杀,龙太少爷开始扮演你的哥哥到现在,我记得应该也有五六年了吧。你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吗?」
「对。」
父亲过世至今的六年之间,我几乎没有什么和哥哥一起度过的记忆。而且那家伙原本就很少待在宿舍里——
(……咦?)
此时我不禁感到些许疑惑。刚才似乎有阵微弱的不协调感掠过脑海,然而我还来不及深思,就被蕾娜爽朗过度的声音中断了思绪。
「你应该还是知道些什么吧——?比如说他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之类的,或者是兴趣——」
「我不是叫你自己去问他了吗!」
「咦——可是去问他我会觉得不好意思嘛——感觉好像在宣布自己要把他当成目标主动出击一样——不过人家早就已经把他当成目标了啦——」
蕾娜用双手抚着脸颊,身体也跟着扭个不停。
「喂,你知道吗?关于哥哥的真实身分——」
「嗯?啊啊,你是指龙太少爷不是人类的事吗?嗯,这我当然知道啰!他是人类世界恶名昭彰的恶魔对吧,好棒喔!简直就是萌翻了——!」
「……」
「爱是可以跨越种族障碍的——啊,不过蕾娜可是人类喔,和耕太一样!我们是伙伴呢,伙伴!」
「……」
这个人真的超级烦的。
「我们来当好朋友嘛——我们饭店都已经订好了,还会留在这座都市好几天呢!」
「……我已经快受不了了。」
此时我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你待在这里,父母都不会有意见吗?」
「父母?」
蕾娜眨了眨眼。
「我没有父母啊——他们早就死了,现在神想学协会就像是我的家一样。啊,不过耕太仍然是我的好伙伴喔——」
蕾娜这么说完后,又充满活力地「喵哈哈」笑了起来。我顿时感到些许的罪恶感。
既然如此……我似乎也没必要刻意把她当成危险人物而拒于门外。如果只是聊聊天的话,拨点时间给她倒也无妨。
「你认识我的父亲对吧?——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嗯——?嗯——……」
蕾娜将手抵在脸颊上,稍作思考后才缓缓开口:
「我记得他是个非常热衷于研究的人。不过老师应该比较清楚啦!她明天也要外出去回收魔法书,你要不要一起去,然后趁机问问她?」
蕾娜带着笑容说道。让我不禁觉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此时的我,或许在无意识间自动忽略了心底那份莫名的不安。为何我偏偏挑了父亲的话题和她谈,又为何我会想要从她身上知道关于父亲的事,当下的我并没有明确的自觉。
然而,就某个意义而言,这是种必然且早已注定的过程。
——没错。后来我才察觉,此刻正是一切的转捩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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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3-1-23 21:3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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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疑心之芽
第二章 疑心之芽
隔天,星期日。
「……你要一起来吗?」
「要。」
亚夜花望着我的表情,就像是在问「有什么问题吗?」似的。
「呃,我只是觉得,或许你不太适合像这种需要到处走动的工作,而且接受委托的也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所以我想你不用勉强跟来也没关系……」
亚夜花用沉默回应我的话。此时的她早已做好了外出的准备。服装是皱褶满布的运动裤和T恤,光鲜亮丽度零分。
算了,既然她这么想和我们同行,我也没有阻止神的权力。
乌尔莉卡跑来转告我安洁等人已经准备好之后,我便和亚夜花前往玄关,却在那里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咦,耕太,你要出门吗?真难得耶!」
「今天我也要一起去。」
「一起去是指……和我们一起?为什么?」
「让我来回答吧!」
用响亮的声音回答的蕾娜,忽然从耕太的身后窟出头来。
她紧紧地抱住耕太,然后径自地继续说着:
「蕾娜和耕太已经变成好朋友了!」
「放开我啦!重死人了!」
看起来不太像是好朋友之间的对话。
「今天真是热闹呢。那么,我们就出发吧:
安洁无视两人,用稳重的语调催促着,于是一行五人便浩浩荡荡地步出了中立国宿舍。
「今天的行程是?」
「理想的状况是至少可以回收两本左右。」
昨天从造访的古书店里成功回收了一本魔法书,并且从店家处确认了已被转卖掉的书的去
向。
然而状况并非如此乐观。
「接着我们应该会造访魔法师工房,并且与对方进行交涉,不过我想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就视状况随机应变吧。」
对于古书店而言,无论是安洁或是其他的魔法师,只要愿意付钱就是客人,相较之下要买回魔法书并不是难事。但是,今天恐怕得直接和魔法师进行交涉,加上对方必定是有需要才会花钱购入魔法书,所以还是不要天真地认为对方会轻易地把书让出比较好。
「工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魔法师作为据点的场所。该怎么说呢……如果要解释的话,就像是个人专用的研究室。」
「已经确定买家的身分是魔法师了吗?搞不好是一般人为了兴趣之类的理由,而错买了魔法书也说不定……」
「那种状况发生的可能性是相当低的。因为一般人看不懂魔法书的内容,另外某些特定的魔法书,也会主动挑选能够阅读的对象。」
「原来是这样。」
先前的事件确实就是由书挑选出阅读者。原来那算是相当少见的例子啊!
安洁和我走在队伍前头,面无表情的亚夜花则是静静地跟在我的身后,最后才是情绪依旧亢奋的蕾娜和脸上写满不悦的耕太并排走着。如果将整体的热闹氛围和所有人的好坏心情打散重新等分的话,正好能成为一支均衡的团队。
「亚夜花,你还跟得上吗?如果快不行了要早点说喔……耕太呢?你没问题吗?」
「……我没事。」
两人在缺乏运动的程度上相去不远,但耕太看起来似乎比亚夜花好些。这应该是体力和意志力的差距吧。
「如果真的走不动了,我可以背着你走,老实告诉我就行了。」
「不用了,丢脸死了。」
耕太有些不屑似地皱起了眉头。另一头的亚夜花则像是心中纠结似地,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好,只剩一小段路了,大家加油吧!」
「喔——想不到天人还挺会为大家着想的嘛——」
始终在一旁看着我们对话的蕾娜,有些佩服似地说道。
「简直就像啰唆的老妈子一样。」
「……你的赞美真是令我哭笑不得。」
不过这女孩竟然还知道老妈子这种词汇,你的日文也太好了吧!
我们沿着街道走了一阵子后,便走出了住宅区,并沮开始朝着山区的方向前进。这里属于人烟罕至的偏僻地带。
「从地址上来看应该在这一带才对……是哪里呢?」
魔法师的家也不会挂招脾吧。当我还在思考时,耕太忽然静静地开口说道:
「……我知道在哪里。」
他的视线落在空地的某个角落。
「你真是优秀呢,耕太——蕾娜,你也试试看!」
「遵——命。」
蕾娜向前一步,并且将手放在眼前。
——此时,前方忽然缓缓地浮出了一间小屋。
「对方用魔法将小屋藏了起来。因为魔法师并不喜欢自己的工房在人前曝光。」
亚夜花淡淡地为我做了说明。原来如此,这也算是魔法师的坚持吧。
「那就登门打扰啰——咦,哎呀?」
蕾娜伸手握住门把并试着转动,但却只听见喀嚓喀嚓的声响,门丝毫没有被打开的迹象。
「老师——这扇门也被施了封印术——」
「那是当然的。只要是不想被打扰的人,理所当然都会把门上锁。我感觉得到里面有人,总之先打招呼——」
正当安洁话说到一半时,忽然轰然一声一门扉脱离了原本的位置。
「喵哈哈哈哈!你以为这种程度的封印能够将蕾娜大人挡在门外吗?真是笑死人了!」
「…………」
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哑口无言,唯有安洁黯然地仰天长叹。
「怎、怎么回事——!」
有个身着宽松服装(类似长袍之类的衣服)、一脸寒酸的男人,气急败坏地从小屋里冲了出来。
「啊——呃,我们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啦——啊,请你先冷静下来。」
当我试图用自己缺乏说服力的话语来向对方解释时,对方已经抢先用视线扫过我方所有人,并且「呜」地发出惊叫声后,立刻转身朝着小屋的后头跑去。
「他跑掉了!」
「那是当然的,都怪你二话不说就把人家的封印给拆了。」
耕太默默地在一旁吐槽蕾娜。
「……该怎么办呢,安洁小姐?」
「…………呃——得先为我徒弟的不当行为向对方道歉才行。」
就在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警车的瞽笛声。
实寻市内笼罩着所谓的认知修正结界。当一般人看见『超乎现实的景象』时,脑中的记忆就会被结界所改写。
然而即使有结界作为防火墙,但仍仅限于目击非现实或常识所能理解之范围的景象时,结界才会发挥效果。因此,即使状况是由非常识范围内的手段所引发,但只要实际发生在眼前的为一般性现象,结界便不会发挥效果,而人们双眼所看见的画面也会就此留在脑中。
「嗯——我还是听不太懂耶?」
蕾娜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简单来说,即使是用魔法所引发的状况,连带造成的爆炸声和被破坏的门,都会留在目击现场的人们的记忆之中。」
「怎么会……太过分了吧!」
「过分个头啦!而且明明就是你造成的耶!」
看起来似乎是附近听见爆炸声的邻居拨一一〇报警的样子,而我们则是被当成了扰乱安宁的滋事分子处理。是哪间学校的学生?又是如何将爆竹或烟火拆解并且取出火药的?面目凶恶的警察轰炸似地逼问我们这些问题,所有人也因此陷入精疲力尽的窘况。
当我们好不容易从瞥局被释放时,早已是过了正午好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
顺带一提,我们并非是无罪释放(事实上本来就不应该无罪),而是打电话给警察的上层,并且将状况据实以告后,对方才愿意放我们一马。由于行政组织的各个重要单位里都有非人者的存在,因此他们会对『天枰会』采取协助的态度。加上『天秤会』原本就是立于顶点的组织,因此接到高层长官(不知道是否为人类)来电关切的警察,理所当然也不得不让步。
「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得快点帮安洁小姐她们找书才行……」
我吐了一口气,重新调整心情。
此时,我忽然发现蕾娜不知何时竟消失了身影。
「——那家伙跑哪去了?」
我转头向亚夜花探问,她则是一语不发地指着街道对面。
她所指向的地方是一间游乐中心。在次娃娃机发出的吵闹电子音乐之中——蕾娜正将脸凑近其中一台机器,并且专注地注视着机器里的奖品。看来她的目标似乎是其中一只猫咪布偶的样子。
我走到她的身旁,一把揪住她的脖子。
「拜托你不要一个人乱跑好吗!」
「……天人,你知道吗?」
「什么?」
「魔法当中有着能够魅惑人心,并且加以控制的法术。现在的我就像是中了那种魔法一样……」
蕾娜目不转睛地盯着布偶,但口中仍持续地呢喃着:
「我听得见声音。」
「声音?」
「我说我听得见天上的声音!没错!这一定是要蕾娜把眼前这个布偶的可爱之谜解开的声音!身为一个魔法师,我绝对不能放着它不管!」
我静静地叹了口气。如果逐一针对每句话吐槽的话,我的吐槽计量表可是会破表的。
此时唯有机器正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啊啊啊……蕾娜的猫咪——猫咪——」
「那是店里的东西,不是你的。」
「这种事不到最后怎么会知道呢!只要我用转移魔法——」
「那根本就是明显的犯罪行为嘛!总而言之,我们得赶快和安洁小姐取得联络并且会合才行,你给我安分一点。」
「好——啦!啊,对了,蕾娜肚子饿了!」
「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嘛!那你还说『好——啦』!等大家会合之后再吃啦!」
我的头愈来愈痛了。
目前我和安洁是处于分开行动的状态。
现行犯蕾娜以及当时负责带路的我(加上亚夜花)为了收拾残局,只得乖乖地跟着警察走,而安洁和耕太则留在现场继续完成原本的目的,也就是回收魔法书。后来在两人的努力下,总算与工房的门被拆掉的苦主达成协议,成功地以交涉的方式取回了魔法书。
「啊,刚好有简讯传来了……」
虽然安洁并没有手机,但却能够和我传简讯。这是因为她能运用魔法创造出文字档案,并且直接将档案汇入通讯网络之中。看来魔法也会随着科学发展而进步呢。
「喔——老师说她要和耕太一起吃饭呢!」
蕾娜扑到我的背上,用压住我的姿势拼命地偷看我的手机。
「……你靠太近了!」
亚夜花面无表情地警告着对方。然而已经彻底了解和蕾娜抬杠只是浪费唇舌的我,决定省下这无谓的力气。
「这个嘛,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先去览饭的意思啰!」
「我知道了啦!」
反正只要在会合前填饱肚子,就能合你的意了吧。
「别担心!蕾娜一点都不挑食喔!日本料理也完全没问题!无论是乔麦面、纳豆、生鱼片、炸物、不会回转的寿司,还是怀石料理,通通来者不拒!」
「等等,你身上有带钱吗?」
「嗯?说到钟的话,就是那种用力敲会咚——地发出声音的东西吧?」(译注:日文中「钱」和「钟」同音。)
「我已经懒得吐槽了……亚夜花呢?」
「…………带着钱包会增加身体的重量负担,导致体力受到侵触。」
「……看来大家的午餐只能吃汉堡了。」
让我瞧瞧,今天我带了多少钱呢?
「什么!我还期待着利用用餐时间,好好地学习日本的风土民情呢……既然如此,我们就来好好聊聊龙太少爷的优点,当成对我的补偿吧!」
「才不要。」
「咦——那到底要聊关于龙太少爷的哪方面你才愿意?」
「…………」
……我不行了,头痛欲裂。
和耕太相比,这家伙也是怪人,只是怪的方向不同而已——我不禁如此想着。不,应该说我不得不这么想。
魔法师当中果然有许多怪人啊!
◆◆◆
在我的面前放着蔬菜沙拉和热腾腾的奶油义大利面。白色的盘子并非标准的圆形,而是以奇妙的扭曲形状呈现。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时尚』吧。
「趁热快吃吧,还是你不喜欢吃义大利面?」
安洁一边用十分熟稳的动作使用叉子,一边提醒着我。
「没那回事……」
店里有许多年轻女性来回走动着。这里是咖啡厅——然而这种店的氛围却始终无法让我适应。如果是拉面或汉堡的话,我倒是能够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平时在宿舍里都吃些什么?」
「主要都是吃天人做的各种料理。」
我将义大利面送入口中,口感柔和,带着些微奶香的奶油替立刻在嘴里晕散开来。
味道不差——但是我还是比较偏好天人所做的口味。毕竟宿舍吃得到的料理不只是义大利面,每一样都有着这般温醇柔和的味道。
这么说来,自从天人来了以后,外食的次数就减少了很多。因为自己也跟着不想刻意花钱到外面吃饭的缘故。
「我可以感受到宿舍里那股融洽的气氛呢!」
安洁微笑地说着。
「众神之中只有你一个人类,不会觉得难以自处吗?」
「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平时我鲜少意识到这个问题。只要没人刻意提起,自己也不会记得只有我是人类这件事。
毕竟从我懂事以来,就一直住在这间宿舍里。
「那样很好,代表你对于现在的生活并没有任何不满。不过……即使如此,你还是想问关于自己父亲的事?这么一来,不会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吗?」
「嗯,我还是想知道。」
我点点头。
「我的父亲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现在说得再多也都是白费力气。只是连我自己都不太记得关于父亲的事,所以如果有人认识他的话,我觉得能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些父亲的事也不坏。」
——我并不是非得谈这件事不可。
我像是想为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协调感寻找一个出口似的,嘴上不断地呢喃着。
「说得也是……虽然我并没有见过他很多次,但我非常关心你父亲所做的研究。」
「你说的研究是指什么?」
我虽然继承了父亲所遗留下来的书卷,但却没有在里面发现任何关于研究的资料。就连哥哥也说他没听过这件事。
「……刚才我不是和一位魔法师进行了交涉吗?你认为他的实力如何?」
是指那个大门被蕾娜破坏的倒霉家伙吧。突如其来的状况令他惊慌失措,后来在安洁连声道歉和好言安抚之下,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冷静状态。
「我想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凭我也能够压制住他。」
我毫不考虑地说出真实的感想。
「说得也是——那么,你和他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呢?从努力的情况来看,由于年龄的关系,他占了上风。那么应该说是资质的差异吗?如果真是如此,所諝的资质到底是指什么?」
安洁忽然放慢了说话的速度。
「——简单来说,这就是你父亲的研究主题。」
「资质……也就是说,是魔法的使用与人体之间的关系?」
「正是如此。使用魔法的人类身体上究竟会发生何种变化?而效果的强弱,也就是所谓魔力的强弱又是从何界定?你父亲的研究正是将这些内容建立起一个体系,并且加以统整而成的。」
举例来说,就像是分析一位优秀的短跑者,究竟是使用何处的肌肉来进行跑步的动作一样。这样的研究并非仅局限于单纯的知识,也可能应用在强化能力之上。
「研究主题本身就已经相当值得注意了。如果能够提出实质的成果,对于魔法的进步必能有相当大的贡献。然而遗憾的是,他在还没完成研究前就不幸过世了,资料也不知去向,使得这项研究就此化为泡影。」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胸口深处忽然感到些许的不快。
怎么回事?她说错了什么吗?
「而你拥有更胜于父亲的资质。如果你觉得自学所能获得的知识已来到了极限,我也可以为你准备更好的学习环境……」
安洁的声音无法清晰地流入我的耳中。
又是那种感觉。我不禁回想起来,昨晚和蕾娜谈话时,心里也曾有种类似的不协调感。
无论是蕾娜的话,还是安洁此刻所说的话,都没有特别不对劲的内容。
既然如此,果然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的父亲死了,已经不在人世的这个话题,确实会触动我敏感的神经。但是,这早已是我了然于胸的事实。如今即使被拿来当作谈话的题材,我也不会再感到排斥……照理讲应该是如此才对。
但是为什么又会——
「…………!」
我的世界在刹时间忽然凝结。我找到了答案。
「怎么了吗?」安洁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既遥远又模糊。
我已经失去了回应的余力。身体里的汗腺瞬间全数开放,一股难以形容的反胃感与恶寒窜向全身。
没错。认识父亲的蕾娜和安洁两人谈论着父亲的死,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因为父亲确实已死。他是被杀死的。我能确定,因为当时我就在现场。
但是我并不知道详情。
——父亲究竟为何而死,又是被谁所杀,这些事我一概不记得了。
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双眼所见到的一切,都从记忆当中无声无息地消失。
而且直到这个瞬间为止,我都未曾察觉自己处于记忆丧失的状态中。
插图3
为什么会这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视野忽然开始扭曲变形,甚至令我恶心想吐。宛如脑髓被一把揪住,还被用力地摇晃般的感觉。
「——记忆的封印到现在还有效吗?」
我似乎听见对方低声说了些什么,不禁跟着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
「哎啊,你的脸色好差喔!是不是很不舒服呢?」
「安洁!你刚才做了——」
我试图起身,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我失去了平衡感,用力抵在桌上以支撑体重的手剧烈颤抖着,餐具也喀啷喀啷地霣动起来。
店里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我们身上。然而安洁仍旧不慌不忙地将叉子轻放在桌上,脸上露出从容的微笑。
「既然耕太的身体不舒服,我们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吧。我来联络天人先生,请他过来接我们。你就好好地休息吧。」
***
「……你觉得呢?」
「身体应该没有异常状况。我想或许和心理因素有关。」
「我想也是。」
听完亚夜花的说明,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耕太看起来就像是受到某种打击一样,但问题是他完全不愿意告诉我们——我一边如此思考着,一边将视线移向低着头从我们身后走过的耕太身上。
接到安洁的联络后,我便前去和两人会合,然后带着身体忽然感到不适的耕太回到宿舍。但因为本人从头到尾只说了句『不要管我』,让我也无从厘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欢迎回来一咦?」
耕太完全无视于出来迎接我们的乌尔莉卡,只是默默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耕太怎么了吗?」
正巧来到玄关的龙太摸不着头绪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今天因为耕太的身体不舒服,所以回收工作就提早结束了……他本人什么都不愿意说。」
「喔——这样啊。还是辛苦你了。」
龙太说完,便在玄关换穿外出用的鞋子。
「你要出门吗?」
「我约了女孩子见面。」
轻笑着丢下一句「再见啰!」之后,龙太便和走进宿舍的我们错身而过,径自离开了宿
舍。
……嗯——他不是看到了耕太不对劲的模样吗?对耕太多关心一些会比较好吧?
不过毕竟他并不是耕太的亲哥哥,平时两人的感情也没有特别融洽,因此碰上这种情况时,恐怕也无法奢望龙太付出更多的关心吧?
「还是不要介入比较好吧……」
我带着几分难以释怀的心情,开始借着思考冰箱里的食材、超市的特卖和晚餐的菜单来切换心情。
◆◆◆
父亲慌忙地冲进了房里。
后方的入侵者正逐渐地逼近。
一头金色的狮子出现。接下来——
接着出现的记忆片段是哥哥龙太。狮子扑向龙太。
时间是夜晚。地点虽然无法辨别,但很可能是室外。
周围没有其他人在。
你是谁?自己对眼前的青年探问,但他只是回答了这么一句话:「我是你父亲的使魔。」
在没有开灯的昏暗房间里,我深深地吐了口气,然后整个人躺倒在床上。
从这里开始的记忆是连续的。我被带到中立国宿舍,接着就在此处生活至今。
我并不讨厌研究魔法。
能够了解自己所不知道的事让我感到快乐,能够做到原本自己办不到的事也令我觉得欣喜。
然而,我认为自己并不具有将人生全数奉献于研究上,如同执念般的坚强意志。因此,每当我阅读前人留下的书卷时,我总会对他们的这股执著心自叹弗如。如果我也拥有这股能够成为自我核心的强韧意志,必能毫无迷惘地将魔法师的名号冠在自己身上。
我和父亲之间,就仅仅靠着这条名为魔法的细线相系。
我之所以会走上学习魔法的这条路,就是因为依稀记得父亲身为魔法师之故。而当我听闻父亲的成就,以及他很可惜地在半途中断的研究时,或许也间接加强了促使我与他走上同样道路的决心,也许『继承父亲遗志』,的信念将会在我的心中萌芽——我曾经默默地期待过这一切的发生。
然而,最后出现在我心中的——竟是与信念丝毫沾不上边的严重记忆缺损。
我连父亲丧失生命的瞬间都记不得。
他究竟被谁所杀,又是为何遇害,这些画面都不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
「……你真的没事吗?」
安洁语带关心地问着,并且露出担忧的神情。
「如果还是有些勉强的话,今天就留下来休息吧。」
「我没事。而且我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一夜过后,我主动到门口与三度来到中立国宿舍的安洁和蕾娜会合。
说昨天发生的事对我丝毫没有影响是骗人的,但是,至少心情已经不像昨天那么摇摆不定了。而且——我还有好多未解的疑惑要向安洁问个清楚。
「今天——天人和个性有些阴沉的那个神,没有要一起来吧——」
「他们是学生。」
我简短地回复了蕾娜。
由于今天是星期一的缘故,身为正常学生的天人必须乖乖地到学校报到。亚夜花虽然算不上是正常学生,但如果不是和天人一起行动的话,她是不可能独自外出的。
至于我,原本就没有去学校的打算,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所以,嗯,就由她来代替天人——」
「由我由我由——我乌尔莉卡,来帮忙大家!」
娇小女仆高举双手兴奋地又叫又跳。据说是今天不克参加的亚夜花指示她过来的。虽然我并不希望又有状况外的人跑来搅和……但是决定权不在我身上,所以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了。
今天就由包括我在内的四人前往回收魔法书。
在上午时间还算早的时刻,我们就已经找到了一本魔法书,于是众人便在公园稍作歇息。
除了原本名号就十分响亮的『天秤会』外,神想学协会的名号似乎也发挥了不小的效果。
在不扰乱秩序的前提下,这座城市对于魔法师是采取所谓的宽容策略。因此在这座城市里可以见到聚集结社的魔法师组织,或是无特定所属,如同一匹狼般的魔法师。但他们全都在神想学协会的控管名单之内。
加上安洁莉卡的交际手腕十分高明,因此回收作业几乎是在毫无纠纷的状况下顺利地进行着。
——不过昨天蕾娜的破坏行为得另当别论。
乌尔莉卡和蕾娜似乎与公园里玩耍的孩子们十分投缘的样子,一群人就这样和乐融融地打成了一片。我想应该是精神年龄相近的缘故吧。
我和安洁则是在板凳上比邻而坐。
从外表年龄来看,安洁和哥哥还有弓虎相去不远。但若论及能力的话——此刻的我实在无法作出定论。
虽然我对于辨识非人者的能力有着一定的自信,但这样的自信却难以套用在安洁身上。简而言之,我无法确定她究竟是纯种的人类,亦或是拥有足以将非人者的气息完美隐藏住的髙神格者。无论她究竟属于哪一边,至少我能够肯定……她对于魔法的精通程度绝对远超过此刻的我。
以上就是我目前对于安洁所抱持的印象。
「不要太勉强自己喔!如果不舒服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
「嗯……」
安洁的笑容始终稳重而温柔。但也因为她总是保持着这样的表情,反而更令人难以揣摩她的内心。
「你一直都是靠自学来学习魔法的吗?」
「啊,嗯,我有父亲留给我的书。」
「原来如此。那你有老师指导吗?还是龙太有教过你什么呢?」
「哥哥——并没有特别教过我什么。」
「这样啊!所以你并不是受到其他人的引导,而开始学习魔法的啰?那么你为什么会想要学习魔法呢?」
「为什么……我想应该是因为魔法是我刚懂事的时候,最先接触到的事物吧。」
后来我被曾是父亲使魔的龙太带到中立国宿舍,并且得到了父亲的遗物以及自己的房间。
正确来说,除了对于父亲的微薄记忆和魔法之外,我根本就是一无所有。
「从那之后,你就一直一个人不断地钻研魔法对吧……」
安洁的话中听得出同情的语气。
「……不去在意其他的事,纯粹为了获得知识而埋首苦读。身为一位魔法师,必须尝尽孤独和痛苦的生活方式,这一点我很清楚。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也还好……毕竟当时我也没有其他事可做。」
不——即使到了现在还是一样。除了魔法之外,我根本就是孑然一身。
和安洁的对话让我再次体悟到这一点。
公园里的孩子们正愉快地玩耍,年轻妈妈们也愉快地彼此交谈着,马路上形形色色的车辆飞驰而过,而路的另一端则可以看见各种不同的商店。
然而,此时却有阵莫名的恐惧袭上我的心头。
在有着如此多元样貌的世界里,我所知道的却只有魔法这项事物。
一旦我丧失了这条我紧抓不放的求生绳,就会在瞬间被滚滚洪流冲入我所不知道的世界之中。我将会失去一切。
如果不设法回想起关于父亲的一切,我将会连紧紧抓住魔法的理由都跟着失去。
因此——我绝对得找回这段空白的记忆,并且将其补足才行。
我拼命地抑制身体内侧传出的颤抖,缓缓地开口说:
「关于你昨天说的事,可以再说得详细一点吗?」
「我昨天说了什么事?」
「……关于我的记忆。」
安洁挂着微笑却不发一语,于是我冷静地催促对方。
「当时的我,就在父亲的工房里。」
工房里与平时一样充斥着噪音,那幅光景虽然始终模糊……但我应该想得起来。我一边在记忆中探索,一边继续质问安洁:
「后来有客人来访,搞不好来了好几个人也说不定。虽然我不清楚他们来访的目的,但父亲似乎和那群人起了纠纷。虽然父亲拼命抵抗,不过还是被对方逼到无路可退,最后——」
到此为止。我的记忆就在这里中断了。
「——父亲死了。我能够体认到这个事实,但是,他死亡的瞬间却不在我的记忆之中。无论我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我记得昨天你确实说过,我的记忆被封印了——」
我试图保持冷静,但却难以控制逐渐高亢的声音。
「告诉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我是被谁施了何种魔法?你又到底知道些什么——」
就在这个瞬间,忽然有人温柔地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脖子。
「哇!」
我惊叫出声,蕾娜从我肩膀附近探出头来。
「抓到耕太啰——你的表情怎么变得那么可怕啊!来嘛——笑一个,笑一个啦!」
「蕾娜,你先到旁边去,我们正在谈很重要的事。」
「遵命——老师!」蕾娜不情愿地应了声后,又再次回到了孩子圈里头。
「对不起,她年纪也不小了,却老是没办法表现得更成熟。」
「嗯……」
我有些词穷似地以不像回答的声音回应对方。
或许是方才蕾娜毫无预警地抱住我,令此刻的我还留着些许紧张。毕竟我并不习惯让别人太过接近自己。
不过,或许是托了蕾娜的福,我也稍微找回了应有的冷静。
「好了,我应该从哪里开始回答你的问题……」
安洁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垂下视线,接着又笔直地注视着我的脸。
「……首先,我得告诉你的是,因为某个事件的缘故,让我得知了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即使我现在把事实一五一十地向你说明,在这种状况下你应该也不会相信吧?毕竟你已经失去了记忆。」
「…………」
——的确是如此。
「为了避免误解,我必须先告诉你,我和你父亲的死以及你的记忆遭到封印一事毫无关系。不过如果你要我拿出证据,我也会觉得很伤脑筋的——」
感觉不出她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你不需要感到焦急。既然你能够察觉自己『遗失记忆』,就代表封印已经开始松动。接着只要由你亲手逐一将记忆取回就行了——请你试着再次回忆当天所发生的事情。」
我决定照着安洁的建议进行。
深呼吸之后,我开始试着回溯那一天的记忆。
父亲急急忙忙地冲进房里,脸上还带着恐慌失措的表情。入侵者随后追了进来,父亲试图抵抗对方。一头金色的狮子出现。接着——
「……哥哥?」
我不经意地呢喃出声。
龙太出现在我的回忆场景之中。
他正在与狮子对峙。而那头狮子比起动物园或电视上的狮子还要再大上一些。
魔法师能够使用召唤术叫出异界的生物并加以控制,龙太则是父亲所召唤出的恶魔——那么,狮子应该就是敌方所召唤出的生物了。
双方互瞪的时间并不长。下个瞬间,彼此都采取了行动,并展开激烈的战斗——
此时,又是一阵强烈的呕吐感朝我袭来。我发出作呕声,并急忙用手按住嘴巴。有种胃液已经翻腾至喉头的感觉,恶心至极。
「你还好吗?」
回过神时,安洁正用一脸关心的表情注视着我。
「千万不要太过勉强,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吧。」
「……抱歉。」
回收魔法书才是她们原本的目的,如今却因为我私人的问题而拖延了工作的进度。
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起了曾经遗忘的一幕,这应该算是向前跨出了一步。
「请不要把我们的事放在心上,回宿舍后好好地休息吧。」
安洁温柔地叮咛我,然后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给你一个忠告,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相信中立国宿舍里的众神。」
「咦……?」
我疑惑地眨了眨眼。
「既然他们愿意接纳你入住,想必应该已经知道你的记忆被封印这件事。但他们却始终置之不理,也没有对你伸出援手——我说得没错吧?」
「…………」
「拥有悠久生命的众神往往会轻视生命短暂的人类——请你一定要记得这一点。神绝对不可能平等地对待人类的。」
我不认为是这样……原本想要用这句话反驳的我,却迟迟无法发出声音。
一阵沉重的情绪顿时在胸口中华伟漩涡袭卷而上。
「哎——老师!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责骂耕太吧?你们的表情看起来都好严肃喔!」
蕾娜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我。
她和乌尔莉卡正朝着我们的方向跑来。
「嗯——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喔——」
「……没事啦。」
我对脸上写满担心的乌尔莉卡如此回应。
没事——真的是这样吗?我连自己说出的话都没有自信。
「耕太果然有点怪怪的耶——」
「……我不是说我没事吗?」
「可是一」
「我在想事情,拜托你不要吵我!」
当我转为较强硬的口气时,乌尔莉卡便乖乖地闭上了嘴,然而她仍旧是一副无法释怀的表情,还不停地发出「唔——」之类的嘟哝声。
我们和安洁等人分开后,便踏上往宿舍的归途。
虽然我努力地尝试让自己恢复平静,但许多未解的复杂问题却仍在脑海里盘旋不去,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让内心获得纡解。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愿意帮你的忙——分开时安洁留下了这句话。
「帮我的忙……是吗?」
在借用对方的力量之前,我得先厘清自己究竟想怎么做才行。
我要继续当个魔法师吗?还是就此抽身离开这个世界?我要继续留在中立国宿舍吗?或者是挥挥衣袖告别这个地方呢?
此刻我所感受到的恐惧,应该是起因于自己的安身之处会就此消失的缘故。但是只要能够找回记忆,应该就能化解难以取舍的迷惘才对。
我必须冷静且客观地思考才行。自己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以及采取何种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这是我自身所面临的问题,那么试着寻求解决之道就是最低限度的义务。
当我思考到这里时,忽然想起某事而向着一旁的少女搭话。
「……喂,乌尔莉卡。」
「什么事?」
「你……也有自己能够安身立命的场所吗?」
乌尔莉卡疑惑地瞪大了眼。
我稍作思考后,换个说法再次提出问题。
「对乌尔莉卡来说,最重要的事物是什么?」
「嗯——就是能够帮上亚夜花小姐和大家的忙——」
乌尔莉卡毫不考虑,简直像是理所当然似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唉,单纯真好。
她那毫无矫饰的率直个性,令此刻的我不禁打从心底羡慕。
回到宿舍后,我稍微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敲了哥哥的房门。
正如安洁所言,靠自己找回与父亲相关的记忆,是改变这一切的前提。但是,当时也在现场的哥哥应该知道些什么才对。或许能从他那里获得一些线索。
——但没人应门。我带点遗憾地松了口气。真是难以解释的复杂心境。
「龙太已经出门了喔——」
正好经过走廊的梨玖用仍有睡意的语调告诉我。对身为吸血鬼的她而言,此时正好是起床时间。
「好像是耶……对了,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谈。」
「和我谈?」
梨玖带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停下了脚步。到目前为止,自己几乎鲜少有和她交谈的时候,但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听她亲口说明。
「可以啊。什么事呢?」
「嗯,就是……梨玖当时为什么会想要成为吸血鬼呢?」
梨玖过去曾经是人类,但却以自我的意志放弃了身为人类的生命。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呢?在梨玖的内心深处,应该有着足以驱使她做出这种选择的理由,亦或是令她即使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至于后悔的理由。
在我陷入无法确立自我定位的此刻,更是忍不住想要从她身上获得答案。
「好直接的问题喔,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也没有啦……」
「我还是可以告诉你啦……」梨玖苦笑地说着:
「……我选择成为吸血鬼的理由嘛——就是为了得到自己所爱的人。」
「所爱的人?」
是指对他人的思念能够成为自我存在的重心吗?就如同我将贯彻魔法师之道的理由设定为『与父亲间的连系』一样。
只是,对某个人拥有爱恋之情,这样的感觉并非我所能理解的。
梨玖看着露出困惑表情的我,却是莞尔以对。
「关于这一点,我实在没办法用言语说明给你听——不过,我想耕太总有一天也会了解的。」
「你不会后悔吗?」
「嗯——这个嘛,与其说是后悔,倒不如说觉得自己可能选了不太适当的方法……但是,我的心中仍然有着喜欢天人哥这种无可动摇的信念,也因此我才能持续地表现这样的自我,即使失败也能继续乐观向前——因为天人哥总是会鼓励我,无论失败几次,只要再重新来过就行了。」
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中出西施」吧。
那个不起眼的半人类到底有哪点优秀?当然,我并没有将这样的质疑说出口。
「呃,我希望你把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当成一般论……一般来说,像你这样信任一个人,或是毫无保留地将思念投注在对方身上,不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吗?」
「为什么这么说?」
「例如……你可能会被对方所利用,或者像是用完即丢的垃圾一样被抛弃,这么一来,不会因此倍受打击而再也无法振作吗?」
还是其实梨玖口中的「信任」,就是确定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然而梨玖的回答却与我的臆测有些微出入。
「为什么会这么问?」
梨玖先是睁大双眼,不解地歪着头。
「为什么会无法振作呢?如果自己被利用,或是被当成垃圾抛弃,就能够帮上对方一点忙的话,不也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吗?」
毫无迟疑的答案令我顿失言语。
这个女孩真是坚强。我不禁如此认为。
但我无法和她一样。如果被信任的人欺骗或利用,我一定会受到难以平复的创伤
『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过相信中立国宿舍里的众神。』安洁言犹在耳的忠告始终挥之不去,但此时我似乎明白了原因何在。
简而言之,我在自身尚未察觉之间,其实早已彻底地信赖着这间宿舍里的每个人。
因此,我害怕遭到背叛——我打从心底害怕。
正当我想到这里时——
「啊……」
一阵深沉的头痛袭来,脑中也随之浮现影像。
龙太和某个魔法师派出的使魔,也就是那头金色狮子正相互对峙着。
我还记得这一幕,这是先前我成功回忆起的部分记忆。
这次影像并未在中途断讯。恶魔与魔兽展开激烈的冲突——接着,恶魔单方面地以压倒性的力量屠杀着对手。
双方的力量有天壤之别。在几乎连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内,龙太已将那头巨大的狮子斩成了细碎的肉片。
就在此时,我忽然想起一并事。
哥哥——龙太原本就是个拥有强大力量的恶魔。我早已认清这样的事实,如今窥见片段的记忆时,更让我确定了这一点。
然而更令我狐疑的是,能够使唤如此强大恶魔的父亲——为什么还会被杀?
难道当中有某些我所不知道的理由,或者是我根本就搞错了某些事情?
我不禁颤抖起来。
有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感……内心深处所传来的感受,仿佛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继续深入追寻答案。
但是一宛如要回应那未解的疑问一样,脑中的影像此时却又再次开始闪动。
轻松得到胜利的龙太缓缓抬起头,并且将视线转向下个猎物。现场有个魔法师似乎已经预测到即将面临的死亡,而在恐惧的驱使下发出低声的哀嚎。
我看见了魔法师的脸——
「……耕太、耕太,你还好吗?」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眼前的梨玖正担心地注视着我。
忧心忡忡的她似乎不断地在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半句话进入我的耳中。
我的双脚止不住地颤抖,几乎让我无法站稳脚步。
「喔,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在此时,有个声音从侧边传来。那并非梨玖,而是第三人的声音。
「啊,龙太,你来得正好。我原本和耕太在聊天,聊着聊着,他忽然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哎啊,那可不妙了!」
哥哥的身影走入了我的视野。他的表情平稳,眼神则显得格外温柔。
但是,对此时的我而言,他的眼窝看起来却宛如空荡的深渊般无神。
「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耕太?」
瞬间,一阵强烈的反胃感从身体深处窜涌而上。
插图4
「——啊!」
我发出如嘶吼般的惨叫,推开两人冲了出去。
我沿着走廊向前奔跑,接着迅速地踏上楼梯,一口气冲回自己的房里,并且直奔浴室,像是要将胃里所有东西吐干净为止一样不断地呕吐。然而即使如此,失控的状况仍未获得控制。
我得冷静。我得静下心重整思绪。我必须重新审视自己的一切才行——这一切曾经驻留心里的想法不知何时早已消失无踪。
方才在脑海中所见到的幻觉——不,应该是我所找回的记忆片段,正不停地在脑海中打转。
即使我的理性拒绝接受这一切,那段影像仍像是不愿离去似地在我的脑子里生根。
仔细看着吧!面对事实吧!心里的某个声音不断反复地呼唤着我。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令人同情的魔法师,那个被哥哥像是踩死虫子般虐杀的魔法师,会长得和父亲一模一样呢?
***
傍晚,我从学校回到宿舍,然后将书包放在自己房里。
我换下制服,稍微喘口气后,便开始在脑中思考今晚的行程。
做功课、准备晚餐、餐后的整理等等。我逐一确认过等着我处理的事后,便开始设定优先顺序并且拟定行程。为了有效率地运用时间,每天我都会进行相同的动作。
今天的行程似乎不会那么紧凑,或许可以忙里偷闲地到书店去看看新发行的漫画——就在这个主意掠过脑海的下个瞬间,我不禁睁大了双眼。
亚夜花忽然从隔开房间的窗帘缝隙中探出头来说道:
「……你回来啦。」
「我、我回来了——啊,今天你请乌尔莉卡陪安洁小姐她们去工作了吧?结果还顺利吗?」
「我就是想和你谈谈这件事。现在有空吗?」
亚夜花一本正经地说着,我不禁蹙起眉头。
「是可以啦……发生什么事了吗?」当亚夜花穿过窗帘走到我身边,并且准备开口说话时——
「天人哥,我要进去啰——」
——梨玖和她的声音同时进入了房间里。
「你现在有空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梨玖话才说到一半,便发现了一旁满脸不悦的亚夜花。
「啊,对不起喔,先让我和天人哥说一下话——」
「不行,是我先找他说话的。可以请你稍等一下吗?」
两人的眼神互不相让地交错着。
「……呃,谁先讲都没关系吧,重要的是快点让我知道到底有什么事。」
「「就是——」」
两人的声音形成美丽的合奏。双方互瞪了彼此一眼后,又各自接着往下说:
「耕太的样子好像有点——」
「关于耕太的情形——」
两人再次相视不语。
「……呃——那就照原本的顺序好了,亚夜花先讲。」
我做出裁定后,便开始倾听两人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们想说的是乱一件事,也就是关于耕太举止异常的事情。
「嗯——那家伙确实从昨天起就不太对劲呢。」
据说今天耕太似乎也有和安洁等人同行。
亚夜花从一同前往的乌尔莉卡那里得到关于耕太的报告,而梨玖则是在他们回到宿舍后直接与耕太对话,因此两人才会各自得知耕太的状况。
「我想耕太应该是听那个女人说了些什么,要不然就是被她动了什么手脚吧?」
出乎意料的是,梨玖的声音毫不隐瞒地透露出非善意的语气。我十分清楚,她并不是那种会在评论他人时加入个人情绪的女孩。
「那个女人指的是安洁小姐吗?可是我不觉得她是那么坏的人耶。」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亚夜花也接着补上一句。
看来两人对于安洁的看法似乎是一致的,真是难得一见的画面。
「你们两个和安洁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提到她就句句带剌?」
「我跟她过去从来没见过面,也没有想过要戳破她的假面具——」
「嗯,如果要说我看她不顺眼的地方倒是有很多,但是就算先不谈那些,这个女人也实在太那个了……对吧。」
一搭一唱的两人愈说愈起劲。
「总之,现在我先不和她计较那么多,毕竟事情还没明朗之前妄下判断也不是件好事——回到正题,关于耕太的事,我想还是找个人持续地关心一下比较好。」
「说得也是……」
待会儿还是去看看他的状况吧……不过在那之前,先和龙太谈过或许是比较合理的顺序。毕竟再怎么说,耕太都是他的弟弟,只要告诉他耕太从昨天起就不对劲,他应该也会担心吧。
「——等等,为什么你们两个要特地来向我报告这件事?」
「你不想知道吗?」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与其对方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时才去了解对方的痛苦,不如趁着还来得及伸出援手的时候就先问个清楚。我的个性就是这样。
「……因为能得到对每个人而言都好的结果。」
「因为信赖度很高啊。」
「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说着一些令我摸不着头绪的话。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就没办法再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我先去找龙太谈一谈吧。」
◆◆◆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并且立刻躺平在床上。
除了浑身不舒服外,反胃作呕的感觉更是难以抑制。
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将我的记忆补足,一定就能找出真相。
不过,所谓找出真相,很可能代表着将会确定父亲是被哥哥所杀——而我真的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吗?
父亲是个很温柔的人。无庸置疑的,我很喜欢父亲。
但是对于哥哥……我却无法确知自己的心情。
即使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即使他并非人类,他仍是这六年以来我唯一的亲人。然而,我并不清楚关于他的一切。因此,我也无法肯定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更无法试图理解他做出这种事所可能抱持的理由——此刻,我第一次体认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
真的是哥哥杀了父亲吗?为何哥哥会背叛我和父亲?抹煞我记忆的人难道也是哥哥吗?如果真是如此,他的目的是什么?后来他又是为了什么救我?而且还把我带到安全的中立国宿舍来?
复数的疑问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翻搅,难以按捺的呕吐感再次上涌,令我不禁用手按住嘴巴。
就在此时——
忽然有人敲了我的房门。冷静而准确的敲门声响起了两次,我反射性地从床上跳起。
「……耕太,你在吗?」
好熟悉的声音。
那是这六年以来,我始终以哥哥称呼的人……也可能是杀父凶手的声音。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还要吃晚餐吗?」
他的语调既温和又沉稳,我似乎能透过声音看见他平时的微笑。
没错。他平时总是一副得人欢心,却又丝毫不曾透露出内心世界的表情。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喉咙变得干渴难耐。
我好怕。
恐惧感几乎要令我尖叫出声。
「我要进去啰,耕太?」
「——我、我在睡觉。」
我绞尽气力试图伪装平静,但声音仍带着些许起伏。
「帮我告诉他们,晚餐我不吃了。」
「…………」
哥哥沉默不语。虽然只是极为短暂的时间,却让我感到如永远般地漫长。
最后,他终于静静地抛下一句「我知道了」,接着便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放松似地大大吐了口气,全身早已被汗水所濡湿。
没错,那家伙——只要有杀意,光凭一根手指就能让我从这世上消失无踪。为何我从未意识到他的恐怖?
『不要太过相信中立国宿舍里的众神。』
安洁的声音又再次掠过我的脑海。
『神绝对不可能平等地对待人类的。』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太过信任他们。
帮帮我吧——任何人都行,告诉我,我该如何是好。
***
「结果如何?」
我叫住正要走下楼梯的龙太。方才是我拜托他去看看耕太的状况。
「啊啊,他说他不吃晚餐了。」
「了解。不过——就这样而已?」
「还要问什么其他的事吗?」
龙太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我。
「不是啦,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还是发生了什么事之类的……」
我拿晚餐的事当作借口,期待龙太能借此与他多谈谈,甚至还寄望龙太能够主动地帮他一把。
「不知道耶,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露出些许的不悦。虽然对方的口气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但却更接近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
「其实我之前就觉得,你为什么不再多关心耕太一点呢?」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辙。你应该知道我们两个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吧——」
「……我记得你是耕太的父亲所召唤出的恶魔?」
「没错,所以你不觉得我没有关心耕太的义务吗?」
「既然你道么想,为什么还要和他保持兄弟关系?」
「天知道。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龙太用语带调侃的口吻说着,此举却更加激怒了我。
「今天他和安洁她们一起出门了。回来之后,耕太的模样就变得很不对劲——那两个人是龙太的朋友对吧?她们到底是谁?」
「就只是朋友啰!我们的关系就仅止于此,不上不下。」
又是令人一头雾水的回答。
「而且原本耕太会变得不对劲,也是他自己造成的问题吧?如果你想知道原因,不是应该直接去问他才对吗?跑来找我只是会增加我的困扰而已。」
「我的意思是……即使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再怎么说你也算是他的挂名监护人,我想你应该会有点良心和责任感才对。」
「听好了,挂名原本只是为了避免麻烦所做的措施。要求恶魔有良心和责任感,原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龙太面露苦笑地说着。
「其实所谓的『恶魔』,在定义上意见也是相当分歧的。某些地区将恶魔视为神,某些地区则采用『恶魔』字面上的意义,这些都是随处可见的现象。如果把『恶魔』一字用笼统的概念来加以简化,所代表的就是与『善』或『正义』相对立的概念。在这样的意义之下,我不负责任的行为才像是恶魔所为。」
「请你不要再玩弄文字游戏了。」
我的用词遣字显示着难以按捺的怒气,声音也随之上扬。
「我现在和你谈的是关于耕太的事。如果你的意思是要放任自己所亲近的人类自生自灭的话,我觉得你——」
下个瞬间——我的喉咙被完全来不及反应的一股力量扣住,并且整个人被压靠在墙壁上。
「呜——」
即使我使尽浑身的力气,仍然无法动弹。
「我可不记得,我和你的感情有好到让你可以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你该不会把我和那些亲切又善良的像伙搞混了吧?」
龙太的表情和平时无异,无论是神情或语调,都感觉不出他有任何的怒气或不悦,但是那股压迫感却已经足够让我彻底闭上嘴巴。
龙太用宛如在陈述事实般的口气继续说着:
「我可是《无价值者》,能够同等地操纵真实与虚假,是个能欺瞒一切事物的存在。不过我倒是很疼爱如同玩具般的人类,也不打算表现出太过残虐的一面。然而只要我觉得有趣,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杀人。」
插图5
「也就是说你既是诈欺师,又是个杀人狂吗……真是恶心的家伙!
「正是如此,毕竟我是恶魔啊!」
龙太戏谵地笑着。
「我不喜欢听见有人对我颐指气使。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龙太说完,手也毫无预警地放松了力道。我跪倒在地并狂咳不止,但龙太并未将视线放在我的身上。
亚夜花正站在走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哎啊,你该不会想要打断男人之间的对话吧?」
「…………」
亚夜花不发一语。
基本上她总是毫无表情,令人难以猜测内心的想法,但此刻她注视着龙太的眼神,却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她发自内心感到愤怒时才会有的表情。过去我看见她露出这种表情时,是她几乎要将自己亲生哥哥生吞活剥的时候。
「嗯——……虽然我搞不太懂你到底是为了哪一点而觉得不开心,但你似乎不打算就此罢休呢。」
即使我试图大声喝斥两人住手,但却被对峙的气氛压倒而无法出声。
就在此时——
「天人哥——差不多该准备晚饭啰,今天要做哪些菜呢……咦?」
突然现身的梨玖不禁疑惑地瞪大了双眼。
「怎么了?大家看起来怎么都杀气腾腾的呢——?」
经过数秒钟的沉默后——龙太率先开口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没有啦,现在刚好结束了。」
同时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也获得了缓和。
「那么,天人,吃饭时再见啰。」
带着笑意的恶魔抛下这句话后,便径自离开了现场。
「…………」
「亚一—夜——花——」
梨玖伸手不断搓揉始终瞪着龙太背影不放的亚夜花的头。
「哎……你、你做什么啦……!」
「你再不把那种可怕的表情收起来,眉毛间的皱纹会消不掉喔——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人的杀气也太强了吧——真不愧是神呢!」
「……你发现了吗?」
「毕竟你们根本就毫无隐瞒地释放着杀气啊!不过你还是希望事情在变得不可收拾前有人来阻止吧,天人哥?」
「呃、是没错啦……」
但是还真想不到,梨玖竟然敢用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插嘴。
「不过你帮了大忙,谢谢你,梨玖。亚夜花也是。」
「……为什么你老是做这么有勇无谋的事呢,天人……」
亚夜花的表情就像是刚叹过气似地落寞无力。
「我并不打算找龙太吵架,只是我真的已经气到无法忍耐了。」
「是为了耕太的事吗?」
「对啊。」
那家伙总是装出一副超龄的模样,因此我也常会不自觉地忘记,其实他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不幸小孩。而唯一能称为兄长的人又是那副模样——
或许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但我还是认为接下来应该亲自找耕太谈谈。
「啊——有件事我想还是先告诉你比较好,所以我现在要说啰……」
梨玖带着些许复杂的表情开口说话。
「……耕太昨天跟今天都和那个叫作安洁的人在一起吧?我想那个女人应该事最接近龙太的人。刚才我又想了想,还是觉得她身上那股不祥的感觉和龙太很相似。」
「不祥的感觉……你是指她可能是恶魔吗?」
「我不知道她所属的种族,但血脉应该很接近才对。该怎么说呢——自从我转生成这副模样后,好像就很容易判别出来。可能是因为我自己也和那个女人还有龙太类似吧。」
梨玖呵呵地笑着说道。
「我觉得那个女人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气息。虽然我不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天秤会』还没有对她进行处罚的理由。」
亚夜花补充道。
啊啊,原来如此。所以安洁刚来到宿舍拜访的时候,两人才会在一旁窸窸窣窣地讨论着事情。
「亚夜花之所以会难得地和我一起外出,也是为了保护我吗……?」
「那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做的预防措施——如果煮饭的人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觉得很伤脑筋。」
「不过看来她的目标似乎是耕太的样子。你觉得该怎么办,天人哥?」
「这个嘛……」
如果非人者真的另有所图,基本上我并不觉得自己的力量足以应付对方。
不过,若是为了此刻深陷痛苦的耕太,我倒是该尽点责任才对。
「……总之,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就试着努力看看吧。」
晚餐后,我端着放有白饭和菜肴的托盘,敲了敲耕太的房门。
「耕太,你在吗?我是名塚。」
在我敲门的瞬间,似乎感觉到房里有人紧张地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回应,但他应该在房间才对。
「我把晚餐拿来了,你要吃吗?」
『…………不用了,我不饿。』
「要不要吃你自己决定,不过至少让我把饭放在房间里吧。」
『……我不是说不饿吗,你快走啦!』
我无视耕太的别扭,径自将手放在门把上试图开门,但门把却怎么转也转不动。虽然知道他应该会锁门,但转动门把的感觉应该不是这样。
又是魔法吗?我听说好像有所谓封印术之类的法术。
想不到状况竟然严重到他得把自己封闭在房里……嗯——看来事情并不单纯。
「喂,耕太,如果你打什么拟恼的话,可以找我聊聊喔!」
『……』
我之所以会采取正面攻势,是因为自己实在想不到其他更有效的方法。
门的另一侧依旧毫无回应,但也没有任何否定或抗拒的反应,应该还有点希望。
「虽然我不一定能给你有用的建议,但是聊一聊或许能让你觉得舒服一点。」
『……』
「不管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先把门打开啦!」
感觉到对方似乎陷入了犹豫的我,立刻打铁趁热地用略显强硬的态度劝说。
大约过了十几秒后,门把传来「喀嚓」一声,于是我再次试着转动门把。动了!我先是轻吐了一口气,接着才慢慢地将门打开。
房里十分昏暗。窗帘紧闭,电灯也全都被关上。
「……把门关上。」
我照着耕太的要求把门关上,然后将托盘放在桌上。
「我要开灯啰?」
灯一亮,我才看见耕太正抱膝蜷坐在床上。
「你看起来不像生病。是和安洁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耕太没有回答,但视线稍微动了一下。
「你的床借我坐一下喔?」
我径自坐在耕太的旁边。
虽然顺利地进到房间里来了,但我仍在思考该如何与他深谈才好。此时反倒是耕太先开了口:
「……天人,你来到这间宿舍已经三个月了吧?」
「咦?是啊。」
「在那之前你和这间宿舍有任何关连吗?」
「不,完全没有。」
别说是关连了,我连一点预备知识都没有,所以搬来这里之后才会在各种情况下屡屡碰壁。现在大致上算是习惯了。
「有什么问题吗?」
「…………」
我试图深入追问,但耕太却是沉默以对。
由于耕太始终沉默不语,使得我也不禁跟着焦虑起来。好不容易才等到口中念念有词的耕太再次开口:
「你知道我的父亲是个魔法师吧?」
耕太从自己的身世开始谈起。
自小研读父亲所遗留下来的魔法书,也自然地踏上了以成为魔法师为目标的道路。他始终将此当成与父亲之间的唯一连系。然而——
「喔——你发现自己失去了这段记忆啊……」
我双手环胸地聆听着。
「……因为看见某个冲击性的场面而失去记忆,这是有可能的。」
虽然我试着找出解释,但耕太应该也早就想到这种可能,而且他应该不是会为这种理由如此动摇的人。
「我努力地回想那一天所发生的事,也找回了其中一段记忆。」
「内容是什么?」
耕太将视线向下移,接着便不再有任何反应。我并未催促他,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当时袭击父亲的人就是哥哥。」
「…………」
我无法对他此刻所说的话一笑置之。
——『只要我觉得有趣,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杀人。』
那肆无忌惮的话语在耳内苏醒。
「安洁说我的记忆被封印了。如果做出这件事的就是哥哥——那么我等于和杀父凶手、同时也是封住我记忆的人共词生活了好几年。这不但代表他欺骗了我这么多年,也代表『天枰会』始终默认这件事的存在。」
耕太将视线重新移向我。
「难不成你在来到这里之前,也被交代了什么事?」
「怎么可能,才没那种事!」
我使尽全力地否定他的质疑。毕竟我原本就和这里的众神毫无瓜葛,耕太的父亲与龙太之间的关系也是到最近才听说的。
「……说得也是,毕竟你也没那种本事说谎。」
他的唇微微地扭曲着,或许那是笑容也说不定。
啊啊,对了,我新来乍到的身分对耕太而言是很重要的。三个月前才刚来到这间宿舍的我,至少不会被视为『持续欺骗耕太』的一员。
不过话说回来,问题似乎远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光是看到耕太的模样就已让我心痛不已。虽然他说自己无法相信任何人,但更让我难过的是,他仍然认真地试着相信其他人。
我搔搔头,吐了一口气后缓缓开口:
「……耕太,你自己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什么意思?」
「我觉得现在有几个选项可以选择。你可以追求真实并且勇敢地跨越过去,或是维持现状并且继续忍耐,再不然就是试着忘掉这一切——反正有很多选项就是了。不过这种情况最麻烦的是没有一个选项是正确答案,你必须靠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并且自己决定该如何重新站起来。」
「……嗯。」
耕太老实地点了点头。令我感受到小孩特有的天真率直。
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了解个中道理,我只是因为感到痛苦煎熬,所以伸手求援——
当事人不愿发声或是无力发声,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我会去查查关于你和你父亲的事,或许这件事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获得解决,但你还是得自己决定如何面对接下去的变化。还有,记住一件事,我绝对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
耕太带着诧异的眼神,连续眨眼眨了两三次。
「我会站在你这一边。如果你无法再相信任何人,至少也要相信我。因为我没那种本事骗人,而且还是个半人类之中的半吊子,所以要设计陷害你,我也办不到。」
「……你会帮助我,是吗?」
耕太自言自语地复述着,接着莞尔一笑。
「我知道了啦。我相信你,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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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21:3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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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杀戮者的身分……
第三章 杀戮者的身分……
「…………恶!」
从刚才起,脸色苍白的亚夜花就拼命地按着自己的嘴巴。
毕竟巴士正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疾驶,会晕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真是彻头彻尾的虚弱体质耶!」
「我、我只是比较柔弱而已……呜——我要死了……」
「我们走路去吧?现在在这里下车,走路过去的话,大约一小时左右就会到了。」
「走路……我也会死……」
你到底想怎样?
搭了约一小时的电车,再转搭三十分钟的巴士。我们的目的地是和实寻市相隔一段距离的内陆山区。
如果放学后再出发的话绝对无法当天来回,因此我只得祭出跷课的手段。先不论成绩,我的出席天数已达到一定标准,偶尔跷个一天应该无妨才对。
当然,我们并不是来玩的。之所以决定进行这趟小旅行,得从昨晚开始说起。
我离开耕太的房间后,立刻开始寻找弓虎的身影。
由于无法期待龙太会出手相助,加上必须找对耕太的事了若指掌的人——那么当然就是这里的负责人了。
弓虎正在会客室里用来代替床铺的沙发上翻来覆去地滚着。顺利找到她后,我立刻说明了事情的始末。
她带着难以言喻的神情,侧着头问道:
「耕太遗失了过去的记忆。嗯……」
「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这个嘛,一言难尽。」
「……你的说法好含糊喔。」
「因为是天人的请求,所以我也很想帮忙,只是有很多问题就是了——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立场和苦衷啊。」
插图6
弓虎「嘿咻」地喊了一声,接着撑起上半身。
「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是因为看到耕太在烦恼才想问的,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总是得有人帮他一把才
行。」
「那个人就是天人你自己吗?」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是最好的人选,不过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而耕太也在我所能触及的范围内,我希望能够成为他的助力。」
弓虎仔细地打量着我的脸,接着像是确定了什么似地点了个头。
「这样啊。天人也有自己的立场和苦衷对吧——」
「所以你愿意告诉我吗?」
「不行,我还是没办法告诉你。」
「…………」
你到底想怎样?
当我准备发声抗议并且继续追问时,弓虎却率先开口说道:
「只是,如果天人执意要追查的话,我也没有阻止你的权力——来,这个给你。」
弓虎随手拿了一张广告传单,在背面写了一些东西后交给了我。我则是摸不着头绪地接过来,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这是地址吗?而且还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这是什么?」
「废纸,是可燃垃圾的一种——你可以帮我拿去丢掉吗?啊啊,当然,在丢掉之前,你想怎么处理都和我没关系喔——」
其中一处地址位于邻县的深山里,另一处则是实寻市内。而我打算先从远处开始查访,因此才会来到这里。
我和亚夜花下了巴士,又走了约十五分钟。
「所以说我一个人来就好了嘛。」
「你……一个人、根本什么都……办不到……」
气若游丝的亚夜花勉强把话说完。呃——我想自己再怎么样都比奄奄一息的你派得上用场。
「把漂亮衣服换掉果然是明智的做法吧。如果穿着你原本的衣服上山,一定会变得破破烂烂的。」
亚夜花主动要求一起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漂亮衣服。后来我建议她换成运动服和T恤后再出门。虽然我认为自己的判断正确,但却不知为何被她用怨慰的视线狠狠地瞪了一下。
「难得、只有两个人……一起出门……却……」
亚夜花嘴上不断嘟哝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话。
「加油,再一下子就到了!」
再继续走了约十分钟后,一处座落在山间的村落便出现在眼前。
方才确认过巴士的时刻表,这里一天似乎只有几班巴士往返而已。手机讯号似乎也收不太到,不过因为有公共电话,因此最坏的情况下至少还能搭计程车回去。考虑到价钱,我个人并不是很想选择这个方法,但亚夜花的体力似乎也所剩无几了。
我试着向路边正在耕作的大叔和阿姨问路,正巧这位大叔知道纸上地址的所在处,于是我便麻烦对方为我们带路。
「你们为什么要特地跑到这种荒山野岭来?」
大叔不出所料地问了这个问题,我当然也预先准备好了答案。
「啊,是因为学校功课的关系。我们必须去寻找自己的根源,探访家族曾经居住过的土地并且制作地图。听说我的远房亲戚从前就住在这里。」
我顺便铺陈了今天是学校的创校纪念日,因此休假一天道样的设定。
对方则是毫不怀疑地照单全收,并且继续带路。
「你要找的是和泉家对吧,就是这里啦!」
眼前是一片空地。从杂草丛生的景象看来,应该已经好几年无人使用了。此处与村庄已有一段距离,周围也看不见其他人家。
「……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不,我记得从前的确有人居住在这里。大概是十年多前的事了吧,而且还是一对年轻夫妇。我还曾经看过太太顶着大肚子的模样呢。」
「他们后来搬走了吗?」
「我也不记得确切的时间了——你既然是他们的亲戚,应该知道后来的情形吧?」
「啊、呃,因为我和他们并不常往来……所以他们并没有向左邻右舍多说什么,就突然消失了吗?」
「可以这么说吧。我们家和他们在自治会里是分属同一组的,不过也没听见什么风声。」
「这样啊,看来他们似乎是不擅与邻居交际往来的夫妻呢。他们给人的印象如何?」
「嗯——该怎么形容呢,我和先生还有太太是交谈过几次,就是……给人很普通的感觉,所以我也不太记得了。不过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奇怪的印象。」
再穷追猛打下去的话,对方恐怕也会生疑吧。
我向大叔道过谢并请他离开后,便将视线转向亚夜花。
「你觉得呢?」
「……我感觉得到些微魔力的残留。这里应该是工房的遗迹,只不过已经完全荒废了。」
「这里会不会就是耕太以前的家呢?」
「调查看看如何?」
「调查……要怎么调查?」
眼前只有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而已。
亚夜花则是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并且叹了口气说:
「你身上的连结不就有『全知』的属性吗?」
「啊,对喔!」
我的身上流着某位神只手足的代行者之血。
过去在某个事件当中,我成了隶属于唯一神的人,也因此获得了能够借用该神只部分力量的能力。但是由于作为容器的身体与力量来源相较之下太过虚弱,我只能够运用极小部分的力量,加上又难以驾驭力量的缘故,因此使用时会伴随相当高的风险。如果运用不当的话,连我自己都会被该力量所吞噬。然而即使如此,这股力量在人界中仍具有压倒性的威力,因此被我当成最后的王牌使用。
到目前为止,我都是在战斗时才会用上这股力量,但对方『全知』的能力似乎也是我所能借用的力量之一。或许弓虎会将这里的地址告诉我,也是为了让我了解这股力量也说不定。
「嗯,总之我先试试看吧。」
我将意识集中。
然后把脑中所描绘的空间与一处巨大的能量炉相互连接,并且将力量的流向稍微朝着自己倾斜,然后再加以运用。
你想知道些什么?
——请告诉我这个地方过去的模样。
当我注入强力的意念时,脑中忽然打开了另一片视野。
一间木造的老旧小屋出现在眼前。
玄关前方站着一位美丽的女性,手上还抱着一名襁褓中的婴儿。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女性微动的唇所念的就是「耕·太」的名字。接着,屋子里走出一位像是丈夫的男性,并且向女性说了些什么。
——影像就到这里中断。
「……唔哇,虽然我早就做好觉悟了,但负担还是好大喔。」
我皱着眉低下头。
眼窝深处到后头部之间传来剧烈的头痛,视觉神经有种几乎要烧融断裂般的错觉。但毕竟借用了超乎身体所能负荷的力量,如果只需付出这样的代价,我倒是乐于接受。
「——我突然想到,这种力量在考试时好像也派得上用场耶!」
虽然无法频繁使用,但关键时刻应该值得一试。
「你现在说的话都会被弓虎听见喔!」
亚夜花无动于衷地吐槽我。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弓虎就是我借用力量的来源,因此使用力量的理由当然也逃不过她的法眼。如果让神发现她的力量被人用在作弊上头,恐怕也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先别说那些了,你看见了什么?」
「这里应该就是耕太出生的家。也就是说,这里应该就是耕太父亲的工房。」
我将所看见景色对亚夜花做了说明。那是婴儿时期的耕太,以及一对像是耕太父母的男女。
「附近的住家和人烟都十分稀少,对埋首于研究的人而言,确实是个再适合不过的环境了——不过自己的结婚对象是个魔法师,不晓得耕太的妈妈是不是原本就知道这件事。」
「或者连女性都是魔法师也说不定。」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搬离了这里。」
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呢?
「……难道是因为被追杀?」
耕太的父母亲已经双双死去是确定的事实。而耕太的记忆中也留有父亲死亡时的片段。那么他们究竟是被谁所杀?
既然杀了耕太父亲的凶手有可能是龙太,那么表示龙太也是狙击耕太一家人的敌人?但是既然如此,又为何只有耕太得救了呢?
脑中的思绪逐渐陷入一片混乱。
「——另一个地址在实寻市内,我们回去看看吧。」
亚夜花似乎是想起了路程之漫长,脸上也跟着变得黯淡无光。
第二处住址位于实寻市的边陲处,是一间空屋。西式的外观显示出过去曾有的辉煌,然而如今却只剩龟裂斑驳的外墙和涂装,看起来就像是一间破旧没落的屋宅。
「门——好像没有上锁呢!」
我轻转门把,一下子就打开了大门。
「不过这里设置了驱逐外人的结界。」
在我背上的亚夜花如此说道。和我预测的一样,这位虚弱体质的神只在中途就已经气力用尽,只得由我背着她移动。此时她的疲劳似乎获得了些微舒缓,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如果只是要隔绝一般人类的话,这样的结界就已经十分足够了。」
我将亚夜花放下来,两人一起进入屋内。里面荒废的状况更是惨不忍睹。
「这里也是工房吗?」
我问道,亚夜花则是点头回应。
「对方应该是用幻术把自己隐藏起来了。我想人应该在地底下,你找得到入口吗?」
「嗯……」
我再次试着集中精神。虽然我号称是半神半人,但对于魔法却可说是一无所知。由于自己比普通的人类更接近神,因此多少还拥有些资质……只是实际面对魔法时,还是常显得手足无措。
「我找不到。」
我举白旗投降。不过确实有感觉到某些气息。
「从现在的位置向前六步,然后再向左两步。」
「……这一带吗?」
「这个位置有通往地下室的门。」
咦?我不禁获眉以对。
这里是厨房的一角。眼前只有一片略显脏污的墙壁,并没有特别启人疑宝之处。我试着不顾脏污,将手放在墙壁上来回触摸。除了掌心传来些微的凹凸触感外,纯粹的平面上头丝毫感觉不出任何异状。
「既然视觉能造成欺骗的效果,用触觉来骗人也并非不可思议的事——就是那里,抓住它并且向前拉。」
「唔哇!」
我不禁惊叫出声。
明明感觉不到打开门的触感,但墙壁上却突如其然地出现了一段阶梯。
「你竟然能找出这种隐藏式的阶梯,真了不起!」
「以前耕太不是说过,所諝魔法指的是『人类将众神所行使的奇迹之力转变为自己的能力,并且善加运用的技术』。所以对于神而言,要看穿这些力量,就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
这就是人与神之间的力量差距吧。
「……你怎么了?」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神真是可怕的存在。」
过于强大的力量毕竟难以掌控。我想自己还是当人类比较适合。
此时亚夜花稍微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吗——」
当问题脱口而出时,我才猛然察觉到一件事。
「啊啊,抱歉!我的意思不是讨厌你还有宿舍里的其他人。我只是觉得,神的力量能够在善恶两端都造成很大的影响。」
「既然如此,只要你好好记住正确的使用方法就行了。」
亚夜花接着轻声说了些话,大意应该是「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会陪你一起来」。
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亚夜花曾几何时已不再将「对等条件」挂在嘴边。从前她总是要求付出必须获得对等的代价,而受人恩惠时必会给予相同的回报,是个始终和人保持一定距离的女孩。虽然幅度不大,但她确实正一点一滴地有所改变。
「谢谢你的提醒——我们走吧!」
我们继续往里侧前进。
走下楼梯后,眼前立刻就出现了一个房间。
由于已经进入地下,因此显得有些昏暗,但天花板设有采光窗,只要将门打开来,并不难看清楚房间里的状况。
房间面积换算成和室的话约有十张榻榻米大。右手边放着暖炉,对面的墙角则有张书桌和椅子,房间的正中央有着大约可容纳一个人躺下的空间。
「……鲜血和死亡的气息好浓。」
亚夜花喃喃自语着。
地板上晕染着一大片的血痕。说不定这里就是耕太记忆中发生惨剧的地点。
我很快地环视过房里,发现暖炉中有着纸张尚未燃烧殆尽的残滨。看起来像是慌乱地将大量文件丢进里面,试图用火烧的方式将其处理掉的样子。」
我从烧剩的纸堆中取出几张观察,上面写满了莫名其妙的文字和记号,我当然完全看不懂个中含意,虽然上头也有一些用日语书写的部分——
「嗯……『睡眠、用餐……自律……自我保护本能……还有精神活动……最低限制……』这些是什么意思?」
另外还有『扩张领域』、『精神之不活性化』等等,虽然勉强能用拼凑的方式读出来,但却无法构成有意思的句子。不一会儿我就放弃了解读。
「这应该是实验资料。」
「也就是说,这些应该是耕太的父亲所留下的遗物。」
我决定再稍微检査一下房间。
「现在安洁小姐她们应该正在街上寻找魔法书吧……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呢?」
我将桌子的抽屉逐一打开确认,嘴上也不忘呢喃着。
亚夜花则像是再度耗尽气力似地,径自坐在里端满是灰尘的床上休息。
「你看,所以我叫你换上运动服果然是正确的吧。漂亮的衣服应该要等更好的机会再穿才对。」
「…………」
亚夜花用满是不悦的表情瞪着我。真搞不懂她。
不过她并未提出任何反驳,而是直接回到方才的话题。
「……你所谓的有问题是指什么?」
「啊啊,我是指乌尔莉卡,我担心她会有危险。」
由于我要求耕太今天不要再和她们同行,因此今天应该只有乌尔莉卡和安洁等人一起前去才对。根据梨玖和亚夜花的说法,对方很可能对耕太带有恶意……
「她拥有遭遇危险时逃走或是守护己身的能力,不用担心。」
亚夜花肯定地说。
「而且如果她们敢对我们的人出手,就等于和『天秤会』所有人敌对,我想她们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蠢事。」
「也就是说只要耕太不要接近对方,暂时就不会有危险……」
包括龙太在内,至今我们对安洁等人所持的立场和目的仍是一无所知。虽然她们对于耕太抱持着某种企图,这件事应该不会有错……
大致上将房间检査过一遍后,并未再发现其他值得注意的事物。
剩下的就是——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
为了将完整的状况告知耕太,这是非得确认不可的一点。即使光是想像就已令我倍感沉重。
我站到地板上的大片血迹前方。
先做个深呼吸,借此将意识集中。
接着,我一边感受着巨大力量的流向一边努力地祈愿,希望能够看见耕太父亲遭到杀害时的场面。
接着——再次有影像投射在脑海里。
首先,我看见了一头巨大的猛狮,像是正准备扑向某物似地压低着身体。然而它的模样却透露着显而易见的畏惧。
有个青年正缓步朝野兽逼近。
狮子蓄势待发的弯曲四肢猛力朝着地板蹬踏,接着以猛烈的气势朝着青年飞袭而去。
但是——就在转瞬间,狮子金黄色的身躯便已四分五裂,肉片也跟着在房间里纷飞逸散。房间里一共看得见五个人。
方才展示压倒性力量的青年正站在暖炉前。
入口处有两个一高一矮,穿着连身斗篷并遮住脸部的人。
房间里侧有个像是雕像般伫立不动的小孩。
站在房中央的中年男子则是止不住地颤抖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我有印象的人。
青年不疾不徐地走向中年男子,男子则是恐惧地像是在喊叫些什么——也可能正在大声求饶——但青年却丝毫不以为意,径自地高举起手臂,使劲地挥下,鲜红的飞沫也在瞬间迸散开来。
呜呜……
影像消失后,我勉强地将手放在墙壁上,借以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这段影像简直就如同血腥电影般令我震慑不已。
「知道些什么了吗?」
「与其说知道……应该说是真相水落石出了才对。杀了耕太父亲的绝对就是龙太,不会错的。还有,安洁和蕾娜两人也在现场。」
再把情报重新整理一次吧。
耕太的父亲与龙太彼此处于敌对的立场。
而安洁等人则和龙太站在同一阵线。
所有人共谋企图袭击耕太的家族。(动机目前尚未明了。难道是仇恨?亦或是其他牵扯到实际利益的理由?)
——大致而言就是这样。
接着得凭借想像来补足内容,尝试完成假设。
在耕太甫出生不久后,耕太的母亲便惨遭杀害。
感受到危险的父亲便带着耕太搬家。
然而,他们的新住居仍然被发现,耕太的父亲也跟着遭到杀害。
耕太的记忆则遭到凶手封印。龙太以使魔自称,借此欺骗耕太并进而成为他的监护人。(或许也可以算是监视者?)
……嗯——最后的部分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为何他不干脆连耕太一起杀掉呢?
或者可以这么解释:他们的目的其实就是耕太,也就是说,耕太本身对于他们而言,是个极有价值的人类。如果真是如此的话——
「随便闯进别人的家里,实在不是太好的习惯。」
我的思路被突然窜出的轻快声音所中断。
地下室的入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人——而且和我方才在过去的影像中所看见的青年正是同一个人。
「你都看到了吧,天人?」
龙太带着和平时无异的笑容轻描淡写地问道。
「对我而言,那段过去虽然还不至于让我感到『怀念』,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对了,那只《涅墨亚狮》是种毛皮相当硬的狮子,本来我是打算把它绑个三天三夜再杀掉的因为这样才是比较有意思的杀法。」
「……我已经确认过了,杀死耕太父亲的就是你没错吧?」
「拼命挖掘别人的过去,也是不太好的习惯喔!」
「我也没有那种兴趣,我只是和耕太约好了而已。」
「你答应他要找出真相吗?」
龙太的笑意变得更深。
「那你打算怎么做?把凶手是我的事告诉耕太吗?」
「……你为什么要杀掉他的父亲?」
我用质问代替回答。
「这个嘛,该怎么说明才好呢……」
龙太露出些许困扰的表情,伸手拨了拨头发。
「好,我就简洁明了地告诉你吧——耕太是拥有高度价值的素材。就算有着血缘关系,他也不应该待在那个平庸魔法师身边,并且受到他的影响。我想你应该或多或少已经察觉,安洁她们也同样想要得到耕太。所以在六年前,我和她们做了协定,暂时将耕太寄放在我这里,等到耕太长到一定年龄时,再由她们来把耕太接过去。」
「为什么要等六年?杀掉耕太父亲的当时,不直接将他带走的理由是什么?」
「喂喂,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这里可是由『天秤会』管辖的实寻市喔!非人者杀了孩子的父亲,还协助其他人诱拐小孩,怎么可能不受到追究呢!」
龙太耸了耸肩说道:
「所以我才演出了保护他的剧本啊!」
「保护?」
「有个人类的魔法师在召唤实验中因失败而身亡。我则是负责保护当时在现场的孩子,并且将他交给『天秤会』。当然,我也利用这个时候稍微对耕太的记忆动了点手脚,让他无法想起这段过去的真相。」
我的胸口一阵躁怒。这家伙竟如此玩弄他人的人生!
「接着过了六年——耕太逐渐长大并且拥有了某种程度的判断力,将会凭借自己的决定和『天秤会』分道扬镖,并且和安洁等人一同离开,我则是负责诱导他走向这条路。只要是人类凭自己的意志所决定的事,『天枰会』就无法干涉。」
『天坪会』原本就只是为了实寻市里的非人者而存在的治安维持机构,因此自然无权干涉人类的自由意志。
如果不是非人者强行将耕太带走,而是耕太自行决定离开的话,『天秤会』便毫无插手的余地。
「目前计划已经来到接近完成的地步了。只要再稍微加把劲,耕太对于中立国宿舍的不信任感就会彻底爆发。我可不希望事到如今还碰上什么麻烦的状况,也就是说——」
龙太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我。
「——你是这个计划里的不安要素。可以请你再稍微乖一点吗?如果耕太过于信任你,而变得太积极向前,我可是会看不下去的。」
「……请让我再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帮助安洁她们完成这个计划,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提出质问,龙太则像是在嘲笑问题太过虏浅似地露出一副无趣的表情。
「我可以在VIP席观察人类被背叛时的表情啊!」
「…………」
我下定决心这么说道:
「耕太不是你的玩具,我无法认同你的计划,因为那只会伤害他而已。」
「你告诉他真相时,同样也会伤害到他的。」
「……就算是那样,我也已经答应他,要永远站在他那一边。」
「这样啊……」
真是可惜呢!龙太低声自语——接着展开了行动。
「——呜」
对方的动作毫无预警,一气呵成,令我完全无法反应。
他的手刀就像是要取下我的首级似地,带着强烈的气势劈砍而来。
然而——龙太的攻击并未触碰到我的身体。
「…………喔!」
龙太稍微拉开和我之间的距离,并望着自己风化为粉尘的右臂。
「请不要靠近天人。」
亚夜花用不带情感的冷峻声音警示着。
「你打算插手吗,冥界的女王?我还以为袖手旁观是你奉行的信条呢!」
「…………」
「不过——啊啊,真不愧是司掌死亡的神。竟然能在一瞬间夺走我的手臂。」
「我的力量并非只能影响肉体而已。只要我愿意,甚至能将你的存在完全消灭——顺便告诉你,现在的我正有此意。」
「我知道啊!即使是神也无法从你的权限中逃离,当然我也不例外。」
然而龙太仍未表现出一丝惊慌失措的模样。
「只是,那对你来说也是很费力的吧?毕竟消灭我的本体和部分肉体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喔!」
我不禁瞪大了双眼。原本应已消失的右臂瞬间再次长了出来。他果然是怪物!
「众神的力量正在持续地减弱之中,刚才你的攻击应该也是相当勉强才对。好,那么就让我们来试试看吧!看是可爱的亚夜花先杀掉我,还是我在那之前先将天人大卸八块?」
「…………」
亚夜花陷入了沉默。
「如果杀了我,弓虎一定会知道的。」
「……喔,说得也是呢!」
龙太将视线移到我的身上。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游刃有余的表情,但似乎仍看得出对于弓虎的戒心。
「真想不到你们会反抗我到这种地步。我其实也不打算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再插手管耕太的事而已。这件事应该不会比你的小命还重要吧?」
「我不想违背和耕太之间的约定。因为我答应过他,要成为他的力量。」
我和龙太彼此互瞪,双方依旧沉默。
此时,龙太忽然轻声地叹了口气:
「你还真顽固。不过对你出手的话,确实会惹来很多麻烦。我就退一步吧!」
「…………」
恶魔高举双手向后退开,我也总算稍微松了口气。
这几个月以来,已经数不清究竟碰过几次差点丧命的危急情况。我觉得自己的感觉似乎已经有些麻痹,但仍会感到些微的恐惧。
插图7
「……真受不了,你还真是喜欢惹事生非呢!自从你来到中立国宿舍后,老是不断发生一些预料之外的状况。」
「什么?」
我完全没有那样的自觉——龙太的意思是我为宿舍带来许多麻烦吗?
「那我先走了!」
龙太抛下这句话并径自离开后,我便转头问亚夜花:
「我真的经常惹事生非吗?」
「……我不知道。」
冥界神刻意撇开了视线这么回答。
「欢迎你们回来——」
回到宿舍后,乌尔莉卡与平时一样蹦蹦跳跳地出来迎接。
「我们回来了——今天乌尔莉卡是和安洁她们一起出门对吧?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吗?」
「不对劲的事?」
乌尔莉卡睁着浑圆的双眼,像在思考似地歪着头。
「嗯——没有耶……啊,安洁有请我吃汉堡排喔!非常好吃呢——」
「那就好。」
看来另一边似乎还没有任何动静。
此时我听见梨玖正高喊着「晚餐就快准备好啰——」,但我仍然决定先去找耕太谈谈。
我已经决定了两件事情。
首先,我要毫不隐瞒地将所看见的事实告诉他。
接着,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改变站在耕太这一边的立场。
我深呼吸,接着敲了敲耕太的房门。听见他说「请进」后,我便自行打开门走了进去。耕太用和昨天一样的姿势坐在床上。
「嗨,状况如何?」
「烂透了……」
他虚弱地挤出笑容。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才好了。我到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是用这么浅薄的方式活到现在。」
对耕太而言,这次的事情就如同否定了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一样。但是,他愿意将这些事情告诉我,或许就代表——只有我受到他某种程度的信赖。我绝对不能背叛耕太对我的信赖。
「……查到些什么了吗?」
「嗯,今天我去调查了
正当我准备开始说话时,有个声音打断了我。
「耕太,你在吗?」
房门忽然被打开,旋即出现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孔。耕太则是畏缩地蜷起身体,并且紧紧揪住我的衣服。
「喔,天人也在啊,刚才真是受你照顾了呢!」
龙太面带笑容地说着。
这家伙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我无法掌握龙太的心意而陷入了沉思。龙太则是用爽朗的口吻继续说话:
「喔喔,不过你这么快就来帮我和耕太谈啦!谢啰,拜托你这种麻烦事真是不好意思!」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然而我的疑惑仅仅持续了一瞬间而已。
「啊——」
糟了,我中计了!当我察觉时已经太晚了。龙太原本就不是要来找耕太,而是为了营造在耕太面前和我谈话的机会,才刻意进到这个房间。
耕太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在方才简短的对话中,想必他已经接收到「名塚天人在事前就已经和『杀了父亲的男人』做了协议」、「名塚天人之所以会来倾听自己的烦恼,也是协议之下的结果」这样的情报。
当然这一切均非事实。但是只要一有疑心,就足以让快要穷途末路的耕太失去信任。
耕太愕然地瞪大着眼睛,以为自己再次遭到背叛而直视着我。
「不,不对——」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龙太所设下的陷阱!
可是,我应该如何解释才好?此刻该怎么做才能取回耕太的信任?龙太的策略是用最少的话语,让我无法提出任何具体反驳,并且持续地煽动耕太的不安。
我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而沉默正逐渐地侵蚀着我和耕太之间的信任。
「看起来你似乎还没将『真相』告诉耕太。啊啊,难道你已经答应我之前的要求了吗?」
使出厉害招数的龙太露出得意的笑容。
耕太把手松开了。
「……你也在骗我吗!」
「耕太!」
我像是要撕裂喉咙般地大喊,但耕太仍旧置之不理地奔出了房间。
◆◆◆
我冲出中立国宿舍,漫无目标地向前狂奔。
原本鲜少有机会外出的我,对于街道的地理位置几乎一无所知。
即使如此,我仍未停下脚步,持续朝着远方奔去。我只想要尽可能地远离那间宿舍。在动摇的心灵平静下来之前,我的体力就已先来到了极限。我停止奔跑,将手倚放在一旁的围墙上,双脚立刻不听使唤地跪了下来。
恐惧、厌恶、失落、绝望——错综复杂的情感令我的大脑陷入一片混乱。
带着一副良善表情接近我的名塚天人,到头来也不是我的伙伴。
我已经无法再相信宿舍里的任何一人。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该到哪里去才好?
我已经无法厘清思绪,也不想再思考任何事。
「喔喔——」
就在此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真是奇遇呢,这不是耕太吗!你怎么了?这么晚还跑到外面来?」
我抬起头,蕾娜正带着天真灿烂的笑容看着我。
***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万那眉头深锁地说着。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因为这是安洁她们的请求,算是要求协助的事项之一。」
龙太语气平淡地说明着。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耕太会从宿舍里冲出去!」
万那的声音愈显失控,一旁的姐姐千那则是拉住她的衣袖,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除了耕太和乌尔莉卡之外,所有的宿舍居民全数聚集,一同在餐厅里吃晚餐。然而此刻却笼罩着无法令众人放松地吃饭聊天的氛围。
事情发展至此,宿舍里的所有人也终于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和回收魔法书始终毫无关连的千那及万那想必相当惊讶吧。
「嗯,也就是说,一开始魔法书外流这件事根本就是谎言吗?」
面露困惑的千那提出质问。
「我想应该是真的吧。只不过那并非目的,而是一种手段。」
我如此回答,并且继续接着往下说:
「为了找到接近『天枰会』并且与耕太拉近距离的借口,她们才会刻意安排这样的委托。我说得对吗,龙太?」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她们肚子里的蝈虫。而且不管再怎么猜测,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会因此改变。」
「我才不管那些小事。总之,你把耕太卖给了那两个女的——我这么解释应该可以吧?」
「喔,耕太可是人类呢。难不成你对他产生了同伴意识?万那,真是意想不到呢。」
龙太用调侃的语气说着。
「……嗯——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万那脸上也浮现笑容,但我却感到一股恶寒窜过背脊。
「我知道了,简单来说,你现在就是在向我挑爨对吧?很好,我就赏个脸,亲自来陪你玩玩吧!给我到外面来,和泉龙太!」
「万那,我不是叫你冷静点吗……不过,这次连我都不太能够认同龙太先生所做的事——弓虎小姐有什么看法呢?」
千那将视线移到宿舍长身上。
「嗯——总之宿舍里禁止打架。如果左邻右舍因此消失就糟糕了。」
她悠悠然的口气依旧毫无危机感。
「以『天秤会』的立场来说,只要接到委托就得提供协助,也不可能限制和委托者共同行动时的对话内容,因此怎么看这次都没有我们出手的余地。」
「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万那无法抑制怒气地大声斥骂。
「啊——我受不了了!耕太也是一样,有什么烦恼直接来找我谈不就好了!」
我想,万那应该是对这次事件最感到难过的人。毕竟她确实打从心底将耕太当成同伴,甚至将他视为自己的家人。
而我之所以会成为耕太的商量对象,其实只是因为我进入中立国宿舍的资历尚浅而已,但最后仍然难逃失败。
——我能够重新夺回自己在耕太心中失去的分数吗?
「……之后我派乌尔莉卡去追他,但他似乎已经和蕾娜见面,并且正一起朝着某处前进。」
始终沉默不语的亚夜花此时静静地开口说话。
由于她们主从间的感觉相互连动的关系,所以能够即时联络并相互交换情报。
「天人,你要去带他回来吗?」
「嗯……」
我只能勉强这么回答。
当然不能就这样放着耕太不管。可是我应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呢?
就算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有心人的计谋,但他是否会愿意相信呢?
◆◆◆
「……我想,或许你所说的才是对的。」
我将一切概略地说完后,用这句话作为结论。
这里是安洁等人投宿的饭店房间。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晃时,偶然碰到了蕾娜,于是她便将我带到这里来。虽然实寻市是个乡下地方,但我仍看得出这里应该是整间饭店里数一数二的高级房间。
「你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了吗?」
我紧咬嘴唇,点了个头。
安洁用双手温柔地环抱住我的头。
「或许我的话会让你觉得是廉价的同情……但是我了解你的痛苦,可怜的孩子。」
我的心灵,究竟有多久没像此刻这样平静了呢?
「事到如今你还剩几个选项可选——」
安洁静静地说。
「——我所说的选项,指的是逐步疗愈心灵的方法,也是你将注意力从创伤上移开的方式,同时——更是你能够勇敢面对伤口,并且加以克服的过程。」
……不久之前,我好像也曾听某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那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无论如何,如果你需要一个安身之地,我就能够为你安排。来吧,你打算如何重新振作起来,耕太?」
「……在那之前请让我问一个问题。」
我平静地提出埋藏在心中的疑问:
「杀了我父亲的人真的是龙太吗?」
安洁缓缓地开口回答:
「是的——」
「…………」
「他对于拥有出众资质的你相当感兴趣,因此封印住你的记忆,并且伪装成『父亲所召唤的使魔』,将你留在自己的身边。而我们则和他交涉,告诉他与其抱着游戏般的心情束缚着你,不如将你解放,并且由人类来培育你成长。」
……啊啊,原来是这样。
我待在那间宿舍的日子,全都是虚假的。
但我并不惊讶,只是感到莫名的空虚而已。
「凭借自己的意志与过去诀别,并且努力跨越伤痕,这是你能够重新振作的唯一方法——回到刚才的问题吧,和泉耕太,你打算如何重新振作起来?」
我的内心已然做出了决定。
「我——」
房间的门忽然猛力地被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蕾娜。
「——我抓到入侵者了!」
她的手正抓着一个身型娇小,身着女仆装的少女衣领。
「嘻嘻,我被抓到了——」
「乌尔莉卡……」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哎呀,真是伤脑筋的孩子。」
安洁不慌不忙地开始质问乌尔莉卡:
「是『天坪会』要你跟踪我们的吗?」
「这是亚夜花小姐的命令——耕太,一起回去嘛——离家出走跟吵架都是不对的喔——」
「…………」
我无言以对。
「对不起,请你先闭上嘴巴。」
安洁的手轻轻一挥,乌尔莉卡的声音便从空气中消失无踪。只见她表情困惑地不断开阖着嘴巴,但却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
「喂,你别对她太过分——」
「我当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只是暂时请她保持安静而已——好了,你的回答呢?」
「……我决定要面对过去,并且向过去道别,和他们的关系也到此划上句点,我绝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
我要勇敢面对虚伪的过去,并且将它彻底毁弃。无论这样做会导致什么结果,都是我凭着自己的意志所做的决定。
「很好。如今的你已经不再受到父亲的影响,而是决定凭着自己的意志,为了自己而采取行动。你已经确立了自己的定位。没有必要感到羞愧,因为你所做的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决定。」
安洁温柔地笑着说道。
「那么,就让我来为你准备全新的舞台吧!』
***
晚餐后——
龙太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里,其他的成员则全数留在餐厅。虽然梨玖为大家准备了茶和饼干,但难以形容的沉重氛围却让所有人都失去了胃口。
「……等他回来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万那按捺不住性子地嘟哝着。
「乌尔莉卡有和你联络吗?」
「…………」
亚夜花没有回答。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些许不安的神色。
我并不是不信任乌尔莉卡的能力。只要她认真起来,那令人惊恐折服的战斗力,每天早上都被打趴在地的我是最了解的,但是——
「再等一会儿如果还是没消息的话,我们就主动去找人吧?」
「……不,应该没那个必要。」
否定我的人竟是梨玖。她似乎感受到某些气息的样子。
「现在,空间的另一端——」
梨玖的话还没说完——众人眼前的视野忽然发生了变化。
脚底传来泥土的触感。头顶则被一片晦暗的天空笼罩。
原本应该在餐厅里的我们,不知为何竟来到了庭院。我们并非是用自己的双脚走来,而是在一瞬间被转移到这里来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是魔法的空间转移嘛!」
弓虎用和平时同样的悠闲口气向着呆滞的我做了说明。
「可是,即使我们现在都是以人类的形体存在,但要能够干涉我们的领域,没有相对的力量的话——」
万那忽然不再说话。
耕太竟出现在玄关前,身旁还有被魔法所形成的笼子关住的乌尔莉卡。
乌尔莉卡的嘴巴不断地动着,像是在说些什么,但却听不见她的声音。这应该也是魔法所造成的效果吧。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但看起来只是暂时被抓住,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才对。
「喂,耕太——」
「我要离开这间宿舍。」
耕太的话压过了万那激动的语气,然后继续向下说着:
「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和你们划清界线——从现在起,我要向你们下一封挑战书。」
耕太的视线扫过惊说失声的所有人,并且径自地继续说道:
「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吧!从现在起,宿舍里将会变成一座迷宫,时间限制为一小时。只要你们任何一人能够抵达我所在的地方并且抓住我,就算是你们的胜利。如果你们办得到的话,我就把乌尔莉卡还给你们。相对地,如果你们失败的话,『天秤会』就会披上被一个小小的人类魔法师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臭名——我再说一次,我是认真地向你们挑战,如果你们有胆子进入迷宫的话,最好有所觉悟。」
耕太说完的同时,乌尔莉卡便与他一同消失了。
所有人顿时陷入茫然。
而率先划破沉默的则是万那。
「那……那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啊!什么叫作挑战?根本搞不懂他想做什么!」
「应该就像是叛逆期之类的吧。」
千那有些伤脑筋地说着。
「嗯——宿舍里的氛围已经改变了。里面应该已经被魔法所营造出的异空间取代了。看来他似乎是认真的呢!」
弓虎接着说。
「……我原本还在想,乌尔莉卡怎么还不回来。」
「她应该是被抓住了吧。不过看起来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我对叹着气的亚夜花说道,并且陷入思考——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此刻的我感受到自己应负起的责任,当然也希望做某些事情来弥补眼前的局面。似乎并非只有我这么想。
「我要进去——」
万那忿忿然地说着。
「——你们没意见吧?我立刻就去把耕太拖出来,然后好好教训他一顿!」
「我没意见。」
「我也是。因为我担心自己下手太重,所以这里还是交给万那吧!」
弓虎和千那各自说道。
而我当然也不可能有其他异议。万那的本事远比我高强,虽然嘴巴坏了点,但我明白她打从心底担心着耕太。
只是……这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些什么。
「啊,请问可以让我进去吗?」
当我回过神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万那则是蹙眉以对。
「什么意思?你担心我做不到?」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胸口深处传来小小的窒闷感,但我却无法清楚地描述那到底是什么。
「……听好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评断耕太的能力,但是那孩子运用魔法的本事可是相当高明的喔!如果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几乎可称得上是罕见的天才。要责骂小孩前,首先就得拿出足以让他屈服的本事才行。天人,你确定你有办法胜过他吗?」
「唔……」
「我只是在陈述一件客观的事实而已。光凭你的力量,耕太认真攻击的话,你可能会丢掉性命喔?」
嗯……或许万那说得没错。看来我只能乖乖退居幕后了。
然而就在此时,我获得了出乎意外的奥援。
「……我认为交给天人处理是很好的选择。」
亚夜花插嘴说道。
「喂,亚夜花……」
「嗯……对不起喔,我也投天人哥一票。」
原本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的梨玖也跟着附议。
万那则是露出不太开心的表情,发出「唔——」的呢喃声。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请大家先听我说说看——如果光比较力量的话,天人哥当然远比不上万那,而万那也能确实地胜过耕太,我不认为会有任何意外。但是,请大家仔细想想,难道耕太会不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胜算吗?再怎么说他也是这里的居民之一。」
这么一说——的确很奇怪。耕太明明相当清楚众神的力量,却还是刻意地主动挑爨。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深藏在我胸口中的不协调感,此时似乎也渐渐能窥见其形貌。
「……难道他觉得即使面对众神,他仍然有胜算吗?」
梨玖只能以摇头回应万那的质问。
「我想应该有些不同。正确来说,耕太或许并没有将胜负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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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3-1-23 21:3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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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迷宫游戏
第四章 迷宫游戏
人类的魔法真的足以与神抗衡吗?甚至由人类得到胜利?
光只用「神」一个字是无法代表所有神只的。众神的能力也有强弱之分——如果将范围限定在中立国宿舍里的众神,对于自己无法胜过他们一事,我早有自知之明。在论及技术或技巧的问题前,身为人类的我,和那群神只的力量原本就有着压倒性的差距。就像是拥有许多华丽技巧的柔道世界冠军,也不可能将波音客机抛飞出去一样。
所以,这只是一场仪式。我在心底如此认定。
我得和这间宿舍的居民彻底诀别,斩断自己的退路。
这是为了让自己向前跨出新的一步。
身为魔法师的自己,必须找出足以作为自我核心的事物。那是不会再因些许遗落的记忆而动摇,能够作为己身依靠的稳固基石。
焦躁、渴望、紧张、恐惧——错综复杂的情感在胸口翻搅着。为了让心情得以平静,于是我用力地吐了一口气。
「耕太——耕太——你不可以做这种事啦——快点跟大家和好啦——」
被关在笼子里的乌尔莉卡出声喊着。
我觉得她有点可怜,于是便为她解除了无法出声的魔法。原本以为她会因为意志消沉而暂时安静些,但她却是从刚才起就再也没有闭上嘴过。
「已经来不及了。」
我是凭自己的意志选择与他们对立,因此当然无法再次回头。就算回头也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回想起来,在宿舍里的生活确实有许多愉快的回忆。但是,这群人隐瞒了父亲遭到残杀的事实,凭什么要我再次相信他们。
——可恶!
我啐了口唾液,用力地蹬踏着地板。难耐的焦虑与膨胀的怒火袭击着我,还有——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胸口确实感到微微的痛楚。
「每个人都会失败,都会做错事啊——像乌尔莉卡之前也不小心把亚夜花小姐的DVD踩坏,还被她骂了一顿呢——但是我向她道歉之后,就得到了她的原谅喔——」
「我不打算道歉,更没有道歉的必要。」
「那至少和大家谈一谈嘛——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乌尔莉卡相信只要好好谈一谈,耕太一定就能跟大家和好的——」
「吵死了!」
我忍无可忍地大声怒斥,乌尔莉卡只得带着些许困惑的表情闭上了嘴。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袭来。对于能够无条件相信他们的乌尔莉卡,此刻的我竟感到有些羡慕。
——不,我应该将心神专注在眼前的胜负上才对。
力量的差距是无法改变的前提。举例来说,如果弓虎认真起来的话,我的魔法对她而言根本就起不了作用。但是,这场游戏的胜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凭着自己的意志挑战他们,并且用坚强的心灵拼尽全力支撑到最后一刻,如此对我而言才真正具有意义。
此外,从比较正面的角度来思考,我能够在面对神的状态下,认真地尝试发挥自己的力量,也是种令我跃跃欲试的体验。
准备完成,随时放马过来吧!
宿舍内部的状况将会以影像形式投射在我眼前的空间。此刻我可以清楚地看见玄关大厅的画面。
这时总算有人打开了玄关的大门,首位挑战者进入了宿舍。
但是一
「……怎么会?」
我不禁磨起了眉头。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身材略高,容貌平凡无奇的男子。
擅长煮饭打扫和其他家事,好管闲事,但是力量却完全无法与其他神只相提并论的半天使。
没错,挑战者竟是宿舍里最弱小的名塚天人。
我顿时哑口无言——但不一会儿,我便无法按捺地笑出声来。
哈哈,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简而言之,就是『天枰会』打从心底看不起和泉耕太的意思。
他们以为,只要派出这种程度的家伙就足以应付我。
我不否认自己确实只是个孱弱的人类小孩,然而我却引发这样的騒动,并且胆大妄为地挑战众神,对他们而言应该是件极为可笑的事吧。
我空虚地愣笑了一会儿,接着坚决地紧闭上嘴。
我懂了,我完全了解你们的想法了。
既然你们如此看不起我,我也有所觉悟。
「……我要彻底打垮你们所有人!」
我再次下定决心地呢喃着。
***
「这……这是怎么回事?」
踏入玄关大厅的我不禁拼命眨起圆睁的双眼。
眼前所见的仍是我所熟知的破旧宿舍,但是原本应该有着门扉的位置却被莫名增加的十几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所取代。原来如此,真是名符其实的迷宫。
当我正在思考该如何采取行动时,忽然有个声音从某处传来。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进来?』
「我一个人当你的对手就已经够了。」
『…………』
对方似乎稍微被激怒了。
「如果要投降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喔!」
『我才不会投降……如果受伤也是你自找的!』
耕太的声音就此消失无踪。
我左右观望着周遭的状况,目前尚未感受到任何不对劲。
虽然方才我对耕太说了那些话,但其实我并没有丝毫鄙视他的意思。
我想起了进入宿舍之前的对话——
「你说的搞错是什么意思?」
万那问道。
「我只是在想,大家会不会把这场胜负当成『击败耕太并且抢回乌尔莉卡的游戏』。」
「可是耕太本人是这么说的。」
千那疑惑地歪着头。
「是的,他确实说了这些话。不过我们这边可是有众神坐镇。就像我刚才说的,无论耕太是多优秀的魔法师,胜负其实早就显而易见,耕太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才对。加上无论胜负结果为何,我也觉得耕太不可能会伤害乌尔莉卡,也就是说整场胜负对耕太而言根本就没有意义。所以我才会说我们的对手可能并不是他。」
「对手?」
「我觉得就个性而言,耕太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孩子。虽然他看起来像个大人,但其实个性还挺消极的。再将其他的状况考虑进去,我猜一定是安洁在背后做了一些煽动他的事,才会让耕太决定和我们正面冲突。」
「我也相信是这样。」
我不加考虑地附和梨玖。
「既然如此,应该和我们分出胜负的并非耕太,而是藏在幕后的安洁才对。至于胜利条件则应该改成『哪一边可以获得耕太的信任』。与耕太的这场游戏无论胜败如何,如果无法消除我们之间的对立关系就让游戏结束,那也等于是我们输了。」
听完梨玖的说明,我也了解到自己所肩负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必须改变耕太本身的想法。然而在他早已做好失败觉悟的状况下,只是单纯地撃败他也无法解决整件事情。
「……我听懂梨玖的意思了。」
虽然心中多少带着不满,但万那仍然表示认同。
「不过,为什么非得由天人上阵?」
「对啊,我也想知道。虽然我也不想就这样和耕太分道扬镖,希望能为他做些什么——」
既然万那也了解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那么由她出面解决应该没有问题。难道还有什么非得由我出马才行的理由?
梨玖将视线移到亚夜花身上。
「那么,亚夜花为什么也推荐由天人哥上场呢?如果只是要救出乌尔莉卡的话,由万那上场应该比较能达成使命吧?」
「对啊,乌尔莉卡可是落入敌人手中喔!先不论耕太的事,难道你不会担心安洁小姐她们对她不利吗?」
千那也在一旁说道。
「我很了解乌尔莉卡——」
亚夜花只是淡淡地回应。
「——那孩子最厌恶,也最容易因此难过的,就是同伴之间产生裂痕。相较于自己的安全,她一定更希望大家能够重新和好。既然如此,第一要件就是根除耕太心中的不信任感。而我认为要说服人类,就只有人类的语言才办得到。因此我才会觉得天人是适任者。在这一点的认知上,我和梨玖所持的是相同意见。」
「原来如此。嗯,虽然我们的出发点不同,但结论倒是很接近呢——」
梨玖点点头。
「我还要再加码推荐。这次的事件绝对要由天人哥出面解决才行。」
「理由是什么?」
我问。
「如果要让耕太回到我们身边,只要告诉那孩子他所不知道的某件事就行了。而能够办到这件事的,我认为只有天人哥一个人。」
「只有我办得到是吗?」
呼……我吐了口气。自己背负的压力还真大。
我确认着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手机没有讯号,只剩时钟还能够正常运作。不过这样至少还能用来估算六十分钟的限制时间。
我试着推动方才进入的玄关大门,但大门却一动也不动。也就是说无法弃权了。
不过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当然不能就此打退堂鼓。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前往耕太的所在地。
我重新望向眼前无数的门扉。目前这些门并不会直接对我造成阻碍,时间上也还有余裕,
我必须冷静地逐步迈进才行。我试着打开地板上的其中一扇门。
门的另一端与走廊相连,而走廊上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又有难以计算的无数门扉。
「……这就是所谓的空间扭曲吧。」
我想起当时耕太将漏雨滴下的水直接传送到外面时的画面。只要将那种魔法应用在房间之间的连结,就能在宿舍这受限的空间中制造出无限宽广的迷宫。
我决定先随意穿过当中的几扇门向前进。
此时我再次庆幸自己拥有能够飞檐走壁的能力。如此一来想要进入天花板或墙壁上方的门也不再是难事。
每扇门各自通往其他的通路、仓库、餐厅或是特定的个人房间。走廊和房间里的窗户虽然
也能通行,但却无法从这里走出宿舍,只能通往宿舍里的其他场所。
空间相互连结的方式并没有任何规则性。穿过地板上的门扉后,会从某个房间的墙上走出来,而天花板的大门也可能会与走廊上的天花板相通。
不过如果沿着原本穿过的门往回走,就能回到原先的场所。此外,门扉似乎也不会改变位置或消失不见的样子。
「也就是说,只要仔细地记下自己所走过的路,最后一定可以找出正确的通道才对……」
我自忖道。
确实有可行的方法。但是……分歧路径多到数不清。如果每个通道都去尝试的话,时间方面绝对会来不及的。
在来回走动约二十分钟后,我无计可施地叹了口气。
所谓的迷宫,原本就是对制作者有利的游戏。只要机械式地增加分歧路线,随时都可以无限制地提高难度。
然而就在此时,我察觉了某件自己忽略的事实。
真的是这样子吗?不对,迷宫本身的复杂程度并没有那么难以突破,既然是这样的话——
◆◆◆
「真是谨慎的个性呢。」
我看着在迷宫中来回徘徊的天人,不禁如此低声呢喃。
虽然他的力量不如宿舍里的其他神只,但也不能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特别是他身为唯一神的眷属,同时拥有能够借用其力量的特性,更是一大威胁。不过此刻他的确只是凭着一己之力正面挑战宿舍迷宫而已。
「天人先生——加油——加油——」
身旁的乌尔莉卡天真无邪地为他声援。
或许她对于天人会抵达这里,并且救出自己一事深信不疑吧。然而事情并不会如此顺利,这座迷宫可不是随意乱闯就能轻松突破的。
「需要我借你纸笔吗?一边画地图一边前进会比较好吧?」
我试着向天人攀谈。
『不用了,我不擅长画地图。现在哪里还有这种没附地图的3D迷宫啊,设计得也太烂了吧!这种RPG如果现在推出的话一定会被骂翻的。」
这家伙用轻佻的口气说了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
……哼,不过看来还挺游刃有余的嘛!既然如此,我就看着你迷失在里面吧,反正时间也所剩不多了。
就在此时——
「——嗯?」
天人的动作出现了变化。
他不再像只无头苍蝇般乱钻,而是回到了作为起点的玄关,并且在那里双手环胸,像是开始思考起什么一般。
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分钟。还剩下三十分钟。
***
耕太说过,这是一场迷宫游戏。或许可以把这场游戏解释为某种脑力激荡。
当然」如果请来能够无视魔法,强行突破迷宫的高神格神只,这一切就会在瞬间划上句点……但是就如同梨玖所言,耕太应该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有所觉悟了。
即使早已了然于胸,他仍想要再次确认人类与神只之间的力量差距。而在这场游戏之中,
耕太即使落败,也不表示他就此败北。
若要真正令他承认自己的失败,就必须在他所准备的舞台上与他一决胜负,并且将他击败。唯有如此,才能够获得说服他的机会。
我必须站在耕太的立场思考才行。
如果无法解开他所准备的问题,就等于是身为出题者的耕太获得了胜利。说得更明确一点,能够为『获胜』这件事感到自傲,并且从中获得满足感的胜利方式,正是他所追求的。
那么,单纯地将迷宫复杂化,并且迫使对方无法在时限内通过,会是他理想的胜利方式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这是任何人都能想到的手段,当中完全无法看到耕太独到的智慧和创意。
『明明早该发现答案,却找来找去都找不到。』
『明明解答就在眼前,却成了难以突破的盲点。』
——这样的状况是最令解题者懊恼,但能带给出题者莫大满足感的题型。
反过来说,最不希望让解题者获得的答案,应该就在俯拾可得的地点才对。因为如此才是最能产生效果的做法。
由置换空间所组成的宿舍迷宫。
迷宫的起点则是这里——玄关大厅。
如果出题者将最容易前进,同时也是最难发现的正确路径设置在此的话——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方法?
◆◆◆
当时间剩下约二十分钟时,天人再次开始行动。
然而他并非继续前进,而是逐一仔细地检查玄关大厅的门扉。
他应该是推测出正确路径的判别方法了吧。与其用所剩不多的时间到处乱闯、期望着能靠好运抵达终点,将时间赌在这样的方式上的确比较合理。
「你的想法还不错嘛!」
不过很遗憾,所有的门扉上头都没有任何机关或线索可寻。
当一处不漏地检查完所有门扉后,天人又露出严肃的表情陷入思考之中。呵,你真的来得及吗?
所剩时间已经不到十分钟了。
——就在此时,天人就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猛然抬头,并且笔直地向前走去。
「我找到了!」
我打开眼前的门,并且放声呐喊。
耕太和被关在笼子里的乌尔莉卡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正确答案。想不到你竟然能找得到!」
耕太微笑地说。
「我确实是费了一点工夫。虽然看起来每扇门都相当写实,但其实全都是障眼法而已。」
这里是与玄关大厅只相隔一扇门的会客室。
这间宿舍确实被进行了很大的改造。耕太将空间扭曲并重新连结,使得宿舍成了一座名符其实的迷宫。
但是,无论怎么找,我始终无法找出正确的路径。
原本应该有门的位置少了门扉,没有门的位置却出现了大量的门扉。原本我以为这就是空间重组所造成的结果——
「原本应该存在的门,只是被你用幻术隐藏起来而已。」
虽然外观或触感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墙壁,但只要将手放到原本应该存在门把的位置,并且用力推开,就能够前进到下一个房间。
「没错。新增加的门和借由空间扭曲所连结的房间,全都是不正确的路径。当中只有一扇再普通不过的门才是正确答案。答得很完美。」
耕太拍手称赞。
「……那么,这场胜负就算是我赢了对吧?」
「那可不行。」
耕太呵呵地笑了起来。
「回想一下我所说的胜利条件吧。如果没抓到我,就还不算分出胜负!」
「既然如此,我立刻就把你抓起来。」
我向前踏出一步。如果要比运动能力的话,我绝对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就在下个瞬间,我的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
「你就试试看吧——」
我回过头。耕太和被抓住的乌尔莉卡就在那里。
人数增加了……?不,难道这也是幻术的一种?
「——如果你抓得到我的话!」
眼前的人数不断地增殖,数不清的耕太几乎淹没了会客室。
「时间只剩下五、六分钟了喔!」
「这可是最后的问题啰!」
「你分得出哪个是真正的我吗?」
「喂,快猜啊!」
「真正的我——到底在哪里呢?」
所有的耕太一齐发出剌耳的笑声。
我在无意识之间倒退了两三步,直到背碰到墙壁才停下来。
——眼前的光景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
我将体重靠在身后的墙上,大大地吐了口气。剩下的问题是『你分得出哪个是真正的我吗?』。
「喂,你这样子真的行吗?」
听见我这么一问,耕太不禁蹙眉并露出讶异的神情。
既然是最后的问题,就由我来为这一切划上休止符吧。
「要找出你的本体用不着几分钟——这些全都是假的,真正的你根本不在这个房间里。」
◆◆◆
「——咦?」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我不禁眨了眨眼。
下个瞬间,半天使现身在我所待的房间里。
「啊,天人先生——」
乌尔莉卡髙兴地大喊。
天人则是先朝周围看了看。
「厨房和餐厅是吗?看来只要找到正确的解答,就会自动将我从会客室传送到这里的样子。想不到你安排的游戏还满公平的嘛——不过如果不公平点,你获胜的时候就没办法自豪了吧?」
插图8
「你、你为什么、会、会知道?」
我的声音显得惊慌失措。
天人对于魔法的知识和技术根本一窍不通,也没有足以和神匹敌的力量,而他似乎也不像是向唯一神借了力量的样子,照理说,不可能有办法看穿我的魔法才对。
「听我说,耕太——」
天人露出像是刚叹过气般的严肃表情。
「——我是来带你回去的。无论做出什么错误的判断,我都还是找得到你。」
「咦——」
眼前这个人欺骗了我。
不过我自己很清楚。我并没有任何天人确实欺骗了我的证据。只是当时超乎想像的恐惧和混乱,令我无法去寻找继续相信他的理由。
然而现在正好相反。愈是看清他的表情,愈是听清楚他的声音,我却愈是无法找出怀疑他的理由。即使他无法给我确切的保证,难以让我相信他会保护我,并且成为我的力量——
此刻的我——已经不晓得该如何才能控制住动摇的心。
「来吧,我们一起到外面去,跟大家重新和好!」
天人作势向我走来,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不、不要靠近我!」
一股冲动驱使我大声喝止对方,并且同时发动魔法。墙壁上接着出现好几个大锁,直接朝着天人而去。
「……呜!可恶!」
天人灵巧地逐一躲开,但仍被最后的一个大锁扣住了右臂,并且直接将他束缚在墙壁上。
「喂!你刚才不是说已经是最后的问题了吗!这样做也太卑鄙了吧!」
「吵死人了!」
我明白自己此刻已然失去了冷静,但却无法阻止自身失控的行径。
「我不是说过我要离开宿舍了吗!我才不需要你来带我回去!『天秤会』的面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你这个笨蛋!」
天人大声地怒吼,然后接着叹了口气说:
「最重要的应该是你才对——回到我们身边吧!」
「闭嘴!」
一直欺骗我的不就是『天秤会』吗?
我要挑战『天秤会』,并且把你们踩在脚下。
「你是来带我回去的?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我也不能容许那种事发生。一旦真是如此——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小丑了。
「明明是你们先背叛我的!」
「我才没有背叛你,那是因为过程中出了些问题啦……啊——我受不了了!总之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啦!」
「我不想听!你和杀了我父亲,而且抹消我记忆的那群人是同一伙的!」
——没错,快回想起来吧!
我的内心似乎有个声音在呢喃着。
——眼前这家伙是父亲的敌人!
「……啊啊,我懂了。」
我笑了。
「一定是『天秤会』派你过来的吧?目的则是为了让我彻底丧失信心,借此让我知道,我连你们这群人当中最弱的家伙都对付不了?」
十分合理的战术。实际上我确实也因此动摇了。
可是,这一切不会就此结束。
无法动弹的天人蹙着眉头,微动的嘴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却完全进不了我的耳里。
不能松懈!不能松懈!千万不能松懈!
那家伙身上还留了最后的一手。
我用来封住天人行动的《赫菲斯托斯之锁》,是用魔法模拟当时将普罗米修斯绑在高加索山脉的神具所造出的器物。
但是那毕竟只是赝品,只要天人使用代行者的权限,借用唯一神的力量,应该就能轻松地将大锁击成粉碎。
距离六十分钟的时限仅剩下一点时间了,我得把握时间才行。
我将宿舍迷宫解除,并且贯注全身之力召唤出异界的怪物,准备给对方迎头痛击。
「《岚之种,蝮之腹,显现吧,黑色之双头——》」
在我每隐诵一句咒文时,就会感到一阵头痛,视野也会随之模糊。
虽然是自己从未顺利施行过的召唤术,但此时却非成功不可。因为这家伙,和杀了我最爱的父亲的凶手是同伴。
「——太、喂,耕太,你还好吧?」
天人放声大吼。他竟然还在担心我。
——但我不能相信他。
我相信的只有父亲一人。
只有切割我身体的温柔父亲值得信任。
只有将我作为实验体的父亲才是我所爱的人。
…………
有种奇怪的感觉。然而我无法再深入思考,因为自己的意识正逐渐地远扬。
我的身体瘫软地朝地板倒下——但就在即将触地之际,有人伸出手抱住了我。
「可恶,真是爱找麻烦的小鬼——平时看起来这么冷静,碰到状况时竟然会失控到这种地步……时间已经过了五十九分钟,这样应该算是我赢了吧!」
天人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
而他正用仅剩的左臂支撑着我的身体。
***
——在我冲入宿舍之前,众人仍在讨论关于耕太的事。
「只有天人才能告诉他?什么意思?难道我就没办法吗?」
万那带着心灵略微受创的表情抱怨着。
梨玖则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想帮助耕太的心情也是很认真的,但是,如果是万那的话——是没有办法赌上性命的。」
「赌……命?」
「因为我是人类——」
梨玖忽然停顿了一下,接着泛起略显寂寞的笑容后重新开口说话:
「——因为我曾经是人类的关系,所以我能够了解——一个孩子要能活在正确的道路上,就必须在他呱呱坠地后先学会一件事。但是我想,耕太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那是什么?」
「就是理解这世界上有人愿意和自己坦诚相对,相信有人愿意为了自己拼尽全力,甚至理解会有人为了保护自己,不惜赌上性命。」
「…………」
「孩子本身很弱小也无妨。就算走错路,迷失方向也没关系。但是,至少他必须深刻地体认到,无论自己碰上何种危险,身旁必定有着不会责备自己,而且愿意守护自己的人存在。」
没有任何人插话,于是梨玖继续向下说:
「一般来说,这个角色应该是由孩子的父母来扮演,但是对于父母早逝的耕太而言,并没有机会经历这样的过程,也因此他才会在不懂得相信别人的状况下生活至今。不过他本人似乎也毫无自觉。」
对于同样早年丧亲的梨玖而言,或许并不难理解耕太的心情。
听到这里,我似乎更能了解耕太一些。他并非是刻意装出超龄的样子,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依赖他人而已。
而且身边并没有人能够告诉他这一点。
——仔细想想,那是多么扭曲而不幸的事。
「既然如此——」
万那用坚决的声音大喊。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进去!」
然而梨玖依旧摇了摇头。
「那并非意志的问题,而是万那与其他人并不适合。」
「为什么?」
「因为你们的力量太强大了。」
每个人都保持沉默,静待梨玖接下去的话。
「我刚才说过『你没办法赌上性命』——意思就是,对于你们这些拥有高神格的神而言,无论身处任何状况,都没有必要『赌命』。也就是说,你们无法告诉耕太『我能够为了重要的人赌上性命』这样的概念。」
我总算恍然大悟。
神无法体悟到可能将面临失败且全身颤抖,因此必须更加积极向前的感受。也无法了解即将耗尽力量时,反而更应咬紧牙关绞尽最后一丝力量的觉悟。
因为他们远远地超越了人类,因此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只要是为了你,无论任何犠牲我都在所不惜。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这样的内容不能只靠话语,而必须用行动传达给耕太才行。可是,无论你的想法多么真诚,还是无法将你的心意传达给耕太。因为对神而言,既没有必要犠牲,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跨入人类遥不可及的领域,我说的有错吗?」
「…………」
万那、千那、弓虎还有亚夜花,没有任何一人再提出反驳。
「不过我自己也是一样,如今的我成了不死者,既不会受伤,只要不是碰上太严重的状况,基本上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梨玖笑着调侃自己。
「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希望传达给耕太的是——『你是个受到重视和珍惜的人』,还有『你随时可以依赖别人,甚至将自己托付给别人』这样的想法。再怎么说,他都还只是个年幼的小孩而已。」
「我知道了。」
万那回应着,接着深长地吐了口气。
「能够赌上一切,将这些想法传达给耕太的——」
「没错,只有流着一半人类血液的天人哥办得到。事情就是这样。」
「天、天人、手、你的手臂——」
「——神的力量还真是方便呢。」
我对着脸色惨白的耕太投以微笑。
「这种什么都能办到的违规技巧真不错,即使身陷危机,只要靠这个就能来个大逆转——但是,如果我借用神的力量赢了你,然后还丢下一句『相信我吧』,你一定不会接受吧?所以我早就下定决心,这次我得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坦诚地面对耕太才行。」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将受到耕太魔法所束缚住的右臂,从手肘部位切断而已。
我拥有比常人更强的治愈能力,这点伤势应该不至于会让我失血而死。比起心臓被抉出体外时的痛苦,这点疼痛也算不了什么。虽然不能算是毫无影响,但至少还在可忍耐的范围内。
「无法明确地看见过去的确让人害怕,但你难道不能用现在或是未来,来将那段过去填满吗?——我再说一次,先前我伤害了你,让你身陷不安,是我不好。我会再次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好好地告诉你,并且在龙太在场的时候再说个清楚。所以拜托你再相信我一次,并且回到宿舍来吧!」
「我、我、我不——」
耕太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口中似乎要说些什么——就在这个瞬间……
有个黑影忽然出现在视野的角落,同时我的肩膀也传来如同遭到灼烧般的疼痛。
「呜——这家伙!」
是耕太所召唤出的怪物。
由于召唤仪式只进行到一半的缘故,怪物已经失去了控制。
我抱起耕太小小的身体纵身往侧边一跃,朝着我们冲撞而来的双头黑犬则是猛力地撞上墙壁,并且将墙壁撞成粉碎。宿舍几乎快要崩塌了。
「不、不行、天人,把我放下来,你快逃……」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啊!」
双头犬这次则是朝着我的头部和喉咙袭来。
少了一只手臂的我,仅剩的另一只手臂必须保护更重要的事物。我完全无法抵抗对方。
我得用上弓虎的力量才行——这个想法掠过脑海的瞬间,双头犬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它的动作远比方才更加迅速。
可恶!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一旁的笼子忽然高髙飞起,同时黑犬也发出一阵哀嚎,并且被撞飞开来。一头巨大的狼犬接着用壮硕的前肢猛力一击,立刻干脆俐落地将怪物制伏在地。
插图9
「……谢谢你,乌尔莉卡!」
汪!灰色的巨犬摇着尾巴回应着我的话。
◆◆◆
「这样应该就没事了,只要等黏合面稳定下来就行了……」
我一边检查着天人手臂的伤势,一边低声地说着。
这里是用来代替治疗房间的会客室。
我让天人横躺在沙发上,并且将断裂的右臂重新接回身体。虽然花了点时间,但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天人虽然昏了过去,但应孩再过不久就会清醒过来才对。
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我看着他面露痛苦的睡脸,心中感到一阵剌痛。
「……对不起。」
我小声地说着。
「真的对不起。」
原本我打算无论是谁参与这场游戏,我都要全力以赴击败对方。除了在天人面前召唤出的怪物外,为了和神决一胜负,我甚至还思考了许多手段。
但是——其实我并不打算让对方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势。
几个小时前,我在天人还有乌尔莉卡的陪伴下,来到了中立国宿舍的外面。
庭院里,弓虎、万那、千那、亚夜花还有梨玖都在,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我身上。
「来,你有话要向大家说吧。」
我伫在原地动也不动,天人则是用左手轻拍了拍我的背。
「——对……对不起。」
我向大家低头道歉。
此刻,我已经找回了自己原有的冷静。因此,我也理解了这一切,包括自己究竟做了多么愚蠢的事。光是想像如今的自己在大家眼中是什么样子,就会感到难以形容的恐惧。
众神们全都缄默不语。
此时,低着头的我感觉到有人接近我的身边。
「等等、不可以用暴力——」
天人话还没说完,一道冲击已经落在我的头上,顿时眼前冒出一片火花。
「你这个笨蛋!」
万那紧握着拳头,用燃烧着怒火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我。
「只会一个人想破头,一个人随便失控……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你听好了,下次再遇上什么烦恼的事,一定要先和周围的人谈过啦!听懂了吗?」
「喔,好啦……」
「下次再做出这种事,可不能这样就饶了你喔!这个大笨蛋!」
万那怒火中烧地说完后,便气呼呼地径自走进了宿舍里。千那脸上挂着苦笑,弓虎则是若无其事地用一副疲惫慵懒的语气对我这么说:
「……欢迎回来。」
面无表情的亚夜花则是一语不发。
「欢迎回来啰——啊,你要负责把天人哥的手臂治好喔——」
梨玖面带笑容(其实有点可怕)地说着。
「接得回去吗?」
「啊,嗯,我、我想应该可以。」
我如此回答天人的问题。「好,那就麻烦你了!」天人也同样带着笑容回应——接着,他毫无预警地「碰」一声倒在地上。
我请梨玖帮忙把天人抬到会客室,并且立刻为他进行治疗。
「……大家都和好了呢——」
当我们急忙进入宿舍时,乌尔莉卡也蹦蹦跳跳地跟着走了进来,并且堆满笑容地说着。由于方才的变身弄破了衣服,因此她现在暂时是用餐桌巾裹住身体。
如果当时她想要逃走的话,其实随时都逃得掉。但忠犬女孩却为了不让我一个人独处,而留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
「乌尔莉卡一直都相信着喔——相信大家,也相信耕太!」
她的意思是,相信中立国宿舍的每个人都会原谅愚蠢的我。
同时也相信我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和大家重修旧好。
「……谢谢你……」
看见她毫无矫饰的开心笑容,使我也能坦诚地将心中的话说出口。
「——好了!」
我为天人更换好绷带后,便点了个头。由于半天使原本就有高于常人的治愈能力,因此我想只要过个一两天,应该就会恢复到原先能自由动作的状态了。
就在此时,我感觉到身后有人的气息。虽然会客室的门没有被打开的声音,但我确定身后的确站着一个人。
「……哥哥。」
「…………」
对方不置可否。但我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于是,我像理所当然似地提出心中的疑问。
「杀了我父亲的,果然是哥哥你吗?」
「——没错。」
那是我所熟悉的平静声音。
「为什么?」
「…………」
对方没有回答。
「……算了。虽然我总有一天必须知道理由,但不一定是现在。」
「真是料想不到呢。」
「是吗?我只是觉得,好像有某种原本依附在我身上的东西脱落的感觉。」
我先吸了口气,然后才继续开口:
「我后来发现,其实我对于父亲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不只是他死掉的时候,就连更久以前的事也记不得了。」
「…………」
「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又曾为我做过些什么——这些都不在我的记忆之中。但是,我仍然喜欢他,喜欢他的温柔,依稀记得自己会听他的话——我只记得这些情感的片段而已,简直就像被某种强制力束缚住一样,很不自然吧。」
「喔……看来这次你不会再陷入迷惘了呢,耕太。」
我小声地笑了笑。
「过去所遗失的部分,就用现在和未来去补足就行了——我已经可以这么想了。如果有一天,我需要这部分的记忆时,我会拼命挣扎地凭自己的力量去抓住真实。」
未来的我一定可以办得到。
龙太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随你高兴吧。」
——然后像个哥哥般地这么说着。
我的内心有种莫名的沉静,也感觉到心情似乎变得更加平稳而和谐。
***
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灰色的地面无止尽地向四周延伸,化成一片毫无一物的空寂世界。我则是独自一人伫立在其中。
「——喵哈哈哈,你似乎吓了一跳呢,名塚天人!」
脚边忽然传来声音。
有只小巧的猫咪布偶正仰头望着我。是这玩意儿开口说话的吗?
我总觉得似乎曾在哪里看过它。
呃——我记得曾有个大嗓门的傻蛋魔法师,把整张脸贴在夹娃娃机上,流着口水眺望着机器里的猫咪布偶。
「欢迎来到我的真实世界!你的对手就是本人——蕾娜猫!」
「蕾娜猫?」
「Yes——!正是蕾娜猫!」
猫咪布偶不断点头。
我似乎认识一位名字和她十分相似的少女,而且她们的声音还极为相像。
——算了,反正不过是梦境而已。
「你找我有什么事?」
「喔喔,真是了不起的适应能力!简直就是棒呆了!虽然还比不上龙太少爷就是了!」
「呃——咳,我找你来没有其他事,只是想让你听听蕾娜猫接下来要讲的故事——那么,就请你把耳朵借给我吧!」
「……为什么我非得留下来听你说故事才行呢?」
「哎啊,如果你不愿意听的话,可就永远无法离开这个真实的世界喔?因为这里是蕾娜猫为了蕾娜猫的存在所创造的世界,喵哈哈哈!」
这家伙真是烦死人了。
总之,看来似乎除了乖乖听她说故事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离k。
「……快点开始吧!」
「了解了解。那么,我就要开始讲一个关于魔法师家族的故事啰——很久很久以前,也没那么久以前啦,呃,反正就是以前,在某处有一男一女的魔法师。男方专职研究魔法发展,女方则致力于召唤异界者,并且各自醉心于彼此的研究中。」
某一天,男方拜托女方协助他的实验。具体而言,就是希望女方能够生下他的小孩。因为在他所进行的魔力扩张实验当中,必须要有具备魔法资质的幼儿身体作为实验体才行。女方则受到报酬和魔法资料所诱惑,于是便允诺了男方的要求。
「……这是什么嘛,真是让人不舒服的故事!」
「很遗憾地,大多数的魔法师所抱持的都是这种非道德的价值观喔——!于是,女方成功地怀孕,并且生下了一个婴儿。」
然而,女方对自己所生下的婴儿产生了母爱,并开始希望能让孩子过着和一般人无异的人生。于是女方想尽办法,试图将婴儿从男方手上夺回来。然而她的意图却被男方所识破,因而惨遭杀害。
「真是悲哀的故事呀——接下来呢,处理掉女方的男方为了避免后顾之忧,便慎重地隐藏住自己的行踪,并且移居到某座城市。在那里,他展开了真正的实验。」
首先,他将无法抵抗的婴儿的精神加以束缚,并且封印住婴儿大部分的自主意识,以爱和服从来制约婴儿的意识。接着,他为了研究,持续地对婴儿施术,有时甚至还会对婴儿施以物理性的切割。而这个实验就这样持续进行了五年左右。
「不只是恶心,我听到都快吐了!」
「别担心,那样的日子也是会过去的。」
某天,有访客来到男方的住处。女方在生前曾向某个魔法结社请求救援,而这些人就是该结社的成员。她们查出男方的行踪,并且趁机闯入其中。出现在男方面前的少女及女性,要求男方终止实验,并且将实验体交给她们。
「但是!男方仍旧不肯轻易罢休!他从异界召唤出神话里的怪物,试图做出无諝的抵抗。男方站在孩子的面前,大声喊着:『无论我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不能把他交给别人。因为这是我最重要的「实验体」!』如果要把孩子交给别人,男子宁可命令怪物当场把他处理掉!幼子的命运究竟如何呢?」
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开始专注地聆听着蕾娜猫所说的故事。
不过……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听过类似的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不起来。或许是因为此刻是梦境吧。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接下来的发展是秘密!我的故事就说到这里结束!」
蕾娜猫语气坚定地宣布,差点让我跌了个狗吃屎。
「——喂!」
这样不对吧。
「如果你想知道后续发展的话——等你醒过来后自己去调查吧——!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找出这个故事的结局。」
对方的声音忽然显得严肃,让原本还想抱怨的我也不禁因压迫感而闭上了嘴。
然而,才不过短短的一瞬间,蕾娜猫立刻又恢复了原本开朗过头的语气。
「好的,非常谢谢你听我讲完这段故事!那么,舞台就此闭幕,有缘再相会啰!喵哈哈哈哈!」
蕾娜猫伸着短短的前脚,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掉了。
「…………」
我醒了过来。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耕太正趴在沙发上沉睡着,看来照顾我似乎使他精疲力尽了。
我将视线移向右手,手臂确实和身体连接在一起。虽然还留着些许痛楚,但已能够自由地移动。
「谢谢你。」
我悄悄地对着沉睡的耕太道了谢。
不过刚才的梦究竟是什么呢?
留在记忆中的梦境清晰到令人讶异。有只个性鲜明到令人厌烦的说书猫,还有一段令人作呕的故事。
而且这段故事我似乎曾在哪里听过——不,应该说,和我所查到的耕太的过去几乎一模一样,而且还比我所知道的内容更加详尽。
不过有几个地方我不明白。
故事的结局究竟是什么呢?还有一场人物应该还少了一人,又是为什么?
「……我得去找那个人问清楚才行!」
我喃喃自语,不过却有人回应了我的话。
「那个人指的是我吗?」
龙太不知何时已经靠在门上。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呢——不过算了,现在这一点也不重要。
「是我让耕太睡着的。他暂时应该不会醒——你有什么事想要找我谈吗?」
「后来我想了很多,但有些问题还是必须向你确认才行。如果你愿意陪我谈谈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在昏暗的房里,龙太点点头,表示「没什么不能谈的」。
我稍微在脑中整理过思绪后,缓缓地开了口:
「耕太似乎是被他的父亲当成实验动物般对待,而安洁小姐和蕾娜则是将耕太从他父亲手中救出的人——到这里为止我说得对吗?」
耕太是在六年前被救出来的。但由于这是发生在『天枰会』管辖范围内的事,身为人类的耕太该如何处置,不可能是由龙太和安洁来做决定。因此,耕太也交由『天秤会』保护,并且得到可凭自由意志决定自己将来的权利。
「希望将耕太留在身边的安洁小姐,试图借由劝说的方式,让已成长到某个阶段的耕太凭着个人意志离开『天枰会』,而龙太则帮助她完成这个目标。」
「她们的主张是人类就应该在人类的群体中成长。只是,我不确定她们是否真是为纯粹的人道目的而想要耕太。毕竟她们也是魔法师,而耕太又是相当贵重的实验资料。」
「的确没有足以确认她们动机的方法——后来,我开始帮助耕太,并且介入其中。而你不希望这项计划受到干扰,才会用威胁的方豸㈱图让我知难而退。」
「这就和我在地下室时所说的一样。」
「不过……我觉得这段过程还是有不合理的地方。」
「怎么说?」
龙太稍微歪着头提问。
「你的做法实在是太粗糙了呀!你和我的力量明明天差地远,当时只要你有意愿,应该可以选择让我彻底打退堂鼓的做法才对!虽然那时候亚夜花在我身边保护我,但我实际上仍是漏洞百出。还有,最后在与耕太决胜负时,你也没有插手阻止我——也就是说,你对我的威胁方式简直就像是在测试我是否做好了觉悟一样。」
龙太脸上的微笑始终如一。
「你想太多了。不过——假设真是如你所说,那我测试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竞争——」
我不假思索地迅速回答。
「——你想知道,安洁小姐和我,究竟哪一方才适合当耕太的保护者,所以你设下了这个局面,让我们相互竞争。说穿了,我们只是龙太你掌中的棋子而已。」
龙太压低声音,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的说法还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人类的小孩如此煞费苦心呢?」
「我不知道理由,但是我认为你关心耕太这件事是无庸置疑的。」
我稍作思考后,提出了一个新的看法。
「不如我们稍微改变讨论的内容吧——我们来谈谈关于耕太的父亲遭到杀害时的事。」
「……那件事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吗?我杀了耕太的父亲所召唤的使魔,顺便连本人也一并收拾了。你不也亲眼看到了吗?」
「说得也是。但是,我想作为讨论轴心的是更之前的场面——龙太,在安洁等人来找耕太父亲的时候,你人在哪里呢?」
「你说自己是耕太父亲召唤出来的使魔,这件事是骗人的吧?那么,杀了耕太父亲的你,究竟是在什么时机参与了这段过程呢?」
龙太没有回答。
「我的推测可能有些草率也说不定,但还是请你让我把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说完——安洁等人抵达后,惊慌失措的耕太父亲急着要将耕太处理掉。但是,当时的耕太虽然意志遭到控制,但仍残留着最基本的防卫本能。」
我在废弃小屋地下室的暖炉中发现了耕太父亲的研究资料。当时虽然无法解读,但来到已能掌握大致状况的此刻再次回想,才觉得那些资料代表着相当重要的意义。
没错,纸上的内容就是基于自我保护本能所留下的文字。也就是说,这是种自发性地回避外来威胁的判断力。
举例来说,当前方有可能绊倒自己的障碍物时,自己就会采取回避动作。不小心跌倒时,也会反射性地伸手保护身体。这些都是避免让自己受到更严重的伤害所出现的自然反应。
即使是吃饭或睡眠也是一样,由于耕太的父亲本末倒置地将生活大半的时间都投注在「实验体」上,使他选择将最低限度的自律性保留下来。
「如果是实验的话就没关系。毕竟实验并不会危及生命,因此也不必为了保护己身而抵抗。但是当对方带着杀意袭击而来时,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认为,耕太的父亲犯下的盲点之一,就是他对耕太强制下了『服从命令』和『仰慕父亲』这样的暗示,但却少了『当生命遭到父亲威胁时必须保护己身』这样的制约。」
我继续说着:
「因为陷入生命将遭到剥夺的危机,对于耕太而言,这是从未经验过的威胁,也因此他使出全力加以抵抗。而他所展现的,就是拥有魔法才能的人所能发挥的最大力量,也就是——」
——召唤出非人者。
而受到召唤的强大存在察觉到耕太的意志,因此便对敌人——也就是那头狮子,以及狮子的召唤者——耕太的父亲加以屠杀。
「说实在的,我并不想去思考这些,但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么背负起杀害耕太父亲责任的人——」
我看了看发出平静呼声而沉睡的耕太。他仍然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我也曾经想过这件事。耕太虽然在魔法方面拥有天才般的资质,但召唤术却始终没有进步。」
方才耕太使出全力所召唤出的双头黑犬,也是在乌尔莉卡的一击之下便倒地不起。
不久之前,曾经发生过一般的人类研读部分的魔法书,而召唤出名为《噬魂者》的冥界魔兽。也就是说,只要具备某种程度的才能,即使是门外汉也能办得到这件事。
然而耕太虽然拥有高人一等的资质,在这方面却无法拿出相对应的表现。
「而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耕太已经召唤出远远超乎常识之外的强力恶魔,为了要维持召唤的效力,他必须将大部分的魔力投注其中才行……这么解释的话就说得通了。」
「那是你的假设吧。」
龙太并没有明确地否定或肯定。
「是假设没错——说得更清楚一点,龙太,你并不在意耕太的记忆遭到封印,更不会刻意隐瞒自己杀了耕太的父亲一事。而你借此将杀父罪过揽在自己身上,避免让耕太想起『父亲是被自己所召唤出的恶魔所杀』这样的记忆。我说得对吗?」
只要找出符合逻辑的解释,人类往往就会将其视为事实并接受。而这次耕太即使原先对自己的记忆存疑,但当知道龙太就是杀害父亲的犯人时,他的思考也就此停滞,反而使得最重要的记忆仍然受到封印所限而无法拨云见日。
如果朝这个方向思考,那么龙太经常和女生出游甚至彻夜不归一事,以及从未善尽耕太的保护者责任一事似乎都可以解释了。
「事实上,我原本对你的所作所为相当火大。耕太明明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但你却从未扮演好代替他真正亲人的角色。现在我好像可以了解背后的理由。」
为了保护耕太的心灵不会再次受创,龙太只能背负起杀父凶手的罪名。
因此他不能够获得耕太的信赖,也不能做一个让弟弟仰慕的兄长。两人必须保持一旦有紧急状况发生,耕太绝对会不加犹豫地憎恨自己的关系。如此一来耕太才能与龙太完全斩断关系,并且继续向前迈进。
「我们回到原本的话题吧——」
我叹了口气。
「——所有的状况都显示,龙太是为了耕太才会做出这一切的。你才是真正拼命地在保护耕太的人。是这样没错吧?」
龙太沉默了半响,接着低声笑了起来。
「耕太有着难得一见的才能,我想他应该能以伟大魔法师之名名留青史。我只是对这样的人生有点兴趣罢了。不过——」
龙太轻轻地耸了耸肩。
「——不过,你刚才所说的内容实在太多假设了。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有个被情感所驱使的恶魔尝试着在保护一个人类的小孩,又或许恶魔只是抱持着单纯的好奇心,带着像是在玩廉价玩具的感觉,玩弄着这个人类小孩的人生而已。你既没有办法为自己的说法提出证明,
对我来说也没有必要加以肯定或否定。」
「……说得也是。」
既然如此——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吧。毕竟我也没有办法再继续讲下去。
「你的假设当成思考实验的话倒是挺有趣的。那我先走了,你保重啦!」
龙太转过身,将手放在门把上,却又再次回过身来。
「……对了,你可以告诉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和耕太决胜负时,会客室里被无数耕太的幻影所淹没,你在一瞬间就看穿『真正的耕太并不在这里』。你是怎么办到的?你应该不懂魔法吧?」
他是从哪里看到的?
「啊啊,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招式。我只是把靠在墙壁上的身体固定住,然后在瞬间让地板的重力产生九十度的变化而已。」
我有一项微不足道的能力,就是能够自由地改变自己以及身体所触及到的物品的重力方向。
「我使用能力的时间很短,连家具都不会因此改变位置。但是人类的话就一定会受到影响,因为重力突然在一瞬间改变了方向,人类的平衡感是无法在瞬间反应过来的。但是,当时所有的耕太都站得稳稳的,所以我才会知道真正的耕太一定是在其他房间。」
「原来如此。听你说明过后就觉得很简单了——但是你却对他说『我都还是找得到你』,你也是个满厉害的诈欺师嘛!」
龙太呵呵地笑了起来。
「嗯……我没有要欺骗他的意思,只是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反驳就是了。」
我搔了搔头。
「不过结果并没有因此改变,如果当时我直接对他说明我的手法,或许也能让耕太心服口服——只是,比起将他彻底打败,告诉他『我自始至终都在关心着你』应该是更重要的,同时也是耕太所需要的。我是这么觉得啦,你不也有同样的想法吗?」
龙太不知何时已将笑容收了起来。
「……那我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可以的话,就由自己来陪着耕太,甚至扮演保护他一辈子的角色吗?」
「我应该说过,我并不否认我的确对此感兴趣吧。」
龙太将手放在门把上,背对着我又接着说:
「啊,对了,耕太父亲魔法的本事只是普通程度,施加在耕太身上的精神咒缚随着时间流逝,应该也已经开始劣化了。只要耕太对某人抱持着强烈的好感,原本的咒缚应该就会被新的情感盖过,最后会完全失去效果才对。」
「……你要我怎么做?」
龙太没有回答,只对我说了声「再见啰」,就径自离开了房间。
我大大地吐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躺在沙发上。
「最后还是被他转移焦点了呢。」
我是能够均等操纵真实和谎言,并且欺瞒一切事物的存在——龙太曾经如此形容过自己。
你方才对我所说的内容,究竟哪些是真实,哪些又是谎言呢?
而你现在所欺骗的对象又是谁?
耕太此刻依旧安心地沉睡着。
他的睡脸看起来天真无邪,丝毫不见平时那趾高气昂的模样。不过仔细一看,我才发现他的睫毛真是长到不可思议。这家伙再过个几年,一定会成为女孩子所倾心的美男子吧。
「真是个爱找麻烦的小鬼呢!」
我呢喃着,并且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头。此时耕太的眼皮也跟着缓缓张开。
「……啊,对、对不起,我睡着了吗?你的伤还好吗?」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睡脸被看见而感到不好意思,耕太的脸泛起了些微的红潮。
「没问题了。右手可以自由挥动,也没有那么痛了。」我笑着说。
虽然过程曲折,但耕太总算是回来了。
我们又可以继续过着和以前一样和平的宿舍生活了。
◆◆◆
结束和天人的对话并且走出会客室的龙太,在走廊的中央处停下了脚步。
夜深人静。宿舍内外都显得寂静无比。
龙太一语不发地伸出手,做出像是抓住某物的动作。
「哇哇!?」
他从原本没有任何东西的空间拖出了一位少女。少女就这样直接滚落在走廊上。
「好痛喔……龙太少爷,你这样对待女孩子有点太过粗鲁了吧?」
蕾娜一边扶着自己的腰,一边不满地撅着嘴抗议。
「躲在一旁偷看的人,是没资格做出这种要求的。」
「龙太少爷还不是没有遵守约定。你明明说要把耕太交给我们的啊!而且连安洁都被你打成重伤……」
「因为我很介意骗人这件事啊!只能说安洁的事是不可抗力的状况,毕竟她也不是我随便就能应付的对手。」
「托你的福,《美艳的普涅雅蕾姆》也变得不再美庞了。她还一直抱怨暂时无法到这里来见你了呢!」
当时耕太在进行他所设置的游戏时,安洁曽试圆强行介入并且排除天人。而龙太则出面阻止了她。当然,天人和耕太都不知道曾发生过这一切。
「那有什么问题?和你们缔结契约的堕天使不是遗有好几个?」
「要召唤那种等级的堕天使,对蕾娜而言也是很麻烦,而且很累人的耶——不过仔细想想,耕太遗真是异于常人呢!即使他的契约已经被移转了,竟然能召唤出那种东西,而且还让它留在现实世界当中。」
「先不管那件事了。我这边也有话想问你,对天人说了那些多余的话的就是你吧?」
「啊,被拆穿啦?」
蕾娜带着调皮的笑容,遗半吐着舌头。
「哎哟——这几天观察下来,我发现他遗真是个热情又充满侠义心肠的好孩子呢——为了别人,竟然能够不顾一切地拼到那种程度,真是太了不起了!」
「站在被他逼问事情的立场而言,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而且要说对某件事情拼尽全力,我觉得你自己也差不多。」
「蕾娜只是因为对龙太少爷感兴趣,所以才会拼命地追着你跑。这是魔法师的本能啊——虽然耕太的确是个充满魅力的材料,但是这次有着这么棒的机会在面前,只好把优先顺序作个调整啰!」
蕾娜嘻嘻地笑着说。
「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总是爱骗人的龙太少爷内心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即使只是一小部分也行。所以我才用了一点小手段!哎哟,被天人的质问逼到穷途末路的龙太少爷,实在是可爱到不行呢!」
「不只是今天而已。蕾娜今后也会一直继续观察龙太少爷的喔!龙太少爷接下来会做出什么选择,又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你心中对耕太有什么样的想法?是重要的人?或者只是用完即丢的玩具?你会对人类产生兴趣吗?如果有兴趣的话,又会是多深入的兴趣?这些都让我好期待喔——」
蕾娜说完,脸上也绽开如花朵般的笑容。
「——龙太少爷对耕太果然很心软呢!是因为女朋友拜托你的关系吗?虽然身为耕太妈妈的她已经不在了——」
此时蕾娜忽然蹙起眉头。她的右手臂缓缓浮现手形黑印,宛如连骨头都快要被握碎一样。
蕾娜稍微咏唱了一会儿后,一阵如同空气炸裂的声音传来,手上的黑印也跟着消失无踪了。
「……把我惹火的话,对你是没有好处的喔?」
龙太用四平八稳的声音说着。
「好痛喔……龙太少爷真的一点都不温柔呢!不过这也是你的魅力所在啦!我觉得你心情不好的表情也很帅呢!」
「你真的想死吗?」
「没有没有没有啦,我怎么会那样想呢!」
蕾娜用力地甩着头。
「蕾娜可是个脆弱的普通人类,如果龙太少爷认真起来的话,一瞬间就能把我捏碎。当然我也会全力抵抗就是了!不过——」
蕾娜紧闭的唇随之上扬。
「当蕾娜用尽所有自己所知道的方法抵抗,却仍然无法和龙太少爷的力量对抗时……也印证了你的力量超越了蕾娜所拥有的知识吧!能够亲身体验那样的力量而死,我也觉得是相当棒的事喔!」
蕾娜像是沉浸在美梦中似地微笑说道。
利用耕太让天人与蕾娜等人竞争的确实是龙太。天人用『掌中的棋子』来形容龙太的所作所为。然而龙太本身却也深深觉得,自己正被眼前这个有着少女形体的人物玩弄于掌心之间。
她只是纯粹为了自己毫无意义的目的,而肆意地挑动着龙太敏感的神经。
蕾娜就像是怪物一样。她拥有生命有限的人类所不该有的执念,并且肯定任由执念摆布的自己。
「……你已经和普通的人类脱节了呢,神想学协会会长!」
「怎么这么说呢,我不过是个年龄不满两世纪的年轻人呢——今后还得请您多多鞭策与指导才行……啊,你又露出不屑的表情了。我好开心喔,爱说谎的诈欺师龙太少爷,在蕾娜的面前总会毫无掩饰地表现出内心真正的想法呢,蕾娜真是太幸福了!」
龙太似乎已经不打算继续回话的样子。
「蕾娜是个会拼命地追求真实和兴趣的魔法师。龙太少爷则是个会用花言巧语摆布他人的恶魔。你不觉得我们两个超级适合的吗?」
「我倒觉得是冤家路窄——你快滚吧!」
「好——啦——啊,最后还有一件事,是耕太的事。」
「…………」
「我不是要抱怨你不把耕太给我们喔————过去已经无法改变,当中那扭曲的几年也都是耕太自己的人生。你得提醒他,就算把过去视为无物,也无法就此让今后的人生变得更加顺遂。毕竟人的一生既短暂又脆弱,太过勉强的话可是会爬不起来的喔?」
蕾娜的口气虽然开朗,但眼神却是无比地认真。
「不过反过来说,也可能因为小小的改变而获得幸禧。希望龙太少爷你看人的眼光是正确的啰!那么,再见了!」
蕾娜扬起笑容,接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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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21:3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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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外神曲 愿你幸福
章外神曲 愿你幸福
天气是偶尔穿插在梅雨季中的晴天,热死人了。虽然我讨厌下雨,但这种闷热的天气也让人难以忍受。
我离开学校,连抄近路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步伐蹒跚地走在平时的路上。顶着满身汗水的我,好不容易抵达了宿舍的大门。
中立国宿舍目前正在进行令人期待的维修工程。虽然还不到改建的程度,但预计会将漏水和其他腐朽的部分全面翻修过。
之所以能够进行这样的工程,都是多亏了安洁她们豪爽地为我们支付了维修费用的缘故。这笔费用或许也包括了酬劳和慰问金在内吧。
另外,我自己也稍微进帐了一些。不过因为被蕾娜强迫请客,加上为了调查耕太的事而自掏腰包出远门,其实也所剩不多了。
「天人先生,欢迎你回来——」
我在走廊上和乌尔莉卡错身而过。
「啊,现在有人在浴室里吗?我满身大汗的,想先去洗个澡。」
由于施工的缘故,目前二楼处于停水状态。因此一楼大浴场的淋浴室就变得格外受欢迎。喜欢宽阔浴室的我也经常使用,但为了避免不慎撞见女性裸体的意外,在入浴前总是必须再三确认。毕竟这关系到我的生命安危。
「现在耕太在浴室里面——我想他应该快要洗好了——」
「了解了解,谢谢你喔。」
如果是耕太的话就没问题了。自从上次的事件落幕后,不晓得是否因为觉得尴尬的缘故,他似乎会刻意和我保持一定时距离。既然如此,偶尔来个坦诚相见应该也不错。
于是我朝着大浴场走去。
◆◆◆
我让水从头顶冲下,微温的热水真是令人心神舒畅。
工程似乎还得再进行一段时间,但我在宿舍里的生活大致上已经回到了平时的轨道。
安洁她们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结果她们是否只是想要利用我而已?虽然我多少会因此受伤,但还是想要和她们再多谈谈这一切。
事件结束之后,我对于事物的看法改变了许多。
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变得更多更广,感受性似乎也不再如从前般受限。
虽然偶尔还是会感到迷惘,但基本上每天都还算得上快乐。
——而让我感到迷惘和快乐的主要原因,就是天人的存在。
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明明想要看着他,但却无法直视他的脸。明明想要和他说话,却始终挤不出任何字眼。明明不讨厌他待在自己身边,但却有种难以忍受的焦虑。胸口的郁闷几乎让我无法专注于魔法的研究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接近傍晚时分,天人应该也差不多要从学校回来了。
呼……我吐了口气,伸手关上了莲蓬头。将思绪围绕在他身上打转,不仅是浪费时间,而且对我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忘了这一切,去读些魔法书来打发到晚餐之前的时间吧。我在心中如此盘算着,一边打开浴室的拉门,走到了更衣处——
但眼前的景象不禁令我全身僵硬。
天人就在面前。而且几乎全裸。
「哟,你刚洗好吗?」
他用爽朗的声音向我打招呼,并且褪去最后一件衣物。
我完全无法动弹,出乎意外的发展令我惊恐失声。
「今天真的很闷热耶——光是去学校一趟就让我精疲力尽了——」
天人忽然切断了话语。
他望向我的视线集中在同一点上。
那眼神就像是看见了未曾料想到的事物般,反复两次、三次地眨了又眨。
「啊——呃……」
「…………」
「你是耕太吧?你、为什么、呃——」
「…………」
「为……为什么没、没有那个?」
我不行了。
插图10
「不——」
「不?」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使尽浑身的魔力,朝天人使出一记冲击波。
「……你这个变态,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算了啦,万那,你也用不着说得这么刻薄嘛……天人一定是不知道耕太在浴室里面啊!」
「咦——?可是乌尔莉卡确实有告诉天人先生耶——?」
「你看吧——姐姐,这家伙根本是明知故犯。一定得对他处刑才行,切掉好了。」
「可是这个那么可爱,切掉的话不是很可惜吗。」
「我赞成弓虎的意见!嗯——不过这个怎么会萎缩成这样呢!天人哥,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咦,亚夜花,你的脸怎么红成那个样子?」
「…………」
听见騒动而聚集在一起的宿舍居民们围着撞破更衣处入口,并且以大字型倒卧在地的天人,此起彼落地讨论眼前的状况。
「啊、那个……」
因从未发生的状况而动摇不已的我,好不容易换好衣服,接着缓缓地对众人开口。
虽然是自己出手将天人打飞的,但我总觉得还是必须稍微为他辩护才行。
「我在想,天人可能不知道我的性别……」
「咦咦?这种事有可能吗?」
万那不敢置信地大声反问。
但是仔细想想,这种状况确实有迹可循。毕竟我们分住在一楼和二楼,平时就鲜少有机会见面,换洗衣物也都是分开来洗……再加上天人原本对我就没有特别关注,自然不会察觉到这件事。
「呃,我会负起责任照顾他的……可、可以麻烦来个人帮他穿上内裤吗……」
宿舍里的另一个男性,也就是哥哥因为不在场的关系,主张青梅竹马拥有特权的梨玖便主动跳出来,帮天人换穿上适当的服装,然后便将他丢到附近畲客室的沙发上。
「对不起,我出手太重了……」
我向发出呻吟的天人小声地道歉。
自己之所以会失去冷静,其实是因为——过去无法理解的恐慌和羞耻感所造成的。
我偷偷地瞄着从T恤袖口中伸出的细长却结实的手臂。
上头虽然还留着伤痕,但右臂似乎已经没有问题了。为防万一,这段时间内还是定期地为他检査比较好。
「这么说来,我到底为天人治疗过几次了呢……」
我自忖道。
每当一有状况,他总是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也因此总是伤痕累累。我想今后他也不会改变这样的作风吧。
希望能为他人尽一份力量,希望自己能帮得上忙——如果这么祈祷的话,或许就不再适合作为一个追求欲望的魔法师了。
身穿薄衣横躺在沙发上的天人,身体的线条看起来相当明显。虽然外表是个偏痩型的男性,似乎还是有着十分均匀的肌肉。
真是美丽的身体线条——甚至令我不禁想要伸手触摸。
房里只有我和昏倒的天人而已。于是我悄悄地伸出手——
「是谁?」
但在下个瞬间,我猛然起身,并且大声地对着周遭喊叫。
半空中忽然缓缓浮现一张脸庞,接着幻化为一个少女,并且发出「嘿咻」一声地蹦了出来。
「蕾娜……」
「哟——好久不见了呢!你还好吗?不过我都已经把气息消掉了,竟然还会被你看见……如果是龙太少爷也就算了……人家快要没自信了啦——啊,蕾娜什么都没看见喔!对男人的身体有兴趣代表你身心健全啊!」
「你、你根本就全都看见了嘛!」
蕾娜伸出食指,抵住嘴唇示意要我安静。
「嘘……如果被发现就糟糕了,所以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喔——」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借此让狂跳不已的心臓稍作喘息。
「……你来做什么?」
「喔——我想说先前也给耕太添了许多麻烦,所以就来向你道个歉啰——来,这个给你!」
蕾娜拿出一个小小的信封。
「这是什么?」
「为了让你度过平凡人生所必须的手续,也可以算是饯别礼。我是从市公所那里拿到的。」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总之——该怎么说呢,当时来不及阻止事情发生,到现在心里还是很懊悔,如果可以的话,至少希望能努力实现她临终前的愿望。不过我顶多只能帮忙推一把而已——」
蕾娜喵哈哈地笑着说道。但我还是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呃——也就是说呢,有人被当成实验体,但也有人发自内心地祈求,希望被当成实验体的人能够过着平凡的幸福人生!对蕾娜而言,虽然跟预定的计划有些不同,不过如果能在自己所期望的场所寻得幸福,对你来说就是最棒的结果了。所以我是来告诉你,你就自由地选择自己所希望的生活方式吧——那么再见啰!」
「啊,等一下……」
蕾娜和方才出现的时候一样,又毫无预警地消失了。
我不禁想着,她真是个来去如风的女孩。
「……所以这封信是要给我的吗?」
我拆开信封,里面只放着一张折起来的纸而已。是张已经变色且有些老旧的纸。
把纸取出一看,我不禁皱起眉头。
「出生证明?」
这是代表婴儿来到这个世上的证明。也表示生母认同自己的孩子,并且决定将他抚养长大的意思。如果一个婴儿被当成实验体对待,就没必要取得这项证明。
我朝着上头的文字瞥过一眼,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和泉小诗。(编注:耕太与小诗日文发音相同。)
『婴儿姓名』栏位中写着这个名字。
从字体的感觉来判断,这应该是女性所写的字。
笔迹既工整又流畅。然而不晓得是因为紧张或是过于谨慎,字间似乎隐约看得出颤抖的痕迹。
这个人究竟是带着何种想法写下了这些字呢?我无从得知。但是——
「嗯……」
天人缓缓地睁开眼。接着,他一看见我,立刻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对不起!是我不对!呃……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是——」
「啊?啊啊,那件事没关系了啦!」
「可、可是,你、你还哭了耶……」
我用手指拭了拭眼角。
「这不是为那件事掉的泪啦——啊,你的胸口可以借我一下吗?」
我不待天人回答,便径自地将脸埋进他的T恤之中。天人有些不知所措地移动着手,最后才将手放在我的头上轻轻地抚摸。
书写的人已经不在了。
但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刻,的确曾有个人诚心地为我祈求过未来的幸福。
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既温暖又温柔,但却夹杂着悲伤的情感填满了我的内心。
——嗯,我已经不要紧了。
无论是令人厌恶的过去,还是痛苦的过去,甚至是一无所有的过去,我想今后都不会消失,而会长存在我心中才对。
但是,我还是会稳健地面对现在,并且朝着未来走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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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 21:3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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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すえばしけん。在此为您送上《我的宅女神》第3集。
呃——我觉得自己总是不断地在抱怨同一件事,但还是不得不提一下。我对自己的写作速度并没有自信,因此只要被逼到穷途末路时,我就会削减睡眠时间来赶原稿,当然之后强烈的睡意就会变成副作用再次向我袭击。
而就在七月的某个闷热夏夜,当我正一边与睡魔搏斗,一边面朝着电脑敲打键盘时,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我忽然感觉到脚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钻动。当时我以为可能是碰到哪里的电线,于是朝下一看,竟然有个像是巨型巧克力球状的东西正在我的脚指甲上头蠕动着。是的,那正是有※G开头之名的黑色高速机动型生命体。(译注:蟑螂的日文发音为GOKIBURI。)
我的睡意也在瞬间飞到了一万光年外的彼端。瞬间我发出不成声调的惨叫,顺手抓了一本手边的书直接朝它敲了下去,并且用力加压,企图让对方尸骨无存。当G停止动作的那一刻,我也同样变得上气不接下气。啊——吓死我了!
就在当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搞不好这可以当成全新的睡魔驱逐法也说不定?这样的想法掠过我的脑海。也就是说,可以借由人为的方式制造出必须驱除G状况,借以击退睡眠的欲望。
具体而言,就是先设法捕获几只G,然而当自己陷入难以抵抗浓厚睡意的状态时,再将G放出来。
对自己的技巧尚缺乏自信的初学者可先从一只开始。如果一次放出两只以上,万一不慎被它脱逃,将可能导致爆炸性繁殖的风险,如此一来状况就会变得愈加剌激紧张了。各位可知道,这些小家伙可是会爬到熟睡的人类嘴边摄取水分的喔?
诸君,现在已不是睡觉的时刻。为了考试必须挑灯夜战,却经常为瞌睡虫所苦的人,请务必要尝试这个方法。我认为进行索然无味的工作或开会时应该能够派上用场,但后果概不负责,敬请见谅。
啊,顺带一提,如果要我抓到G,之后再设法拿来回收利用,那我宁可当场直接把它踩扁。
——都是这家伙害的!竟然敢把我那才读到一半的书,弄得满是茶色汁液和断脚,还有看不出到底是黑是白的黏稠液体!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脑袋陷入混乱的自己自作自受,可是……!
想要和非人者和平共存,果真是件十分困难的事——这是来自本人亲身体验后所得到的感触。
回归正题,这次也同样获得了多方的鼎力相助。
责任编辑前田、负责插图的みえはる老师,设计、印刷、物流与书店的各位,以及协助出版流通的相关人士,在此致上深深的谢意。
那么下次再见!
二〇一一年八月すえばしけ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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