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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爆危机 真是危险的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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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unli004 于 2013-3-28 10:41 编辑
惊爆危机 真是危险的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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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贺东招二
插画:四季童子
图源:michiru1115
录入:zbszsr
修图:mula3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
简介
千鸟要等人抵达会场时,放眼望去都是斑斑鼠!开发斑斑鼠(强化服版)的相良宗介也受邀于此,其数量——约有三百只!!
与各式各样的斑斑鼠们唔呣唔地交流也只是短暂的温馨时光,突然间,三万名暴徒挥舞着钉棒与铁管,大喊着「呀哈!」闯进来企图压制全场!?
三万人VS三百只(斑斑鼠)的壮烈战役就此展开——!!(摘自(圆滚滚的三百壮士))
除了杰作短篇四篇之外,还收录众所期待、描述泰莎在美利达岛决战后行踪的特别加写新作!绝赞短篇集在此呈献给各位!
目录
混混的守则(上篇)
混混的守则(下篇)
邻里观察员
圆滚滚的三百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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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7 21: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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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的守则(上篇)
本帖最后由 ang001 于 2013-3-27 21:06 编辑
混混的守则(上篇)
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贺东招二
插画:四季童子
图源:michiru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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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mula3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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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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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鸟要等人抵达会场时,放眼望去都是斑斑鼠!开发斑斑鼠(强化服版)的相良宗介也受邀于此,其数量——约有三百只!!
与各式各样的斑斑鼠们唔呣唔地交流也只是短暂的温馨时光,突然间,三万名暴徒挥舞着钉棒与铁管,大喊着「呀哈!」闯进来企图压制全场!?
三万人VS三百只(斑斑鼠)的壮烈战役就此展开——!!(摘自(圆滚滚的三百壮士))
除了杰作短篇四篇之外,还收录众所期待、描述泰莎在美利达岛决战后行踪的特别加写新作!绝赞短篇集在此呈献给各位!
混混的守则(上篇)
这一天放学后——
轮值负责清洁的千鸟要刚才正捧着垃圾桶去北校舍后方的垃圾场。解决垃圾的回程路上,经过化学教室前的时候,听见从里面传来类似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响。
「轧叽」或「锵匡」之类的声音。
有如操纵杆、油压装置或齿轮的操作声。
彷佛在某处听惯的声响。
「嗯……?」
这间化学教室位于一楼,窗户有拉上窗帘。小要不经意地走近窗边,透过窗帘缝隙窥视教室内的情况。
五六名男性正在昏暗的室内严肃地整备与检查枪械。装扮也异于常人,全都一身城市迷彩战斗服,腰间与胸膛均绑满弹带。
他们周遭桌面放置着光泽乌黑的冲锋枪、外型粗大的散弹枪、份量沉重的突击卡宾步枪及自动手枪,还有备用弹匣与手榴弹一类的物品。
根本是与宗介如出一辙的集团。
「——这把MP5也开始出问题了……明明才刚换过枪膛零件。」
「不可否认有火力不足的感觉。」
「哎呀,丛林战就算了,若在这学校里对击绰绰有余。」
「既轻盈也好上手,在这种场所我的M40或许反倒不利。」
「什么话,如果要狙杀猎物,只要有本大爷的华瑟手枪就够了,哼哼哼……」
他们一面谈话,一面朝气蓬勃地进行手上的动作。有人将散弹枪装弹,有人推进步枪枪栓,还有人仔细地调校瞄准镜。
小要满心困惑。
会在学校里把玩那些骇人式器的人,全世界不是只有相良宗介一个而已吗?
此外——对击?狙杀猎物?他们接下来到底打算做什么?
(这…这究竟……)
「是政变。」
突如其来从身后冒出宗介的声音。
「…………!」
宗介迅速地伸手掩住因过度受惊,差点跳脚飙出尖叫的小要的嘴。
「嘘,会被发现喔。」
「呜……你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抿着嘴表情紧绷的宗介压低音量悄悄道:
「我是垃圾股长,留心倒垃圾的你的工作状况是身为股长的当然义务。」
「这是什么义务……?话说回来,那群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我不认识那类危险人物。」
「…………」
这家伙说什么瞎话?
小要心中虽然这么想,却实在懒得驳斥,仍保持沉默。
「重点是,你看到那些重装武器吗?黑克勒—科赫及科尔特的卡宾枪、特种部队专用的P90与伯奈利散弹枪……虽然只能瞄到一部分,里面似乎也有小队支援武器。如果有那些装备,要镇压学校轻而易举。不过……枪枝口径十分凌乱颇令人在意。日本国内的弹药取得管道应该相当有限才对……千鸟,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呃,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恐怕他们下一步打算袭击学生会办公室,必须迅速地先发制人。」
宗介不知从哪儿生出一把小型散弹枪并开始换子弹。
「没时间去置物柜拿步枪。虽说如此,现在凭我一人的装备也难以彻底对付,我需要你的掩护。」
宗介将散弹枪塞给手忙脚乱的小要,并抽出他爱用的自动手枪。
「等…等等……?」
「我绕到走廊那头突击,你从这扇窗开枪。不必瞄准敌人,射击天花板就可以。一开枪后就马上躲起来。你只要负责这件事就好,之后都变给我。不过记住在开枪前,手指都别扣在扳机上。可以吗?」
「不,怎么说,实在太突然了。应该说,你是认真的吗?别这样啦!」
「不要紧,是你就办得到。」
宗介强而有力地说。
「不…不要啦!再说,如果误伤到人怎么办!」
「别担心,这把枪装填的是非致命性的橡胶弹,就算射中人也不会死。只要能够进行双面夹攻就行。」
「不,听我说,但……」
「现在可是学生会面临颠覆的存亡之际!提起勇气,千鸟。」
「不是这种问题吧!至少再观察一下状况——」
「相信我。」
宗介翩然转身,跑向紧急出口的方向。
「啊…走掉了……怎么办啦…真是……」
此时,小要身旁的窗户应声拉开。他们讨论得太忘情,应是被里面的人察觉了。
戴护目镜的蒙面男人赫然露脸。
「呀啊啊……!」
「你在做什么?千鸟学姊?」
双手来回抛掷宗介硬塞的散弹枪的小要,由于熟识的声音皱起眉头。
「咦?」
「是我啦,是我。」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脱下护目镜与面罩。他是负责学生会总务组事务的一年级学生佐佐木博巳。
「佐…佐佐木同学?我才想问你在做什么?怎么穿戍这样?」
小个头娃娃脸的他纯真地笑着,并拉了拉战斗服的衣襟。
「啊,你说这个?挺帅的吧!是生存游戏,生存游戏啦!」
「鲭……什么?」(注:鲭与生存游戏谐音。)
「生存游戏,就是『Survivalgame』,你不晓得吗?」
「这个……你是说用玩具枪互相射击的那种?」
只见博巳露出有点不快的表情。
「啊——!真过分啦,说什么玩具。不过算了,的确也没错。唉……平常都是在户外场地玩,可是偶尔也会想试试在室内玩嘛!正好放学后的北校舍几乎没人。我们希望总有一天要组成同好会!也曾跟林水学长大力恳求了。」
「哈哈,可是——」
这时,从博巳身后探头察看的另一位学生马上插嘴道:
「啊——副会长啊?我们当然会注意安全!轮流看守,小心不连累其他人。而且射出去的子弹会在事后完全回收,我们也有准备好吸尘器。真的!」
看来,他们似乎秉持着该有的道德操守在玩游戏。
终于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小要松了口气。
「嗯!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是还是得确实获得允许……嗄?怎么?」
小要发觉博巳他们的视线投注于自己手上的枪。
「对了,千鸟学姊为什么会拿这玩意儿?这是相良学长的气枪?」
「咦?啊…这么说来……」
此时她终于想起宗介的事情。不妙。他如今正以应战姿态屏息潜伏于这面窗的另一侧——也就是走廊。
「啊!糟糕了!同学们!现在马上——」
轰磅!
太迟了。化学教室走廊那头的门——旁边的外墙随爆炸声轰开,瞬间开了个大洞。是指向性炸药。
几乎在同一时刻,持枪的宗介钻出硝烟冲进室内。
「好,千鸟!开枪!」
宗介一面大喊,一面举枪指向最接近的「敌人」。
「抱歉,借过一下。」
小要随即扛起散弹枪。
轧叽,轰!
小要射出的橡胶弹击中宗介。
「怎么可能,为什么你……呃啊。」
由于出乎意料的背叛行为,遭受冲击的宗介无力地倒地。这真是冷静且精准的射击,连小要自己也为之惊讶。
不知为何,在她对宗介进行突击时,战斗力就有异常增强的倾向。
「千…千鸟学姊……」
「唔……怎么会这样呢,就跟第一次用纸扇一样,感觉很顺手呢……」
小要嘟哝着,表情严肃地凝视着枪口冒出的徐徐硝烟。
「依照惯例,毁损墙壁的修理费由相良同学负担。」
学生会长林水敦信平静地对小要他们说。
这是骚动平定后在学生会办公室的一景。
外貌白皙、高挑、充满知性且五官端正的林水啪地一声收拢手上的扇子。书记美树原莲则得体地随侍在后。
「不过……这是他独有的谋求学生会安全之行为,半数费用将由C会计负担。」
「C会计……」
这是由学生会经营,教师所不知道的隐藏预算。连小要也不清楚这份预算总额。
以前小要曾询问过会计冈田隼人总额数字,但他却难得摆出正经八百的面孔,一头冷汗涔涔地说:「不知道比较好,我不会害你的。」
听到如此回覆,反倒更加在意是人之常情。
在小要死缠活缠地「可是可是,大概有多少嘛?差不多能买得起什么?」的逼问下,冈田远眺青空,眼眶湿润地如此说道:
「……并不多可以让我家邻居大叔开心地交出女儿……吧。」
「这是什么意思……?」
冈田之后便不发一语。这究竟是多还是少,到最后小要永远都不知道。
这件事先放一旁——
「感谢您,会长阁下。」
宗介立正回应,接受林水的安排。
「嗯。另外,关于以佐佐木为首的那些学生——意图拿模型枪游玩的那群人的事件,有点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阁下?」
「那叫做生存游戏吧?乐衷于这嗜好的他们,之前曾不断跟我们学生会陈情。」
「陈情?」
小要皱眉。
「就是要成立『生存游戏同好会』。他们要求一定的预算与社团教室置物柜的使用权,以及使用部分学校场地以进行『练习』的允许。」
「喔~」
小要提不起劲地应声。
虽说是模型,但拿着那些笨重枪械奋力地奔跑,确实也算某种运动吧——
「可是,我没听过这类型的学校社团。」
林水点头同意小要的说法。
「嗯。可是,这也无法构成驳回他们申请的理由。原本,本校对成立社团向来态度宽容。譬如去年,即使有空手道社,也仍然承认『空手道同好会』的设立。」
「嗅,是椿同学他们的……」
「再说,校内公然携带模型枪的相良同学也被纠举……」
也就是说「既然身为学生会成员的相良宗介OK,没道理不承认这种社团!」
即使对于能言善道的林水来说,也是多少戳中痛处的责难。
身为学生会会长的林水的基本态度上,就宗介持械给予「校规并未禁止」、「维持校内治安必要的装备」及「事实证明他的装备曾有助于制止许多灾难」等种种理由。
若只是单纯从旁聆听,会冒出「为什么光靠这些理由就能说服教职员!」等自然的质疑——但这部分就有赖于林水敦信的外交与交涉手段。
不过,小要也隐隐约约想像得到,林水也有运用政治伎俩,来解决那些无法以表面方针收拾掉的问题。
「我秉持达成尽可能公平的主义。因为我并非独裁者,只是利益代表者。」
林水说道:
「然而,任意成立同好会也令人困扰。若接受所有意见,同好会总数将可能高达三位数。譬如与电玩相关的同好会申请上,就有『家用电玩同好会』、『大型电玩同好会』、『怀旧电玩同好会』、『欧美电玩同好会』、『TCG同好会』、『TRPG同好会』、『战争游戏同好会』、与『线上游戏同好会』等令人头疼的数量。在我眼中看来全部都一样……但对他们来说,彼此之间都有微妙的差异,不知为何似乎就是无法融洽相处,实在是难以理解。前几天还曾有所谓『十八禁游戏同好会』的申请。」
「明…明明是高中……为什么?」
「谁晓得,大概有什么误会吧。」
林水简单带过小要的疑问,继续说道:
「总之,基于前述理由,不能轻易承诺他们的要求。于是我提出条件。告诉他们既然要背负本校校名,就算是社团活动,也必须展现出与此相称的实力。」
「对生存游戏的那群人说?」
「嗯,完整的原话是——」
林水目光转向以「稍息」姿势伫立不动的宗介。
「在适当的场所进行比赛,如果能打倒学生会的菁英——也就是打倒相良同学,就加以考虑……事情就是如此。」
「就宗介一个人?」
「并未如此特别指定。不过我认为对他来说,这样子比较容易行动不是?」
「嗯,可是……」
那间化学教室里的「生存游戏同好会(未公认)」成员有五人。后来又听博巳说,好像还有一倍以上的成员。就算宗介再强悍,对付如此人数感觉也有困难。
宗介开口打断想予以否定的小要:
「小事一件,会长阁下。请好好观赏我运用千锤百链的技能歼灭敌人。」
「真是自信满满……」
小要斜眼看向傲然挺胸的宗介,吐出深深叹息。
「不要紧吧?」
一离开学生会办公室,小要便悄声询问宗介。
「什么事?」
「因为……佐佐木学弟他们的小队全部约有十人耶。即使你再厉害,仅仅一人也力不从心吧?」
「没有问题。从我突击化学教室时的反应来看——可说他们的受训程度皆很低落。若以地雷或其他陷阱对付,就能削弱战力至半数以下,接下来只须逐一歼灭。」
「喔……我姑且先跟你说,陷阱之类的好像全都不准用。」
于是宗介皱起眉头。
「你说什么……?」
「废话,因为是类似运动的比赛。另外,用小刀砍下对方的头,或是以锁喉技勒毙对方,或者扔手榴弹一网打尽之类——这些全部不可以。」
「怎么可能,这样要如何战斗?」
「用气枪互打啦!只有这样!不可以让人受伤!」
「唔……」
宗介冒着冷汗,倍感困惑。
「有什么好烦恼的,真正的士兵也会做类似的事吧?譬如演习什么的。」
「这么说来的确如此。」
宗介恍然大悟地击掌。
「受不了……」
「若是我所身处的部队,实弹训练的比例压倒性地多……顺便一提,格斗与陷阱也都OK。在室内的CQB(超接近战)跟毛对战时——还曾遭到非常残酷的对待。她在武术方面也有一流的水准。」
「所以说,这样就违规了。」
「我知道。若光以枪解决十名对手是有点麻烦……不过并非解决不了的数量。我就漂亮地收拾掉吧。」
毫无一丝自满或逞强,宗介只是以理所当然的语调说着理所当然的状况。
毕竟是宗介的本行,区区的狂热分子者哪能敌得过。这是事实。
稍微思考一番,小要有个提议。
「嗳嗳!」
「什么事?」
「我也想参加看看,好像很好玩。根据林水学长的说法,学生会队伍的人数多一点也没关系吧?既然这样——」
「不行。」
宗介当下出口拒绝。
「怎么……为什么啦?」
「碍手碍脚。我一个人出战比较轻松。」
被他斩钉截铁地一说,小要愣了一会儿。
「……碍手碍脚?你说我?」
「没错。抱歉,我不能跟你组队。」
「什…什么嘛!只不过就是个游戏吧!也不用摆出这么认真的表情——」
面对困惑抗议的小要,宗介以非常认真严肃的表情凝视她。
「就算是游戏,也不能跟你组队。」
「…………那个……难道你生气了?因为刚才我在化学教室轰了你一枪……」
她目光上瞟低声问道。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很后悔让你拿枪。无论究竟是什么状况,对于攻击将性命交付给自己的同伴的人——」
宗介一时停顿不语。
「我果然还是……无法将背后托付给那种人。」
大受刺激。
感觉像后脑被重击。
小要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不由得语气恶劣起来。
「怎……因为你那时又搞错状况想要狂射佐佐木学弟他们嘛!所以我——」
「很遗憾,这也是事实。因此我无意责怪你,我只是说『不想跟你组队』。」
「…………」
确实,宗介好像并没有生气。
他的声调完全没有冰冷感,而是跟往常一样平静,确实专业且务实的语气。
小要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请别在意。我再说一次,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不过我想这不是你能理解的状况。总之关于这件事,不需要你出手协助。」
宗介抛下楞在原地的小要,快步穿过走廊。
即便他说再多「没责怪你」或「我没生气」,感觉还是被责怪或被骂了。
感觉根本被当作是叛徒。
感觉就跟被别人说「再也不会相信你这种人」一样。
这是怎样?小要心想。也觉得真是奇怪。
那就是照平常的惯性顺势出手罢了——
(绝对很怪……!就是从纸扇变成枪嘛!只是这样,却摆出那种姿态……)
小要在心绪不安定的状况下,在教室整理东西准备回家。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夕阳从窗口西射进来。小要一面将课本、笔记与空便当盒塞入书包,一面重重叹息。
此时,从教室门口传来叫她的声音:
「那个~千鸟学姊。」
「?」
回头一看,佐佐木博巳与其他宗介的作战对手全都凑在一块。不仅有跟博巳一样的一年级学弟,也包括二年级的同学,其中还有身材特别壮硕的男生或眼神很危险的男生——但基本上应该都是普通的学生。
「其实,我们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他们兢兢业业地进入教室后,对一脸不解的小要开门见山道。
「要我当队长?找我吗?」
听到博巳他们的「商量」内容,小要瞠目结舌。
「这又是为什么!」
眼前玩生存游戏的学生们全部一起抬手抱臂,「嗯嗯」点头。
「副会长大人,难为您了。虽然我们对自己的技术有相当的自信……」
看起来像队长的二年级学生——伊原开口道。他是身高一百九十公分的巨汉,戴着贝雷帽,容貌粗野,不知为何嘴边蓄着浓密胡须。
「没错没错。在《CombatDragon》期刊主办的生存游戏大赛上,我们也达成不错的表现呢!嘻嘻嘻……」
同为二年级学生的江尾川接着说。他体型瘦长,正舔着手上的小刀。
「哼哼哼,所有人都拿来血祭了。虽然也有人哭着求铙,不过……」
褐肤厚唇,剃了个大光头,而且额头上有个巨大十字伤疤的二年级学生——衣野家如此总结道。
「嗄…喔……」
其他人的说法也都大同小异。若要针对他们的外表进行评论,几乎所有成员都展现出不输宗介的威武。
「那…那个,既然各位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来找我?」
「是,这是因为……」
队长伊原低下头,双盾抖动,频频打颤。
「虽然我们是这样子,但老实说,我们完全没有赢过相良同学的自信。」
「嗄?」
伊原等人突然双眼哗啦哗啦大飘泪,一把揪住小要不放。
「噫!」
「不,你看!平时看到的那身手脚!那双眼神!他一定是行家啦!运动不足的我们哪能打得过!」
伊原嚎啕大哭。
「嘻,嘻嘻……会被杀,一定会被杀掉!」
江尾川空虚地笑着。
「血祭啊!我们这群人,全都会被抓去血祭!」
衣野家仰天高呼。
所有人均用尽全力表现出颓废无用的样子,悲叹自身的命运。
「等等、等等,冷静啦!一般会因为这样就拜托我当队长吗!我当不了队长啦!」
小要尝试安抚,他们却用力摇头。
「不,你做得到。千鸟同学振兴,那个。橄榄球社的事迹鼎鼎有名,更是可以对相良同学又打又踹的唯一存在。肯定毫无疑问,可说是阵代高中最凶暴的学生。」
「说这什么话!」
「请不要误会,这是赞美。」
「赞美个头!」
即使当着含泪大骂的小要面前,伊原等人坚决的态度仍旧不变。
「总之,我们所有人一致的结论就是,如果借助千鸟同学的力量,或许能想出对付相良同学的对战策略。因此,务必恳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长久以来的愿望——成立生存游戏同好会的最后希望——千鸟同学,就只有你了。」
「不,但…可是我……!」
毫无头绪地受到委托,小要实在手足无措。紧接着伊原探身说:
「我们当然会准备谢礼。就在我们胜利之际——有位歌手最近将要来日本,预定巡回演唱。我们将献给千鸟同学他的演唱会的S席最前排入场券作为谢礼。」
「他?这难不成……」
「是。『头号灵魂乐兄弟』,『Mr.Dynamites』,『放克界教父』。就是他。」
是JB!
詹姆斯·布朗!
小要不禁吞了口唾液。不会跟同龄少女一样对帅哥偶像尖叫,反而沉迷于一脸看起来都能演《决战猩球》的大叔的她,虽然令人感觉也有不少问题——
不过小要是识货的女孩。
因为她确切理解真材实料之艺人的本质。
「呜呜……!」
好想要。
超想要。
当然她本来就打算去听演唱会,但实在没办法拿到最前排的入场券。而伊原手上却有这张入场券……!
(啊!可是……)
就算说是气枪的战斗,宗介的强悍还是真材实料。
小要至今已见识过无数次他发挥真正实力的场面。宗介能轻松将受过严格实战训练的恐怖分子打发掉,便是运用他令人看不清的迅速行动与长期锻链的技能。
专家的力量。
真正的力量。
不可能赢,根本就是徒劳无功。如果宗介他认真起来的话,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他一根指头——
(无法将背后托付给那种人。)
宗介的话语浮现脑海。
这一瞬间,入场券的诱惑从她的脑中消失无踪。
没错。
不只是那问题。赴日的他的入场券——虽然真的很想要……对,但不只那问题。
宗介。
那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说不能将背后托付给我?
居然敢说那种话——偏偏又是针对自己。在化学教室时,他确实又想做出千篇一律的蠢事,而我就跟平常一样企图阻止他。
这究竟有什么不妥?
因为,做错事的又不是我!稍微被一脸怨恨地对待也没办法,但他却说得这么过分,令人无法接受。
对,就是无法接受。
说什么「不想跟你组队」。
都被这样讲了,实在无法傻笑带过。毕竟我们不是这种关系吧?干嘛突然说那种话?不管怎样都算犯规吧?
啊~算了。
既然被他那样讲,我也要拚命地尽力表现,让他瞧瞧我们之间的差距。
想着想着,小要稍稍垂头,如此低语:
「嗯,我知道了。」
「咦?」
「的确,或许就如伊原同学与佐佐木学弟你们所说的一样,能收拾他的人,我想在这间学校里只有我。」
她果断地说完后,伊原等人发出「喔喔……」的赞叹。
「怎么说,虽然是我们自己先提起的,这么说有点那个……不过你还真有自信呀,千鸟学姊。」
博巳的话让小要神情不悦:
「因为不就是这样吗?」
「喔……」
「别担心,总之我接受委托。」
她深呼吸一口气。必须就此转换情绪,尽情发挥全力才行。
「嗯,来吧……所以!首先是熟练度!今后我们要严厉地——对了,就疯狂练习到半夜两点,来培养基础实力吧。晨练就从七点开始。直到林水学长所说的比赛日为止,都要彻底执行!」
「咦…咦~~~~?」
博巳等人嘘声连连。
彷佛与哀嚎声成反比,小要感觉拳头微微涌现力量。
「吵死了!既然委托我就要有觉悟!话说在前头,我会跟星野教练(注:日本职棒名教练)一样严厉喔!顺便告诉各位,没用的家伙我会一个一个狠狠地晾在一旁。给我做好心理准备!」
她在原地倏然挺身,拳头朝天空高举。
「唔…唔唔……」
「听懂了吗!因此,我要跟各位先说清楚一点,不管运动也好,战争也好,基本上都是一样!也就是说——」
她凌厉地往前一指。
「不准退缩!踏实地努力!团体合作!除此之外,没有突破点!以这三要素为重点锻链,让宗介无话可说!知道了吗!」
『是……是!』
伊原一伙人备受震慑地答话。
「很好!那么首先是长跑—有健全的肉体才有健全的精神,唯有基础体力才是胜过一切的资产!因此——」
小要轻盈转身,不知从哪儿抽出了纸扇。嗯,手感真美妙!果然就是该这样!
她用尽全力朝眼前的桌面敲下去。
「训练开始!给我跑————!」
惧于小要不留情的命令,所有人匆匆忙忙地开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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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7 21:0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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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的守则(下篇)
混混的守则(下篇)
才跑校园十圈,伊原等人立即哀鸿遍野。
他们说运动不足看来是真的。
无可奈何,小要只好先下令休息,瞧瞧他们比赛用的器材。
「——这些要怎么射击?」
化学教室的桌上陈列一排气枪。小要拿起其中一把询问伊原。
「你问我怎么用……就只是推开Safety。扣下Trigger而已。」
嘴上蓄胡的伊原一脸困惑地回答。
「什么是Safety?」
「就是安全装置。」
「什么是Trigger?」
「就是扳机。」
「嗯嗯,我懂了。」
小要为这些小事感到钦佩后,马上开始动手操作。
「啊…喂…等——」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在慌张企图阻止的伊原一伙人面前,小要的枪口射出大量子弹。塑胶制的BB弹击中墙壁与天花板反弹而来,如冰雹般落在所有人身上。虽只是跳弹也相当痛。
「哇哇哇……!」
「不可以啦,千鸟同学!」
「好痛!好痛!」
每个人都捂住脸蹲下来。小要吓了一跳,僵在原地低喃着。
「这……这不是玩具吗?」
「是玩具,但还是有危险!」
「可…可是,这样会受伤吧!」
「没错,射中眼睛就会失明!不可以随便开枪!」
「居…居然……」
小要一面摩擦被跳弹射中而刺痛的大腿,一面呻吟。
事实上,这是小要正式操作游戏专用气枪的第一次经验。基于不幸的经历,若说是真枪实弹,她倒是曾近劳看过碰过——不但如此,甚至还差点被射中而死——不过气枪却是完全初体验。
本来小要还以为,这玩意儿大不了比子弹只能射到大约两、三公尺外的玩具钢珠枪还强一点而已。
「要…要用这个互相射击?」
「是要互相射击。」
「好危险耶!」
「是很危险!」
此时佐佐木博巳开口问她:
「难……难道千鸟学姊对气枪一无所知吗?」
「嗯,因为我对枪械没兴趣呀。」
「相良学长常常都会用吧!」
「就算是这样,没道理我也会因此很了解嘛!」
顿时,生存游戏同好会(未成立)的所有成员都发出绝望的哀叹。
「怎么会这样……」
「原本想说你有能耐控制相良同学,所以肯定……」
「对枪械和战术的熟悉度跟他不相上下……」
伊原等人纷纷叹息。
「大家都是用这种眼光看我的喔……?」
小要满脸冷汗。
同时,在吉祥寺的某间专卖店内——
「我想买气枪。」
宗介如此对店员说着,一面精神奕奕地浏览店内的枪械。
事实上,他完全不晓得有这种游戏专用气枪。
没看过,也没摸过。
只不过是玩具,没必要熟悉它的使用方式——想归想,仍然决定先看看实物。因此,宗介请教同班的风间信二专卖店的店面地点,便来此地购买器材。
店员是名年轻女性,头发随意束起,一身牛仔裤配上围裙,戴着朴素的黑框眼镜。绷展露柔和表情询问道:
「呃~您有用气枪的经验吗?」
「不,我是初学者。」
他一脸紧绷地严肃回答。
「嗯~这样呀。如果要跟朋友玩游戏的话……这把如何呢?」
「…………」
与一脸不快的店员目光相对。一阵尴尬的沉默。宗介抿起的嘴角更加下垂:
「……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都说是气枪了!」
女店员怒气冲天地说。
终于理解这把枪是仿制品的宗介深感钦佩。
「跟真枪一样啊……甚至连科尔特公司的商标与序号都有,实在看不出是玩具。」
「但这就是玩具。我说这位客人,你在调侃我吗?」
宗介未直接回答,而是检查钱包。
「请给我一把这个,还要子弹与备用弹匣。」
「谢谢购买。有需要其他的装备吗?譬如吊带或弹带、战斗靴或手套……」
「不用了,我有。」
「?算了,无所谓……」
宗介在按计算机的店员面前把玩电动枪,看来他相当中意这把枪。基本上,他很喜欢把玩机械。
「我懂了,是这样射出塑胶弹的。原来就是以内藏马达转动齿轮,压缩空气。做得真巧妙,居然还有安全装置……」
「请小心,这把枪里面装了子弹还有电池。」
「对了,扳机行程呢——」
他枪口瞄准天花板,随意扣下扳机。
「啊…喂…等——」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在慌张企图阻止的店员面前,宗介的枪口射出大量子弹。BB弹在店内来回弹跳,攻击客人与店员。
「哇哇哇!」
「这是怎样啦,喂!」
「好痛!好痛!」
店员向掩脸屈身的客人们不断低头致歉。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这位客人,这样很危险耶!我不是已经说过请你要小心了吗!」
宗介茫茫仰望天花板的石膏板上射穿的小洞。
「这……这不是玩具吗?」
「是玩具,但还是有危险!」
「这样会受伤。」
「没错,射中眼睛就会失明!不可以随便开枪!」
「唔……」
宗介发出低吟声。
以前,曾跟小要他们到庙会去玩,那时曾经在射击摊贩玩过——还擅自以为不过就是那时射击软木塞的玩具的威力。可是,这却是——
「要用这个互相射击?」
「是要互相射击。」
「很危险吧?」
「是很危险!」
女店员语气不耐烦地大喊。
小要他们正积极投入生存游戏的训练,对于宗介这些初学者行为一无所知。周末早上,练习场所位于市内露营区,也就是曾经发生户外写生骚动的丘陵。
总之先跑步。然后是伏地挺身、仰卧起坐、蹲举,接着继续跑步。
在与真正的运动社团相当的训练项目下,伊原等人很快就累倒了。
「呼……呼……千…千鸟同学……为什么还得……跑这么多啊?」
伊原一面摇摇晃晃地往坡道上跑,一面询问跑在身后的小要。
「哈……哈……首重气势……耐力……总之……霸气……」
她也香汗淋漓地上气不接下气。然而即使如此,眼中却蕴藏某种强大斗志。在即便运动不足体力仍胜过她的男人堆中,她还跑在第四位,就可知道她有多认真。
「可是……对我们来说……比起耐力理论……实践性的……哈…哈……更希望你告诉我们……相良同学的弱点之类……」
「这种……呼…呼……这种方便的东西……哪,可,能!会有啦!唔喔喔——!」
她咬紧牙关奋力加速冲刺,越过伊原等人首先抵达终点。接着当场四肢匐地瘫倒。
「呼……呼……」
汗水滴滴答答落入地面,背心与运动裤都湿透了。
随后抵达终点的人们远远眺望小要这番模样,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
(她愿意帮我们的忙当然很好……但为什么脾气大到这种地步?)
使小刀的江尾川发问。
不过他的小刀是橡胶制的,或许只是讲究气氛的游戏配件而已。
(嗯,我们的身体会受不了。再说那女孩连枪怎么用也不知道的样子嘛。)
脸上有伤疤的衣野家附和。
不过,额头的十字伤疤是小学四年级和国中一隼级时骑自行车摔倒,先后一头撞上电线杆与围墙所造成的而已。
(好了,各位。是我们拜托她担当指挥,事到如今不准埋怨。)
戴贝雷帽且嘴上蓄胡的伊原接着说。
顺便一提,他的情况则是单纯地一脸苍老而已。
佐佐木博巳瘫软无力地倒在地上呈大字型,其他的成员也一样。每个人都激烈地气喘吁吁,连连吐出大大小小的怨气。
资深中士安慰着对新任少尉心怀不满的小队员们——现在这群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像这种感觉一样。
马马虎虎地休息过后,小要便站趄身。
「……好,再来是下一个训练。第二套广播体操连续三十次!」
所有人立即发出哀嚎。
「千鸟同学,这在精神面上太残酷了!」
「而且跟在生存游戏中变强又没有关系!」
「那个,为什么是第二套?」
纸扇声立即低鸣——小要劈啪一声敲击地面,扬声开口:
「这是为了培育专注力的训练!」
「能培育吗……?」
「吵死了!好了,站起来,站起来!」
所有人慢吞吞地起身。此时用小刀的江尾川又说:
「哼,我无法配合下去了!我们又不是健身俱乐部!是生存游戏耶!也曾在比赛中达成不错表现的我们,为什么必须对这种小女孩言听计从啊!」
「唔……」
「别这样,江尾川……!」
虽然伊原出口教训,但其他成员仍接二连三爆发不满。有人喊:「没错!没错!」也有人应和:「让我们做正常的练习啦!」小要更加情绪激动。
「什么嘛!才这点训练就抱怨?看来你们只有含泪泣诉最厉害嘛!」
「你说什么!你根本就——」
正要出声高骂的江尾川赫然打住,其他人也是。他们全皱起眉头,竖耳倾听。
「?怎么了啊?」
「这是……电动枪的声音。」
伊原说。
从远处传来「叽砰砰砰砰砰砰!」这种断断续续的声响,再来是BB弹击中目标的清脆金属碰撞声。电动枪的声音是从露营区山麓林间开阔的广场传来。小要他们中断争吵,躲在草丛间察看情况。
「…………?」
在广场发射气枪的人是宗介。他正以卧射姿势用卡宾枪朝众多标靶开枪。
他身旁跪着一位穿牛仔裤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女孩。是没看过约人。
(——子弹上飘了,北野,为什么?)
(噢,这是因为上旋率……请借我看一下,我帮你调整。)
(嗯……)
(转这个齿轮。看好罗,像这样——)
远远看起来,感觉他们莫名亲昵。
「他和女孩子在一起耶,那是谁啊?」
「看清楚,那个眼镜少女是……」
「就是我们常去的那家店的店员嘛!又为什么会……」
伊原与博巳他们七嘴八舌地低声交谈。
「…………」
在心情起伏不定上,小要也一样。
前几天才对自己说过那些话,现在又是这种情况。一个不晓得哪儿来的陌生人,却像那样子——
「那边的人,你们有什么事吗?」
宗介瞥了他们一眼说道。
因为巨汉伊原等人直挺挺地杵在小要身后,这样似乎连偷窥也算不上。伊原他们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一一从草丛走出来。
认出随后现身的小要身影,宗介一脸疑惑。
「千鸟,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为了什么都无所谓吧?我是来帮伊原他们的。」
「…………是吗?」
「…………是呀。」
前几天的口角后,两人也常常会在学校碰面。既然称不上吵架,两人当然也会进行一般的问候或对话,但是关系依然有点紧张。
「说起来,我才想问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气枪试射。我想彻底研究弹道的特性与特征。」
「那个人是谁?」
「在专卖店认识的指导员,她传授我不少诀窍。」
女孩对小要他们微微鞠躬:
「啊,你们好。我是北野一美,在气枪专卖店里打工。今天休假,所以来陪相良同学练习……哈哈。」
「店员?陪普通的客人?还真是亲切啊。」
「不,唉,一言难尽……这个…你是——」
「千鸟,千鸟要。」
基本上,小要对初次见面的人都会表现得端庄得体、态度亲切,但这种时候,她无法笑笑地带过。
或许是察觉这种情绪,北野一美眼神上瞟地询问:
「千鸟小姐,那个……难道你是相良同学的恋人吗?」小要与宗介同时开口:「才不是不是。」
「啊,那还真抱歉,哈哈哈。」
「…………」
小要百感交集地沉默不语。宗介也绷起脸,回头继续试射电动枪。
此时伊原叫住一美:
「北野小姐?」
「是?」
「还记得吗?是我,我常去你的店买东西。哎呀,能在此见到你真是荣幸。」
他莫名脸红,一副紧张的模样。仔细一看,其他人也情况类似,所有人全都露出僵硬的微笑,站在伊原后面点头行礼。
(该不会这人是常窖的偶像吧……?)
一美一时片刻回溯记忆后,最后还是露出为难的笑容。
「呃,那个,对不起,啊哈哈……」
伊原他们似乎颇受冲击,俪直不动。
「呜……真的记不起来吗?夏季大赛那时的纪念照——」
「啊!我想起来了!是《CombatDragon》期刊的预选大赛嘛!就是在第一场比赛便被女大学生打得落花流水而落败的那群人!」
一美顿时眼睛一亮地大喊。
(耶?第一场比赛就输掉……?)
察觉小要惊愕的视线,伊原他们心存愧疚地缩屑。
「嗯,没错!呃,你们也来过店里吗?」
「是…是,至少每周一次……」
「耶~真的吗?对不起,我完全没发现!真是的。对了,大家今天怎么都穿着BDU(战斗服)在这里,是正在游戏中吗?不可以在非专门场地玩喔。」
「不…唉……」
伊原他们一副很想消失的样子。至今为止,一直默默地试射电动枪的宗介一面整理装备一面说:
「大致上明白了,北野。接下来我想尝试有高低差的地形。移动吧。」
「啊……好好。那么各位再会,下周本店有军事外流品特卖会,务必来店光临!」
一美拎起背包便离开,一副马上就忘记伊原他们存在的样子。
这时宗介忽然停下脚步,转向那些人。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们似乎正在进行特训还什么,但是临时抱佛脚可赢不了我喔。建议你们趁还没受伤前放弃申请同好会。」
「唔……」
「千乌,你也是。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别浪费时间了。」
「你…你说什么!」
「我只是陈述事实。」
宗介转过身,这一次就真的离开了。直到看不见两人身影,伊原他们才开始接二连三地呢喃道:
「居然带女伴……而且是常客偶像北野小姐……」
「无法饶恕……这点令人无法饶恕……」
「这份屈辱…不再仅是同好会的问题了……」
有人双肩抖动,有人吐口水,甚至有人悲愤地流下血泪。
「那先不提……话说你们第一场战斗就输了?」
小要气得发颤地问。
伊原一伙人颓丧地垂肩。
「你们说了不少大话,结果居然是巴着那种女人献殷勤的阿宅集团?你们真的想战胜那家伙吗……?」
「当…当然,所以我们才会如此拜托千鸟同学——」
「既然这样就相信我!」
小要不假辞色地说:
「是啊,我不过就只是一名曾数度经历濒临死亡的浴血死斗的普通女孩嘛!你们觉得我靠不住也很合理。可是,至少——我想打倒那个面无表情战争狂的心情,绝不输给你们任何一个人!我有说错吗?要是有错说出来看看呀!」
伊原等人无言以对。
「如果我的做法有问题,我会修正。所以,请各位更加认真。相信我。因为——我们可是一个小队啊!」
伊原他们低头握拳,似乎受到含泪泣诉的小要真心感召。
「千鸟同学啊……你说的对,我们照这样下去只会是丧家之犬……」
之前率先反抗小要的江尾川说道。
「正是如此,我们都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了。」
脸上带伤的衣野家也说。
「对,相信她!」
「我们有十个人!只要团结一致总是有办法!」
「很抱歉,千鸟同学!我不会再抱怨了!」
搏巳与其他成员纷纷呐喊:
『行动吧!队长!』
「大家……谢谢……你们第一次喊我队长呢……」
小要像是感动至极般地垂下头,双手在胸口交握。擦乾眼角泪水后,摆出胜利姿势低喊一声:「好!」
「我们转换心情,继续特训吧!整队!」
「喔!」
「那么重新来过——第二套广播体操!连续三十次!」
所有人脱力地腿软,冒出悲痛的哀鸣。
「那个~相良同学……」
移动到露营区外围后,三大嘁住宗介。
「什么事?」
「这样好吗?你要对战的朋友是千鸟小姐他们吧?却说出那样尖锐的话……」
「这是事实,他们赢不了我。」
「可是……就算有在外国接触过真枪,但日本的生存游戏跟你熟悉的情况不同喔。」
「所以才像这样拜托你教导我。」
「嗯,是这样没错……」
「别担心,说好的对AS七六mm炮弹的空弹壳一定会给你,大约有一打。」
宗介冷冷地说着,并从枪盒取出电动枪。
一美会唯唯诺诺地跟他来,就是被稀有军用外流品钓到。七六mm炮弹的空弹壳在日本难得一见,尺寸正好是笔筒大小,也适合拿来做室内装饰,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再说,机会正好。为了让她不再碰这些枪械,我要拿出真本事。」
「喔……为什么?」
宗介停下调整枪械的动作。
「这点我也……不怎么清楚。」
说完,宗介以专用填弹器将BB弹送入弹匣。
「反正,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总不能一直做广播体操,因此小要跟伊原他们讨论过后,将重点放在稍微正经点的训练内容——射击与联合战术上。
同时也研究起当天的作战。
首先队伍分成四小队,每三人一队。
各队在接触宗介后,就以一人为肉盾,一人扫射阻止敌人行动,然后由一名技术最好的人确实瞄准给予致命一击。三人冷静地协力应战,即使是宗介应该也会感到棘手。更何况有四队。基本概念大致如此。
「命名为天·地·人战术,这是从某部大河历史漫画学来的。」
「喔喔……」
「而各队分别取名为『柠檬』、『蜜桃』、『甜瓜』、与『木瓜』,通讯的时候记得要使用这些代号。」
「总觉得真是让士气急迟萎缩的符号。」
「是吗?很可爱嘛。」
「……算了,无所谓。然后呢?」
「要决定配置与时间表。」
小要摊开位于东京郊外的付费生存游戏专用场地地图。正式战斗预定在此举行。
「伊原同学你们很熟悉这场地吧?」
「对。」
「可是宗介并不了解,这点对我们有利。各班配置在——这里、这里、这里、与这里。我们彼此联系,将那家伙逼到东南树林里。」
这的确是身为业余人士能做出的合理安排,但伊原他们却提出疑问。
「会进行得那么顺利吗?」
「放心。那家伙啊,很擅长像是设置阴险的陷阱或是近距离拳打脚踢——这类作战方式,不过这次,这些手段都全面被封杀了吧?」
「嗯,原来如此。」
「并且,运用我们的人数——我想能出乎意料地轻易解决他,没问题啦!」
小要握拳断定。
然后,来到当天。
假日午后,所有人集合在游戏场地的安全地带,裁判由林水担任。
小要穿着租来的迷彩服与丛林靴,额头系上头带。她将电池装进不久前才学会用法的电动枪里,并将大量BB弹送入弹匣,然后在腰间枪套塞入作为辅助兵装的手枪,并戴上保护眼睛的护目镜。
「好了,心理准备完毕。」
套上手套,拳头猛地叩入掌心。
「真好看,千鸟。」
「嗯嗯,好帅!」
前来看热闹的常盘恭子与美树原莲入迷地赞美着。
「谢谢!接下来……大伙们,准备好了吗!」
『OK,队长大人!』
跟她一样完成准备的伊原等人齐声回应。虽然是短短三、四天的特训,看来也出现相当的成果。每个人都充满霸气。一起跑步一起射击,大口品尝小要亲手做的菜,萌生实实在在的一体感。
宗介的打扮是一身颇有岁月痕迹的战斗服,他手法熟练地将电动枪背上盾,做起简单的预备运动。
「宗介,你真是游刃有余呢。」
「嗯,我打算迅速解决后就回家。」
「唔……」
在这种时刻,宗介的语气令人特别厌恶。
此时伊原表情正经地靠过来。
「千鸟同学,这个给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递出信封袋。
「是说好的谢礼,JB演唱会的入场券。」
「咦?可是又还没有赢……」
「没关系,我本来就打算无论如何都要给你。」
「…………」
「比赛前请听我说一些话。我们的确是很逊的一群人……但我们所有人都以能跟你一起战斗为荣。多亏有你,我们才取回组队当初的活力。」
一脸苍老、蓄着胡子的伊原双眼闪耀着与本来年龄相符的光芒。这是不计得失的完全信赖。毫不怀疑小要或许一获得最初作为目标的入场券,就有可能对宗介放水。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后悔。总而言之,让相良同学感到棘手吧!」
「嗯……嗯。」
此时裁判林水开口:
「前置作业好了吗?正如公布的规则,这是单纯的歼灭战。只要打倒所有敌人就好。虽说中弹基本上采自己报告制,但我会从这块安全地带随时以望远镜观测双方行动。相良同学先移动至场地北端,五分钟后由我鸣笛开始比赛。说明完毕,有疑问吗?」
林水看向所有人。没有任何人提出疑问。
「很好,那么,就开始了。」
「收到。」
宗介一说完,就像比赛前的田径选手一样轻巧地跳跃个两三回之后,「呼!」地吐一口气,便消失在赛场的森林里。
宗介大发「迅速解决」的豪语绝非只是吹牛。
他果然是超级老练的菁英士兵。小要他们的业余作战在一阅始的五分钟内就被粉碎得七零八落。
首先,佐佐木博巳率领的柠檬小队轻易地全灭。根据博巳所述,当大家拨开草丛前进时,两名同伴被从身后忽然射来的五六发BB弹击中头部而淘汰。
博巳拚命应战,却是白费力气。
博巳对着疑似有宗介潜伏其中的草丛发射大把BB弹时,不知何时,宗介出现在他背后,对后脑杓短促地一枪,就此结束。
《这里是柠檬1号,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魔术手法……!请紧急提供支援……呜哇!》
通讯中断。
「佐佐木学弟!请回答,佐佐木学弟!」
「应该要说柠檬1号吧,千鸟同学。你自己千交代万交代说要喊代号……」
无视于同队伊原的纠正,小要出声设骂:
「可恶,柠檬小队全灭。那家伙在匿声行走或捉迷藏这类技能上异常拿手……」
「怎么会这样。这么一来要引诱他到预定地点也——」
此时蜜桃小队传来讯息。是十字伤疤衣野家的队伍。
《这里是蜜桃1号!遭受敌方攻击!现在一面应战一面朝D地点——呜哇!》
「衣…衣野家同学!」
同一条线路冒出另一道声音:
《……这…这里是蜜桃2号!蜜桃1号战死,接下来由蜜桃2号代为指挥。往D地点——呜哇!》
「等等!」
又出现另一个声音:
《……这里是蜜桃3号!蜜桃2号战死!剩下的只有我!我会尽量尝试抵抗。往D地点——呜哇!》
通讯中断。「呜哇!」声不断重复。手法实在高超到令人无奈。
另一队甜瓜小队也一样。自蜜桃小队全灭后不到几分钟,便立刻陷入窘境。
透过无线电,传来装扮成小刀高手的江尾川的声音:
《呼……呼……这里是甜瓜1号,所有部下都被干掉了……》
「振作一点!江尾川同学!」
《不行了……我也腹部中弹……已经…活不久了……》
「怎么会…不要……!」
「那个~这样是僵尸吧?」
伊原双眼无神地纠正。
僵尸,就是明明被BB弹击中却装傻而持续游戏的犯规行为。
不理会如此纠正,江尾川继续戏剧性的台词:
《呃……那家伙过去你们那里了,总算引诱他进入预定地点……之后就靠千鸟同学你们努力了……》
「呜……江尾川同学……」
《我回想起寮国国境。拜托了,队长。一定要将他……呃啊!》
话说到最后,甜瓜1号也断气了。小要闭上眼切断无线电后,转头询问伊原:
「请问~这在规则上怎么算?」
「嗯,勉强过关吧。基本上在这次的游戏中,并未禁止死亡后的通讯……」
伊原也一脸难色。
「哎呀,总之剩下的只有我们而已。幸好敌人好像正移动到计划的地点……」
此时,右后方草丛传来无数空罐碰撞出的「喀啦喀啦!」声。
『!』
那是事前设置的警报器。宗介碰到它了!或许有点狡猾,不过规则并未禁止。再说若不这么做,就无法与善于匿踪近敌的宗介抗衡。
「在那里,开枪!」
小要、伊原与另一名队员赶紧转身躲到掩蔽物后方,以电动枪朝声音的方向扫射。伴随划破空气的响亮声响,大量BB弹射入草丛里。只要凭这番强大火力,宗介应该也难以轻易动弹。
但是——
下一瞬间,小要他们的队伍被从完全相反的方向射出的BB弹攻击。
「呜哇!」
小队的成员之一无计可施地牺牲了。
警报器会响起是幌子。仔细想想,身经百战的宗介怎么可能落入这种单纯陷阱。
「什……!」
昏暗林间,黑影疾行而来。
是宗介。
他仿佛灵敏的猛兽以树丛为盾逐步接近,实在是难以瞄准得到的目标。
已经不行了,要被干掉了。
先是伊原同学,再来是我——
「唔喔喔喔喔!」
才出现如此念头,伊原却展开意想不到的行动。他并未拿起电动枪射击,而是挥舞枪枝,瞄准宗介抛掷过去。
「!」
宗介瞬时打掉飞射过来的沉重气抢。会像这样毫不犹豫地扔出上万圆的器材,真是出乎预料。
若在实战,宗介这时也会使出粗暴的攻击——如肘击或膝顶,以制服冲出来的伊原。但是他却有所犹疑。此时出现良机。
在宗介打算重新瞄准时,伊原全力冲刺,朝他腰部施以猛烈的擒抱。
「唔……?」
宗介脚步蹒跚被压倒,伊原也随之一起扑地。
「趁现在,千鸟同学!开枪!」
「咦……」
「连我一起射击,来!」
确实,这是最后的机会。像是被伊原的怒吼声所刺激,小要反射性地端起电动枪笔直朝前,瞄准在泥巴间缠斗的宗介与伊原——
「快!」
她却迟疑了。
「你在做什么!」
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开枪。
看着不顾性命箝制宗介的枪的伊原,对于开枪射他的行动,小要感到剧烈的抵扰。仿佛是有生以来首次产生的强烈抗拒感。
因为,伊原同学是同伴啊。
难道不能只解决宗介却别射中他吗?
难道没有任何拯救信任自己的战友的方法吗?
思考仅仅一瞬之间。然后——之后回想起来,在那数秒间,宗介或许其实也能制服住伊原再对小要开枪。
慢动作推进的视野中,宗介看着她,察觉小要眼底的犹豫之色。不知为何,总觉得宗介彷佛在诉说着:「就是这么回事,你懂了吗?」
「千鸟同学!」
是伊原的声音。她赫然回神。
对了,这是气枪。
「对不起!」
小要屏息扣下扳机,三十发左右的BB弹全数射击至宗介与伊原的身上。
大爆冷门的逆转胜利让伊原一伙人喜不胜收。毕竟成功收拾了那个相良宗介,也顺利实现同好会的设立,令他们无限感慨。
「这就是所谓弘法大师也有笔误时吧?」
林水笑着说完,宗介尴尬地应道:
「的确如此。」
他耸耸肩。
「算了,无妨。他们也并非……无论如何都无法承认的同好会。今天辛苦了。」
「不敢当。」
比赛就这样结束了。获得林水赠与奖金,回去时大家在吃到饱的烧肉店举办庆功宴。打工下班的北野一美也出席露脸,伊原一伙人兴高采烈。一手端起大号啤酒杯(大多是乌龙茶),又喝又唱大闹一番。
小要与宗介结伴坐在远离热闹欢腾人群的边缘位子。
「嗳,关于之前的事……」
「什么事?」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唔,是吗?」
正埋头啜饮韩式牛五花泡饭碗中汤汁的宗介应声。
「既然我明白了……那你可以忘记之前那件事吗……」
小要从旁凝视他的脸。心满意足地用餐的宗介吞下嘴里的食物后,毫下激动地淡淡回答小要说:
「嗯,我会忘掉。」
「……谢谢。可是…还真容易耶~」
「没有问题。」
「……算了,无所谓。来,里脊肉烤好了。」
「唔……」
「中间稍微有点半生不熟的肉刚刚好,要记得喔。」
「嗯。」
沾满辣酱,大口吞下热腾腾的烤肉。嘴巴咀嚼一阵之后,宗介迸出一句话:
「好吃。」
「对吧?呵呵……」
小要露出了久违的开朗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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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3-3-27 21:0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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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里观察员
邻里观察员
晨光洒进窗口。
千鸟要睡醒时已经七点四十一分。离上学不剩多少时间,再躺下去就会迟到。
然而她还是又赖床五分钟才从床上爬起来。
「呜……」
因为昨晚一泡完澡就躺上床睡着了,身上只穿着廉价内裤,并披着衬衫而已。
自从开始一个人生活已经过了一年半。
最近生活变得愈来愈散漫。反正没人管。每天早上对她喊着:「起床罗,小要」的母亲也已经不在了。
晨浴与早餐全放弃,直接换衣、洗脸、梳头。在这种时候,自负的长发就变得讨人厌。时钟指针已经走到八点零一分,最近的车站的电车是六分抵达。得加快动作。
小要右手提书包,左手拎起不可燃垃圾的袋子冲出房门。
当小要打算前往公寓的垃圾集中场时,与一名住户错身而过。那是一名穿西装制服的国中男生。
「早安~」
她简单地打声招呼,少年却毫无反应,连点头致意都没有。
态度差劲,却不稀奇。东京公寓的生活差不多就这样。其他住户倒的垃圾已经在垃圾集中场堆积成山。她将自己的垃圾也叠上去,正想迅速冲往车站时——
「啊,等等!给我等一下!」
小要停步回头一看,发现清洁阿姨从墙柱后走出来。
她的身高比小要矮小许多,穿着绿运动衫,套着橡胶制的围裙、手套与长靴。这脸孔并不陌生。她是平时白天都会出来整理垃圾,或打扫公寓公共区域的阿姨。
「是?」
「这样很让人伤脑筋喔!怎么可以将不可燃垃圾与厨余一起拿过来!」
阿姨指向小山般的垃圾袋之一,只见都政府要求使用的半透明垃圾袋里有一个装着湿软厨余的袋子。那不是小要倒的垃圾。
「啊,那个不是我倒的垃圾。」
「你说谎!我刚刚看见了!」
「怎么会,你搞错了。我的垃圾是那个——」
「不要找藉口!拿去拿去!」
阿姨一把抓起那袋垃圾,不由分说地塞给小要。
「不是,那个,我说……请等一下,我现在很赶——」
「啊,不行不行,不可以啦!请你做好分类,把厨余带回家!」
黑溜溜的长夹猛然送上小要的鼻尖。无法光用一个「臭」字就能形容的经年累月气味,直冲进小要的鼻腔中。
清洁阿姨从头到尾都是一脸险恶的表情。感觉就好像被某侗开发中国家的国民兵用步枪枪口指着的心情。
「我…我说……那个……」
小要低头看表。秒针继续前进,再三分钟电车即将到站。现在没时间争辩了,自然也没时间回家。
「呃……!」
实在无可奈何。小要只得一咬牙,抱着阿姨塞过来的垃圾袋冲往车站。
「啊~气死我了!那个死老太婆!」
在勉勉强强赶上的第一节课下课后,小要放声大骂。
「……都不听别人解释……多亏她让我大大丢脸……碎碎念……以为自己是绝对正确的……碎碎念……」
小要一面充满怨恨地埋怨,一面在教室后方打开随手带来的垃圾袋,俐落地将垃圾分类。整整五十分钟一直恼于臭气的同学们也都神情不悦。同班同学常盘恭子在一旁看着小要做事,提出了疑问。
「你带着这包垃圾坐上满载乘客的电车?」
「没办法啊!如果在路上乱扔的话,我就会跟丢这包垃圾的家伙变成同一种人,也就是说等于承认一半那个老太婆的说法耶!我才不接受这种侮辱!」
「自尊心在奇怪的地方很强呢……」
「在聊公寓清洁人员吗?」
在捣着鼻子的恭子旁边,相良宗介一副安然自在的模样,开口搭话。
「没错!就是那死老太婆,是个不听别人解释,性格扭曲超级恶劣的家伙!」
听小要形容得恶形恶状,宗介抱臂板起脸。
「那位清洁员是名认真勤奋的人,你也许犯了什么错吧。」
「开什么玩笑!我有好好分类耶!却被那老太婆……耶,你为什么认识她?」
「每天早上我都在附近慢跑,偶尔会跟她打招呼。」
「喔,这样啊。」
「没错。」
「不管是怎样,反正那个老太婆就是超级差劲。因为她毫不留情地把清白无罪的我当作犯人,绝~对不能原谅她!」
小要动作粗鲁地将不同种类的垃圾分别丢进两个垃圾袋中。
数日后的傍晚时分。
小要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制服回到家。主要是由于宗介又照往例轰隆一枪引起麻烦的骚动——不过这次倒不是那么重要。
冲澡之后换上家居眼,当她正研究起冰箱里的食材能做什么样的晚餐时,家里的对讲机响起了。
「是?」
『不好意思,我是警察。本人是泉川署凶案课的特命武装刑警若菜……我想请教您两三个问题。』
「凶…凶案课?特命武装刑警?」
是个熟悉的年轻女性声音。是说,日本警察中应该没有这种部门与职称。
『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为了让市民大众容易理解才向您说明我的职位。总之,可以询问您一些事情吗?』
「那个……」
『如果您拒绝的话,我就会持正式文件,带上SWAT一起来打扰您……
「是是是!知道了,请等一下!」
小要走到玄关打开门。不出意料,站在公共走廊上的是认识的人——泉川署女警若菜阳子。是从以前便很有缘的人物。她是一名就某种意义上可与宗介相提并论的不良警官,都会造成他人麻烦且毫无常识。
不说话时倒是美女。她一身牛仔裤与棒球外套搭配的便服装扮,像电影里FBI调查员一样秀出警察手册的警徽。
看到小要的脸,若菜阳子面露狐疑地皱眉:
「哎呀,好久不见。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我住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真巧。」
阳子不怎么关心地应声,接着眼神严厉地仔细察看玄关。
「那个~所以你有什么事?」
「我要来查问。今天早上,这间公寓有人被闯空门。」
「闯空门?可是若菜不是在交通课……」
「地方课有个跑腿的巡警,我把那家伙负责的工作抢过来。」
「还真是硬来……」
泉川署放任这种以不按常理的做法,沉浸在刑警影集情节里来拜访市民的女警,实在很不妙吧?……小要身为善良的地方民众,为此感到担忧。
「没关系啦,由我这样的美女出面,查问才会顺利进行。对了,有个叫志茂○彦的剧作家被卷进真正的杀人案件,不但被总署的恐怖刑警怀疑是犯人,甚至好像还被采集了指纹喔。与那相比起来,我就可爱多了吧。」
「怎么突然提莫名其妙的事……」
「总之,就是有窃贼闯空门。是在一〇三室的山田夫妻早上出门打网球的时候闯入,时间是从七点到九点半之间的两个半小时。在这段时间内,柜子里存放的五万圆与价值十五万圆的珠宝被偷了。」
「是一楼住户吗?」
「对,从庭院入侵,打破玻璃门。有看到可疑人物吗?」
「这……我只是跟平常一样丢了垃圾去学校而已。」
「这期间有遇到什么人吗?譬如背着唐草图腾包巾,脸上包着头巾的男人,或者是一身晚礼服配上面具,一副怪盗风格的男子?」
「如果有这么容易辨认的可疑人物,我倒还真想见识一下……」
「没有看到任何人吗?」
「并没有看到奇怪的人,最多就是跟偶尔会遇到的上班族大叔一起搭电梯。」
「那个中年男人住在几号公寓?」
「不清楚,我想大概是五楼以上吧。」
「名字呢?」
「不晓得。」
「你是说他配戴棕色领带吗?」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警察经常会对疑点重重的对象提出刻意出错的质疑。若是有做亏心事的人,就很可能会马上「是…是,没错」地附和。这就是以这种效果为目标的初步诱导性询问。
「我说,为什么要怀疑我啊?」
「别不高兴,这也是搜查的一环……所以那男人是住在三〇二室的住户吧?」
「感觉愈来愈令人火大……」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阳子一副美式作风地耸肩。
「无论如何,犯行似乎是内部人士的作为。」
「这又是为什么?」
「一楼住户庭院周围有防盗装置,如果要避开防盗装置闯入庭院,就只能在公寓内部从紧急逃生梯旁绕进去。」
虽然是治安良好的东京郊外住宅区,最近却相当不安稳。
小要的公寓之前也曾进行工程,安装了防盗装置。多亏如此,可疑人物想闯进来,远比以前困难得多。
「……换句话说,犯人必须先不让人起疑地走进公寓公共区域。」
「原来如此。」
「懂了吧?对了……你最近财务上有困难吗?譬如说有跟学校朋友借钱,或者是迷上名牌之类。」
「有呀,我跟恭子借了五百圆……我说,你给我适可而止!」
阳子露出由衷遗憾的表情。
「哼,看来你好像跟事件没有关连。」
「废话!不过,我实在不觉得这栋公寓的住户会当这么小家子气的窃贼。」
事实上,这栋公寓算是比较高级的住宅。
屋龄十二年,但离车站近,设备充足。停车场的车也多为颇高级的车型。结论就是,住户大多是十分富裕的家庭。意外的是,阳子坦然接受小要的说法。
「这就是问题……就是因为这样,遗留在窃盗现场的这个首先受到怀疑。」
「?」
阳子递出照片。相片里拍到的是落在衣柜旁的肮脏长夹。
「这是……」
「就是证物之一。公寓清洁员所用的器具。」
「那位阿姨?不管怎么说,这种如此容易辨认的物证——」
「我也认为很奇怪。」
可是没有其他线索。因为并非重大凶案,并未进行正统现场搜证。因为诸多原因,今天早上在小要上学期间的上午时段,清洁阿姨被查问种种状况,并带去警局了。
「似乎也已经联络管理公司与保险公司,唉……好像要写什么公文的,还有两三个穿西装的人也到了局里。」
「她现在还在警察局吗?」
「谁知道。因为我没跟他们合作,是擅自出来调查的。因为我很想要立下功劳嘛……哼哼哼。」
阳子大无畏地笑了笑便离去。
即使很在意闯空门事件,但应该没有犯人会针对同一栋公寓二度下手。只是——清洁阿姨的状况令小要相当在意。她的确是让人生气的人,然而小要不知为何,就是不觉得她会偷东西。
(希望只是弄错就好了……)
不过这也是跟她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情。
之后,小要将冰箱剩下的食物统统全部混在一起,做出了以辣椒与大蒜强制调味的义大利面当作晚餐。
有点做太多,因此小要打电话给宗介。
接电话的他说:「抱歉,我正在聚餐。」宗介他人,似乎是正跟某个老战友在横田基地附近会面。
小要说「那就算了,再见」挂下电话。
她一面看电视,一面独自用餐。
她心想,邀请若菜一起吃是不是比较好呢?
以随意拼凑的料理来说,味道还可以。但现在却没有对象能被她夸耀自身品味。
没办法,她只好试着低喃。
「嗯,好吃。」
当然,并没有人附和。
隔天早上。这天是收可燃垃圾的日子,可是却没看到清洁阿姨。伽五六只乌鸦成群攻击垃圾集中场上杂乱堆叠的垃圾袋,肆无忌惮地将里面的垃圾弄散到路面。
三名主妇停在电梯问前谈话,话题是闯空门事件。
(你们听说了吗?是那个清洁员耶。)
(还没确定吧?)
(如果是真的,还真让人受不了。)
小要听见如此对话。
(听说她好像在之前工作的地方,也是发生问题才辞职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我听说的。受不了,住户们真倒霉。)
身为话题中心、胡说八道的那个人,是一位年过四十、身材微胖的主妇。名字与面孔小要都晓得。她是当过好几次公寓住户组成的管理会理事的太太,看起来像是会参与扫荡不良读物运动之类活动的人,以前也曾到小要家要求连署。
(又来了……毫无根据的臆测……)
小要只是如此想着,便从主妇们身旁经过,赶着上学。
那天除了放学后宗介与椿一成大闹了一场,结果造成三片窗户玻璃与一扇教室门损坏之外,算是安然无恙的一天。
傍晚回家路上,小要对宗介说教一番后,邀请道:「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餐?」他便摇着尾巴跟着走了。
从商店街的鱼店买完材料之后,两人回到公寓。这时发现垃圾集中场前有人正拿着水管对马路洒水。
是那位清洁阿姨。她是被释放了吗?不,根据若菜阳子所说,起初她好像就不是被逮捕,但——
「啊,你好……」
虽然是前几天让她留下讨厌回忆的人,但是小要还是不得不有所顾虑,不敢表现出冷淡不客气的态度。宗介也无语地点头致意。
清洁阿姨板着一张脸转身,一副冷淡的样子。
小要心想,会不会是因为被警察带走而心情低落,但看起来又不像如此。只是,清洁阿姨难掩脸庞显露的疲劳神色。
「……今天的晚餐?」
阿姨这么一问,她才发现是在说手上提着的塑胶购物袋。
「对,是秋刀鱼,因为很便宜。」
「哎呀,真令人敬佩,你都自己煮饭啊。」
「可是最近白萝卜好责,很伤脑筋。」
小要轻轻一笑,而阿姨鼻子哼了一声,回头继续洒水。
「可是真难得,你这时间还在这里。」
总是只会在早晨碰上这位阿姨,这是第一次在傍晚遇见。
「今天早上请假没来工作,我很担心会不会太脏。」
「这样啊。」
「果然,脏乱得不得了。我明明平常都说请大家用网子牢牢罩住,真是的……」
阿姨喃喃抱怨,一面将马路的垃圾渣冲进排水沟里。
「啊……对不起,今天早上有乌鸦来啄,我虽然有看见,但……」
「没关系,是因为你要去上学吧?」
「嗯……对。」
「上次我后来才想到,你快迟到了所以很赶吧?」
阿姨若无其事地提起。
「嗯,是呀。」
「这样。下次要做好垃圾分类才拿出来喔。」
「不是啦,我都说那不是我的垃圾——」
「是是,好了,以后要注意。」
「唔~~……」
还是一样顽固,不可理喻。不过倒是看不出死缠烂打翻旧帐的态度,语气明快干脆。那件垃圾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应该就是这种意思。
好吧,算了。
小要一面想着,一面说「再见」,便跟宗介走向公寓玄关。
「她比想像中友善嘛。你之前好像还在学校口不择言地怒骂……」
一直保持沉默的宗介说。
「那不重要吧?一大早发生那种事,当然会火大啦。」
「是吗?」
走入公寓玄关,套装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在住户布告栏上贴资料。他大概是管理公司的人。从旁边瞄过去,上面写着之前的闯空门事件与呼吁大家注意锁紧门窗的文宣。
「请问~犯人抓到了吗?」
小要问完,管理公司的人摇头回应。
「不,唉……该说是还没抓到,或是快要抓到,很难说。」
说着,男人悄悄瞥向垃圾集中场的方向。
「听说有人曾经被当作关系人带去警察局……经过一整晚的审问,还是从头到尾坚决否认。这个……据说缺少关键证据。总之就让那人回去了。」
「关系人……你是指那位清洁阿姨吗?」
「不……唉……是,没错。虽然说她现在还在那边继续工作,不过我们其实要她『暂时休息一下』。她真是固执的人。但我会像这样监视她,请你放心。」
监视这种词听了真不舒服。
「可是这样很奇怪耶,光凭那种愚蠢的遗留物就把她当作犯人。而且她已经工作很久了吧?你们不替她辩护吗?」
男人一脸「这种事问我一介小职员也无法回答」的表情。
「反正……感谢您的建议。不过也有表示惶惶不安的住户们提出客诉,所以——无论警察的调查结果如何,我们会让那位清洁员只做到这星期就离职。」
小要为之一愣。
「要开除她吗?」
「正是。」
「只是因为被怀疑?」
「很遗憾。」
当下她立刻怒火中烧地大骂:
「搞什么!太愚蠢了!拜托请你思考一下吧!怎么可能有人带着会让自己被怀疑的工作器材特地去偷窃嘛!而且居然还规规矩矩地抛下走人,一定有问题啦!」
「不过,或许是一时动了歹念也有可能。」
「怎么可能!谁都不会相信这种理由啦!」
「别说了,千鸟。」
宗介抓住激动的千鸟肩膀,她却毫不理会地愈说愈激昂:
「你们根本不想找到真正的犯人吧!所以打算随便塑造一个坏人,企图掩盖事实真相对吧?肮脏!差劲!」
「千鸟,冷静点。」
电梯门在他们身后开敔。
「息事宁人主义去吃大便啦!这才是比垃圾还低等的性格!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放开我!啊~讨厌!」
宗介半强迫地拖走还想死咬着对方不放的小要。被两人留在那里的那名管理公司的男子,伫立在原地发楞。
回家后小要气愤难平,对宗介详尽地大吐至今为止的事情经过。
「原来如此,真是愚蠢的事情。」
「是吧!一定有问题。她的确是很罗唆的阿姨,可是这样实在太可怜了!」
小要将秋刃鱼随便分成两半,手势粗鲁地摔到烤架上。
「可是没有反证是事实,也不是不能理解住户的不安。只要无法明确证明她的清白,必须说管理公司的处置也是理所当然。」
「为什么你要说这么冰冷的话?」
「这跟温度没关系,只是评价相关事实。」
人在餐厅的宗介一边磨白萝卜一边平静地说。
「……不过我还是无法认同。你也认识那个阿姨吧?」
「是。」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我认为就算进行情感性或同情发言,也无法改善现状。」
「可是我不甘心。要是侦探漫画,就会找出真正的犯人然后有个圆满结局。」
「应该没那么顺利。」
宗介的评论字字句句都正确。小要完全就是局外人,也没有刚好出现的证物或任何线索。闯空门犯如果不是阿姨,那又是谁?说起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公寓内的人。即使是丝毫无关的外国窃盗集团,也一点都不奇怪。
漫长的沉默,只有烤架的燃烧声与宗介磨白萝卜的声音笼罩室内。
「……不过还是令人火大。」
「放弃吧,靠你的力量没办法做什么……磨好了。」
宗介拿起装满白萝卜泥的厨具说。
「之后就交给我,你可以先看电视等着。」
「收到。」
闯空门话题就此打住。
秋刀鱼烤好了。其他的菜色是温热的白萝卜味噌汤、刚煮好的饭,以及重新加热的山药炖菜,还有一盘豆渣。
宗介的饭与味噌汤分别各续两碗。餐后两人一起喝茶看着动物生态节目。
节目结束后,他简洁地道谢,返回附近的家。
客厅一下子变得空旷。
接下来到早上都是一个人的时间。
如果——母亲还活着住在此,应该会聊起宗介的事情吧。像是「男孩子果然吃很多」,或是「要是一直摆出大姊姊般的嚣张态度,会被讨厌喔」。有时也会觉得没有像这样一起说笑的人很空虚。
不,这样就够了。
独自生活很轻松,才不寂寞。转换念头后,小要侧卧在沙发上茫然盯着电视。
萤幕中,搞笑艺人迸出绝妙的搞笑。
小要咯咯大笑好一阵子。
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几天之后的早晨,是飘着毛毛细雨的坏天气。
比平常略微早起的小要抱着一叠厚重旧报纸前往垃圾集中场,此时她发现异状。
那名清洁阿姨倒地了。
正确地说,是倚在垃圾集中场外距离几公尺的墙柱边,软趴趴地蹲着。
「那个……?不…不要紧吗?」
没回应。小要慌慌张张地朝周围东张西望,正好有一名感觉像住户的年轻主妇丢完垃圾准备回公寓玄关,似乎没察觉到这边的状况。
不——不可能。
是她不想卷入麻烦,装作没发现。看那迅速的脚步,肯定是这样。
小要吃了一惊.不过仍立刻回神察看阿姨的情况。
「稍…稍微等一下喔,我现在立刻叫救护车!」
她才从书包拿出手机,就被阿姨阻止。
「等一下,我没事。」
「不…可是……」
「只是起立太快所以头昏,真的。休息一下子就会好。」
「…………」
「这阵子才闹出不少事吧?所以……叫救护车不太好。」
「可…可是……」
「没关系,请不要理我!」
明明虚弱至极,阿姨仍始终坚定不移。个性还真是强悍。
「……我知道了,可是坐在这里不太好,请到我家坐坐。」
阿姨摇头。
「多管闲事。我呀,可没落魄到都已经被当作小偷,还接受别人的怜悯。请你就不要管我了……!」
果然被警察带走的事对她打击相当大。
情有可原。即便如此仍像这样拒绝小要的邀请,她大概很讨厌被同情。
真是,自尊心高得受不了。其实清洁阿姨比那些爱八卦的主妇们更为高洁吧?
总之,还是不能扔在这里不管。小要以年轻人的蛮力说一不二地发动强权。
「好了!不可以待在这种寒冷的地方!」
「啊…等一下,喂……」
「站得起来吗?来,扶住我肩膀。」
小要抓起阿姨黏答答的橡胶手套手腕,强硬地让她的手挨上肩头。对方的体重出乎预料地轻得多。
即使如此,要把对方拖到自家客厅还是相当辛苦。小要硬是让喊着「放开我」、「别管我」或「我得工作了」之类,表示抵抗还企图起身的阿姨躺上沙发。甚至让人真心想用上从宗介那里没收的手铐。
小要也很在意抛在一旁的垃圾集中场,于是放话说:「反正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懂了吗!」转身便撑伞出门。
如她所料,垃圾集中场短时间内就堆满旧报纸、旧杂志以及玻璃瓶等物。她正打算将满出来的垃圾整理好时,想到了一件事。
资源回收车只会停到八公尺远外的车道旁。必须在回收业者到达前,将这座垃圾山给搬运到那里。
得光靠一个人的力量对付这一大堆垃圾。
「啊~可恶……」
一开始还单手拿伞,将一叠叠旧报纸分批拿过去,但这样子不知道会耗几十分钟。她死心地扔下伞,以双手抱起尽可能大量的垃圾,不断来回于车道与垃圾集中场。
看到穿高中制服的少女淋雨工作的模样,应该会感到有点怪异吧。然而住户们却都视苫无睹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继续堆放垃圾。
呼吸加速,汗流浃背,手臂与手指都剧烈麻痹。
没绑好的旧杂志堆散落地面。是哪家的混蛋?她一边谩骂一边捡拾叠合。遭细雨淋湿的旧报纸十分沉重,彷佛人生的重量。
怎么会这样。
那位阿姨几乎每星期都要做一次这种工作,以那副娇小身躯。
一名住户放下装厨余的垃圾袋准备离开。今天明明是资源回收日……!
「喂,等等!」
不待思考,怒骂声就先冲出来。小要拖着脚步走近吓一大跳而停下来的年轻主妇。
「这样很让人为难喔!今天是资源回收日吧!厨余是其他日子!」
「咦?我…我……」
「别想就这么混过去!请你立刻带回家!拿去!」
小要杀气腾腾地瞪眼,将装着厨余的袋子塞给对方。这名主妇拿回垃圾袋后,马上就逃离现场。
「……真是的!」
小要鼻子「哼」地一声。
看来已经赶不上上学时间,没办法。反正今天第一节课的出席时数还足够——
「千鸟,你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宗介。他撑着伞并抱着尺寸颇大的书包。
「也没做什么……就像你看到的。一言难尽,真是的……」
小要忿忿不平说。
「好像很辛苦。」
「是啊,方便的话,可以帮忙一下吗?」
实在太累了,小要如此开口请求。但是宗介在看过表后,迟疑一会儿说:
「抱歉,我有事,一定要去。」
「嗄?上学前会有什么事——」
「祝旗开得胜。」
说完,宗介无情地离开现场。
「真…真是无情的人!」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冷淡。你也跟这里的住户一样是同类的人吗!差劲!错看你了!冷血男子!不是人!
内心咒骂好一阵子后,小要深深叹息。算了,那家伙的事情现在就不管了。总之得先处理好这堆垃圾。
结果,运完垃圾时已经超过上午九点。回收业者到达时,小要还在持续搬运着最后的回收垃圾。在汗水和雨滴下全身湿透的小要,踏着沉重脚步回家。
走进客厅,只见阿姨已经在沙发上熟睡。她脱下脏掉的制服冲澡,换上学校运动服。在她弄得舒心惬意看起晨间谈话节目时,阿姨才终于醒来。
「啊…惨了……回收业者的人……」
小要赶紧制止从沙发上缓缓起身的阿姨。
「啊,别起来。事情都已经做好了,请再稍微休息一下,好吗?」
阿姨看向房间的时钟,然后叹气低头呢哺道:
「啊……是你帮我搬的吗?很辛苦吧?」
第一次听到她孱弱的声音。
「不会不会,没事。今天——嗯,份量好像比较少。」
「真的?」
「对,不过是小事一件。住附近的朋友也有来帮我的忙。你知道的,就是昨天在我旁边的那个人。」
像这种时候,小要倒能安然说谎。她可是很擅长打肿脸充胖子。
「对不起……我最近似乎有点疲倦。」
「不会,这也当然,毕竟发生那种事——啊,对不起。」
「没关系,我也知道这里的住户们怎么想。」
虽然语气冷淡,却没有特别责怪的态度。
「警察那里不要紧吗?」
「嗯,不过他们问了我很多事情。既然是根本就没做过的事,所以解释清楚后,他们就让我回家了。」
「这样啊……」
状况应该不像她所说的那么乐觊。管理公司仅仅凭着有嫌疑为理由,就打算开除这个人。不过即使如此,小要仍努力挤出开朗的声音。
「嗯……嗯!我本来就觉得很怪!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坏人,真是混蛋,一定会受到老天处罚。而且,谣言也只会传四十九天!」
「俗语是说七十五天。」
阿姨正经地以教师般的严格口气说着。
「啊…啊哈哈哈,是这样呢。」
「你有用功读书吗?真是的。」
「哎呀,真不好意思。」
看小要抓了抓后脑杓,阿姨这才首次卸下紧绷,缓缓一笑。
「谢谢,小要果然是善良的孩子。」
「耶……?」
小要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对方知道她的名字,门牌明明只标明着「千鸟」。
「我想你不记得就是了。我从你小学时代就认识你了,因为我在这间公寓差不多工作了十年左右。」
「咦?」
「你常被妈妈念吧?譬如『小要,忘了带书包罗』。」
「啊……」
小要从四岁到九岁都是在这里长大,之后跟家人一起搬去纽约。然后直到三年前,也就是十三岁时回来的。居然在她去美国前,阿姨就已经在此工作。她完全不记得。
「明明要去上学却忘了带书包的孩子实在少见。每天都充满朝气地奔出家门。虽然也会跟我打招呼,你却总是一边跑着,没有仔细看过我的脸吧。」
「啊…啊哈哈……或许吧,对不起。」
「之后你搬走,又在三年前搬回来。你变成让人吃惊的美丽小姐。但是我马上就认出来了。啊~她就是那个忘了书包的孩子。」
「哪有……什么美…美丽的小姐,别说了啦!」
脸几乎红得冒出火来。
「不,既然是我说的就不会错。别看我这样,我自认很会看人。毕竟很久以前,我曾是待过银座的女人。」
「咦……?真的吗?」
阿姨傲然挺胸。
「当然。虽然说现在做的是这种不起眼的工作。我可不会瞧不起自己。我是为了生活心怀荣耀地工作着。对这里的贵妇来说,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懂了吗?」
「嗯,非常懂。」
小要由衷地称是,一面揉捏累坏的手臂肌肉。
「很好。能学会这种事,所以你才会那么美丽。好好记住。你的妈妈也是很棒的人……哎呀,很抱歉。」
阿姨稍稍收敛音量。她应该也知道小要的妈妈已经病逝。
「不,我已经没事了。」
小要勉力一笑。看到她的笑容,阿姨又笑了。
「很好,现在的你变得远比以前更有精神,国中时好像常常都很阴沉。」
「……对。」
「现在也交到很好的朋友。」
「嗯,这个……还可以啦…其实真的非常好。到底是怎样呢?……呵呵。」
眼前有个从小就看着自己的人——好开心,也好害羞。跟向同年纪的恭子聊自己的境遇相比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她觉得许久不曾如此像这样跟人聊自己的事。
接着小要又说了许多事情。
恭子与班上同学的事。林水那些学生会的事。说讨厌的老师的坏话。跟朋友一起去的蛋糕店的事。最近看的电影的事。虽然有个心仪的男生,刚才却被态度冷淡地对待,令人气愤的事——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
宛如水坝决堤一样,小要说个不停,一直说,一直说,说个不停。不可以,这个人不是妈妈。就算这么想,至今数年无从倾诉的无数言语仍持续涌出。最后,连眼泪也涌了出来,虽然只有一点点。
「小要?」
阿姨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咦?啊……是。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似乎很久没像这样说这么多话了……啊哈哈。」
小要别过头擦拭眼角。
「好像真的是这样子呢。」
阿姨和煦地微微一笑。这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温柔的微笑。
「可是只有一件憾事。很遗憾,我可能会因为没做过的事,被迫离开这份工作……至于刚才你骂的那个朋友——那个男友,你要好好珍惜。」
「咦?」
「那个男孩并非那么无情的人。刚才我说过吧?我对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
*
虽然是简单的小事,潜入警察局仍然耗神。就算是在大多警员即将出勤的晨问。
身穿备妥的制服,宗介前往二楼办公室。途中与睡眼惺忪的巡警擦身而过,不过幸好没被发现。
(是这里啊……)
踏进悠闲的交通课办公室后,宗介瞄了一眼墙上的座位表。有了。「若菜」。马上找到了目标的桌子,那是一处堆满枪械杂志与刑警影集DVD的办公桌。
宗介在所属佣兵部队担任的任务基本上是小要的护卫,因此他的部队在小要公寓周围装置大量隐藏式摄影机。那是连专职保全业者也无法轻易发现的高科技设备。
当然,入侵者都会被记录下来。
自然也完完全全地清晰拍摄到关键事件的早上,从一〇三室的庭院打破窗户闯入的人。闯入者是一〇二室的国中生,是会热衷投入扫荡不良读物运动之类活动的主妇——的儿子。不晓得想买什么,总之是幼稚的犯行。
话虽如此,这影像与自己的任务无关。交给警察也会伴随相当风险。老实说,他很想对这种不足挂齿的闯空门事件视而不见,并也在小要面前摆出这种态度,但——
宗介将手上的DVD盒随意放在桌面。
(我可是不惜违反规定了。你要努力工作啊。)
他在内心低语。
好了,久留无益。宗介转身离开交通课办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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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3-3-27 21: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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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滚滚的三百壮士
圆滚滚的三百壮士
一如往常的二年四班教室内——
「喂,宗介。关于后天的市集,你要卖什么?」
千鸟要如此询问相良宗介,是在星期五放学后的事情。
「市集?你说什么?」
「就是二手市集啦,在市民会馆前那个。不是约好要去摆摊吗?」
「嗯……?」
宗介紧绷着脸抿起嘴,动作迅速俐落地盯向她,宛如士兵般的举止。不——从小生长在海外纷争地带,今时今日也设籍于某军事组织,因此宗介的一举一动的确就是名符其实的「士兵」就是了。
「那个约定应该是在九天后……?」
「错,是后天。」
「这里有写喔。」
他让小要看自己的学生手册。在一星期后的星期天的位置圈起红字,小要的字迹写着「这一天要空下来!不准出任务与作战!」
「你为了不让我忘记还写了下来。」
「咦?哎呀?啊,真的。真奇怪……我在发什么呆。」
又比对看看市集的宣传单,正确的日期是后天。
「唔~抱歉,我好像弄错了。那后天的话,你能来吗?」
「那天已经有预定计划。」
「咦咦~~!可是我计划要将莫名其妙买回家的五十集哥尔戈、小池一夫的《旋风黑鹰》还有《斗牌传说》之类的,这堆由女高中生来卖有点微妙的漫画全~部摆出来耶!因为太丢脸了,原本还想假装是你的嗜好耶!」
「听不太懂,不过原来我受邀似乎是因为这种不纯正的理由……」
亲介的额头流下了一道冷汗。
「唔~伤脑筋。虽然是我不对,可是真的不能取消吗?」
「抱歉,那天无法告假。」
「是军队那边的工作?」
只有这句话是偷偷摸摸地悄声说。
「并非如此……总之后天有件重要大事,是类似市集的活动。」
「喔喔~」
「是在青海码头的活动会馆。我受主办者邀请,事到如今无法取消。」
「是喔……那就没办法了。」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宗介不参加星期天的市集。
小要跟另一名相邀的朋友常盘恭子两人,一大早来到作为市集会场的公园,摆出不用的东西与漫画等物品坐了大约一小时。
「非……非常感谢!」
令人惊讶的是,小要与恭子的商品很快就几乎卖完。小要认识的拉面店大叔一来,就把漫画全部买光了。
「开始一小时几乎就销售一空……」
「原来也会有这种状况呀。」
戴高度数眼镜、绑两条辫子的恭子手里握住一把千圆大钞发楞。
「没事做了耶……要回家吗?」
「嗯~这也太无趣了……」
看看时间才过十点,差不多是客人终于开始聚集的时间。明明空下整整一天的行程,结果却变得非常闲。
「对了,相良同学今天在青海吧?」
「是啊,据说要去参加类似的活动……我没问他详细的情况。」
恭子的双眼因为好奇心而闪烁。
「去那里看看吧!相良同学居然要摆摊,好有意思。」
「嗯~反正很闲,去露个面也行……不过好像非常远喔?」
「没问题,没问题,走吧走吧!」
收拾掉少许卖剩的物品与塑胶布之后,两人决定前往湾岸的青海码头。
青海码头距离小要她们摆摊的市集会场坐电车大约四十分钟。事前打电话给宗介却没有接.只好凭记忆试着到最接近的车站,但——
「总觉得……气氛诡异。」
湾岸单轨线的车站里,虽然是星期天,却根本没看到一家出游或情侣档的人群,倒有很多怪异的路人。
哪里怪异呢?
不知为何顶着庞克头与刺青的男人特别多。身穿铆钉皮衣,或者穿了耳洞。也一直看面长得一脸明显很凶暴的人。
上街一整天也难得看到一次的人种,居然在出剪票口前就遇见五十个人以上。
「呀哈哈哈!」
甚至有如此大叫,对楼梯墙面用喷漆涂鸦的人。
几乎是世纪末救世主传说的世界,一群典型的核战后的恶徒们。就是那种叫嚣着「秽物就是要消毒~!」虐杀善良村人时,会被路过的拳法家以一根手指头宰掉的人。
车站前聚集着更大批的人马,大声播放着刺耳乐曲,激烈地摇动脑袋。
「这些家伙是何方人士啊……?」
「小要,眼睛不要看他们!」
她们绷直身子冲出这群集团。
幸好,这群人似乎跟宗介所参加的活动无关。离开车站走了一段路后,就看不见可疑的集团了。
「是什么宗教团体吗?」
「谁知道……」
接着走了十几分钟。一下子是原本要过的桥因为工程封路,一下子是看错了地图的指示,结果绕了一大段远路。
作为活动会场的会馆,单独建在寂寥的海埔新生地。不,其实是相当气派的展览场,然而周遭是一片片广大空地与停车场,才看起来莫名小巧。
「……应该是那一间吧?」
「应该没错。可是从刚才起他都没接电话……」
究竟宗介是参加哪种活动?听说是某类型的同好人士聚集于湾岸码头,举行类似市集的活动。小要一时之间仍难以想像——
「难道是同人志销售会之类?」
恭子低语。
「不晓得。反正大概是军事迷集会之类,一定是在贩卖奇怪的军服与小刀啦。」
小要与恭子穿过大得奢侈的入口进入会场,立刻来到一片宽广大厅,好比数倍学校体育馆的空间。
这里就是活动会场。
搭建着豪华的门楼,招牌上硕大地标明活动名称。
「第八回唔呣唔市集」。
小要她们在这会场目击到的是——
大量的斑斑鼠。
斑斑鼠是不知道像狗还是像老鼠的吉祥物。松软的毛皮,又大又圆的眼睛,还戴着时髦的帽子与蝴蝶结。走起路来会发出「啾啾」的声音,说话声则是「唔呣唔」。
如此模样的斑斑鼠恐怕超过一百只。
它们大举集合在湾岸这间宽阔的活动会馆中。
「咦……喂……」
「什么?这是怎样?」
大量桌子排成好几列,处处林立着招牌或布条。
上百个摊位开店贩卖,参与的斑斑鼠们唔呣唔地销售着物品或书籍。
特制舞台上有五只斑斑鼠组成乐团,演奏着轻快乐曲。一旁有兔女郎装扮的斑斑鼠女孩配合乐曲展露舞姿,获得观众的欢欣喝采。
参加的人类也很多,不过散发出强烈冲击印象的,果然还是在会场各处走来走去的大量斑斑鼠。
除了一般类型的黄色以外,其他还有橙色、天蓝色、草绿色等多采多姿的体色,并穿着各式服装的斑斑鼠们齐众在此。
照理来说小要她们这时应该会扭动身子喊着:「呀~好可爱!!」但是如此数量迎面而来,在高兴之前,倒是先感到困惑。
而且还是如此怪异的销售俞。
多亏些许的好奇心,才尚未转身全力撤退。
「唔呣唔!唔呣唔!」
旁边摊位上销售某些书籍的斑斑鼠对小要她们招手。
「咦……?什…什么……?」
「唔呣唔。」
这只斑斑鼠有着浅粉色的体毛。
粉红斑斑鼠递出销售的书,以软绵绵的肉垫娄巧地翻页展示。这本彩色写真集里,收录着各种斑斑鼠摆出又酷又帅的姿势。
「我…我的确觉得很可爱,不过有哪些人会想要呀?」
话虽如此,这倒是出乎意料制作精美的本子。乍看之下像同人志,不过当作商业志也完全行得通。
「呣唔。」
「意思是要我买?」
「呣唔,唔呣唔。」
「嗯……一千五百圆太贵了吧?」
「唔呣……呣唔唔!」
「减价到一千圆卖我?那我买了,来。」
「呣唔唔!」
斑斑鼠收下小要的千圆纸钞,开心地送上写真集。
恭子目光欣羡地凝视轻松和斑斑鼠沟通并完成买卖的小要。
「小要,你听得懂喔?」
「不,就凭感觉随便猜猜。」
「是…是喔……」
离开写真集的摊位,两人四处张望。
摆出来的商品似乎不只是书籍,还有其他很多五花八门的斑斑鼠周边商品,也在许多摊位上热烈销售。
像是B2尺寸的斑斑鼠海报、斑斑鼠马克杯、斑斑鼠毛巾。
斑斑鼠帽子、斑斑鼠风衣、斑斑鼠内裤。
其他还有掌上型斑斑鼠人偶,手感超棒的超细纤维布偶,以及陶制摆设等,有不少的立体商品。
「呣唔唔!」
有一只斑斑鼠从对面人潮移动到小要她们身边。
「唔呣唔,唔呣唔,唔呣呣唔唔!」
这是只很标准的斑斑鼠。黄色体毛上有茶色斑点,头戴绿帽还别着红蝴蝶结。
「什…什么……?」
无视于恭子作势对应,小要睁大眼睛仔细观察这只斑斑鼠。
衣缘及手肘等不少部分都微微褪色。这是因为常有匍匐前进的机会。
摇耳的幅度比其他斑斑鼠大。这是内藏的高感度麦克风与FM天线的重量导致。
头上的毛发也有熟悉的压痕。这是因为常在帽子外戴钢盔。
这只斑斑鼠恐怕就是——
「宗介?」
「唔呣唔。」
黄色斑斑鼠一副说着「正确答案」似地,狂傲地挺起胸膛频频点头。
「小要,你怎么会知道……?」
恭子一脸可说是接近战栗的表情问着。
「不,就凭感觉随便猜猜。」
「是…是喔……」
斑斑鼠朝手里的布包翻找一阵,拿出两副耳机。
「唔呣唔。」
「咦,什么?」
「他说『戴上』。大概是。」
在用力点头的斑斑鼠面前,小要与恭子戴上耳机。
『千鸟,常盘,听得见吗?』
从耳机传来宗介的声音。眼前的斑斑鼠只是挥舞双臂,然后呣唔唔地发声而已,但这设置能让里面的宗介的声音,透过无线电送入耳机。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一大早在市集就卖光商品,既然有空所以就来瞧一瞧。」
『是喔。』
宗介回应,眼前的斑斑鼠则「唔呣」一声点头。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环视会场一圈,发现「唔呣唔市集」愈来愈热闹,四处响起欢呼与鼓掌。
不过欢呼是「唔呣——!」,鼓掌则是「磨叽磨叽」的肉垫拍击声。
『正如你所见,是在举办销售会活动。日本全国各地爱好者一年一次聚集在此,交流商品与情报。』
「也就是单一主题销售会呀。不过如此大规模还真罕见……」
恭子说。
「只…只以斑斑鼠为主题,就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吗!」
『是。』
宗介拉着惊讶的小要与恭子在会场内逛了起来。
『你知道我有透过比利时武器商人,贩卖这套强化服的事情吧?』
「这么说来,之前你好像说过……」
宗介以前曾将斑斑鼠玩偶装彻底改造成军用强化服并量产化,与武器商人朋友合作,计划销售给全世界的军人或警察。
但结果是大惨败。听说仅仅卖出两只左右给想尝鲜的警察机关,销售惨不忍睹。
『前些日子,这活动的主办者知道强化服的事情而大受感动,便邀请我参加。』
蓝斑斑鼠经过旁边,对宗介的斑斑鼠(后述简称宗斑斑)「唔呣」一声表示问候,其他参加者也有类似的反应。
看来宗斑斑非常受到会场所有斑斑鼠的尊敬。
『如你所见,他们相当欢迎我。』
「我说,斑斑鼠本来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记得是游乐园的吉祥物吧?应该有某个公司持有版权吧?」
『这部分请让我加以说明。』
耳机听筒插入另一道声音。一看旁边,只见有只白色斑斑鼠正走近小要他们。
白色斑斑鼠。
如雪纯白的体毛上点缀着沉稳的银色斑点。让人联想到法国骑枪队的宽缘帽上,红羽毛装饰轻轻摇晃。左肩则披挂高雅的刺绣披风。
端正的唔呣嘴,散发出高尚品格。
看起来是地位颇高的斑斑鼠。
不,不知道斑斑鼠世界有没有所谓地位高低,总之就是外貌很了不起的斑斑鼠。
白色斑斑鼠(之后简称白斑斑)对小要他们规矩地行了一个礼。
『初次见面,小姐们。我是唔呣唔市集准备会主委,府茂泽。』
这是一道爽朗、充满知性且响亮的男性声音。
不过眼前的白斑斑也只是跟其他斑斑鼠一样发出「唔呣唔呣,呣唔唔呣,唔呣唔呣唔」的声音而已。
「啊,你好,请多指教……」
『当然,府茂泽是我的笔名。身为唔呣市的主委,用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适合了,呵呵呵……』
「不,就算你省略成唔呣市也……」
『那先不提,说到斑斑鼠的历史——』
当作没听见小要的贬损,府茂泽主委自顾自地开始讲解:
『原本斑斑鼠是十五年前某玩具制造商推出的商品系列。你所知的游乐园斑斑鼠也是那时候合作企画的遗留物,避乐园并没有版权。』
「也就是借用的吗?」
『对。其实在玩具制造商的斡旋下,也曾制作以儿童为客层的动画。名称是《唔呣唔呣谷的斑斑鼠》,你是否听过呢?』
「没有……」
『因为是只制作短短八集的作品……这也当然。』
「不受欢迎吗?」
『不,据说收视率还不错。即使以现在的标准评估,也是异常的高品质。尤其在第三集,斑斑鼠不断闪避大量飞弹射来的场景甚至被观众称为「传说的五秒」。其他场景也都具有相差无几的水准,在蒐集梦幻名作的狂热迷之间是有名的作品。』
「这是…儿童动画……?」
『可是……这份对品质的坚持还是耗尽进度与制作预算。被电视台单方宣告停播,在此冲击下,玩具制造商破产了。继承版权的代理店也在几年后倒闭,版权继续到处移转,最终是由练马区的「大川豆腐店」持有版权。』
「为什么是豆腐店……?」
白斑斑唔呣唔呣地在汗水如瀑的小要面前继续怀旧讲古:
『似乎是历经种种复杂的官司斗争结果。但是大川豆腐店对外宣布「不禁止斑斑鼠爱好者的活动」。就连唔呣市,看,就像那样——』
白斑斑以肉垫指向会场一角。
豆腐店也有摆摊。壮硕大叔只是销售极为普通的豆腐,店前却大排长龙。
『在这场活动买回大川的嫩豆腐,对斑斑鼠迷来说可是重要地位象征。』
「那个,我可以回家了吗?」
白斑斑与宗斑斑同时以毛茸茸的手,抓住企图转身撤退的小要与恭子的手腕。
『别这么说,请慢慢逛。』
『没错,千鸟,这样对府茂泽太失礼。』
「呜呜……」
白斑斑慌张地摆摆手。
『相良,绝对不会失礼。我只是想让两位小姐了解正确的斑斑鼠历史而已。』
『真是用心良苦,府茂泽。』
『不会,能听到启蒙全世界军警机关,告诉他们所谓斑斑鼠为何物的你这么说,实在很不好意思。今天邀请你来真是太好了。』
『与有荣焉的是我才对。』
两只斑斑鼠一面唔呣唔呣对话又一面鞠躬的画面,实在是超现实啊。对此等深奥的狂热者世界,小要与恭子已经完全是敬而远之的状态了。
此时——
「唔呣唔呣,唔呣唔!」
一只绿色斑斑鼠冲过来。它的手臂上系着「STAFF」的臂章。
似乎转换了耳机频道,因而听不见白斑斑也就是府茂泽主委的声音。
「唔呣?」
「唔呣唔,唔呣唔。唔呣呣唔,呣唔呣唔唔呣,唔呣呣唔唔!」
「唔呣?唔呣唔……!」听完工作人员绿斑斑的报告,白斑斑莫名严肃地低下了头。
「呣唔。」
点头致意之后,白斑斑与绿斑斑纷纷匆忙地叽叽叽跑走了。
「发生了什么事?」
小要开口问宗斑斑。
『嗯,似乎有人想要蓄意捣乱,好像是纵火……』
「纵火!」
恭子受惊地大喊。
『我很担心。我们也去看看状况。』
「为什么是『我们』?我跟恭子是局外人……喂,等…等一下!」
宗斑斑二话不说地抓起小要与恭子的手,赶在工作人员身后。
走入会馆一角的特制舞台的后台,只见一片呣唔山唔呣海。如果形容人群应该是一片人山人海,不过聚集在此的都是斑斑鼠,因此不得不如此描迤。
看来闹事者已经被抓住。人数共四名,目前仍凶恶地大放厥词。
「混帐,想打架吗!嗄啊!」
「很痛耶!很痛耶!」
「我要(哔——————)喔!怎样!」
「想被烧死吗!混蛋!」
他们散发出与会场温馨柔软的气氛恰恰相反的杀戮气息。又是庞克头又是刺青,还配戴铆钉皮带,全是打扮得穷凶极恶的恶人。
「我说小要,他们……」
「嗯,跟车站那群是同一伙人。」
小要与恭子交头接耳。
「喂!放开我们!否则就将你们所有人变成火球喔!」
貌似带头的银发庞克头男子喷着口水叫嚣。
「唔呣……」
在场的斑斑鼠们均佩带着工作人员的臂章。虽然有的态度凌厉,不过大多数都是温和软弱的斑斑鼠。他们皱起八字眉,一脸不知所措。
『腐茂泽,发生什么事情吗?』
宗斑斑询问正听取工作人员报告的白斑斑。
『嗯,好像是他们打算对演奏中的舞台投掷火焰瓶。他们主张「我们有使用会场的正当权利」……。
听说这四人是相关领域有名的独立乐团「Ahasuerus」的成员。
「Ahasuo……什么?我可没听过这个乐团……」
「因为小要喜欢JB或七〇年代的放克之类的老派音乐,我倒是有听过。」
「喔喔!」
「听说这种表演风格十分地凶暴,歌迷也以非常激烈出名,不过好像跟死亡金属之类的又不太一样。」
「有这么激烈?」
「嗯,譬如在舞台上把狗烧死、生吞仓鼠、在表演场地点火后,强暴赶来的消防局大叔。虽然基本上都是传闻……」
「你说什塍……?」
消防局大叔先不管,小要可是非常喜欢毛茸茸的狗,而且也有养仓鼠。
居然对这些天真无邪的动物下手——
「可恶的邪魔歪道~~~~!」
小要突然变成平松伸二的画风,揪起应该是领导者的男子。
「呃啊……!你搞啥……咳咳!」
「像你这种人渣混帐,我要宰了你!下地狱吧——!」
恭子与围绕的斑斑鼠们,拚命拖开一副就是要将对方勒毙的小要。
「小要,冷静!就跟你说那只是传闻!」
「呼…呼……抱歉,一不留心就发狂了……」
小要终于回神,变回四季童子的画风。
『可是企图扔火焰瓶是事实,我不认为他们是行为正常的人。』
宗介说。
「难以想像这竟然是平常会在学校丢手榴弹的你的发言呢……」
『说起来,事情很奇怪。他刚才说「使用会场的正当权利」?府茂泽,这片场地应该是经由正当手续出借给你们的吧?』
宗斑斑瞥了眼白斑斑,彻底忽略小要的吐槽。
『对,当然有确实完成手续租借。只是……』
『只m?』
『他们「Ahasuerus」每年的这一天似乎都会在这场地举办规模最大的演唱会。在歌迷之间,青海会馆就好比圣地,更何况今天又是最神圣的日子……』
换句话说,是等同于基督教徒的圣诞节的意思。
然而据说由于例年演唱会上歌迷与主办者的行为太过火,会场业者才拒绝出租。
『于是就像这样不停放火,打破所有玻璃,暴力事件或打斗吵闹层出不穷……』
结论就是唔呣市集准备会在不知情下租借空出来的这一天。往年都是租有明的国际展示场,但是六月发生大规模恐怖事件,展示场半毁,才改借青海码头的会场。
「哦…哦……是……是这样……啊……」
小要沮丧地应相,恭子疑惑地看向她。
「小要,你的脸色很差耶。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你现在的表情,就跟一年级时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烤地瓜引起火灾逃跑后,在朝会听校长说教时一样耶。」
「感…感谢你举出非常具体的例子,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啊,是喔。」
『我可以继续说吗?』
白斑斑彬彬有礼地等两人闲聊结束后,继续道:
『其实在市集开幕前,我们的准备会就不断受到他们与歌迷的胁迫。他们似乎深信会场业者拒绝出租是我们的阴谋,威胁我们如果当天不中止活动将会场还给他们的话,就要动用暴力……』
「会场业者怎么说?」小要询问。
『他们冷淡地回应说「使用者之间的纷争与我们无关」。』
「过分。」
『不。我也想不到他们竟然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判断太天真是我的责任。只是难得愉快的一天就差点要毁于一旦……』
白斑斑边说边叹气,垂头丧气起来。周遭的工作人员斑斑鼠看起来也很低落。
「哼……呀哈哈哈!」
身为纵火未遂犯的领导者突然高声大笑。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间从工作人员那里取得耳机,大家的对话似乎都被听见了。
『有什么好笑的?』
「嘻……嘻嘻。刚才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喔。以我们的表演为开端,接下来就轮到歌迷杀来会场了。看看外面吧。」
后台旁有个搬运物品的大型铁卷门入口。在白斑斑点头示意下,其中一位工作人员操作了铁卷门的开关。
「……?」
铁卷门卷起。只见会场对侧,无数群众聚集在隔着湾岸地带河口的对岸陆地上。
放眼所见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群。
光从这里看过去大概有一万人以上。若已经包围住码头,应该更是超过数万人。
即将化为暴徒的好几万人——
车站的那群人似乎只是少许一部分。与哈哈大笑的「Ahasuerus」领导者相同装扮的群众挥舞钉棒、机车铁链,以及铁管狂吼,声音宛如天摇地动。
「他们是每年都会赶来参加的三万名歌迷。」
男人蔑笑着。
「他们很快就会突击至这个场地,如北一来——会怎样?」
唔呣唔市集会惨遭蹂躏。
小巧的摊位将逐一被烧毁,精心准备的商品则会遭到凄惨破坏,在此的斑斑鼠们也无法全身而退。
「唔呣……」
白斑斑等斑斑鼠们不用说,连小要他们也不禁为之哆嗦。这已经不是音乐活动,而是因宗教狂热而思想扭曲的邪恶十字军。竟存在能吸引如此人数的邪恶乐团……
「……是说,现在已经是可以打一一〇求救的程度了吧?」小要拿起电话按下号码。
然而,一一〇却拨不通。不仅如此,其他号码也拨不出去。
无论有线、无线,各种电话连线都完全没反应——
「怎…怎么回事?」
『是敌人的破坏活动。』
宗介说。
看来宗斑斑已经用内藏电子兵装,扫瞄了会场周边的电子设备。
『手机等基地台、有线电话连线全都遭到破坏。既然他们人数那么多,其中应该也有专家吧。』
「怎么会这样!」
『如今这座码头完全孤立于文明社会之外。』
凝重的沉默笼罩所有人。
至今持续在对岸叫嚣恫吓的三万名凶暴歌迷,接下来将冲进会场尽情打闹生事。
『让…让参加者逃难吧。』
工作人员绿斑斑提议。
『虽然可惜,不过唔呣市只能中止了。跟消防对策小组协商,现在立刻疏散入场的民众……』
『不可能逃难。』
宗斑斑驳斥。
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会场周遭的地图摊在大家面前。斑斑鼠们围绕地图聆听。
『这座码头是海埔新生地,与陆地隔绝。逃脱路线只有北侧的桥,但他们就聚集在桥的另一头。也就是说,退路被堵住了。』
西侧也有建设中的桥,但是这时海埔新生地就跟出岛的形状一样,而此「出岛」的出口被挡住了。(注:出岛位于日本长崎,日本于锁国时代的唯一对外贸易地)
『记得有巡回湾岸的海上巴士吧?那换成从海路逃脱呢?』
『那艘船一次顶多只能载五十人,运送几千名参加者得花一个晚上。』
『唔……』
『如此一来,除了挺身一战没有其他对策。就由准备会的工作人员出战迎击。』
『你说要迎击!』
绿斑斑发出绝望的惨叫(由外观看来只是喊着「唔呣唔呣唔!」而已)。
『你…你有看到他们的人数吧?有几万人耶!我方工作人员不过只有寥寥三十名,怎么可能和他们交战!』
『但是别无选择。你觉得如何,府茂泽?』
宗斑斑的圆润眼睛凌厉一闪。
结论已经出来了。在场全员等待着府茂泽主委的反应。
『也就是……名符其实的背水一战。』
短胖的手臂抱胸,闭眼聆听讨论的白斑斑唔呣唔呣地说:
『如果在此让活动轻易地被践踏,唔呣市也会变成吉祥物业界的笑柄。』
「有这种业界吗……」
小要的质疑继续被无视,主委苦涩地呢喃。
「我也很害怕,不过更重要的是,我们有保护参加者的义务。」
『主委!(唔呣唔!)』
『主委……!(唔呣唔……!)』
白斑斑猛然睁眼。
『准备战斗,召集志愿兵吧。』
会场内响起广播:
『……各位扮装参加者,请紧急至特制舞台前集合。重复一次,由于要进行防灾方面的紧急说明,请扮装参加者至特制舞台前集合。另外,请一般参加者……』
「扮装参加者?」
恭子向宗介提问。
『看就知道了。』
不久,全会场的「扮装参加者」均集合于特制舞台前。
总共三百只斑斑鼠。
参加活动的所有斑斑鼠全都集中在此。
放眼望去全是圆滚滚的大眼睛。
红、蓝、黑。碧绿、琉璃、金黄。
万圣节南瓜造型,圣诞老人造型,日本传统男性礼服造型,迷彩造型。
五颜六色、各式各样装扮的斑斑鼠们一致凝视着台上的白斑斑。
「竟…竟然这么多……」
小要难以置信地细喃。
「既然之前区区七只就能消灭流氓,有这么多数星应该有办法吧?」
『不,他们穿的不是我销售的强化服,不过就是非战斗用的玩偶装。』
「说起来,战斗用玩偶装又是什么……」
恭子嘟哝着。
宗介穿的斑斑鼠装是配备各种电子兵装、武力辅助机能、防弹防刃机能的强化军装。这种玩偶装诞生的经过在此割爱,总之在此集合的斑斑鼠们终究只是爱好者。
白斑斑府茂泽主委忽略小要他们的对话,向三百只扮装参加者解释状况。
「唔呣唔,唔呣唔。」
白斑斑说。
「唔呣唔呣唔呣唔,唔呣呣唔呣。呵唔呣唔唔呣,唔呣唔呣嘛~……」
听完他的说明,三百只斑斑鼠们掀起困惑的喧哗声。
「唔呣唔呣唔!」
一只斑斑鼠斥责般大喊。
「唔呣唔呣……」
白斑斑承认自身的错误,一面继续道:
「唔呣唔,嗯唔呣嗯唔呣,唔呣呣唔。唔~呣,唔呣唔呣,呣唔呣唔呣?……呣唔!唔呣唔呣唔呣唔,唔呣唔呣!」
白斑斑言词壮烈。
在他悲壮的决心下,让三百只听众为之惊醒。
「唔呣唔!唔呣唔!唔呣唔!」
三百只斑斑鼠彼此点头回应,白斑斑更加慷慨激昂地演说。
「唔呣唔,唔呣唔呣?呵唔,唔呣!」
正是如此。
「唔呣唔呣唔!」
肯定会如此。可是——
「呣唔!唔呣唔!唔呣唔晤!」
这一句话强烈撼动他们的心。
天啊,地啊,请见证此时此刻。
我们以肉垫的羁绊,在此相聚。
为了呣唔嘴的自由,我们在此立誓。
于是,我们要战斗。抛头颅洒热血,将这里当作是第二个温泉关,让我们的名字响遍全世界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意恩,反正像是受到强烈感召的三百只斑斑鼠,一起高举短短的手臂,高呼英勇的战吼。
『呣唔————————!』
会场一片震撼。
三百只斑斑鼠听从工作人员的号令,开始准备迎击。
在一般参加者的协助下,众斑斑鼠从会场各处搜刮垃圾桶盖与拖把,作为三百只斑斑鼠的武装。
以垃圾桶盖为盾,以拖把为矛。
顺带一提,也由于这次没有准备时间,因此斑斑鼠部队并未装备枪械。完完全全是白兵接近战。
受任为唔呣唔市集准备会特殊暴动对策小组参谋的宗介,将连结码头与陆地的照母桥设定为战场。
一般参加者心痛地目送怀着壮烈觉悟,前往迎击地点的三百只斑斑鼠。其中也四处可见与妻儿拥抱、依依不舍的斑斑鼠们。当然也有人表示「既然都有家室,还继续这种嗜好是怎么回事」的看法,但总之这是让人热泪盈眶的场面。
「行不通行不通,绝对行不通!」
在即将行军的三百只斑斑鼠旁,小要对宗斑斑提出质疑。
「我们是三百只,对方却有三万人耶?这样算起来,一只得要对付一百人吧?实在太鲁莽了!」
『数字上确实如此。』
宗斑斑唔呣呣唔地同意。
『不过如果运用战术,要逆转不利的情势并非不可能。』
「是…是吗……」
『汉尼拔的坎尼会战、腓力二世的喀罗尼亚战役、拿破仑的奥斯特利茨战役——这场战争将会与之齐名,记载于世上的教科书中。至于你……就是历史的目击者。』
「不,我想并不会。」
『而且我已经准备好最后的手段。』
『先说好不准用土制烧夷弹全面扑杀。」
『…………知道了,我会先排除这个计划。』
「你果然有考虑……」
『总之我必须去指挥。我走了。』
宗斑斑脚步蹦叽蹦叽地离去。
「有自信很好,可是拜托你要小心别受伤啦!」
小要朝随着三百只斑斑鼠大队远离的黄色背影大喊,随后宗斑斑唔呣一声,扬起短胖手臂向她道别。
于是两军相隔照母桥对峙。
该桥为双向四线道,正好大约有篮球场宽度。
视线所及,对岸敌人密布。身为「Ahasuerus」歌迷的暴徒们凌乱无序地敲击凶器,喝叱声此起彼落。
「想打架吗!混帐!」
「竟敢唔呣唔呣不停!」
「不会因为可爱就放过你们喔!」
相较之下,三百只斑斑鼠排成整然有序的队伍,眼神澄澈地注视敌军。
敌军中走出一名貌似指挥官的男子。
「你们这些唔呣唔市集的家伙!」
指挥官从桥的另一头大喊:
「看清楚我们的大军势力!抵抗毫无意义!劝你们立刻放下武器让开道路,如果这样就饶你们一命!」
「呣唔唔。」
队伍最前方的白斑斑回应。
「不撤退吗?莽撞的勇气会让你们送命喔!」
「唔呣唔呣唔。」
「真愚蠢,唔呣唔市集!这是我们展现的最后慈悲心。接下来,你们所有党羽都将一个不剩地……呃唔!」
指挥官踉跄倒地。
白斑斑旁的宗斑斑,投掷出会场自动贩卖机买的「午后红茶」三百五十毫升易开罐,漂亮地命中男人头部。
「唔呣唔,唔呣唔。」
三万人蠢蠢欲动,瞪视着三百只对手。
「不……不过是群玩偶,竟敢如此!」
「宰了他们!」
如今已无喊话必要。敌军挥舞手上的凶器,伴随怒吼声开始突击。
地牛翻身般的隆隆声响让周遭空气紧张地颤抖。
三百只斑斑鼠隔着这座桥等待命今。
「呣唔!唔呣,唔呣!」
待白斑斑一声令下,斑斑鼠们「啪!」地一声同时竖起了手持的盾,并且将拖把长矛向前刺出。
「唔呣唔唔!」
面对逼近的敌人,三百只斑斑鼠予以相迎。
两军终于展开激烈冲突。
横断桥面展开的斑斑鼠方阵坚实地挡住最前排敌军。扎步于柏油路面的唔呣双足在敌军冲击下,「沙沙!」作声向后滑退两公尺左右。
不过仔细看。
三百只斑斑鼠的队列无一丝凌乱。面对宛如海啸的暴虐之势,仍毫不胆怯地以垃圾桶盖抵御攻击,用拖把长矛不断猛烈反击。
脸部、胸口、心窝与下体等大目标遭受刺击下,最前排的敌军接二连三倒地。
「唔呣唔!」
持盾格挡、回避敌人攻击,消灭一个又一个敌人。也有斑斑鼠躲不掉敌人钉棒,但是覆盖全身、结实厚重的毛皮减缓了全数伤害。
战况至此,只招募三百位扮装参加者至战场的理由可说显而易见。
就算不具军用防弹机能或武力辅助机能,仅凭斑斑鼠玩偶装就是一副强轫铠甲。特别是在对付这些原始武装暴徒的情况下,可称得上拥有游刃有余的防御力。
反弹!防御!屹立不摇!
「唔呣——————!」
「噫……」
戳倒、敲昏、践踏眼前退缩的敌人。
白斑斑的长矛断成两半,然而白斑斑不慌不忙地舞动红色披风,以断裂拖把的尖端刺向敌兵臀部。
「嘎!」
「呣唔唔!」
旁边的宗斑斑也并非只是驻足观战。他拔出流窜高压电的电击棒后,立刻以漂亮的腿上功夫一个接一个撂倒前方敌入。
第一波敌军在三百只斑斑鼠前完全溃败。
第二波敌军则越过第一波的尸体杀来。
最前列的斑斑鼠后退,由后方待命中、毫发无伤的第二列上前迎击。以成排并列的盾为墙,抵挡敌人攻击,接着施以不屈不挠的反击。
「Ahasuerus」军若要进攻,除了通过这座桥外别无其他路径。
这里是隘口。
无论是数量再怎么众多的大军,一次能上前对峙的敌军数目旗鼓相当。即使有三万名暴徒也一样——
「呣唔!唔呣唔!」
斑斑鼠们化为修罗战神挥舞长矛,一鼓作气扫荡第二波敌军。将心生怯意的敌人踹出桥缘护栏,只见他们发出凄惨的哀嚎,缓缓坠入冰冷海面。
「唔呣!」
下一个。
三百只斑斑鼠八成都如此呐喊着。第三波敌军紧接着突击,于是后方第三列的斑斑鼠们换手上阵,同时气势磅砖地立起盾与矛。
「好厉害,挡下来了。」
远望照母桥战役的恭子感叹道。
第四波。第五波。第六波。
三百只斑斑鼠部队毫不退让地持续击破重重逼迫的敌军。
这么一来,或许……?
微微透出希望的曙光。守候观战的参加者们为己方的善战感到内心激动。
「嗯,是很努力,但……」
小要咕哝。
就算这样,敌军数量也削弱不到一成。相反地,三百只斑斑鼠则不停出战。无论怀有如何盛大的决心与觉悟,也撑不了多久吧?
无视于小要的忧虑,三百只斑斑鼠持续战斗。
情急生怒的敌军企图开卡车冲上桥,储备少量榴弹的宗斑斑在桥头炸毁卡车,附近敌军陷入大混乱。
敌人投入配戴怪异面具的精锐部队。三百只斑斑鼠堆叠起至今打倒的敌兵,唔呣作声一推压扁对方。
身高三公尺,宛如怪物的男人现身攻击白斑斑。白斑斑苦斗一番仍帅气地制敌。多亏此举,己方士气呣唔呣唔地高涨。
斑斑鼠们无论遭遇任何状况都绝对不退缩。
「呣……嗯……呣唔呣!」
可是再怎么坚强,也难掩疲惫之色。逐渐开始出现牺牲于敌人钉棒之下,而被送回后方的斑斑鼠。
第九波。第十波。第十一波。
不断英勇地击退敌人攻势,但同时斑斑鼠部队也逐渐感到疲劳不堪。于是开战经过九十分钟后——
「够了吧!投降吧!」
敌军指挥官出声劝降。他就是吃了一记宗斑斑的午后红茶攻击而昏厥的男子。看来是好不容易从昏厥中清醒的样子。
大批杀到照母桥的庞克头们也在男人的命令下暂停攻击。
「我已经很清楚你们的实力。但是继续抗争下去也没有胜算喔!」
从小要等人来看,实情也正如他所说。
「唔…唔呣……」
有战斗能力的斑斑鼠,如今只剩下最初的百分之三十——大约只剩一百只。其他同伴均精疲力尽,有的被送回后方呼呼大睡,有的正大啖摊贩的炒面或章鱼烧。
另一方面,「Ahasuerus」军虽然有所损耗,仍保存高达两万的压倒性兵力。
「你们就地跪下低头吧。只要表示对我们恭顺,我就不会亏待你们,我也会保证各位家人的安全。要不要共同支配这座码头呢?『Ahasuerus』的新专辑也能以九折的价格卖给你们喔!」
没错,这对唔呣市准备会来说是十分有魅力的提议。只要在此屈膝,后方参加者的安全将获得保障,而且大概从明年起,除了这天外也都能自由运用青海会馆。
不过,只是——
无论形式如何,这就等于成为他们的奴隶,不是吗?
「呣唔……」
白斑斑瞄了宗斑斑一眼。
宗斑斑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后,「唔呣」一声微微摇头。彷佛就像是在说「随你高兴」的意思。
白斑斑颔首回应,仰头望天。
圆溜溜的眼睛闪烁哀伤神情,似乎是思念起那些一去不复返的珍重往日。
背对受创的友军,白斑斑独自前行。
在数万人的见证下,他走到桥墩中央伫立片刻。
不可能继续战斗下去。
准备会已经做得很好。
就像是所有人都认同一样。
「啊……」
小要也为之叹息。明明府茂泽如此钟爱这场活动。情势演变至此,是多么令人哀伤的事情啊……
白斑斑以一派慷慨赴义的模样丧气地双膝及地,打算对敌军表示恭顺。两万敌军敲打武器嘲笑着他。
然而——
「唔呣唔。」
他贸然起身,瞄准男人一甩手。
「?什么……呃啊!」
迎头遭到白斑斑扔过来的Dr.Pepper汽水罐攻击,男人昏倒了。
「呣唔,唔呣唔,唔呣嗯唔。」
白斑斑缓缓站直,无畏地放话。宗斑斑也赶到他身旁,挑衅地挥着短胖的手。
有种就来呀,可恶的恶棍。
想打几次都奉陪。
彷佛如此示意的姿态。
「杀……杀了他们!」
敌军理所当然因而亢奋,以远远超于先前的声势,一起为了践踏他们前来。
「啊啊……!」
小要畔吟,恭子遮住双眼。
杀气腾腾的敌军挤满整条通道,斑斑鼠已经毫无余力阻挡他们。
同伴将会就此惨遭蹂躏吗?只能无计可施地让数万名凶暴恶徒进入会场吗?
「唔呣……」
宗斑斑与白斑斑后退,飞快逃跑,直到照母桥的桥头才停下来,缓缓转头。
在此期间,敌军一面怒吼一面经过桥的正中央。
「嗯唔唔。」
说着,宗斑斑交给白斑斑某项物品。
「唔呣。」
白斑斑接下的物品——是遥控引爆器,并且已经移除安全装置。
「不会吧——」
当小要察觉时,白斑斑已经在同一时刻按下遥控器的开关。
「呣唔。」
下一瞬间,发生凌厉短促的爆炸,照母桥由中央断成两截。
不知何时设置的塑胶炸药,在遥控器一个按钮下引爆。
爆炸本身算小规模。
只是透过完美的工学时机,数座桥墩与桥桁纷纷呈一直线的状态裂开,桥由于本身重量而崩塌。
『噫……噫呀呀呀呀呀呀!』
照母桥就这样殡落海中。缓慢地落下,激起了巨大水柱。连同发出了凄惨哭叫声的数百名暴徒——
「唔呣唔。」
宗斑斑闭上眼睛低哺。他的意思好像是如果可以,也不想使用这种手段。
「做过头了啦!」
小要扬起久违的纸扇狠敲宗斑斑的后脑。
落海的数百名敌军哭叫着求救。意图爬上己方岸边的敌人可怜地祈求善待,但斑斑鼠们却毫不留情地以拖把头戳击,将他们打回海里。
作为唯一进击路线的桥既然已经毁坏,「Ahasuerus」军将难以发动攻击。
对岸还有将近两万名敌人,但是他们由于发生在眼前的惨剧战栗不安,受恐惧的沉默笼罩——终于一人又一人接踵离去。
于是,照母桥战役以唔呣唔市集准备会的胜利告终。
有许多为「奇迹的胜利」喜悦的工作人员,不过更进一步地说,弄到这种地步居然没搞出任何一个死人才真的是奇迹——
几天后,警察以「由于Ahasuerus的热情歌迷全部挤在一起,应力集中在桥的构造弱点上,结果导致整座桥崩坏」将整起事件结案。好像是工作人员中有警察的人脉,传得好像真的一样,不过小要不打算去确认。
总而言之,平安地保护住唔呣唔市集准备会与参加人员,但是——
「大家果然还是应该在那里全灭,成为传说让后人传颂才是正确的结局吧?」
战斗后那一夜,由于桥毁掉而继续留在码头的斑斑鼠们,兴高采烈地庆祝胜利。小要对在其中唔呣唔呣乾杯的宗斑斑埋怨。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是没有问题。』
宗介经由耳机说道:
『肉垫的羁绊比什么都坚定。』
伤痕累累的斑斑鼠们唔呣唔呣地彼此举杯相碰。
〈圆滚滚的三百壮士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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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3-3-27 21: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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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莎扫墓行
泰莎扫墓行
Queen-size加大双人床上,有一个完全敞开的行李箱。
周围是堆积成山的衣服、衣服、衣服……
「……该怎么办才好。」
才在旅行准备的阶段,泰莎马上就不知所措了。
当然,应该带的物品不仅衣服,还有各式各样的随身物品。预防身体出状况的各种药物,无聊时看的书,厨具与食材,调味料至少需要八种,最少也想带上五双鞋子。
这么一来,怎么想也放不进去。即使有大型行李箱的收纳空间,也放不进去!
不,真的是如此吗?如果再努力下点功夫,应该放得进去吧?
将所有衣物放入塑胶袋,以气体压缩机弄成真空状态如何?然后将所有行李的形状与尺寸输入3D模组,模拟最佳收纳方式的话,或许就有可能……呃,没有这种软体啊,那么干脆就来设计软体,改造市售软体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完成。倒是制作3D模组这部分比较不容易。还是应该用3D扫描器吧。不过现在是半夜一点,就算这里是纽约,这种时间不可能还有卖3D扫描器的店面开着。而且预定的班机出发时间是早上九点,现在立刻出门去买的念头并不实际。
「那个~梅莉莎。」
「……嗯~怎样?」
懒散地瘫在她卧房沙发上看杂志的梅莉莎·毛应声。
「这间公寓里有3D扫描器吗?」
「……面对这堆大量的行李与行李箱,你是想到哪些状况因而要求3D扫描器,我大概想像得出来,不过——」
毛扔下杂志。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那普通的扫描器也可以。只要有两台扫描器与工具,接下来全速动工总是有可能解读出立体图——」
「所以我都说没有了,这间公寓已经好几年没用了。」
这间高级公寓是毛的房子。
不晓得是透过父母(毛的父亲搞不好是公司社长)的管道取得,或是以〈米斯里鲁〉时代的高额薪资所购得,位于建在高级地带之老建筑的高楼层。而且从窗口低头俯瞰,居然能够眺望中央公园的绿地—宛如是好莱坞电影中梦想的房子。
在支付少许房租的条件下,两星期前,泰莎开始与毛同居。
美利达岛决战后不过才短短三个月,然而,感觉就像好久以前发生的事情。
最初泰莎很介意住进这间公寓。与毛成为情侣的克鲁兹·威巴是原因之一。可是毛却说:「无所谓,你就来吧,要找他的时候我会去他家。」独自隐居在乡下某处会心情低落,人身安全也很难说,结果还是让毛照顾。
泰莎打算在这座城市悠闲地生活一阵子,考虑今后的发展方向。
「明明来这里的时候只带着几乎光溜溜的行李。短短两星期内,到底是怎么搞的才能增加这么多衣服,这孩子……」
毛眺望这座高高叠起的衣物山低喃。
「为了抒发压力,不小心买了一堆……」
「这是无所谓,但也不用全都带去旅行吧?带了什么,让我瞧瞧……嘿咻。」
毛懒洋洋地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放置行李箱的床边。难以想像平常精力充沛的她会有如此迟钝缓慢的动作。
「啊……不…不要紧吗?别太勉强。」
「这点小事没什么。我看看……啊,这不需要。这也不需要。这也是,这也是,这个也是……」
「呜呜……你太不留情了。」
毛自作主张地将不必要的衣物与行李一件件扔到地板上。
「我说,你的旅行地点是热带国家吧?为什么要带这种闷热的毛衣?这件也不需要。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买了这种情色的内衣?」
「网购时,不小心就……」
「你要穿还早了十年.可是下次要穿给我看。总之这套也收回去……」
「什么还早了十年,梅莉莎。别看我这样,我都已经十八岁了耶。」
于是毛直盯着她的身体不放。
「这么说来,你这里不知不觉变大了呢。」
「你说哪里?」
「胸部。」
「呜……」
泰莎双手遮住撑起透薄细肩带睡衣的双峰。虽然远远比不上毛与其他大姊姊,但是意外地有所成长。
「这个……或许真的是这样。去年我还大幅瘦了下来,对吧?」
「是呀,为了许多问题心事重重。」
「后来没有潜舰,总觉得松了口气,不是吃就是睡,就变成这样了。」
「也就是说你胖了?」
「嗯~不清楚~体重只是回到大瘦前的重量而已,而且我想腰围应该没胖太多……喂,我说梅莉莎……好痒!」
毛毫不客气对泰莎的腰与臀部东摸西摸。
「的确,好像只有胸部变丰满而已,明明我只是偶尔会揉它。」
毛喝醉时会对泰莎毛手毛脚。不过最近一阵子她本身倒是没有喝醉——
「我认为按摩就会变大是迷信。」
「是吗?」
「我也不清楚就是了。啊,对了,妈妈的胸部也很大,所以我说不定是在这方面晚熟的家族遗传吧……」
「晚熟……」
「这倒也不错,妞呵呵呵……」
泰莎以散漫的语调傻笑着。
近来这阵子泰莎一直都是这副调调。
该怎么说,就是脑袋一直松懈着。感觉是将近三年间担当舰长或战队长的重责大任,造成现在极端反弹而松懈的状况。相较于现在的她,在东京高中短期留学游玩时的她还比较活泼有朝气点。
「……回到原本的话题,这些行李你要怎么处理?」
「啊,对喔。怎…怎么办啊……」
泰莎顿时手足无措。
「真是的……说实话,不需要的行李太多了。别说什么3D扫描器的蠢话,好好动动你的脑袋,从普通的方向思考。」
「唔……」
「假设你是担任侦察任务的步兵,会带这种鞋吗?最低限度的必须品就够了。还有厨具之类,拜托,你是呆子吗?另外调味料只需要咖哩粉就够了。说起来——」
此时毛的话语中断。
她皱眉低头,不正常地深呼吸,然后脚步蹒跚地走出卧房。
「梅莉莎?」
「抱歉,稍微暂停……又来了……」
「要…要帮你揉揉背吗?」
「不,没关……呕嗯……」
毛直接进入浴室。砰一声关上门,从里面传出痛苦干咳与喘息般的声音。
等五分钟过去。
憔悴不已的毛伴随水流声现身。
「你还好吗?」
「嗯。是说,还好才怪。不过算了,不要紧。」
毛晃着身子回到沙发上。
「孕吐果然还是很难受的样子呢……」
「听说有个体差异啦——我好像算是挺严重的……」
毛倒在沙发上断断续绩地喘气。因为是怀孕初期,体型没什么变化。真要说的话,感觉就跟严重宿醉的她没两样。
可是却彷佛看得见身体不适的她的某处,潜藏着小小的幸福氛围——这是由于自己内心尚存的天真烂漫心性吗?
「啊~不过真令人生气。为什么身为父亲的他可以在世界各地自在地飞来飞去,我却必须承受这种痛苦的回忆。」
「可是,克鲁兹也并不是去玩嘛……再说,后天就会回纽约吧?」
「预定是这样没错。算了……我打算要好好使唤他……呕嗯。」
「要不要喝点什么?譬如来点番茄汁之类。」
「啊~我倒是想喝点酒……不过现在就算了。」
泰莎在瘫软的毛的头部下方塞入高度刚好的抱枕后,再温柔地为她盖上毛毯。
「那来想点开心的事情吧,譬如像是婴儿的名字。」
「唔,名字呀……」
「如果生男孩呢?」
「嗯……叫盖尔或是艾德吧~」
「如果生女孩呢?」
「就叫伊芙吧~」
「全是过世战友的名字嘛……感觉气氛变得很凝重。」
「也是。因为数量太多,反倒不好偏颇于一个人。太讲义气他们应该也会觉得烦。更自由地想一想吧……」
毛将脸埋进抱枕里,小声低喃着各种名字。
「那重来一次,如果生男孩呢?」
「想不出来啦,叫约翰之类的就好了。」
「太平凡了,很无趣。」
「只是假想,又不会怎样。反正还有半年呢。」
「那如果生女孩呢?」
「嗯……克拉拉怎样?」
「啊,这还不错。记下来记下来……」
为了记在脑袋里,泰莎用指尖在左手掌心写下克拉拉。
「咦?是喔?不会感觉很弱吗?」
「才不会,很可爱。」
「……算了,我想睡一下。记得确实减少行李喔。」
毛拉起毛毯,短促地轻咳一阵。
「好,我会想办法加油。」
「那个『货物』的运送已经安排好了。抵达那里后,你能自己安全收货吗?」
「大概。嗯……不要紧。」
「我真的很想跟你去……但我却这副德性,抱歉。」
「别在意,反正是处理非常私人的事。」
「啊~我还是很担心……你其实不习惯一个人旅行吧?」
泰莎打算独自出外旅行。毛的孕吐严重,克鲁兹也为了准备新起头的事业忙得分身乏术。既然如此,毛建议应
该拜托其他的昔日同伴当护卫,但是事到如今,泰莎实在不想再倚赖他们的善意,因此决定一人独行。
目的地是南太平洋。
圣荷鲁耶共和国的兰坦弗希岛。
于出发之际,泰莎基本上也买了保险。如果仍然碰上躲不掉的危险——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反正到时总有办法。
「我没问题。梅莉莎要振作,请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谢谢,可是我好担心……」
「就跟你说没事,别哭,梅莉莎。」
泰莎温柔地抚摸泪眼汪汪的毛的头。
「是怀孕的缘故吗?总觉得我最近变得非常软弱……」
「没办法嘛。再说,我觉得梅莉莎这样也很棒。」
「怎么可能很棒?除了战斗之外一无可取的我,如果变得如此虚弱,就什么都不剩了啦……呜呜。」
还真的变软弱了。
明明发生了这么美好的事。
虽然对不起毛,但是泰莎不由得觉得她这模样好玩得不得了。
从约翰·F·甘乃迪机场起飞后转机两次,耗时整整一天。
绕了地球半圈,泰莎所抵达的地点是圣荷鲁耶的地方城市萨司波纳。机场比想像中要大,里头人来人往。
「好累……」
基本上大半旅程都花了大钱坐商务舱,不知为何仍有异常的疲惫感。或许因为身体习惯了吵杂的军用运输机或运输直升机,在安静的民间客机内反倒令人不安稳。
在行李领取区领取泪水结晶——塞有将行李肝肠寸断地又删又灭的行李箱之后,前往领取大型货物的窗口。多亏毛的安排,也顺利完成货物签收手续。
「这个……泰蕾莎,曼狄沙小姐,请在这里签名。货物是『大型冰箱』对吧?好,好,没有任何问题。以后也请多利用,女士。」
毛的手下应该有贿赂过对方,负责人完全不对货物性质加以像样的盘查。顺带一提,「曼狄沙」是泰莎常用的假名之一。
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泰莎前往大型货物的集货场。
在此领取放入「大型冰箱」的小型货柜,接着再与毛安排的导游兼运送业者——名为穆拉特的男人同行,然后前往目的地兰坦弗希岛。
进入面积大小约略体育馆大小的闷热集货场后,一名身材细瘦、褐色肌肤的男人正在等候泰莎。
「曼狄沙小姐!等你很久了,我是穆拉特。哎呀,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美丽的女性,真是吓我一跳。」
穆拉特前一刻才表情阴郁地拿着单据跟作业员说话,回头立即友好地展开双臂,笑容满面地迎接泰莎。
泰莎就凭这最刚开始的态度认定了。
嗯,这个人是不能信任的类型。梅莉莎的安排看来也有极限啊——
「啊…太好了……!请多指教,穆拉特。」
用假笑回以假笑。泰莎扮演出一位在不熟悉的异国,终于与自己认识的人见面而感到安心的小女孩。泰莎好歹也是在这三年来,以身经百战的大人们为对手,一路过着刀光剑影的生活而来,哪会让人看出警戒心。
「彼此彼此,长途旅行很累吧?我帮你拿行李吧。」
「好,谢谢。」
穆拉特从泰莎手上拿起行李箱,大步迈出。
「这间仓库的空调也很差……我想你应该觉得不甚舒适,但还请多多见谅。喔,货物在此,请确认。」
穆拉特站在集货场一角。
正如文件记载,刚好能容纳大型冰箱尺寸的木箱安置于此。标签与文件编号也一致,封条没问题,确定是她的行李。
「可以吗,小姐?」
「对,很好。」
「明白了。那么——」
穆拉特对后方跟来的四名作业员以当地语言进行某些指示。手臂结实的男人们拾起超过一百公斤的木箱,手脚迅速地搬出去。
「我们要从这里坐车前往附近的港口,然后坐我的船,到兰坦弗希岛大约半天路程。到达时会是深夜。」
「好,拜托你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其实很可惜。我觉得至少在这座城市里住一晚也没关系嘛。有许多观光的好地方。」
「我真的很想这么做,可是行程太紧凑了。」
泰莎微笑,不暴露丝毫警戒心。
总之再一会儿。
巴尼——
巴尼·摩拉塔——
就快到了。你诞生的故乡——
穆拉特的船称为小艇比较恰当。
乘员是他与四名作业员以及泰莎,若再堆上「大型冰箱」木箱,就这样乘载量差不多几乎满了。基本上还有盥洗室,虽然只是形式上以层板隔出来的独立房间。
小艇从港口出近海,在夕照染红的海面前行。
随波荡漾让人感觉很惬意。
萨司波纳城逐渐远离水平线的另一头,只能隐约看见在黄昏中逐渐模糊的几个群岛。接着这些群岛也随着黑夜来临渐渐消失在眼前。
幸好今晚万里无云。
仰头可见无数星辰。自从住进纽约以来,算是难能可见的光景。果然乡下也不错,等协助梅莉莎·毛照顾婴儿告一段落后,或许搬到哪个乡下去住也好。
当泰莎正如此思考时,穆拉特出声叫她。
「曼狄沙小姐,要不要用餐?话虽如此,很不巧我只能准备泡面这种食物……」
「谢谢,我要用餐。」
基本上随身行李中还有谷物营养棒,不过这种食物自然是储存备用比较好。
「那么请稍等……另外我有个私人的疑问可以问你吗?」
「是?」
「我从事这类生意——导游或搬运业也有颇长一段时间,像你这样客人却很稀奇。即使在这个国家里,兰坦弗希岛也是非常偏远的乡间,人口好像是……我忘了,大概不到一百人.也没有几台电视。像你这样的年轻女性居然会运送冰箱前往那种乡村……实在很奇怪,不禁让人提起兴趣。」
「嗯,是呀。的确如此。」
「因为那座岛上只有一台发电机耶。居然要在那种村庄用大型冰箱!哈哈……真让人怀疑『那个木箱里内是不是装了其他的物品?』……这也没办法吧?」
「我能理解,的确很奇怪。」
泰莎耸耸肩,对于穆拉特不客气的质询毫不惊慌。
「而且你也很漂亮。那个货物也好,或是你本人也好,都有相当的商品价值。老实告诉你,感觉这价值好像远远超出我们收取的报酬吧?我是这么想的。」
对方如今已经无意隐瞒低俗的口吻。作业员不晓得是否听得懂他说的英语,但男人们全都紧紧盯着泰莎不放。
「既然你这么说,穆拉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
声响清亮的船艇引擎赫然静止。操舵席的男人熄火。
他们的船随惯性前进,最后速度减缓,形成停摆于在翻腾海浪上摇晃的状态。
「就是这么做,小姐。」
穆拉特语带轻佻,男人们齐声大笑。
「如果你想平安抵达兰坦弗希,就乖乖听从我说的话。不用担心,我会好好送你到目的地啦。只要你顺从地怀着侍奉之心,接下来让我们舒爽一整个晚上,顺便也交出你的货物的话。」
「啊……」
这也是当然的。
会变成这种情况泰莎也能理解。
身体状况虚弱的梅莉莎·毛透过别人——然后再透过另一人之手经由电话联系,因此才会让这种可疑边境的可疑业者规划行程。像泰莎这样不可靠的小女孩若独自面对这种情境,发生这种问题可以说理所当然。这点不能怪梅莉莎。
事实上,这群男人八成也无意夺取自己的性命吧。虽然令人火大,不过他们的要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如果乖乖听话,事情就结束了。就是这么回事。
泰莎深呼吸后,对穆拉特说:
「那个~我有一个问题。」
「说说看。」
「离这里最近约陆地大约有多长距离呢?」
这时穆拉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你想跳海逃走吗?这可不行。」
「不,我没这意思……呃,好痛。」
「我告诉你吧,这里离最近的岛屿大约有一公里。在这漆黑的海洋中要展开一公里的远泳,虽然不大但是有鲨鱼,潮流也颇强劲。像你这样小女孩只会溺死而已。这是成年男人费尽力气才能勉强游到的距离。建议你放弃这种愚蠢的念头。」
「原来如此,我十分清楚了——」
泰莎温顺地点点头。
「——那么,请努力地游泳吧。」
「什么?」
下一瞬间,原本应该是装着「大型冰箱」的木箱裂开,从中窜出粗壮的手臂。是只粗壮的机械手臂。
「噫……!」
穆拉特没能逃开这只手臂。以恐怖的力量扎实地勒住他的喉咙的某种机械,将木箱宛如纸箱般撕裂而现身。
那是一名身着长大衣的高大男人。
深深压低的连身帽中,赤红双眼熠熠闪烁。
这是Plan1055〈Alastor〉。以前为与泰莎敌对的组织所用,是全世界最小的自律行动型ArmSlave。
〈Alastor〉持续勒起挣扎的穆拉特,开口道:
《上校,请下令。》
「我已经不是上校了。」
《总之请下令。》
「D1对策,麻烦要澎一声。」
《收到。》
「噫呀呀呀!」
〈Alastor〉将穆拉特「澎」一声甩入海里。
一阵哀嚎与水花。
为之愕然的其他男人终于回过神,抽出藏匿的手枪。就在其中一人瞄准〈Alastor〉不断开枪时,四人中的两人就跟穆拉特一样被推落海中。区区手枪子弹对〈Alastor〉完全不起作用,于是下一刻其他两人也一一被机械手臂揪住,纷纷扔进海里。
「那是什么东西啦!到底是什么!可恶!」
「救命!救命!」
穆拉特等人在海面粗鲁地拍打四肢,又哭又叫。泰莎无视他们坐进操舵席,重新启动、船艇引击。
《D1对策完成,请再下令。》
〈Alastor〉说。
「后面有救生圈吧?扔下去给他们……我说,请不要像普通的AI一样每件事都要问我——R。」
《失礼了。我想至少要尊重一下这架机体原本的程序。》
「卫星连线状况应该很良好吧?请随你高兴任意行动。」
《那么就顺从你的好意。》
停下之前充满压迫咸的机械性动作,〈Alastor〉收起肩头,快手快脚地拎起船舱后方的救生圈,朝穆拉特等人扔过去。
它还啪啪两声摆出双掌相击的动作。
《两副救生圈要分给五个人,或许会打架。》
「不关我的事,谁叫他们是坏人。」
《收到,既然是坏人那就没办法。》
(这样就接受了呀……)
泰莎一面沉浸于莫名的感慨,一面启动小艇。引擎低鸣,螺旋桨激起水花,减去五人份体重的小艇开始轻快地加速。
距离上次开船已经相隔一年多。
比起操纵几万吨的潜水艇,果然还是这样子轻松愉快。明明在十三、四岁的时候,还梦想操纵自己设计的巨大潜舰。自己实在变得不少啊。
「R,现在差不多速度三十节,连线的状况如何?」
《发生大约零点四五秒的延迟,是只要没有激烈的战斗就没问题的程度。》
以前曾装载于〈米斯里鲁〉A式驱动仪搭载型AS〈Laevatein〉的AI「R」的核心组件,约有小冰箱的尺寸。若要装在这架〈Alastor〉内部也实在太大。
R的本体放在距离遥远的世界某处。
泰莎也未特地找出隐藏的地点。
R是从那个某处透过卫星连线,远端操纵改造成终端系统的〈Alastor〉。来到了如此边境,就算透过最新的高速卫星连线,也会有颇为严重的时间延迟,不过对付痞子般的导游似乎倒是无法构成障碍。
话说这架〈Alastor〉曾是泰莎的敌对组织使用过的兵器。但接二连三的战斗下,每当击毁时,其实有也一点一滴地在回收零件。虽然解析敌人兵器、找出零件制造商等才是主要目的,但前些日子,朋友——叫做未良的少女默默地搜集完好如初的零件,还原出一架完整的机体。
(机会难得,不想浪费掉,所以……)
这是未良的说法。
(不过,最重要的自律行动机能无法重现。在有限的容量下,它似乎能做出颇弹性的情况判断,但如今也想不出究竟是哪种程式。大概只有你哥哥才能做出来吧。)
「你哥哥」指的是泰莎的哥哥雷纳德,很可惜他已经不在世上。也就是说,由于即使有身体却没有脑袋的状态,很遗憾地,就算好不容易将〈Alastor〉还原,也无法让它正常运作吧……起初是这么想。
(请给我这架机体,我能有效地活用。)
R却如此透过网路和未良联络。
因此R获得新身体,一起步上泰莎的旅程。
「关于身体的感想如何?」
泰莎一面询问,一面透过天体测量大致推测出方位,切换船舵。
《不怎么合。》
「哎呀,真遗憾。是哪方面呢?」
《延迟就算了,主要是尺寸的问题。因为与人类几乎同等大小,各方面部跟过去惯用的身体有大幅差异。》
所谓过去的身体,当然是指〈强弩兵〉与〈Laevatein〉等AS机体。全高八公尺,身重十吨的巨人与两公尺、一百五十公斤的等身大机体相比之下差距甚大。移动时的惯性、与物体接触的摩擦、活动关节时的角速度等,因为还无法直觉地控制这些状况,R才会说「不怎么合」吧。
「习惯的话就能解决吧?」
《应该是。只是危急之际,不保证是否能完全守护你。》
「应该没问题,我想乱况都在刚才结束了。」
《是,上校。》
「就说……我已经不是上校了。」
《根据大部分的惯例,退役后用阶级称呼以前的长官并非不自然。而且,我至今仍以中士称呼相良先生。》
提到这名字,泰莎有点不愉快。知道他平安后,与他只有多次电话与鄄件的往来,不曾直接碰面。
反正肯定跟「她」黏答答地窝在某处,没时间跟我碰面。虽然已经自认不再耿耿于怀了,但生气仍是无可奈何的事。
「相良怎么样不关我的事,我说我不要。」
《是吗?我倒觉得上校最适合你。》
「真是鬼打墙,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找个妥协点吧。叫船长如何呢?》
「…………」泰莎盯着她操持的舵,叹了口气。
「算了,好吧。反正我现在确实是船长。」
载着一人与一机的船艇,在夜晚的海上往东南方前行。
约在速度二十节下行进约两小时后,泰莎注意到指示燃料的指针异常下降。
真奇怪,不应该会——
泰莎在海上停船,手持预备的手电筒确认后方燃料槽。不,甚至不必确认。
刺鼻的轻油臭气。燃料从某处漏出来了。由于船艇航行中风往后方吹,因此泰莎至今都未发觉。
可能是刚才R出面战斗,男人朝它射出的子弹变成跳弹,破坏了燃料系统的某处。似乎不需担心起火,但必须尽快找地方靠岸,否则用光燃料后只能漂流。
《有问题吗?》
伫立在船舱以省电模式待机的R询问。
「对,看来燃料快没了,好像是刚才开的枪在某处穿了洞。」
《如果遇到必要关头,就让这架机体挂在船尾,踢水推动吧。》
「还真感谢你,不过似乎也有其他问题。」
交互照亮海面与船体,泰莎叹气说:
「只是或许,不过吃水线比刚才还高。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船在下沉。」
R起身低头看海面。
《我将现在的状况与两小时前观察海面的纪录比较,的确正如船长所言,应该大约有十公分左右。》
「五名男性下船,燃料也逐渐流失,但吃水线却上升。也就是说,这艘船进水了。这也是跳弹害的吧,早晚会沉没。」
《伤脑筋,这身体浮不起来。》
「以你的情况,倒是不用担心鲨鱼就是了。」
若是啃噬这架机器人,鲨鱼可能就要装全口假牙了。
《真冷静。在这种情况下,我以为一般柔弱的女性会难以承受迎面而来的死亡危机,而陷入惊慌。》
泰莎听了R的揶揄扳起脸。
「你以为我是谁?」
《失礼了,上校。》
「就说不是上校——」
《船长。》
「真是的……」
好了,这下子可不能磨磨蹭蹭了。目的地兰坦弗希岛应该就在附近,这艘船能否想办法撑下去呢?
泰莎从船体尺寸与吃水线粗略计算出进水量的程度,而后看海图估计到兰坦弗希岛的最短距离。
结论是——应该有办法。
看来只能放弃直接抵达村落,不过总算能够上岸。
泰莎重新启动引擎开始航行时,R便提出意见。
《刚才算了一下,这艘船要靠岸似乎不可能,非常遗憾。如果有任何遗言,请趁现在告诉我。》
反正是用网络上找到的奇怪资料程式计算的吧,真是外行人。
「可以办到。」
《不,不可能。》
「那要不要来赌一把吧?如果我赢了……对了,你一星期都要用女孩的声音来当作你的声音。」
《……我不懂你的意思。这种事到底有什么益处?》
由于不具备人类的身躯,声音到底不会变得激昂。但即便如此,仍听得出R的话语中有微妙的动摇感。
「我听梅莉莎他们说过喔,他们说你讨厌变声。威巴说曾多次建议你改变成女孩子的声音,你却都说,断然拒绝……」
《当然。我是资深的战士,战士的声音应该是男人的声音。》
「所以我才要赌。你认为会沉船吧?我认为不会。如果你的判断错误,我就会要求让你讨厌却让我开心的事,那就是请你换成女孩子的声音。」
《明白了。那么如果我是正确的呢?〉
「那样我就会死,下赌注也没什么意义……好吧,那就给你我所有的资产。差不多是可以买一间豪华住宅的金额,不过若善加运用,或许能做一副新身体喔。」
《颇具魅力的提议。》
「不过前提是你得赢。如何?要赌吗?」
《好吧,我同意。》
说不定我是世界上第一个跟AI打赌的人类。
《为了避免误解我先声明——泰丝塔罗莎小姐,我并不期待你的死亡。》
「嗯,我想也是。」
《我只是想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就说我了解啦。」
短短二十分钟后,就确定了泰莎获胜。
月光下,盘踞于浪潮另一端的陆地现身。那座岛肯定就是兰坦弗希岛。距离约三哩。船更加下沉,燃料指针几乎指向零,但再三哩的话还能前进。
「你看,对吧?」
《了不起。》
R应道。听不出任何不服的心态。
《既然赌输了,我会将对外发声变更成女性的声音,有许多模式……》
「喔,那是开玩笑的,不用改变。」
《可是已经约好了。》
「赢的一方可以取消约定。的确,我觉得你的声音还是保持原状最适合。」
《感谢你。》
对话期间,船只便逐渐接近兰坦弗希岛。泰莎研究海图,琢磨停船的地点。
「没有燃料能寻找停泊地点了,所以就顺势抵达北侧沙滩。帮个忙。」
《遵命,船长。》
当船接近浅滩时,R哗地一声跳入海中,拉着系船绳将船拖向沙滩。以〈Alastor〉的臂力来说,拖曳这种小船不过是眨眼间的任务。
哎呀呀,还真方便。
担任〈米斯里鲁〉战队长期间,若有一堆这种机器人应该会非常方便吧。譬如货物上下柜、打扫,或危险高处的工程等。用来战斗实在太浪费了。
《系船完毕。要继续修理作业吗?》
「在这黑暗中?等早上再说。」
泰莎语调不快地说完,抬手在船舱灯下看起手表。到黎明差不多还要五小时啊。
「好累,我要睡了。」
泰莎从行李箱取了披巾裹住肩头,准备休息。
《要我来守夜吗?持续警戒模式直到黎明的情况下,将会消耗约内部电池百分之三十的电力。》
「这么多?嗯……」
〈Alastor〉最大的缺点之一就是行动时间短暂这点。因为是以电池运作,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跟AS一样,单独进行将近五天的行动,步行半天就会耗尽内部电池。
不晓得能否在目的地村庄请村人出借发电机使用,而且木箱中的预备电池数量最多两天份(充电也十分耗时)。
或许察觉泰莎的烦恼,R提议道:
《那就以停机模式待机,然后二十分钟启动一次,扫描周围环境,若无异常就继续待机。以这种方式循环如何?》
「……也好,那就这么办。」
《收到。那么晚安。》
R操纵的〈Alastor〉在船舱角落以双手抱膝的座姿不动。似乎立刻停机了。
「……好了。」
泰莎关灯横躺在硬梆梆的长椅上。
泰莎计划早上便去找兰坦弗希岛的村落,但很怀疑那些村民是否懂英文呢?而且原本雇来兼职翻译的导游穆拉特已经扔进海中。
是否能顺利说明我是巴尼·摩拉塔的朋友,要来找他的遗族呢?
巴尼·摩拉塔。
跟泰莎一样是〈倾听者〉(Whispered),R的创生之父。在〈米斯里鲁〉研究部开发〈强弩兵〉等人式驱动仪实验机——「ARX系列」的人就是他。在应用未知的超技术方面,他远比泰莎拥有更加优越的天赋。
第一次与他碰面时,是在加州〈米斯里鲁〉研究部某机构的餐厅。
当时泰莎只有十一岁,正在养父波达将军的庇护下,学习并钻研各种水中战的状况。那时是在建造史上最强的潜舰并以此力量协助世界安定——燃烧如此使命感的幼年时代。哥哥已经离开,这种失望与困惑更加驱使她完成困难的任务。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记得这是听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一面大口噶着不怎么美味的通心粉,一面专注研读厚厚一叠论文的泰莎,只回应一句「请坐」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过一阵子,他开口了。
(真投入。)
(嗯。)
泰莎漫不经心地应声,继续翻阅论文。
(建议你用餐时还是好好品尝味道吧。我总觉得通心粉很可怜呀。)
我很忙,如果要找谈笑的对象,可以去找其他人吗——泰莎想如此告诉对方而抬头,这才终于看向他。
光泽细致的褐色肌肤,温润端整的轮廓。
还有一双彷佛看透一切的深邃黑眸。
跟泰莎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正笑容和煦地看着她。
仅仅是如此,泰莎便领悟出他跟自己是同种类的人。这个研究机构没有儿童,应该只有她而已。
(这是R·杜拉福的论文对吧?有趣吗?)
(……还好,只是因为对现在的研究有必要才看。)
(原来如此,就是说通心粉与论文你都没有在享受。)
(所以有何贵干?如果你想嘲弄我,就请一边去。)
泰莎瞪了一眼,只见巴尼稍微耸了耸肩。
(我没这意思。给你两点忠告:第一点,这是为了投稿PLoSONE的版本,所以省略了很多重要部分。因为国防部「喊停」。本文包括附件都还是订阅DARPA比较好。)
(咦?)
泰莎确认手上的论文。标题、前言、论文最后均未记载有其他版本存在的叙述。虽说她自己读起来也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完整……
(接着第二点忠告,通心粉冷掉就不好吃了,应该趁热洒上大量起士粉享用。)
(……多管闲事。用餐是只要能摄取营养就好,另外这份论文,就算顺势看下去,也不会——)
话说到一半,泰莎噤声不语。虽然不愉快,他的忠告却很中肯。若照现状在未察觉的状况下继续阅读,应该会浪费好几个小时。
(——不,你帮了我,谢谢。)
泰莎一脸不悦地道谢。这是因为她不习惯让人指出错误。她甚至摆出「这样你满意了吗?」的态度。
(不客气。我是巴尼·摩拉塔,你呢?)
(泰蕾莎·泰丝塔罗莎。)
(请多指教,泰蕾莎。我让你避免阅读错误的论文而浪费时间,我想要回礼。)
(你有什么要求?)
巴尼对冒出警戒心的泰莎微笑。
(十分钟左右的闲聊,用餐时热闹点比较快乐嘛。)
(……好吧。如果只是这样,配合你也合情合理。)
于是泰莎一面吃着冷掉的通心粉,一面跟他闲聊。
当她察觉到时,原本预计十分钟却聊上四十分钟。
经过数日后,两人变得每天都一起用午餐。
巴尼自我了结已经过了两年半多。
巴尼使用名为TAROS的精神移转装置,尝试朝「全向领域」(Omni-Sphere)更进一步深度进入,触碰到「耳语」的深渊,然后迷失自我。
泰莎当时不在现场。
巴尼死时,她正在进行潜舰〈TuathaDeDanann〉的测试航海中,得到消息也是在事件过了一星期从海上返回之后。
位于莫尔本郊外的〈米斯里鲁〉研究机构,该部门之一的负责人巴尼据说突然大闹,企图以暗藏的手枪破坏ARX—7核心组件——也就是R。最后以破坏未遂告终,而他拿枪射穿自己的脑袋。据称是当场死亡。
没有面对遗体的机会,也无法出席简单的葬礼。
当时泰莎正全心照料刚诞生的〈TuathaDeDanann〉,为赢取乘员的信赖而拚命努力,根本无暇离开美利达岛基地。那时也以一贯的做法,决定切割情感与思维,打算「下星期再来烦恼」。
然而到了隔周仍食言了。
之后泰莎几度考虑拨出难得的休假来访此地,内心某处却又有所逃避。她无意识地感觉到,一旦正式面对巴尼的死亡,心中纤细的平衡将大幅崩塌,可能就再也无法担任战斗部队的指挥官。
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必要担心这种事。
应该趁现在出访。
原本预计隔周进行的拜访,给果却延迟到两年半后。
听说他的墓安置在这座村庄里,那么应该也有遗族。为什么巴尼非死不可、真相为何呢?此结果导致了什么、创造了什么、又拯救了什么——泰莎想尽可能告知他们。
这份心情,她也有传达给R。
因此带R来到此地,除了当保镖外,可说是还有更重大的意义。如果创造R这种「超越AI的存在」的是巴尼的思维,这也算某种返乡。若是人类,就会返乡。
蹲踞的〈Alastor〉有所动静。
伴随着微微驱动声,〈Alastor〉无言地站起来后探身至船外,缓缓环视周遭。首先是右舷,再来是左舷,结论是无异常,又返回原本的位置。
泰莎想东想西的期间,似乎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平稳的浪潮声。
快睡吧。
明天一整天又有得忙了——
《……船长,泰丝塔罗莎小姐,请起床。》
R的声音唤醒她。
已经早上了。似乎已经日出后好一段时间。
「嗯……有什么异常吗?」
《不。可是要是继续睡在这里,会受到强烈紫外线照射。请要确实防晒,珍惜美丽的肌肤。》
「这还真是多谢了……」
这些奇怪的说词R是从哪儿学到的?泰莎觉得很不可思议。算了,反正八成来自网路上看到的那些广告吧。
「我好像睡过头了,现在几点?」
《〇七一七时,我在未获你的核准之独自判断下已经启动机体。》
「别在意,因为我已经没有立场命令你。」
《虽说如此,没有任何人的命令也让我感觉不对劲……》
「别说这种泄气话,建议你畅快享受难得的自由意志如何?」
《不敢当。》
泰莎起身伸个大懒腰。忽然很想来个晨浴,但看来当下只能忍耐。
「那么……」
泰莎踩在登上沙滩的船首,环视这一带。
晨间海岸,舒适的微风扬起灰金色发丝与纯白圆裙。
这座岛比夜间所见的印象还来得广大。
只见离沙滩几百公尺的内陆区域,有个石造小民宅建筑于阔叶树遍布的丘陵斜坡上。隐藏在绿林间,所以没有立即察觉。
「有建筑物。」
《的确有。》
「你一整晚都没发现吗?」
《……是。可是,这并非我的图像解析能力有问题,只是这架机体的光学感应解析度不好——》
「喔……」
《——你怀疑我,对吗?》
「是呀。」
《不提那个,好像有人正走过来。》
「你转移话题了……」
《十点钟方向,距离三百,非武装,一名。》
有人正越过纯白沙滩朝这里走近。
是一名娇小的人影。戴着大草帽,宽松的白T恤下也是宽松的牛仔短裤。对方手持长棍。不,那是钓竿。
一开始以为是女性,随着距离拉近才知道是少年。
是一名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孩。
《怎么办?要迎击吗?》
「咦?」
《不,开玩笑的。有已经被发现的可能性,但姑且还是躲进里面。》
「真是……」
R迅速缩进船舱。泰莎感觉这半天来,终于明白相良宗介与这AI搭档的辛苦。
少年走过来对泰莎说:
「这位大姊姊,你有麻烦吗?」
非常流畅的英语。
少年摘下草帽,仰头看过来。
他是名五官端正的少年,灰色大眼,一身白皙肌肤在如此热带区域中相当显眼。发色是带着黑色的红,发型是清爽的直发。
「你听得懂英文吗?」
少年询问瞪大眼的泰莎。
「耶?啊…是……我懂。」
「那就回句话嘛。我还以为是脑袋笨笨的女人呢,真是的……」
说是傲慢,倒不如说是不耐烦的语气。
泰莎会愕然是有理由的。人种、发色、服装都不一样,但这名少年的轮廓跟他一模一样。跟应该再也看不到的他一样。甚至让她以为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巴尼……?」
「咦?」
少年皱眉。
他当然不是巴尼·摩拉塔,甚至没有血缘关系。是完全不相干的人。
少年名为罗尼。
「我是罗尼·赛米维斯,很奇怪的名字吧?」
罗尼一边邀请泰莎到丘陵上的家,一边如此说道。
「我不觉得奇怪……不过好像不是这国家的人。」
赛米维斯恐怕是匈牙利民族的姓,罗尼的外形看起来也类似中欧人,至少应该并非当地民族才是。
「嗯,我的国籍似乎在美国,血统混掺许多民族,此外就不清楚了。我爸是奇怪的自然学家,就是所谓的田野调查家吧?我从小就辗转世界各地——这两年左右,我都住在这座岛屿上。」
从他的说话方式及语汇推测,罗尼应该是个聪慧的少年。
「你坐那里吧,我马上去泡茶。」
「啊,谢谢。」
室内出乎意料地文明化。
有电视有电玩,还不至于有冷气,不过也有小冰箱与瓦斯炉,桌上甚至放着装设视讯摄影机的电脑。
从半开的门隐约可见的隔壁房似乎是书房,有个塞满大量书籍与资料的书架。
「你的双亲呢?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
「都不在了——噢,不是去世的意思。」
罗尼随即察觉泰莎犹疑着是不是该表示哀悼,赶紧否定。
「我爸是出门了。因为事关他的研究,前往马达加斯加还是哪里后,半个月都毫无音讯。不过是常有的事啦。」
「令堂呢?」
「在我三岁时离婚后就不在了。根据我爸的说法,她婚后似乎过得很好。」
「那就是你一个人独自住在这里?也不土学?被留置在这里?」
泰莎双眼圆睁,顿时罗尼警戒心高涨。
「你叫做泰蕾莎·曼狄沙吧?你应该不是儿童福利局这类机构的人吧?我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也早就完成小学生的学习,随时能跟朋友透过网路闲聊。若是不闲聊时,就可以一个人安静看书。想玩的游戏与日用品,每个月都会从网路购物买一次,再以联邦快递送过来。因为我想这样过日子,直到找出自己想做的事为止。所以你如果打算跟我唠叨,请立刻离开去其他地方。」
泰莎慌慌张张地挥舞双手。
「那个,不是这样,我只是很惊讶。没有任何干涉的意思……」
「啊,是喔,那就好。」
罗尼一副若无其事,将瓦斯炉上沸腾的热水往茶壶注入。
「常有大人会来说教,让我觉得很烦,抱歉。」
「不,我才很抱歉一直追问。」
再说,若是说到可能被大人说教的儿童,泰莎自己更加严重。如果儿童福利局之类的机构知道了,应该会怒骂:「不准作战!」
「感觉很不可靠耶。为什么像大姊姊这样的女生会独自乘船来这座岛呢?」
「嗯,其实我原本有雇用导游,可是发生很多状况……」
「如果委托奇怪的对象,不会有好事啦。最近这个国家经济不景气,四处都是地痞流氓之类的人。」
「好…好像是这样。」
「不知世事也要适可而止。在这个社会,可不是到处都有好心人喔。」
「我有在反省……」
真是难堪。为什么我来到地球另一侧,还得被小学生模样的男孩说教。
罗尼递出装着红茶的金属制马克杯。
「啊,谢谢。」
虽然味道闻起来并不太好,但正好喉咙干渴。泰莎感激地饮用了。
罗尼坐上老旧木椅,询问道:
「对了,你有事想问不是吗?」
「嗯。这里是兰坦弗希岛吧?南侧应该有村庄,可以经由陆路过去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是颇险峻的道路喔,坐那艘船绕过去比较好吧?」
罗尼如此回答,他的眼中也一并表露怀疑之色。他应该已经察觉靠泰莎一个人不可能再度乘那艘船回海上,同时联想到「你是怎么独自将船拖上岸的?」这类质疑。
「……泰蕾莎,你真的是一个人吗?没有把别人藏在其他地方吗?」
他果然这么想。真是直觉灵敏的孩子。
若可以,泰莎想隐瞒R的事。就一般人的常识来看,那机体是属于超科技的种类。不希望在这种明亮的场所让罗尼目击到,而将他扯进麻烦的状况。
「嗯,哎……那艘船载的人类只有我一个人。」
「哦……」
不以为意的回应。看来罗尼完全不相信。
「比起这件事……其实那艘船几乎没燃料了。加上好像不知道哪里破了洞进水……需要修理。」
「是喔。」
「这屋子里有多余的燃料吗?我想我可以拿出相当的回礼。」
「如果是发电机用的汽油倒是有,能用在那艘船上吗?」
「大概不能用吧……」
「那只能去村庄找了。」
「从陆路要走多久呢?」
「步行两小时左右吧,不过那是上下坡很多,挺难走的路。」
「唔……」
伤脑筋,陆路两小时啊。如果要提沉重的燃料罐回来,靠自己一人实在办不到。必须跟村人交涉。还是带R随行,让它躲在村落外?可是电量都已经令人忧虑了。
罗尼凝视她一脸深思的表情,突然离开座椅起身。
「那走吧。」
「咦?」
「无论如何那都是你的目的地吧?趁天气尚未变热前,还是快点出门吧。」
结果泰莎决定让R留下来看守。趁罗尼进屋子后方时,她以手持小型无线电告知「我要去村落,请在原地等待」,R只是简扼地回以「收到」。
罗尼他有一辆摩托车。
是五十cc的越野摩托车,二行程引擎,驱动声轻盈而尖锐。
「牢牢抓紧喔!被甩下去我可不负责!」
「是…是。」
搭在罗尼身后的泰莎紧紧搂住他的上半身。虽说理所当然,这还真是小巧的身躯。如果抓得太紧,就好像会一起摔出去一样。
一直尚未出发。泰莎才正想着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罗尼回过头取下护目镜。不知为何满脸通红。
「……胸部。」
「咦?」
「你的胸部别贴得太近啦!」
「啊……对…对不起!」
原来泰莎在无意识间,胸口不断推挤他的肩膀。泰莎慌张地拉开身体,但还是尝试扣住他的腰部,形成上半身向后仰般的奇怪姿势。
「走罗。」
罗尼终于开始加速。两人所乘的摩托车在未修整的狭窄道路上奔驰。周围一片深绿,明明是天气非常好的早晨,却有些昏暗。
在歪七扭八彷佛贴着坡面的路上走一阵子之后,似乎进入溪谷。植披稀疏起来,只见右侧一条小河流过。道路依然凹凸不平,但经过几个缓坡后,路渐渐变得笔直。
「曼狄沙,不要紧吧?」
「是,还好……!啊,叫我泰莎就好。朋友都这么叫我。」
「那你也可以叫我罗尼。请多指教,泰莎。」
明明还在骑车却回头微笑。以处于容易傲慢无礼的年纪的男孩来说,这还真是非常可爱的笑容。
「请多指教,罗尼。」
「我可以问问吗?你到这座岛做什么?这里说得再客气也不像度假胜地。」
「这里是过世朋友的故乡,我从以前就一直想来看一看。」
「是喔……他叫什么名字呢?」
「巴尼·摩拉塔。你认识吗?」
「唔~没听过。但因为我来这座岛也才两年,或许只是我不晓得——要晃罗!」
摩托车越过路面的凹洞,赫然激烈地上下震动。多亏罗尼提出警告,泰莎总算免于被甩出后座。
「泰莎,又…就是…那个……」
「?啊……」
泰莎发现胸部又压向他,赶紧离开。或许是为了摆脱尴尬的气氛,罗尼继续提出其他的疑问。
「那个叫巴尼的是怎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优秀的人,非常优秀。」
巴尼·摩拉塔。
茌某种意义上,他的才能甚至凌驾于哥哥之上。
哥哥制造的〈Belial〉,以及巴尼制造的〈强弩兵〉。
两机一决胜负虽然是以〈Belial〉压倒性的胜利告终,但〈强弩兵〉最重要的零件却在那场战斗中活了下来。也就是R。
R获得了新的机体〈Laevatein〉而复苏,重新与〈Belial〉对决。结果〈Laevatein〉获胜。不,应该说是在R与宗介的团队合作下取得胜利比较正确。〈Laevatein〉机体本身到最后也无法赢过〈Belial〉。虽然如此,巴尼也算不上是输给哥哥吧?
听R描述战斗始末后,泰莎心怀如此奇妙的感慨。
宗介他们最终的胜利,说起来若没有R这种规格外的AI就无法成立。核弹爆炸后,如果不是R的努力,他们也不可能幸存。如果〈Belial〉处于同样的状况,〈Belial〉的AI会救哥哥吗?有点难以想像。
这点令人不由得认为,R的存在是超越战斗组件,以更高层次的某种存在为目标而被创造出来的。
甚至并非战术或战略这类词汇,而是更加广泛,是对牵连人类的命运本体激起涟漪的某种存在。
关于机器的应然存在,巴尼是在根本性上就拥有不同于哥哥之思维的人。
无论任何事物都会产生心。经年累月下,此种事物甚至能孕育出神性。这是西方人不怎么熟悉的想法。
巴尼企图制作的,应该并非只是强大的A式驱动仪搭载型AS。
R与身为〈不存在的技术〉(BlackTechnology)结晶之〈Laevatein〉的建造有着深厚关系,并且单独使用只有人类能驱使的A式驱动仪。换句话说,R就是拥有进入「全向领域」力量的机械,这甚至能称之为人工的〈倾听者〉吧。
虽说一切只是想像——
他想制造出的是「机械之神」(Deusexmachine)吧?
假使巴尼在没有脱困之道的时间灾害中,企图有所作为的话。难不成R正是巴尼得出的解答之一,并且是形式完全与哥哥所想的解答相异的救济呢?
当然,这一切并未都照着巴尼的蓝图执行。
但巴尼这位天才,具备接受计划不确定性的谦虚。毕竟不可能制衡命运,也一定无法看透结果。
面对R会轻易遭到破坏的可能性,或是从自由意志转变为邪恶存在的可能性,他全都通盘接受。
最初搭乘〈强弩兵〉并让R觉醒的是宗介。R模拟宗介的神经模组,这就成为R人格形成的原型。
这些根本的部分——也就是应该称为善性的某些部分,R或许是继承自宗介的某种心性。相良宗介是一位温柔、认真、诚实的男人,无论遭遇多少重大挫折,也不憎恨世界。更不用说之后R与宗介一派名搭档的模样。
这对巴尼来说也是能加以计划的吗?泰莎不认为。
之后发生的种种事件,与转移至〈Laevatein〉也一样如此。
以接受所有不确定为前提所得到的结果。将灌注全心全力的「作品」交付看不见之命运的勇气。
果然还是巴尼获胜。
谁都赢不了他。
「优秀啊——」
泰莎沉浸于回忆时,罗尼说道。
「——那个叫巴尼的人,具体来说是哪里优秀呢?是什么运动选手吗?」
「运动能力一般。嗯,我想应该不差,但好像还不至于喜欢运动。」
「这样。」
「巴尼是技术人员,脑袋非常好,是非常厉害的人。」
「嗯……是你的恋人吗?」
罗尼以探询的语气问道。泰莎慌张起来。
「不……不是,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是吗?可是你的语调莫名火热耶,好像感觉很自傲。」
在引擎声与风声的频频振动下,居然观察得这么仔细。
「是呀……」
再继续聊下去,首次见面的对方会怎么想呢?泰莎思考着。回头一想,她甚至不曾对亲密的朋友倾诉这种心意。
可是,却开始感觉如果是告诉罗尼就不要紧。若是对这名处于如此偏远异国,今天才认识的少年倾诉的话。
泰莎将脸颊贴上他的耳际,以对方能清楚听见的音量细语道:
「你能不跟任何人说吗?」
「嗯……嗯。」
「我的确喜欢他。我想这是初恋。」
感觉罗尼的身体突然僵硬一下。果然无法对这种话题免疫。她本人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这时靠的就是长年的经验累积。
「不过只是单恋。」
「这样啊。」
「嗯。当时我性格傲慢,唯独竞争心强烈,在他看来应该是难相处的女孩。」
「是吗?我的印象只有不可靠跟手忙脚乱而已。」
「唔……」
小孩子果真得理不饶人。或许正是如此,但应该有比较好听一点的说法吧。
「唉,这个……我不否认。可是罗尼,人类有许多面向。譬如说,即使我这副模样,若到紧要关头,也能严肃地领导一群厉害的大人。」
大致上不是谎言。毕竟泰莎也曾率领资深乘员与士兵多次成功完成困难的作战,说这话应该不会遭天谴。
「完全无法想像,不过就先当作是这样吧。」
「是真的。」
「好了啦,继续说下去。」
「就算你叫我继续说……因为是单恋,也没发生过什么事就结束了。」
「连牵手或接吻这类都没有吗?」
「没有耶……」
「什么嘛,真无聊。」
罗尼表露失望,一副不满的样子抱怨道。
「是……是你要问的耶,不是吗!虽然没兴致,不过我还是完整说了出来,你怎么可以这种态度呢!」
「好啦好啦,不好意思啦。我应该更为人着想,毕竟不受欢迎的女人居然念念不忘地杀到单恋故人的故乡。我应该体谅这悲哀的画面,尽可能注意遣词用字嘛。」
说这是什么话。这居然是小学年龄层的儿童说的话!
无数言词一字又一字刺伤、翻搅泰莎的心脏。究竟是要用什么养育方式,才会让人学会这些语汇啊?
「怎么,生气啦?」
「并没有……」
「嘴巴都嘟了起来,这种表情一定是生气了。」
「我没生气!」
村落位于纵断全岛的南岸。
只见一排简陋的小屋屋檐采出前方的高地。概估之下,大约有二十户吧。
十分遥远的海岸上建造着年代悠久的停船场,只有三艘小艇系在岸边。原本应该有更多船,不过大概都出海捕鱼了。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譬如禁忌或不能用的问候语。」
「没有。这一带从一百年前就开始信基督教,基本上也有礼拜堂,在那里。」
罗尼所指的方向,有座类似聚会所的建筑物。三角屋檐的顶端有一具木制十字架。确实是一间礼拜堂。
「你难不成以为还有食人习俗吗?」
「怎么可能,只是以防万一问问而已。」
下坡后罗尼停住摩托车,两人走进村落。
放养的鸡横越未整修的道路,比罗尼更小的孩童正在民家旁玩皮球。
罗尼以当地语言出口询问。孩子们似乎认识罗尼,展露笑容回话。
「村长在礼拜堂。」
几乎赤裸的孩子们全都指着泰莎,一副兴奋的模样。泰莎一面笑着挥手,一面开口向罗尼问道:
「这些孩子在说什么?」
「……只是觉得很稀奇而已。走了。」
他冷淡地回答,走向礼拜堂。泰莎无奈地跟茌后头。
走着走着,发现这个村落果然很贫困。
大部分的屋子都是木材与铁皮的组合,只是藉由胡乱修补将它们连接起来而已。似乎有装设电灯,却令人怀疑是否会亮。
女性数人各聚集成一团,致力修补渔网与编造器具。她们是在运用类似椰子或某种植物的树皮搓成绳子,编制成当地特产以填补收入吧。
正如从小艇数量所想像的一样,大半男性均出外捕鱼不在家的样子。
(这里是巴尼他……)
据罗尼所说,这里的礼拜堂也兼学校。在公文上罗尼也被视为就读这所学校。
「感觉称不上『教育』吧。」
不过罗尼如此笑道。
「只要会念会写自己的名字,能做简单的算数就很了不起了。对这里的家长来说,比起读书写字,更希望孩子学会协助捕鱼。」
「是这样啊……」
「教学的人是村长,他甚至还曾叫我去当老师。因为实在太缠人了,我曾经有答应教过一堂课。」
「你教什么?」
「理科。现场表演硷金属遇水时的爆炸力。最先从钠开始,再来是钾、铷、最后是铯,总之是愈来愈厉害的爆炸。虽然小孩乐得手舞足蹈,却不再请我当讲师了。」
「我想也是……不过你居然能拿到数量如此充足的金属。」
「那是因为,我的游戏同伴中有在MIT当助手的朋友,透过交换稀有道具提供各种好处要他送给我的。」
「我会当作没听到……」
罗尼的英勇事迹就放一旁,总之泰莎充分明白这里的教育环境。
就她所见,看来几乎没有书籍。甚至连能否读写都有疑虑的居民占了大半数,巴尼·摩拉塔究竟是如何培育出全世界最顶级的头脑呢?自然当时也没有像罗尼一样聪明伶俐的讨论对象,就算有「耳语」协助,要学习任何事物应该都伴随相当的辛苦。
说到底,巴尼是否喜欢这个家乡呢?
泰莎脑中忽然浮现这个裔妙的念头。
「就在这里,我去叫他过来。」
到达礼拜堂前面后,罗尼用当地语言喊了一些话,冲向建筑物后方。不久,年近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现身。他并非身着民族服装,而是松垮的印花T恤。或许正在修缮建筑物,手里握着生锈的锯子。
「这位是这里的村长马达希。村长,她是泰蕾莎,曼狄沙。」
在罗尼的介绍下,泰莎出声问候。
「请多指教,马达希。」
「嗯,啊~欢迎你远道而来,小姐。虽然这里是什么也没有的村庄。」
马达希说。他的口音很重,但有人会说英语就很令人感动。
「那,听说你有什么事想问?」
「是。请问您认识巴尼·摩拉塔吗?我是他的朋友。」
接着马达希便眯起双眼,遥望远方海洋。
「巴尼。巴尼·摩拉塔啊,我记得很清楚,他是个头脑很聪明的孩子。眼前的罗尼也相当聪明,不过在有礼貌又温顺这方面,巴尼比较优越吧,哇哈哈。」
「啊,村长好过分。」
罗尼假装要揍人的样子,马达希莞尔地绽颜一笑。看来罗尼似乎备受疼爱。
「……您知道巴尼在两年前去世了吗?」
「嗯。有律师带遗物与骨灰来过,名字是那个——」
「亚兰·摩兹里?」
泰莎说出以前曾看过的报告书中记录的〈米斯里鲁〉干员名字(假名)。她也没见过对方。那名干员平时就负责安抚因事故或战斗死亡之队员的遗族与执行遗言等任务。
「对,记得就是这个名字。那男人对他家人说:『巴尼因为研究中的意外而去世了。』听说是有个什么名称很复杂的机器爆炸后,在猛烈冲势下飞来的小螺丝击中头部。真是令人心痛。」
大概也不可能告诉他们其实是用手枪自杀的。泰莎暗自感谢那位干员。
「巴尼还差不多十岁时,寄信给一位丹麦还是哪里的伟大老师。得到认同后,受高级研究所的邀请成为研究员。啊……难道小姐就是那里的人吗?」
「嗯,虽然部门完全不一样,可是我们以前常常在餐厅聊天。」
泰莎尽量不想说谎,只是暧昧地陈迤事实。
「是吗?看来好多聪明人都聚集在那里啊。虽然说巴尼在这种乡下地方算是神童,到那一定过得很辛苦。」
「不,他在那里也是顶尖的。」
「那就好,至少这样他也能获得安慰了。」
马达希好像不太相信泰莎说的话,只解释作是对死者的礼仪才夸大称赞。
但他真的是顶尖的。恐怕可称得上世界第一。
「然后……他的遗族呢?我想拜访他们一下。」
「噢,已经不在了。」
「咦?」
「因为得到数量惊人的遗产与抚恤金。唉……巴尼的家人一下子变成大富翁,这么一来,就没理由特地留在这种乡村生活了吧。」
「这样啊……」
想想也是。为什么自己丝毫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呢?
「他的家人现在在哪里呢?请问您知道地址或联络方式吗?」
「很抱歉,小姐。其实我不晓得啊……因为想改建礼拜堂,我请他们捐点钱,但被拒绝了。而他们与村民的种种摩擦也增加,就跟在一气之下离开一样冲出村落。之后再也没有联络。希望他们别做出没必要的浪费就好……不符合身分的金钱实在不好。我也有在反省随口叫他们捐钱这件事。」
「有任何线索吗?」
「对不起,没有啊,而且……」
马达希话说一半,似乎犹豫该不该说。
「什么事呢?」
「虽然不想说,但我想就算跟他的家人碰面你也会失望。其实巴尼的双亲是游手好闲的人,只会跟村民讨东西。总是闹事或惹麻烦,虽然没证据,但恐怕也有偷东西。」
「咦……」
「他们也常常打巴尼。或许认为他脑袋好太骄傲,还曾撕破我借给巴尼的书。即使保守地说,唉,都不是好东西。」
听村长描述时,一望无际的青空看起来渐渐地阴暗了起来。
「那……他的墓呢?」
「这倒是有。在村外往东方不远的位置,沿着道路走就能看到墓地。」
巴尼·摩拉塔的墓就在能眺望大海的高丘墓地上。
冰冷的墓碑上以当地语言与英语分别记载他的名字与生卒年月,比其他的墓碑来得朴素。光从这点,就能轻易想像得出获得他遗产的家人是什么类型的人。
「真的有墓耶……你想独处吗?」
领路至此的罗尼,目光询索地对泰莎说。
「嗯,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
「……好呀。我……先回村里,大约三十分钟后再来接你。」
说完,他走向停在墓地外的摩托车。
「罗尼。」
「什么?」
「谢谢。」
他真是好孩子,竟如此为自己设想。
心怀感谢地微笑后,只见罗尼夸张地耸了耸肩。
「你可别自杀,追随他而去喔。」
从背后的山传来群鸟呜叫。
如歌似叹的声音。
她以前应该像这样说更多话。可是那时她的工作繁重,失去双亲的事件与哥哥离开也留下后续影响,实在力不从心。一心只努力要变强、要变聪明,不论何人都要对抗。
「因此,现在才觉得好奇妙。为什么你……从那时起就能够对人那么温柔?而且还能创造出像R那样的艺术品。」
这当然并非嫉妒,是纯粹的疑问。
不去制服竞争对手,也不埋头于消灭敌人的凶器,只是——笑容可掬。
若是在自然朴实的南国乐园受众人喜爱下长大的话,这还可以理解。
然而,在此得知的是,他的成长经历实在称不上幸福。若是自己在这种环境下成长,应该不可能变成那样。至少自己的学习未受双亲阻碍,也并未遭受虐待。
是有谁引领他吗?
譬如说那个村长。不,应该不是。那位村长是善良的人,但从他谈论巴尼的只字片语中,透露出某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巴尼是他必须负责的社群中,一个麻烦的家庭内应该赋予同情的可怜儿童。她感觉到这种意思。
那么是谁呢?
根本想不出来。
墓碑静默不会说话,只是化作凝重的镜像反映她的内心。
「对不起,答案应该自己找出来对吧?」
泰莎转换话题:
「……聊聊今后的计划吧。我最近悠哉度日,但是或许差不多该开始做些什么。好朋友就要生小孩了,找会同时帮忙照顾就是了。然后……我们的问题……该怎么说呢,实在说不上安心,但是我想已经有大幅改善。」
所谓我们,就是指〈倾听者〉。
自从美利达岛决战以来,泰莎就没听过「耳语」。偶尔冒出的既视感也不再出现。至今从来不曾发生这种事,询问其他有相同处境的人也一样。
大概他们已经不用再害怕那个耳语及诱惑了。虽说智能并未衰减,或是失去至今习得的知识,但现在的她不过就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即使这样,应该还是有盯上他们的人。或许还是会发生痛苦的事,就算如此,总有一天一定不会再被追赶。
这个前兆已经出现。
自从今年初的军事危机沉静化之后,据说美苏两国强硬派的发言力急遽衰减。已经失势或即将失势的人数众多。东侧各国方面,随着改革派与民主派逐渐掌权,此余波早晚将动摇苏联政体。恐怕,逐渐形骸化的共产主义政权将会崩坏。
虽然十年来都原地踏步,但是这一回东西冷战似乎就要终结。
如此一来,无论哪个国家在国防预算与情报预算上都会大幅删减,将优先重整疲惫不堪且混乱的经济与财政,至于新兵器的开发应该会一个接一个遭受禁止。
于是即将再也无法顾及,用可疑的灵异现象之类的理由提供超科技的孩子们。
并非马上。可能是一年后、五年后,或者更久之后。
目前还不能放心,但早晚可以。
到时能够跟「纳粹德国在南美制作了阿道夫·希特勒的复制人」这类无凭无据的谣言受到同等对待的话,就是再理想不过的情形。直到就算知道真相的人再怎么高声宣传,也没人会认真看待的地步——
可以办到吧?
至今泰莎只是模模糊糊地思考着,来到墓碑前,却开始转换成具体的规划。
请R、未良以及千鸟要等人协助,可以一点一滴朝这种方向进行情报操作吧?不晓得能顺利进行到哪一阶段。但结合这些智慧,她不认为不无可能。
然后总有一天,要取回理所当然的人生。
这是比建造并运用〈TuathaDeDanann〉还更加重大的任务。
「虽然这事并不简单。我想早晚还能再来跟你报告。」
泰莎轻抚墓碑表面。
泰莎不曾碰触过巴尼,甚至没牵过手。
这时是第一次碰触他。
然而,泰莎的感伤却被感觉非常不愉快的怒骂声打断。
「泰蕾莎·曼狄沙!昨天受你照顾啦!」
回头一看,几名眼熟的男人正站在墓地入口。
他们是昨晚扔进海里的穆拉特等人,与一脸不悦的罗尼。
穆拉特因无法抑制的愤怒而目光如炬。他们每个人手上不是拿旧步枪就是手枪。明明事情发生才一个晚上,究竟是从哪里取得的?
不只步枪,居然还有人拿着陈旧的中折式榴弹筒。那是用来发射强力的四〇mm榴弹的武器。若操作出错,具备的威力有可能让在场所有人死亡。
罗尼被其中一名男人掐住脖子。恐怕是被胁迫带路到这里。
「喂,泰莎,这是怎么回事?令人莫名其妙。」
「罗尼,对不起。来到这座岛前,我跟他们起了一阵冲突。」
「一阵冲突?……以冲突来说,这也太危险——好痛!」
「别随便开口!」
穆拉特喝叱地摇晃罗尼的脖子,他只好不情不愿地闭嘴。
「穆拉特,幸好你们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想装傻啊,小女孩。」
「可是竟然这么快追过来,真是意外。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哼。」
穆拉特夸胜般,用鼻子哼了哼。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游到岛上步行两小时,正好有渔村就借走这艘小船,再跟最近的小镇中熟识的警官借用武器,就在刚刚才抵达这个小村。」
「那么实在是睡眠不足吧……」
「多管闲事!然后,当我们正在威胁村长时,这小子就来了。他露出一副想逃跑的样子,我就抓起来问出了这地点。请节哀顺变啊!」
「抱歉,泰莎。本来我是口头上随便乱说要带他们到处绕路来争取时间,可是想不到变成好像会被杀掉的气氛,所以我才……」
「我叫你别开口!」
「好痛!」
罗尼又被戳了一下。
「请不要对儿童施暴。」
「罗唆,接下来也要让你好好瞧瞧我们的厉害。另外——」
穆拉特等人朝四周东张西望。
「——那个巨汉去哪里了?首先若不揍那家伙一顿,我无法消气。」
「啊,它……」
泰莎从包包取出行动终端机,叫出电子地图,确认现在地点与R的位置。
「它在喔。呃——看,在那里。」
男人们回过头。距离约三十公尺。身着长大衣的〈Alastor〉从墓地后方的山中丛林,迅速地拨开草叶现身。大概是因为走直线路径穿越丛林,身上布满草汁与叶片。
《幸好赶上了。》
R透过对外声音说。
《正好某国的侦察卫星行经上空,为了打发无聊,我看了一下影像,结果发现照到载着他们的小船。》
「因此就赶过来了?」
《是。打扰你了吗?》
「不,得救了。」
男人们马上脸色大变。
「干掉它!射击!射击!」
男人们一起开枪,同时〈Alastor〉展开冲刺。
很不巧,他们用枪的技术实在粗糙。步枪抵住腰部乱射,单手持散弹枪射击然后弄掉枪。甚至有人像电影一样拿着两把手枪,拚命射击三十公尺外的目标。
几发子弹偶然命中R,不过对于受防弹纤维与钛合金防护的机体来说,普通的子弹几乎没有效果。
至于穆拉特,他打算将榴弹填入前游的中折式火箭筒,却拖拖拉拉地陷入苦战。他没发现到准备放进去的榴弹位置前后相反。不,现在发现了。
「噫……」
R进逼在前。
它抓起第一个人的手臂,使劲挥转,撞击隔壁的人。
一次击倒两人。
其他男人瞄准R,从近距离发射散弹枪。但还是没创伤。R回头抢下散弹枪,随意一撞就将男人撞飞。倒地者加一。
R不打算发射抢来的散弹枪,而是将枪枝扔向纠缠不休持续射击的双枪男。散弹枪的枪托打到身体中心点——唔~好像很痛——男人蹲下来动也不动。
不愧是〈阿玛尔干〉的对人兵器,瞬间扫荡四名喽罗。
与此机体第一次面对面战斗,就以一把手枪获得胜利的克鲁兹·威巴,说不定他真的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剩下的只有穆拉特一个人。
「不…不准动!我要杀掉这小子喔!」
穆拉特以罗尼为盾,步伐不稳地后退。他手里拿着好不容易填完弹的榴弹筒。
「你是什么人!你不是人……你…这…这怪物!」
《怪物啊……》
啊,受伤了。
泰莎没漏看〈Alastor〉的肩头微微下垂的那瞬间。
《先不论我存在的定义,请放开少年抛下武器。只要投降,保证不伤害你。》
「罗唆!哪…哪能相信你!」
「劝你听它的话照做比较好喔。它这样已经有手下留情了。」
泰莎也从旁附和,但男人还是听不进去。
「敢…敢打就来打打看啊!听懂了吗?站在那里不要动!」
穆拉特小心翼翼地与R保持距离。另一方面,被当作人质的罗尼正瞪大眼盯着R的模样,好像完全忘记自己的生命危险。
「唔喔喔…真赞……」
他如此嘟哝着。
《上校,怎么办?》
泰莎明白,R并非求助的意思。〈Alastor〉的腕部上装有五〇口径的大型枪。在这种距离下,可以精准地只打爆穆拉特的头并救出罗尼。
至今一直不用枪,是旅程当初和泰莎做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尽量避免杀人」的约定(不过R的认知似乎是「接战规定」)。
另一方面,对方所持的榴弹筒是危险的武器。若直接命中而爆炸,即便是〈Alastor〉也会受到严重损伤,旁边的泰莎也会受到牵连而死。
可是泰莎却如此回答:
「什么都别做也没关系,等他发射榴弹吧。」
《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好了,别动。」
大概对方也差不多要采取行动了吧。看,果然——
「嘿…嘿嘿嘿……不…不要动喔!」
穆拉特持续以罗尼为盾向后退,一来到大小正好能躲人的墓碑旁,便将榴弹筒瞄准奏莎他们。距离大约十公尺,大概他评估这距离不会射偏。
正如所料,他要在那里射击。
『你们把我要得好惨,我要让你们一起去死!」
《原来如此——》
穆拉特朝话还没说完的R发射榴弹。伴随轻巧的砰一声,弹头笔直射出去。
榴弹命中〈Alastor〉的躯干正中央。
但也仅仅如此。
榴弹未爆炸,从R身上反弹后拖着烟雾一圈圈地乱转漫游在空中,接着咚地一声落地——于是从此沉默。
「……咦?嗄?……噫!」
罗尼以脚跟奋力踩踏不知道发生什么状况而呆住的穆拉特的脚。接着罗尼迅速挣脱他因瞬间剧痛而松开的手。此时,R已经一直线逼近男人。
忍不住遮起双眼的泰莎,听见〈Alastor〉的拳头打断鼻梁的讨厌声传进耳中。
「这是安全装置吧?就是指榴弹在发射出去的一段距离内,榴弹的信管不会启动,所以就算命中也不会爆炸……」
罗尼说着,并用穆拉特本人的皮带将瘫软倒地的穆拉特双手捆绑在身后。
「对,据说是超过十五公尺,但是实在太可怕,不想尝试……对了罗尼,你怎么会知道榴弹信管启动距离的事情呢?」
「因为是在游戏中常用到的武器,有点兴趣所以曾经查过资料而已。倒是像泰莎这样子的女生知道这种事才奇怪吧?」
「嗯…是呀……」
「说起来——」
罗尼看向〈Alastor〉。身高两公尺的机器人正在另一头捡拾昏厥的混混们。
「——那究竟是什么啊?身为被卷进重大危险、既可怜又无辜的儿童,希望你提出详尽的说明。」
泰莎犹疑该说明到哪个部分才好。
当然,泰莎觉得牵连他遭遇危险很抱歉,但若详细说明,她担心会不会又反倒让罗尼招惹上麻烦。
「不要紧啦,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真的吗?」
「真的,真的。所以告诉我啦。」
「被你这么一催,我突然觉得很担心……」
「咦~怎么这样~」
看到罗尼表露失望的脸,泰莎笑了。
「开玩笑的……它是我的朋友,也是巴尼重要的独生子。」
「?」
此时,将昏厥的男人们捆绑完成的R开口:
《上校,未爆弹让我来处理掉好吗?》
结果R又趁乱回到「上校」这个称呼。实在太麻烦,所以不予纠正。
「嗯,拜托了。」
《我去另一边处理,为了以防万一,请压低头部。》
罗尼凝视捡起在地面滚动的榴弹,走向墓地外围的R背影,不屈不挠地质问:
「喂,『上校』是什么?」
「是类似绰号的称呼,别在意。」
「可是今天早上,你说朋友都叫你泰莎。」
「啊哈哈……」
在泰莎困窘地笑着时,R走出墓地外。在空无一人的道路另一端,它扔出了未爆的榴弹。接着以内藏于右下臂的枪瞄准,开枪。
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树梢另一端升起硝烟。
R实在没有能够进行解体做安全处置的灵巧手指,处理方式真有些粗暴。
R以彷佛刚扔掉厨余的脚步回到泰莎他们身旁。
《处理掉了。》
「辛苦了。这群人与武器处理,还有燃料取得……都必须跟村长好好谈谈。」
《我如果在场,会因此而产生问题吧。而我也担忧电源残余量。我会躲在村外某处草丛中。再会。》
「啊……等一下,R。」
泰莎叫住打算离开的R。
《什么事?》
「巴尼的墓就在附近,要不要跟他说说话?」
装载R的心的〈Alastor〉保持回头的姿势沉默好一阵子。
《这句话是否可以解释为笑话呢?》
「这不是笑话。」
《那我不太能理解。巴尼·摩拉塔应该已经死亡。》
「这是没错……」
《不可能与不存在的人物对话。你却劝我这么做。真是困难的隐喻。方便的话,可以请你代换成其他容易明白的语汇加以说明吗?》
「也不是隐喻……这是……嗯~」
该怎么说明呢?
当泰莎想破头时,罗尼插嘴说:
「喂,你叫R呵?来扫墓简单地说就是要跟自己对话。」
《跟自己对话吗?》
「就是跟自己内心的故人对话。自己这样说的时候,对方会怎么回答呢?就是要想像这种事。换句话说就是实况模拟。人们在如此想像的过程中,会更加清晰明白关于现在的自己的许多部分。譬如包括自己想做的事,想要怎么活下去,烦恼着哪些状况,在哪里出现进退两难的困境。就是探索这些问题的行为。」
《如果要检查本机的状况,自我诊断不就够了吗?》
「不是自我诊断,是内省。」
《内省。》
「一边烦恼人生,一边面对自己。泰莎大概直觉认为你有必要进行这件事,才会如此建议你吧。」
《请稍等一下。》
R沉默了大约十秒钟。
为了在透过卫星连线连结的地球某处处理罗尼的话语,大概会消耗大量电力。
《可以运用统计吗?》
「譬如贝兹统计吗?若你有这种习惯,也无所谓吧?反正人类脑袋在做的事情也差不多……总之重要的是,要假设他就在这里。假使珍惜养育你的叫巴尼的人就在某处,会怎么看你呢?为了理解这些事情的象征,就是这些乍看之下很无趣的众多石碑。」
这下泰莎真的瞠目结舌。
泰莎原以为他就是个表现优秀的孩子,但这名少年却拥有凌驾于此的某种东西。以他的年龄,居然能对AI说明这些事情。
《感谢你,罗尼。我理解意义了。》
「这就好,那你去吧。」
《是……上校,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咦?啊……好。」
R跪在巴尼·摩拉塔的墓前,就此保持沉默。
甚至让人迟疑该不该询问,所谓「一些」是多久的时间呢?
泰莎他们无可奈何,只好不靠R的力量将穆拉特等人运回村庄。先回到村里一趟,借了多余的铁皮再返回,将捆起来的男人们故上去,再用摩托车拖回家。
此作业结束时,出海捕鱼的男人们回到村里。他们阻止想去察看墓地状况的男人们,只是找理由搪塞就让泰莎费了一番心力。
说明穆拉特等人的事情经过,请求他们卖出必须的轻油,完成种种细节性的讨论,再度回到墓地时已经傍晚。
R还跪在墓前。
以为它失去电力停止,不过终端资讯则显示出〈Alastor〉启动中。
它在人工的心里跟巴尼说了哪些话呢?
谁也不晓得。
或许,它正在某处进行人类史上首次的运算,却是谁也无法进入的领域。
「我是不是说了多余的话啊……」
远望黄昏中无言停伫的〈Alastor〉身影,罗尼呢喃道。
「不。」
泰莎以极为平静的表情说。
「我想它现在正在进行非常重要的人生仪式。换成我应该无法像那样说明,你真是厉害的孩子,罗尼。」
「那可不一定……」
与泰莎的预料相反,他并未表现害羞也不见得意。
「原本我因为那种机器人真实存在所以很兴奋。如果我稍微冷静一点的话,感觉或许不会提出那种不负责任的建议了。」
「不负责任?」
「跟死者对话,对人类来说也很难。」
第一次听到罗尼灰涩阴沉的声音。
「毕竟我也办不到。」
「?」
「抱歉,我曾说爸爸为了研究远行吧?那是骗你的。」
「咦……」
「他其实已经死了。一直奋斗的工作失败了,完全看不到未来远景,就这样在纽约的饭店吞药。但是那个村子的人都不知道。」
「…………」
「我曾经在南卡罗莱纳的妈妈家生活过短暂一阵子……却无法跟她的家人好好相处。我就不告而别自己回来这里。虽然我留下了只要用心搜索就能发现的联络方式,却没有任何联络。算了,表示我这小孩对她不重要吧。能摆脱麻烦也好吧。」
「罗尼……」
泰莎想不出能说的话。
她的确觉得很奇怪。再怎么采放任主义的父亲,也难以想像会如此留下他不管。而且早上拜访他家时,几乎没有父亲的生活气息。
不晓得生活费怎么办,不过他是头脑很好的孩子,或许会透过网路或其他方式赚零用钱。即使只是打工的收入,以这国家的物价也能过充裕的生活。
「在爸爸的墓前,我什么都想像不出来。」
从内陆吹来的风带动罗尼的发丝。
「最多只能冒出『真是软弱的家伙』之类的感想。他在想什么,他在期盼什么,他为了什么痛苦而死呢?我完全不懂。在墓碑前思考时,什么都想不到。」
「那么,你为什么跟R说那些话呢?」
「…………」
「你说,在墓前的思索是『与自己的对话』。不仅如此,还是许多重要的音棰我。妇果墓碑是所谓『无生物与生物的界线』,你不是对R这种『墓碑』说了一番话吗?」
「……这种说法只是谬论。」
泰莎不再逼问他,而是轻轻搂住他的肩膀。
「别这样啦。」
罗尼别过头,拉高声调说。
「我真的不需要你莫名其妙的安慰。」
「这不是安慰。我就是想这么做,这样不行吗?」
「……我没这么说。是那样就好。」
「嗯。」
相见还不到一天,泰莎却感觉好像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他。
「喂……明天你就要回去了吗?」
罗尼神色迟疑地问。
今天已经很晚了,虽然泰莎会在罗尼的家过一晚打扰他,不过等到船艇修理完毕后,就打算回去。
「是呀,因为我还放着一位变得莫名娇弱的朋友,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喔……」
真的不可思议。他听完泰莎答覆的一个应声,为什么如此揪紧她的心口呢?
「罗尼,你说过很喜欢这里的生活吧?可是,如果你想的话——」
听见一阵传动装置的驱动声,泰莎收回她的话。
一直保持沉默的〈Alastor〉从省电模式回复后站起身。关节摩擦出声,朝泰莎他们缓缓走近。应该不需顾虑R的心情,她却不禁放手松开罗尼的肩膀,远离他半步。
《让你久等了。》
R说。
「可以了吗?有什么成果吗?」
《是。》
说着,R回头看向巴尼的墓碑。
《巴尼·摩拉塔他以我为荣。经历严苛的战斗,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战士,又如此到访他的居所。他说只是这样就是奇迹,他从来没想过会演变成这样。他恐怕先前并未决定我会变成什么样的存在。》
「是吗……或许吧。」
《我会变成什么呢?他说这是我要决定的。》
「……真的?你觉得他这么说?」
罗尼开口问,带着有点愧疚且怀疑的声音。
《是。多亏你的建议,罗尼。》
「我……并没有……」
R跪下来,伸手放在罗尼的肩膀上。
《我想——如果不为人生奋斗,不曾面对困难,恐怕就听不见声音。你总有一天也能跟父亲说话。》
看来它已经听见刚才罗尼与泰莎的对话。既然如此,就该再多等一下才对。
罗尼什么也无法回应。他只是反刍着痛苦的回忆而低下头,站在原地不动。
「……好了,深奥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回去了。」
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在泰莎的催促下,罗尼消沉地点头。
《上校,不好意思。》
两人才踏步,R就开口了。不知为何保持着跪在罗尼前方的姿势僵住。
「怎么了?」
《电池没电了。驱动系统已经不能动,电子系统也差不多……》
总觉得从对外话筒发出的合成声音也逐渐变成顿重的低沉音调。
「糟糕,怎么不早点说出来呀!」
《这就是日语中所谓「看气氛」的感觉。啊……这真不……妙。通讯连线也……也也……》
「R!」
《抱……歉……歉……》
体重一百五十公斤的〈Alastor〉完全沉默了。
「怎么办?这玩意儿我们扛不动啊。」
双手抱胸的罗尼一脸愕然地说。
*
到最后,他们一下子去拿〈Alastor〉的预备电池充电,一下子又是连线的状况变差,结果一整晚都手忙脚乱。
隔天累坏了,无法修理船艇,加上天气不好,修理作业也实在无法顺利进行,变成总共停留四天。
回程时,由于重新打包〈Alastor〉并加以寄送的劳力与时间耗掉整整一天,回到纽约公寓时已经是一星期之后。
「……怎么看不出你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看到瘫软地躺在文明的客厅沙发上的泰莎,毛问道。她也因孕吐而全身无力。
「唉………一言难尽。」
「喔。对了,我安排的运送业者有帮上忙吗?」
「啊,那个业者啊……」
怎么办?还是别说出穆拉特他们的事情比较好吧。她一定会非常内疚,压力对母体与胎儿都不好。
「是呀,帮了大忙。而且多亏他们,有个出乎意料的际遇。」
「喔。你说的际遇是怎么回事?」
「不告诉你。对了,威巴呢?已经回纽约了吧?」
只见毛立刻变得一脸不开心。
「他昨天飞去特拉维夫了。」
「特拉维夫?」
他去以色列做什么?
「就是他从以前就在照顾的、那个叫做拉娜的女孩子,她的医院就在那里。然后,他已经安排好让她转来这边的医院。虽然我也知道这很重要,但几乎一直没时间见面,就这样飞走了……」
之后毛便大吐话不成声的苦水,含糊不清地喃喃抱怨。看来她似乎累积了相当大的压力,真担心早晚会大爆发。
「听说那孩子可以走路了,真的吗?」
「还不晓得,但坐轮椅的话总有一天能自由外出。到时候,那孩子也将会到这里住。她似乎是个好孩子,所以没关系就是了。」
「婴儿也生下来后,好像会变得很热闹呢。」
「嗯。」
毛终于扬起微笑。
「总觉得好幸福。」
「嗯,我也觉得。」
要开口就趁这时机。泰莎做出判断,起身面对毛。
「嗳,梅莉莎。既然要热闹,再多一个人怎么样?」
「?」
「其实我也正在安排——」
反正是间大公寓,再添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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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3-3-27 21: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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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后记
这本短篇集收录了《DragonMagazine》月刊二〇〇三年十一月号!二〇〇四年一月号,以及二〇一〇年三月号刊登的连载短篇加笔修正版,和新写的短篇故事。
话说回来,二〇〇三年!是八年前耶!这部作品的步调怎么如此缓慢,拖这么久真对不起(汗)。
当时状况很紧绷。连载超过四十回的短篇系列也面临种种极限,老实说已经进入「不行了!」的状态。这种时候就会切换至长篇的连载。造成许多麻烦,堆不挤(对不起)。
提到为什么会觉得「不行了!」,与长篇的时间序列的平衡是最大的原因。宗介在阵代高中事实上只有九个月左右,单纯计算至今的短篇故事数量,那些动乱会变成每周发生一次以上,根本不合逻辑。
可是关于这点,也有适用于海螺太太(注:《サザエさん》,日本知名长寿国民动画)时空的那种每年重复相同活动的手法,不过如此一来,我对于长篇故事的干劲就会低落。为了长篇故事,情人节与赏花情节等故事绝对不写,以学校为舞台的骚动……则在「我想也已经不行了」如此被脑内的林水阁下拍肩膀的心情下,就此结束。
若是现在的我,或许能比较看开一点继续写下去。
总之,为了这本短篇集,才战战兢兢地重看一回八年不见的原稿……嗯,还不差。八年前的我出乎意料地努力哪。内心怀着如此之类愚蠢的感想。
算了,总之接下来是各故事的评论。
〈混混的守则〉
这是生存游戏的故事。就真正的玩家来看或许是违反礼节的描述,看在是小说的份上请多包涵(跪地磕头)。
顺道一提,虽说常被误解,其实贺东本人并没有很多气枪。手枪两把、散弹枪一把、电动枪一把——共计只有四把。也没有迷彩服、战斗靴或战术背心之类。甚至生存游戏只尝试过几次而已。
年纪愈长,就算买电动枪也少有射击机会。洒掉几万圆买来,顶多从包装盒取出「喔喔~」地满心喜悦,接着充电后在家里对着不看的漫画杂志射击。约十分钟左右。然后捡回BB弹,把枪放回盒子里,就这样……若在附近的公园射击会立刻被检举吧。
因为如此,实在提不起劲买新枪就是实情。呜呜呜。
〈邻里观察员〉
我当时住的公寓有位常在早上打招呼的清洁大婶。这篇是看到她无论风雨都努力地搬运垃圾的模样,不知不觉想出来的故事。这间公寓不知为何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女性,但倒垃圾的规矩却很糟糕。清洁大婶似乎也很辛苦。
由于那些大姊们会在圣诞夜带男人回公寓,让我很火大,所以在圣诞夜的大半夜里,我会一面工作一面大音量放出《黑鹰计划》或《抢救雷恩大兵》之类的影片。我没有什么反省之意。
另外,我在现在居住地的前方,在资源回收的早上费力地捆绑书籍送出后,还有一群在回收业者的车子来临前,想骑自行车过去偷书的游民般的大叔们,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些绝对会被卖到〇OOKOFF(注:日本连锁二手书店)吧(汗)。
〈圆滚滚的三百壮士〉
这篇算是最近的故事,是投稿至一年半前的《DragonMagazine》三百号纪念刊上的短篇。当时《DragonMagazine》编辑部似乎发生了在出刊前夕,才发现下一回就是三百号的傻事。大家每天都太忙了吧!
因为是三百号,总之就戏仿电影《三百壮士》来个斯巴达化!……不过同样想法的作家太多,看到杂志后让人感觉很尴尬。
因为超久不曾写胡闹短篇,令我思考了一番。果然这种故事也很重要呀——应该说,多亏于此,被种种真实性紧紧束缚住的自己的创意,也得以重新审视。
谢谢你,斑斑鼠。
斑:「唔呣唔!」
〈泰莎扫墓行〉
这是长篇完结篇之后的插曲。泰莎与R的悠哉旅行记。仔细想想,这下子泰莎就第三次扫墓了,真像是老婆婆一样的孩子。
在长篇完结篇中犹豫着该不该写的后日谈,是一面心想着「若是这样行不行啊?」一面写出来的。虽然这不是值得用上一百页的故事,不过,在那之后大家都过得很好喔~反正是类似这意思的近况报告。
虽说好像能快活地写出其他角色之后的发展,但宗介与小要的往后故事却很困难。结局后的三天内还能想像,但太甜蜜、太恩爱令人火大,所以无从下笔。可恶。泰莎也会因此不悦吧。
好了,若是在书店买下这本书的读者,或许有看见旁边有本文库,插图是四季老师所画,貌似《惊爆危机》的角色却不认识的女孩,正板着脸拿冲锋枪的封面。封底是海老川大人所设计的陌生蓝色AS。我想书名写着《惊爆危机Another》。
拥有一头美丽金发的女孩名为雅德莉娜。是《惊爆危机》本篇十一年后,也就是二〇一一年的现在,在总公司位于加州的某间名为D.O.M.S公司的民间军事企业内,从事类似AS指导员的工作。蓝色机体是——是什么呢?
是的,这也就是外传企画。
时代是现代,当时苏联崩坏、冷战结束,是稍微接近我们所知历史的《惊爆危机》世界。本篇后短短十年,名为AS的兵器会有什么变化?新机体会变成怎么样?这些情况来自「机会难得,想利用既有的世界观玩得更深入,」的想法。我觉得挺有趣!
其实这次泰莎的故事里也有埋下一点点伏笔。
那么,以这种标题为形式的短篇集,应该到这本就会是最后一次(不用到十真是太好了!)。将来,若要配合其他计划出短篇集,可能会变成「Side-arms」的形式吧?总之并非「在此一别,bye-bye(泪)」的感觉,若未来能以同学会的心情再会,我会很开心。
然后与《惊爆危机》无关,以年底为目标,我预定有新作要发麦。是轻松、胡闹、爱情喜剧系,与这本书同为富士见fantasia文库出版。
目前暂名为《甘城灿烂公园》(注:原名为《甘城ブリリアントパーク》),如果有看到请务必阅读。那么再会了。
二〇一一年七月贺东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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