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囮物语 第乱话 抚子美杜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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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月华 于 2011-7-26 23:14 编辑
第乱话 抚子美杜莎
简介:100%善始善终的小说。
“——骗子,身为神却撒谎”
被蛇附体的少女·千石抚子。
对阿良良木历倾心的她眼前出现的,
白色“使者”的真实身份是……?
《物语》突入最终章、执拗、纠缠、进化——
这就是现代的
怪异!怪异!怪异!
紧追不放、吸引你的陷阱。
00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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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012
013-016
017-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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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6 09:2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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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004
本帖最后由 mazuki 于 2011-7-26 09:55 编辑
001-004
001
千石抚子,十四岁。
六月三日出,双子座,B型。
身高一百五十三公分(成长中),体重三十八公斤上下。
右撇子。
视力左右眼同为2.0。
父母健在。
零花钱每月一千二百日元。
公立七百一中学二年二班所属,学号二十八号。
第一学期的成绩通知单:国语3、数学2、社会4、理科2、英语3、保健体育2、音乐2、美术4、技术·家庭5。
擅长科目,无。不擅长科目,数学。
放学回家部。
一年级的某段时期曾经加入垒球社,但还没有持续到一个月就主动申请退社。理由是“因为很累”。
没有自行车。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
读书每月大约2册。
订购杂志同样是每月2册。
朋友较少。
没有密友,也没有男朋友。
比起裙子更喜欢裤子。
极少穿便服。
对制服已经死心。
喜欢光脚丫,光着脚穿凉鞋。
在房间里面的话,即使是冬天也是光着脚丫。
实际上是不习惯穿袜子。
穿上的话就会觉得难受。
虽然对发型没有讲究,但留有长长的前发。
从小学生时代一直留到现在。
以前是父母帮忙理发,现在是自己来。
兴趣,收集帽子。
现在拥有的帽子数量,十二个。虽然拥有各种各样的帽子(从防暑帽到泳帽应有尽有),但最喜欢的还是有帽檐的帽子。
用那样的帽子挡住视线。
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睛。
也为了不必看到别人的眼睛。
不习惯跟别人目光相接。
不适应人多的地方。
性格内向,阴暗,怕生。
词汇量少,不善言谈。
无法看着对方的脸来说话。
无法忍受别人的视线,不想被人看到。
既不想看别人,也不想被别人看。
平时总是低着头,面向地面,说话的时候,总是嘀嘀咕咕地说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大多数情况下都保持沉默。
紧紧地抿着嘴唇。
不说话,也无话可说。
喜欢的食物,汉堡包,炒面。
喜欢的漫画,八〇年代。
喜欢的小说,青年小说。
喜欢的电影,幻想类。
喜欢的运动,花样滑冰(观看)。
喜欢的游戏,怀旧类。
喜欢的音乐,民谣。
喜欢的颜色,紫色。
喜欢的哥哥,历哥哥。
喜欢的人。
阿良良木历。
002
我觉得喜欢上别人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光是这样就会获得努力生存下去的动力,光是这样就会变得精神抖擞,而且浑身都充满了温暖的感觉。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困难,有许多不如人意和令人讨厌的事情,烦恼的源头永远无法根绝。原本以为是日常的事物也会轻而易举地土崩瓦解,身心很容易感到疲倦、变得疲惫不堪,不由自主地想当场瘫倒在地上休息……但是即使如此,只要有喜欢一个人的感情就会有努力的动力。如果那个人愿意留在自己的身边的话,自己说不定就可以一直站在那里,并且能鼓起勇气向前迈进。
在想哭的时候——
也依然可以笑出来。
…………
………………
……………………
……但是。
但是,为什么——
但是为什么一抚子却……
抚子现在却为什么要蹲在地上呢?
为什么会这样蹲在地上?
为什么要低头抱着膝盖,
在这里默默地哭泣呢?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
而且,我也不想知道——
“这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嘛——嗯嗯?”
这时候。
缠卷在抚子右手上的白色手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不,正确来说那并不是手镯。
看起来像是手镯的那个东西,是一条白蛇。
是一条倒竖起鳞片的白蛇。
按照本人(或者应该说本蛇?)的说法,他不是蛇而是朽绳(注:日语中对蛇的别称)——他似乎很喜欢意为“腐朽之绳”的这个名字。
还说跟自己非常相配。
当然,蛇和朽绳在含义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把这个白色手镯描写成蛇也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问题——
并不在于这方面。
而是存在于另一方面。
手镯——朽绳先生这么说道。
以灌注着强烈恶意的口吻这么说道。
没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根本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切都是你目己的错吧——抚子。”
“……不是的。”
抚子反驳道。
但是这样的反驳,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种条件反射,话语本身并不存在任何说服力,这一点抚子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抚子纯粹是反射性地对朽绳先生说的话作出否定而已。
这是一种反应,一种反射。
绝对不是反驳。
“才不是抚子的错。”
即使这样重复说一遍,也只能令人感到空洞无物。
既空洞无物,又令人感到空虚。
实际上就等于在说“全是抚子的错”。
不过,朽绳先生其实也仅仅是出于坏心限才说出这种话的,朽绳先生本身恐怕也并非真的认为那是抚子的错吧——因为对朽绳先生来说,善和恶之类的伦理观概念根本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这条蛇没有善恶观念,有的只是黑和白。
不是黑就是白,不是白就是黑。
就这么简单。
并不存在灰色这种东西。
也不存在所谓的判断。
因为他的意见是——
“嘻嘻嘻——的确是这样啊,抚子。哎哟,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靠不住的小鬼头,没想到你还能看穿本大爷的本质嘛。还是说你到这时候才终于看穿呢?因为现在想起来,你已经没救了吧——嗯嗯?”
朽绳先生是这么说的。
他那大大张开的嘴巴,就像要把我整个吞进去一样——即使不是这样,那闪着寒光向外突出的锐利獠牙,也足以让抚子感到畏怯了。
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不,这是骗人的。
我已经不再害怕这样的獠牙了。
我已经对此毫不在意。
虽然第一次“看到”朽绳先生的那个时候,我的确是火吃一惊,也感到很害怕……但是事到如今,我反而很怀念当时对这点程度的锐利獠牙感到害怕——或者说还能对此形成恐惧感的自己。
抚子现在已经变得什么都不怕了。
已经没有了可以害怕的东西。
在对这样的獠牙感到害怕的那个时候。
在抚了还是一个普通初中生的那个时候,
……在抚子还是受害者的那个时候。
从那时候开始,到底已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呢——尽管我说着这种听起来好像很怀念的台词,但实际上也没有经过足以令人感到怀念的漫长时间。
只不过是前一阵子发生的事。
我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回想起来。
但是与此同时,那所谓的前一阵子发生的事,如今却已经是无法回首的过去了——已经是遥远过去发生的事情。
虽然我也有过希望回到那个时候的想法,不过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哎哟,实际上电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喔——抚子。所谓的回到过去,其实并不像你们哺乳类所想的那么困难啊。”
朽绳先生这么说道。
不,严格来说朽绳先生并不是在开口说话——而是直接把声音传递到抚子的心中。
他是这样说的。
所谓的声音只不过是一种印象——他当时这么跟我说。
不,我刚才也说过他并没有开口说啦。
并不是向我发出声音说话。
那是幻听。
是幻觉。
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就是所谓的怪异了。
是奇怪和异常的存在。
当然,如果我对这一点有更深刻的理解的话——恐怕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也不会发生别的事。
“所以呢,抚子。如果你希望回到过去的话,我也可以实现你这个愿望啊——毕竟我朽绳大爷可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神嘛。”
“神……”
怎么回事呢?
就像空无一物的样子。
那确实是一个极其“空虚”的称呼。
原本应该非常值得信赖的这个称呼,对现在的抚子来说却显得相当虚无缥缈。就像读数学教科书一样完全记不进脑袋里。
神。
神……
任何人的心中都会存在着自身的神。信仰就只存在于那里——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谁呢?
“……回到过去的话,会改变什么吗?”
“不,不会变的不会变的。只不过是重复同样的过程罢了。可以说是类似回声,或者说是重唱什么的——不对不对,或者应该用更有深意的衔尾蛇来形容吧(注:衔尾蛇是一个自古代流传至今的符号,大致形象为一条蛇吞食自身的尾巴而形成一个圆环,象征着无限大和循环等意义)。就那样转来转去,永远都只是在重复着同样的过程——所以抚子你每次都会同样在这里抱着膝盖一边哭一边蹲着身子,嘴里说着想要回到那个时候。然后身为神的我就一次又一次地为你实现那个愿望。就像真正的神那样。”
“……那还真是‘悲惨’呢。”
的确是“悲惨”。
即使我说“死了更好”——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算过分吧。
也可以说是“活着更好”——大概。
永远重复着跟现在完全一样的过程这种事,即使说跟“地狱”同义也没有错——但是在另一方面,抚子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卷在抚子右手腕上的、已经紧紧缠着无法分开的白蛇·朽绳先生——我觉得他才是永无休止地反复经历着那样的“地狱”吧。
活了一千多年的蛇。
死了一千多年的蛇。
不断反复着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过程。
变成了神的蛇。
没错,不管怎么说,朽绳先生毕竟是一个神——是一个抚子没有怀抱信仰的神。
是因为抚子而“复活”的神。
“既然如此,我就不想回到过去了……抚子宁愿自己一直像现在这样。”
“是吗是吗。可是,我说抚子啊。虽然你说希望永远都像现在这样,不过抚子你恐怕连自己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点事我还是知道的啦。”
这种程度的事。
虽然现在的抚子有很多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但也不至于迷失自我,连自己在哪里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
我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不,这是骗人的。
虽然迷失了自我,虽然失去了自我……
但是我还是知道的。
关于现在——抚子正在什么地方这一点。
抚子现在正置身于神社的地板下面。
在过去已经被毁灭的神社——北白蛇神社的地板下面,抱着膝盖蹲下身子。
“……如果不认识的人看到现在的抚子会怎么想呢?在神社的地板下面偷偷摸摸的,会不会被人家当成窃贼看待呢。”
“谁知道——不过,只要是人类的话,都或多或少做过类似窃贼的事情吧。一个个都只想着如何侵占别人的权利。”
“是这样的吗……”
“当然了。而且抚子你不是在这几天里比任何人——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深刻了解到这一点吗?嗯嗯?”
“……但是,我想应该也有很多人不是这样的吧。”
“正确来说的话,应该是‘也有很多时候不是这样’才对啦——说白了就是‘那个人在某个时刻是什么样的人’罢了。就算是好人也很容易会变成坏人,坏人也同样很容易变成好人。至今为止你遇到过的那些家伙全是这样的吧。难道你都忘记了?嗯嗯?”
“…………”
虽然有一种被花言巧语蒙骗了的感觉,但是抚子并不是因为这样才保持沉默的。
抚子在感到困惑的时候经常会陷入沉默,不过这时候却并非如此。
我的沉默是另有原因的。
“唰啦”的一声。
因为听到这样一个声音,我才陷入了沉默。
仿佛要把近乎于幻听的朽绳先生的声音和几乎连自言自语也算不上的自己的声音全部清除似的——或者说是“删除”的声音。
那是一个脚步声。
如果作为声音来看的话——不,如果作为声音来听的话,那只不过是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但是对抚子来说,那却是很大的声音。
是巨大的庞大的声音。
是“怪兽”即将“来袭”的声音——对抚子来说。
是足以破坏一切和推翻一切的、无法抗拒的脚步声——
“…………!”
就在那一瞬间,什么东西被掀飞了。
是什么被掀飞了?要问是什么的话,那就是神社了。
也就是抚子藏身于地板之下的这座神社。
神社被掀飞了——那个,各位应该听说过三只小猪的童话故事吧?因为我只是小时候读过一遍,所以细节部分也不是记得太清楚。但我记得其中应该有一座屋子是被狼吹飞的。
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肺活量,狼的肺还真够大的呀——我当时是这么想的。然而在现在这瞬间,那一幕却在现实之中得到了重演。
说不定那个故事也不是凭空创作出来的。
可是这一次被吹飞的却不是用稻草堆砌而成的屋子,而是木造的房屋。
当然,实际上也不是被强大的肺活量吹飞的——
“在这种非常时刻,还真亏你有心情悠哉游哉地去回忆那些童话故事啊,抚子——我本来以为你的精神一定很脆弱,没想到承受力还蛮高的嘛。或者说是掌握了把心和精神分开对待的诀窍——嘻嘻,如果是这样的话,把抚子选为搭档的我也算没有看错人了。从开始到最后,我都对这一点感到不安,不过在最后的最后的最后的最后,我总算是得到了确信。”
不。
你看错了。
而且朽绳先生你根本就没有选过抚子做你的搭档吧——无论是朽绳先生还是抚子,都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你看错了。
抚子在感受着神社碎片在头顶上飞过的同时,并没有抬起脸,只是依旧抱着膝盖——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喂喂,我说抚子啊,你可不能这样逃避现实啊——你到底要在那里低头到什么时候?就算你闭上眼睛移开视线,或者用手挡着眼睛垂下视线,所谓的现实也是不会消失不见的啊。你也应该知道吧,你也应该明白吧——嗯嗯?”
根本不用别人提醒。
因为——抚子本来就是想让现实消失,结果还是没能做到嘛。
这一点我非常明白。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屋顶消失了——正确来说,消失的并不是屋顶,而是地板才对——不,因为整个神社都消失了,屋顶消失这种表述方式当然也是正确的——话说我现在才发现,老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
而且还是哗啦哗啦的大雨。
是骤雨。
是游击性局部暴雨。
……针对游击性局部暴雨这个命名的优秀性,我几乎又要发挥出丰富的想像力。当然——也不用等到朽绳先生向我吐槽,我也很清楚现在并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抚子却被淋得浑身湿透了。
或许反而这样会更好。
就算农服吸透了水重重地压着身体,对现在的抚子来说也没有什么关系,而且——这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的暴雨,也正好可以为抚子掩饰流出眼眶的泪水。
“不知什么时候?喂喂,你的记忆已经开始混乱了吧,抚子——嗯嗯?本来你就是为了避雨才爬进神社的地板下面的吧?虽然慌慌张张地逃进了山里,可是老天却像棒打落水狗似的下起了大雨——”
“是……这样的吗。”
我忘记了,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记忆的“混浊”。
但既然朽绳先生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是事实了——不过先不论事情的“真假”,“混浊”这个词对现在的抚子来说也许是相当合配的。
混杂。
污浊。
抚子现在确实是处于混浊的状态。
就像浆在一起的烂泥那样。
“抚子你啊,给我的感觉就是虽然混浊却并不混乱啦——不对不对,如果让我来评价的话,嘻嘻,即使是现在你好像也相当冷静嘛。”
冷静?
是抚子吗?
是这样的吗。
“啊啊,对了——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冷血吧。即使置身于这样的暴雨中,你也能清晰地辨别出那家伙的脚步声吧?”
“…………”
是的。
的确没错。
就算我垂下视线——就算受到倾盆大雨的噪音干扰,对抚子来说……是的。
那个人的脚步声。
这个人的脚步声。
逐渐向我接近的这个脚步声——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那是非常自然的感觉。
因为这个人——是我最重要的人。
是抚子最喜欢的人。
“哟,千石。”
心脏噗嗵地猛跳了一下。
听到呼唤的声音——我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发抖。
我可以感觉到那种抽搐般的颤动。
我对自己还留存着人心感到无比惊讶,同时也为做出这种反应的自己感到羞耻。
是吗。
原来我还保留着感情这种东西吗。
真是太羞耻了。
好想就这样消失掉。
“怎么啦?看过来这边嘛,千石。”
“…………”
听到这样的声音。
抚子终于抬起了脸。
本来我是打算一辈子都像岩石一样、像化石一样固定保持着这个姿势的——但是一听到这个人的声音,身体就会非常忠实地遵从他说的去做。
不对。
抚子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做的吧。
虽然我躲了起来,虽然我逃了出来。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会——这一定是因为我内心一直盼望着这个人找到自己吧。
希望他追上自己。
希望他来解救自己。
然后。
然后让他消灭自己——
“我来杀你了,千石。”
听了这句台词。
听了这句充满诱惑力的台词,听了这句让人浑身瘫软的台词。
抚子的身体做出了如实反应——注视着进入视野的他的身影。
注视着阿良良木历的身影。
注视着历哥哥的身影。
即使在看不清离自己一寸之外的景物的暴雨中,我还是能看到历哥哥的身影。
非常清晰。
实在是清晰得不得了。
“嘻嘻——你能看到他并不是出于感情上的原因,只不过是通过蛇独有的红外线感应器官感觉到历哥哥的体温而已啦——”
朽绳先生像是泼冷水似的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泼冷水就是朽绳先生的工作。
“——因为现在的抚子是蛇嘛——而且还是超级强力的毒蛇哦。”
“…………”
当然,朽绳先生的声音不可能传进历哥哥的耳中——而且这毕竟是纯粹的泼冷水行为吧。
因为抚子确实是看得非常清楚。
不管他怎么说一
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啊。
并不是什么红外线感应器官——我确实非常清楚地用眼睛看到了历哥哥的身影。
“所以我不是说过吗?都叫你别再逃避现实了——你是不可以那么做的。”
说的也是呢。
当然了。
因为——那正是我六年来一直在追寻的身影。
尽管经常会躲避视线,最终我也没有放弃正视着他的身影,
残破不堪的学生服,凌乱的长发。
暴露在外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处是毫无伤痕的——而且各个伤口也在不停地流血。
另外,历哥哥的左臂也被凄惨地扯断了。不,严密来说应该是还连着一层皮——然而,那却是只要历哥哥稍微挪动一下身体就会掉到地上的脆弱相连状态。
历哥哥说自己是吸血鬼。
也就是Vampire。
虽然以前不是,但现在已经成了吸血鬼。
我在跟他重逢的时候也听他说过,实际上他也向我展示了他的能力——但是那吸血鬼特有的恢复能力,从现在这种状况看来,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得到发挥。
“喂喂,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抚子。害这位吸血鬼哥哥吃上这种苦头的人,明明就是你自己啊。”
朽绳先生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绝对不会放弃吐槽的机会。
“因为毒对吸血鬼也是有效的嘛,你伸出来的尖牙,现在也依然刺在他身体上没有拔出来哦。”
“……是吗。是这样的吗。”
是啊。
的确是这样。
是抚子——是抚子的错。
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没有任何酌情考虑的余地。
这完全是抚子的错。
“那么……我就要好好战斗了。”
说完——
抚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右手是朽绳先生,左手握着大牙。
在内心怀着猛毒——站起身来。
随着这个动作,吸透水的前发甩动了起来——不,跟自己的意志毫无关系,抚子的肉体早就已经进入临战状态了。
如果用黑和白来描述的话,那就是面对着黑色的——面对着拥有压倒性黑色的吸血鬼历哥哥——
抚子的头发倒竖了起来。
然后其中的每一根头发——都是蛇。
蛇群。
互相绞缠在一起的——蛇。
没错。
不仅仅是朽绳先生。
现在的抚子——正跟十万条蛇连在一起。
在数量如此庞大的蛇群面前,抚子的意志根本就没有干涉的余地——因为掌握主动权的都是这些蛇。
不。
不对吧。
这样说也只不过是自我辩护而已——十万条。
酿成这种状况的开端也是抚子,原因也在于抚子。
所以错的也依然是名为千石抚子的个人。
也就是“我”了。
是被蛇神附身的“我”。
“哼,看来身和心都已经堕落到怪异的状态了——不,或者干脆说是升天成怪异更准确吧。”
这时候——
刚才我一直都没有发现——那个似乎一直都站在历哥哥身边的金发幼女,正在以一种占老风格的口吻说道。
“我终于明白那夏威夷衬衫的小鬼为什么对这个前发姑娘那么在意了。不,现在与其说是前发姑娘,倒不如说是蛇发姑娘吧。不——应该说蛇神姑娘才对。”
“…………”
“喂喂,我说你啊。”
金发幼女向历哥哥说道。
以轻松的、亲密的口吻说道。
摆出一副搭档的模样。
“你可别犹豫啊。现在的这个姑娘既不是你妹妹的朋友,也不是你的可爱学妹——只是一个邪恶和凶恶的无可救药的怪异。”
只不过——
是一条蛇而已。
金发幼女——忍野忍小姐说道。
“这一点我当然明白。”
历哥哥也点头同意道。
仿佛在主张意志的沟通万无一失似的。
然后他还接着说道:
“这家伙恐我的敌人——也是你的粮食。”
“…………”
“你可以吃掉她啊,忍。”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历哥哥和忍小姐——丝毫没有在乎下个不停的大雨,也没有交换视线和信号,甚至连眼色也没有打就同时朝着抚子这边走来。
真令人羡慕。
我是这么想的。
羡慕谁?当然是忍小姐了。
本来抚子是很想站在她的那个位置的。
很想站在历哥哥的身边。
很想成为他的搭档。
就算不能跟他成为恋人,也希望能跟他站在一起。
明明如此,为什么抚子——却像现在这样站到了历哥哥的对立面呢?
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抚子一
为什么“我”——
会跟历哥哥形成这种敌对的关系呢——
“我最讨厌历哥哥了——!”
抚子挥起左手握着的大牙——将大牙径直刺向历哥哥的心脏。
这招的威力是早就获得公认的。
获得了神的公认。
人家常说用把白木桩打进吸血鬼的心脏就会一命呜呼——如果打进去的白蛇的牙的话,又会怎样呢?
抚子最喜欢的——
抚子最喜欢的那个人的心脏——啊啊。
四处飞散,落在抚子的身上。
就像雨水一般。
就像暴雨一般。
“呀哈——!喂喂,终于干掉了啊,抚子!”
朽绳先生发出了呐喊声。
十万条蛇也随着发出了胜利的嚎叫。
不。
也许那同样是抚子自身的声音吧——因为——
千石抚子在那个时候,也露出了笑容。
明明内心是那么想哭。
而且也确实在哭——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啊哈。”
发笑。
发笑,发笑,发笑,发笑,发笑。
因为觉得太有趣而无法抑制——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呀,真是的。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为什么。
为什么。
003
这件事的起因要追溯到一千年前。
……倒退得太多了?
也对啦,呵呵呵。
实际上,抚子对一千年前的事情也不怎么了解——而且这些事都只是朽绳先生的一面之词,并没有太高的信凭性(注:此为日语词,意思等于“可信性”)。
信凭性这个词中间是一个“凭”字,就好像蕴含着“凭依”(附身)的含义似的,看起来似乎跟怪异有关。不过这实际上是两回事。
朽绳先生的话是不可以盲目相信的——不过既然是蛇的话,或许用“囫囵吞枣”来形容会更贴切吧。
一千年前什么的,我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那个——
所以要倒退的话,就倒退到抚子可以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作出说明的范围——也就是倒退到跟朽绳先生相遇的那一天好了。
那样的话也更有可信性。
至少对抚子来说是这样。
虽然或许会出现记错的情况——不,应该说一定会有吧——但是世界上毕竟有许多想忘记也无法忘记的事情,有许多就算说谎也无法掩饰过去的事情。而跟朽绳先生的相遇,对抚子来说正好就属于那一类的经历。
因为——
那是把过去的蛇一赢拖到现在造成的——是把过去缠着抚子的蛇一直拖到现在造成的。
拖着拖着……拖着拖着。
就像把小学生时代的感情一直拖到现在的抚子一样——拖到现在。
话说那一天的日期是十月三十一号,也就是星期二发生的事——记得那天正好是万圣节,不过老实说我对这个节日并不怎么熟悉。
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日子。
以前在这个小镇里住过的妖怪变化权威专家〔Authority〕(话说Authority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类似万能〔Allmighty〕的东西?)忍野咩咩先生——
“我觉得万圣节和感恩节在日本应该有更高的知名度才对啊,毕竟现在圣诞节已经成了大众的主流节日嘛。”
曾经说过这样的一番话,但是抚子确实也不懂得感恩节是什么样的节日。
不过我觉得感恩是很重要的。
我非常感谢忍野先生。
同时也很感谢神原姐姐和历哥哥。
感谢大家。
因为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抚子现在就不可能过上这种平安无事的生活——平安无事?
不对。
在六月份的时候,他们曾经告诉过抚子,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平安无事这种东西。
平稳。
那样的东西只会存在于电视剧里面。
HEION!(注:平稳的日语读音。)
说起来好像有一部四格漫画的标题是这样的。
内容非常有趣。
虽然我也很盼望自己能过上那样的生活,但同时我也知道,那在抚子的现实中是不可能实现的。
在抚子的学校里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实际上,在那个十月三十一号的早晨我也产生了“忧郁”感——不,我的这种“忧郁”感,其实也并非仅限于那一天的特殊状况。
每逢早上我都会产生“忧郁”感。
具体来说,应该是在上学的路上我总是会产生“忧郁”感——不管是三十一号、三十号还是一号,都没有分别。
不管是十月还是九月还是十一月,都一样。
没有哪一天的上学路上是感觉不到“忧郁”的。
自从那天以来。
自从那个六月份以来。
比如四月份的话就不是这样。
五月份也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那个名叫贝木泥舟的有名欺诈师,记得当初是以追踪忍野忍小姐的吸血鬼传闻来到这个小镇的。所以他布下的机关也许从四月或者五月就已经开始运作了——总而言之,包括抚子的事情在内,发挥出具体效果的时间应该是六月以后——
“噢,危险——!”
就在这时候。
当时抚子正怀着“忧郁”的心情,为了避免迟到而预留了相当充裕的时间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在刚走到拐弯处的时候,一辆自行车却向我撞了过来。
那是一辆自行车,是一辆轻量的自行车。
那并不是历哥哥骑的那种普通女装单车(从那辆自行车看来,历哥哥恐怕是对自行车没什么讲究的吧),而是一辆相当纤巧帅气的BMX自行车。
抚子一时间根本无法动弹,脑海中顿时冒出“啊啊,抚子就要这样被车撞上了,大概会因为骨折什么的住院吧,会不会很痛呢?不过这样我就有一段时间可以不回学校了,历哥哥会不会来医院看望我呢?我要准备一些好看点的睡衣呀~”这一连串对自己未来的走马灯式的念头。然而,那辆自行车的骑手——
“危险——————————才怪呢!”
却立即扭动车把,让车子驶出一条相当高难度的轨道。
前轮和车身几乎构成一个T字形。
虽说单靠刹车的话应该是来不及的,不过那样做的话,简直就跟让自行车撞上一堵墙没什么区别。
老实说,我觉得只要轻轻扭动一下车把,就足以避开抚子的小小身体了——不过骑车者恐怕也很慌张吧。
前轮虽然停住了,但后轮还带着驱动力。
飞跃——
最后,自行车就以从抚子头顶上飞过……不,轻轻擦过的形式,避免了跟抚子的冲撞。
如果用四格漫画来表述的话,我想标题就是“飞跃!”了。
在那之后,自行车和骑手就像旋转式鞭炮似的在柏油路面上滑行起来——总而言之,抚子非但没有骨折,根本就是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虽然被吓得满脸苍白。
……尽管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感到无比的恐怖——可以说是一次恐怖体验了。虽然妖怪变化和鬼怪之类的东两确实很可怕,但是这种富有具体性和现实性的“交通事故”的恐怖感,却会在一瞬间内超过那些感情性质的恐惧心理。
作为一个暂时性的现象,此时的我竟然忘记了上学路上的“忧郁”感。
“你……你没事吧!?”
抚子猛然回过神来,向横躺在车道上的自行车跑了过去——当然,我并不足担心自行车的车身有没有受到损伤什么的,而是跑到,被自行车压在下而躺倒在地的那个女孩子身边。
对,是女孩子。
虽然按照道路交通法规来说,这个责任应该是由没有确认左右情况就猛踩脚踏的自行车驾驶者来承担的,但是抚子当时在发呆也的确是事实——不,即使不考虑这些问题,我也还是会感到担心的。
看到有人倒在路上的活,当然会感到担心了。虽然也可以理解成只是因为自行车失控才倒下的,但即使是这样的小事故,万一撞到脑袋的话也是会引起大问题的。
也许应该叫救护车比较好吧。
但是抚子并没有手机。
最近小镇里的公众电话亭也越来越少了,如果要请求救援的话,就只有去找附近的民居——啊啊,但是跟不认识的人说话这种事,抚子是根本做不到的。
那不如先回家一趟——
“——没事!”
“呀啊啊!”
我忍不住发出了悲鸣。
我刚跑过去,那女孩子就突然像弹簧装置似的坐起了上半身。不,因为势头很猛的关系,抚子才借用了“弹簧装置”来表达。不过在抚子的印象中,那种感觉简直就像僵尸一样——不管怎么看,她直到刚才为止都是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的。
没错。
正好——就像历哥哥经常死的那样。
不过“经常死的那样”这种形容方式,倒也真够绝妙的呢。
“你没受伤吧,千石?”
女孩子向我这么说道。
那是一张非常爽朗的笑容,给人的好感度也相当高。
然而,抚子却对她的笑容感到无比恐惧——因为——
“嗯?怎么啦,千石?我觉得应该是很完美地躲开了呀。难道我不小心擦到了你的一根头发?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真的对不起了,千石——”
“为……为什么……”
我无法顺利说出口。不,抚子本来的性格就是内向怕生,不管面对谁都会陷入这样的状态……但是在今天面对这个入的时候,这种说话不流利的感觉却变得更加明显了。
我产生了非同一般的恐惧心。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
“嗯?”
“为什么你会知道……抚子的名字……呢?”
“嗯嗯?”
那个女孩子马上瞪大了眼睛。
虽然还保持着给人以高好感度的笑容,但是——却表露出明显的僵硬感。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这下可坏大事了”的感觉。
“啊啊,对了!”
那女孩子一边说一边抬头望天。
“糟糕了,我现在还没有跟千石认识耶!”
“啊……?”
“啊啊,真是的……我竟然搞错顺序了……这都怪我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八九寺啊……那孩子实在太反常了嘛。真是给我添了老大的麻烦。啊啊,怎么办好呢~”
女孩子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同时也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然后,她重新端正姿态——
“初次见面,可爱的小姑娘!”
向我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事到如今才说这种话也太迟了吧。
虽然我对她的胆量非常“佩服”。
“我的名字叫忍野扇哦!”
忍野?忍野……嗯?
忍野咩咩——忍野忍。
不,不对。
她说的是忍野扇。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的名字——难道只是普通的同姓吗?
“那个,该怎么掩饰好呢?总之只要向她摆出阿良良木学长的名字就行了吧。那么,嗯——千石,我已经从阿良良木学长口中听说过你的事情了。你看,看到这身校服你就应该明白了吧?我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后辈啦。同时也是神原学姐的后辈。记住是后辈而不是副驾驶的那个Co-Pilot哦?我是直江津高中的一年级生啦。”(注:Co-Pilot和后辈的日语读音相近。)
“…………”
她说的话完全不对头。
或者说是支离破碎也毫不过分。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恐怕就算不是抚子也会说不出话来吧。
不过,她是历哥哥的后辈?
而不是副驾驶的Co-Pilot。
也是神原姐姐的后辈——听她这么说我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校服,的确是历哥哥和神原姐姐就读的直江津高中的校服。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愚蠢。
光是因为这一点,抚子就感到稍微有点放心了。这个举止古怪的A级可疑人物,光是多了一项“跟历哥哥就读同一所学校的学生”这样的身份,我就马上觉得她是一个在某种程度上值得信赖的人。看来我还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啊。
当然,即使我内心有这样的想法,抚子的表面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我还是保持着战战兢兢地低垂着视线的姿态。
什么话都不说。
在我保持沉默的期间,对方一般都会感到无可奈何,最后只丢下一句“算了吧”就从我眼前消失——这就是平日“沿袭”下来的一般模式。
本来是这样的。
“啊啊,还是不行吗~”
女孩子——扇姐姐又一次抬头望天。
她既没有说“算了吧”,也没有从我眼前消失。
而是继续“发牢骚”似的说道:
“一开头就犯下大失误了呀。不过也无所谓,千石的事件基本上来说也只是番外篇。应该不会出现像羽川翼学姐那样的情况吧——唔唔。”
这时候——
扇姐姐向抚子伸出了右手。
“我呀,其实是忍野咩咩的侄女喔。”
“…………”
“有关你的事情我也从叔叔那里听说了——他说你是受害者的女孩子呢。当然其中也存在着跟贝木先生扯上关系的原因。哎呀呀,跟怪异相关的纯粹受害者还真是相当罕见呢。”
但是——扇姐姐接着说道。
“人是不可能永远维持受害者立场的哦——千石。也就是说有的时候是受害者,有的时候是加害者啦。那么,你现在还认为自己是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上吗?”
“…………”
“没有反应……吗。”
扇姐姐耸了耸肩膀,看样子似乎很开心。
“像你这样垂下视线、保持沉默、什么话都不说的活,也许的确可以维持你受害者的立场——不过这一次你真的能顺利做到吗?”
“…………”
“这一次是例外——也有这样的可能喔。”
“…………”
“受害者的确是很轻松呀。能够得到大家的同情,赢得大家的关怀。虽然也存在着‘受害者轻视’的说法,不过那也只是在主张‘加害者也是受害者’罢了——我想叔叔应该是很讨厌这种思想的。嗯,说不定这个世界上就只存在着受害者吧。这么说的话,再进一步反过来想,千石你从最初开始也不一定是纯粹的受害者啦——而在这一次的故事中,也许就会揭露出这样的一个事实了。”
“……故、故事?”
“没错。”
扇姐姐说道:
“不管怎么说,千石你也应该不会以为自己一直生活在一种毫无故事性的日常当中吧?”
再见——
扇姐姐骑上自行车——看样子似乎没有在倒下来的时候出现什么机械故障——喀哒喀哒地踩动着脚踏,以某种类似杂技的驾驶动作扬长而去了。
就像往常一样。
我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抚子不善言辞,令对方感到无奈而离开——就像往常一样。
虽然她并没有说“算了吧”这句话,但从结果上来说还是跟往常一样。
“沿袭”着同一个模式。
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应该没有吧。
只不过——
“……咦?”
虽然我并没有吃惊——但还是残留着某种程度的违和感。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明明没有跟她谈上几句话,可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一看手表,却发现已经花掉了不少时间。
怎么说呢。
感觉就好像时间被谁偷走了似的。
我并不觉得跟扇姐姐的对话会开心到令我忘记时间川的流失——但是,不知为什么。
代总觉得将来有一天要跟她好好谈上一次——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
如果把结论说在前头的话,在那之后我根本就没有遇到那样的机会——因为抚子在跟她重逢之前——
就陷入了跟历哥哥展开互相厮杀的状况。
004
对了,刚才抚子完全无视了扇姐姐递出来的右手——虽说是无视,但也不意味着我完全没看见。
当时抚子并没有看着扇姐姐的脸,只顾着低头垂下视线,所以她伸出的右手我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因为我一直低着头,可能反过来说“我只看到她的那只手”会更恰当吧。如果抚子的直觉没错的话,那一定是扇姐姐向抚子请求握手的举动吧。
虽然扇姐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笑着把手抽了回去,但是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感到不愉快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恐怕扇姐姐也应该觉得有些不愉快吧。
她之所以跟我说什么受害者、加害者、日常和故事等等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活,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能是对抚子的无礼态度作出的报复吧。
说一些能促使别人深入思考的话来煽动不安情绪的手法,作为说话技巧也是相当常见的,而且还相当有效。
不过——
抚子是不行的。
就算知道对方会觉得不愉快,也还是做不到。
无法忍受被别人触碰的感觉。
也不愿意主动去触碰别人。
握手什么的自然是不用多说了,就算是轻度的身体接触,比如被人轻拍脸面和手臂等等也是受不了的——会浑身发抖。
会变成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样子。
虽然我的名字是“抚子”,但却不愿意被人抚摸脑袋。
是个不想被人抚摸的孩子。
说得极端一点,我甚至觉得被揍反而更好受呢。
因为那样的话就只是一瞬间的事——没有任何“混合”的余地。
要问“混合”指的什么的话,那就是温度或者体温了。
没错。
抚子对人的体温抱有抗拒感——每当感觉到别人肌肤的温度,我就会受不了。最难受的就是自己的嫩温和别人的体温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比如说在握手时感觉到那个人的手的温暖——或者是相反的冰凉感——那种感觉真的是非常难受,
甚至会因此而冒出冷汗。
所以,如果说得细致一点的话——对于隔着衣服的接触行为,我反而会觉得没什么。
“过度厌恶与他人的接触,应该是拥有强烈自我意识的体现啦。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千石你看起来虽然很文静,但也许是有着不依赖于他人的强大意志呢。”
——以前我跟羽川姐姐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她是这样回答我的。我觉得这应该是她为了顾虑我的感受而说的话吧。
还特意挑选了一些不会伤害到我的字句。
实际上,我只是胆小而已。
抚子只不过是一个因为过度畏怯而无法依存于他人的胆小鬼。
不过站在抚子的角度来说的话,我反而觉得其他人更不可思议。为什么大家——
都那么轻易地向别人敞开心扉呢?
为什么都那么轻易地让别人触碰自己呢?
抚子既不想让别人触碰自己,也无法向别人敞开心扉。
总而言之,我已经回到学校——到达目的地了。
跟扇姐姐发生的交通事故(结果只是扇姐姐的自损事故),并没有导致抚子上学迟到——虽然好像跟她谈了相当长的时间,但是抚子为了预防上学途中遇到麻烦,平时总是会提前一大段时间出门。
我对意外的麻烦事变得如此警惕,也都是从六月份开始的。
与其说是行动变得谨慎小心,倒不如说我本来就是生性胆小吧。
……话说回来。
那个我好像并不觉得怎么讨厌呢。
就是在那时候,我被蛇直接缠在肌肤,E的邪种感觉——啊啊,对了。
我在理科课上学过,因为蛇是变温动物——所以跟体温什么的都没有关系呢。
今天是十月三十一号。虽然还没到初雪的季节,但是从气温来说已经非常接近冬天了——感觉相当寒冷。而属于爬虫类的蛇,恐怕也已经进入冬眠季节J吧。
我走进校舍内,准备换鞋。
从室外用拖鞋换成室内用拖鞋。
初二二班的鞋箱、从上面竖起的第二格,凭抚子的身高必须踮起脚跟才够得着——每次上学和放学,也就是使用这个鞋箱的时候,我都会产生“真希望能再长高一点”的想法。
我先脱下鞋,然后站在铺地木板上伸出手来。
用手指在鞋箱里面摸索——
“呀……呜哇啊啊!”
我又发出了悲鸣声。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
即使是平时说话声音很小的抚子,在发出悲鸣的时候也还是很大声的。
虽然在差点被扇姐姐撞到的时候我一动不动,这一次我却是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从姿势上来说还是有点不体面。
如果有人在旁边看到的话,说不定会以为我是在踮高脚跟的时候失去平衡,穿着袜子的脚在铺底木板上打滑,而一不小心摔倒了。真是笨拙得可以。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不是这样的。
抚子连站也站不起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也就是刚才伸进鞋箱里摸索的右手。
“…………”
看到右手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我又转眼向鞋箱看去——但是,我能看到的也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鞋箱而已。
抚子的拖鞋稍微向外突了出来。
所以,我没有看见。
我没看见那里面——有什么白蛇的影子。
“…………”
但是我却有那样的感觉。
也许对抚子来说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吧——就是被蛇直接缠上肌肤的那种感觉。
那是一种柔软和坚硬兼而有之的感觉。
尽管滑溜溜的,却能感觉到上面的鳞片。
虽然感觉不到体温,却能感觉到生命——那种“缠卷依附”的感觉。
“………………”
抚子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然后踮高脚跟观察了一下鞋箱里而的状况——但是,我的身高还是不太够。
如果有什么垫脚台的话就最好了,但是这附近却没有那么方便的东西。
无计可施的我,只好提心吊胆地用手指从鞋箱里拉出拖鞋——然后确认了一下鞋子的内部。
空洞洞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里面没有袜子,没有人的脚踝,当然——也没有白蛇。
既不存在,也看不见。
“…………”
当然,抚子的确是一个朋友特别少的人,性格内向寡言,不擅长跟人接触,甚至是一个令人感到恶心的孩子,不过并没有遭到别人的欺负——所以,应该也不会有人故意把蛇放进我的鞋箱。
话说回来,那恐怕已经超出欺负人的范畴了吧。比起欺负行为,我反而对做出那种事的人感到可怕。
那个,总之我想说的就是——抚子根本不是一个值得人家费工夫把活蛇放进鞋箱来加以欺负的人。
毕竟被人讨厌也是一种才能,一种明显的个性啦。
在六月份的时候也一样——那都是在跟抚子没有关系的地方发生的各种事情。
忍野先生和今早的扇姐姐都把抚子称为“受害者”——但是从那种意义上说,抚子甚至连受害者也算不上。
我反而觉得“殃及池鱼”这个说法更加恰当。
现在——
只要看到现在的二年二班的惨况——我就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想法。
没错。
跟抚子的性格和为人什么的毫无关系——现在的二年二班,根本是不可能出现欺凌行为的。
“……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即使这样,我还是为了慎重起见而蹦蹦跳起来,以垂直跳跃来窥视鞋箱内部(只能隐约看到),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是,真的很不可思议。
如果是错觉的话,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那确实是值得庆贺值得高兴的事。但是,为什么呢?
就算被蛇缠绕依附的感觉是一种错觉——为什么抚子会感觉到那连看也没看见的蛇是一条“白”蛇呢——
“怎么了,千石同学。没事吧?”
看到在鞋箱前面做出奇怪行为(从旁人角度看来就只能这样认为了吧)的抚子,一位同学年的女生向我搭话道。
抚子小声回答道:
“我没事。”
同时低下了头。
“我没事。”
虽然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但是在我回答之后,那位女生也像是理解了似的先一步向教室走去——因为她是跟抚子不同班的女生,当然是走进不同的教室了。
因为这个鞋箱是二年二班的鞋箱,所以附近也并不是没有同班的学生在——但是那些学生,是绝对不会向做出奇怪行动的抚子搭话的。
大家都不会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彼此也不会交换对话,只是默默地走向教室。
嗯。
的确是这样。
那就是现在的二年二班的状况了。
说白了,这就是我“忧郁”的学校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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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6 09:3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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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mazuki 于 2011-7-26 09:56 编辑
005-008
005
要问是谁的错,这实际上也不能说是哪个人的错……但如果要通过无记名投票的方式来选出一个造成这种结果的最根源人物的话,我想所有人都会满场一致地选中那位欺诈师——贝木泥舟先生吧。
确实是这样。
不,虽然我说得好像互相认识似的,但抚子其实并没有见过那个人。
但是关系却远远超出了“认识”这个级别。
从彼此相关的意义上说,他恐怕是可以称为超重要人物——也就是所谓的VIP了。
除了家人、历哥哥和月火之外,他是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人——因为,抚子的生活都因为他而大大脱离了常轨。
脱离了常轨,而且彻底崩溃了。
啊啊,我这样说是不是也属于一种受害者的口吻呢?
不行不行,我要订正一下。
脱离了常轨的,应该是抚子周围的环境。
无论是脱离常轨,还是发生崩溃一
指的都是我的周围环境,而不是抚子本身。
因为,抚子现在还是跟贝木先生来到这个小镇之前一样——依然过着~成不变的生活。
不过——
抚子周围的同班同学们——只是正好跟抚子“在一起”而已,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如果要勉强一点说的话,受害者应该是抚子的同班同学们。
虽然可能有点脱离主线,不过我想这是必须交代清楚的事情,所以就在这里稍微提一下过去发生的事情。
简略来说,那是六月发生的事。
或者应该说,那是贝木先生的欺诈事件簿上的一页吧——因为抚子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是了解得太详细,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是从月火她们“栂之木二中的烈火姐妹”那里听来的传闻。
贝木泥舟先生是有着“幽灵猎人”这个名号的灵能力者。
如果说他是忍野先生的同业者的话可能会更容易理解,但他们在性质上似乎有所不同。贝木先生则是将这种灵能力完全应用在赚钱的方面。
说他是招摇撞骗的灵媒师似乎有点“露骨”。
但是在这里我想说的“露骨”一点比较好吧。
据说他从今年开始就以抚子现在居住的这个小镇作为展开活动的大本营——贝木先生把这个小镇的中学生当成了自己的目标。
如果这里也说得“露骨”一点的话,那并不是什么大本营,而是窝点。
他针对不特定多数的初中学生展开了贩卖假咒术的欺诈活动——从金钱的数目上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金额。
最多也只能算是零花钱的级别。
贝木之流薄利多销的商贩而已。
当然,其中也存在着玩得太过火的同学,还因为闹出问题而导致烈火姐妹采取行动——但是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真正造成问题的反而是只能算是零花钱级别的、根本不值得作为问题考虑的大半部分的欺诈行为。
是的。
如果进一步发展成事件的话反而更好——比如说像抚子这样的。
所以,抚子在事件之前和事件之后——也没有出现性格上的变化,依然以同样的态度(同样阴暗的态度)过着自己的生活。
发展成“事件”后再加以“解决”,这个过程也可以看成是一个“仪式”——所以。
所以没有发展成事件而无法完成这个“仪式”的同班同学们——在不清不楚的状况下被草草了事的同班同学们,就只能怀抱着那种闷闷不乐的心情过着现在的学校生活。
如果我继续以这种“暧昧”的方式说下去的话,恐怕再怎么说也无法让大家理解那种无可奈何的“郁闷”感,所以我还是在某种程度上采用更加浅显的说法——总的来说,在我们班内——
“谁喜欢谁。”
“谁讨厌谁。”
“谁对谯有什么样的想法。”
“谁想对谁做些什么。”
像这些超出了个人情报范畴的、类似于“对大家的想法”的东西,都被尽数“揭露”出来了。
因为贝木先生让他们做的所谓“咒术”是以初中生为对象的、跟基本人际关系有直接关联的东西——嗯。
本来贝木先生贩卖的假“咒术”完全是装神弄鬼的东西,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效果——所以事情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结果,剩下的就只有原因。
本来以为跟自己关系很好的人,实际上对自己有什么样的看法:一直对自己很温柔的人,实际上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在知道了这些情报之后,当然就无法继续维持原来的关系,也不可能维持一如既往的待人态度了。
……所以,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应该能估计到了吧。
当然,贝木先生的目的并不是破坏我们的人际关系——贝木先生纯粹只是为了赚初中生们的钱而已。
也就是做生意。
而且贝木先生也并不是把目标锁定为抚子所在的班级——因为他的目标是整个小镇的初中生。
但是,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不,其实也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一种偶然而已——贝木先生所贩卖的“咒术”,不知为什么在抚子的班里大为流行。
如果说那是流感的话,那传播的速度简直到了足以导致班级隔离的地步。
结果就造成了现在的这种“忧郁”的学校生活——总是弥漫着一片死气沉沉的郁闷气氛、任何人都不愿意说真心话、表面上显得相当和平的班级。
不管说什么话,都会让入觉得是谎言和掩饰,总觉得对方说的并不是真心话——
不会发生事件。
什么都不会发生的班级。
大家都在假装睡觉的班级。
所有人都不想做任何事情的班级。
大概每个人都在热切期待着下一年度重新分班的日子吧——因为状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变得比现在更糟糕,所以抚子也在某种程度上对此怀抱着期待。
虽然我也想过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打开这个局面。
但最后还是觉得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样的现状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
“…………”
早上好——
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结果还是说不出口。于是,抚子像往常一样无言地走进了教室——对于走进教室的抚子,有的同学马上回头看过来,有的则完全没有理会。虽然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但我已经不会对这种事感到在意了。
已经习惯了。
对于这种仿佛从车站月台走进电车似的气氛,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抚子尽量以不引入注目的姿势蜷缩着身体,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因为早上的班会时间要进行小测验,我必须做好准备。
“………………”
……这一次我并没有发出悲鸣。
毕竟已经是第三次了嘛。
而且是在这样的教室里面——如果在电车里有人发出悲鸣的话,大家都会觉得那个人很奇怪吧?
尽管如此,从“几乎要发出悲鸣”的意义上说,这确实已经是第三次了。不过从“蛇”的意义上说,这还只是第二次。
在抚子的书桌中——这一回非常明显地出现了一条白蛇。
耶条蛇慢慢地从里面探出身子,还露出锐利的獠牙。
但是它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抚子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在椅子上坐下,开始为接下来的小测验做准备——嗯,即使这是第一次见到蛇,抚子大概也不会发出悲鸣的吧。
因为这个班级早就被类似蛇的东西紧紧束缚住了。
如果光是被缠住身体的活,我是不会发出悲鸣声的——除非真的被蛇咬到吧。
006
……不过,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也没有能维持多久。
习惯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那个问题。
要是书包里、笔盒里、体操服的袋子里、清扫工县的橱柜里、走廊的角落里、甚至连教科书和笔记本的缝隙里也持续发生“白蛇”突然冒出来缠住自己的现象的话,我的心也肯定会承受不住的。也会变得浑身无力。
我已经不会再感到吃惊了,但是却感觉很累。
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也觉得非常厌烦。
就像眼前排着一大堆吓人箱等着我逐个打开那样的感觉。
不停地打开那些早就知道里面有什么的箱子,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拷问”吧。
幻觉。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尽管自以为没事,但是在过着这种“忧郁”的学校生活的过程中,因为内心承受的压力过大,抚子的视野中开始经常出现白蛇的幻影。举一个比较有名的例子吧,听说疲惫不堪的漫画家也经常会看到白鳄鱼的幻觉呢。
但是——如果实际上并不是幻觉的话。
如果那个实际上是“那一类东西”的话。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正如身为专家的忍野咩咩先生所说,“遇到怪异就会被怪异拉着走”——曾经一度“遭遇怪异的人,在之后的人生中也会比常人更容易遇上怪异。
虽然除了六月以外,抚子并没有遇到过那一类的事情——不过说不定现在正好是遇上第一次了。
第一次,实际上也就是第二次了。
我当然觉得很害怕,但是与此同时——
我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我以前也料到早晚会有这样的一天——相对来说,我反而觉得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日子更可怕。
因为比起“也许会发生什么事”,我还是觉得“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更好受一点。
待机状态就只会让人感受到更大的压力。
这个道理,抚子早就通过自己班所处的状况领悟出来了。
即使如此,抚子也无法对这种现象采取什么有效的应对手段。
或者应该说,抚子以前曾经试图以自学的一知半解(实际上连一知半解也说不上,只是在书店里随便翻了几下书的程度)的知识来应对这种状况,结果却导致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明明只要放着不管就好了。
我却总是放不下来——结果造成了严重后果。
吃了很大的苦头。
所以抚子一直等到放学后,利用设置在学校内的公共电话拨通了历哥哥的手机,把详细情况告诉了他。
以前他曾经跟我说过。
他说以后如果遇到什么跟怪异相关的问题,就马上给他打电话。
所以我就打电话了。
“蛇……?是蛇吗~”
但是历哥哥的反应并不是太明显。
大概是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习惯了这种惊吓,所以抚子在叙述的时候显得有点危机感不足吧——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在鞋箱看到(感觉到)白蛇的时候给他打电话。
因为对抚子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吃惊”的,也就只有那一次了。
“是上次的蛇吗?”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子。”
我不清不楚地说着。
请大家别小看我,就算对方是历哥哥,抚子也不会突然变得说话流畅起来。
不管面对谁都会陷入“慌乱”状态,跟父母说话的时候也一样。
“之前的蛇……怎么说呢……总之就是看不见的吧?但是这次的蛇是可以看见的……那个,我第一次是看不见的,但还是看见了……”
“嗯……”
虽然连抚子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支离破碎,但历哥哥还是很耐心地听我说着。
历哥哥是个很有耐性的男人。
“现在还是处于无害的状态吗?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束缚着你的身体什么的——”
“呃,嗯。没有啦。”
抚子慌忙扣断了他的话表示肯定。
这样一来就弄得抚子变成蛇一样了,失笑。
本来我是想着不能让他为自己担心这么说的,但是总觉得这样反而让他更加担心了。历哥哥虽然眼神有点凶,但却是一个很容易把感情表露在脸上的人,所以跟他面对面说话会很容易明白他的想法。但是在看不见表情的电话里,我却不知道他在想些很么。
要是不知道他的想法,我就很难流畅地说出话来。
脑子的运转也很不顺畅。
关于抚子现在所置身的状况,究竟要怎样才能准确告诉他呢?
……所置身的状况?
难道抚子现在是被放置在这里的吗?
“从一些缝隙间、或者密闭的空间之类的地方……突然冒出来。”
“嗯……总的来说,就是从‘之前一直看不见的地方’突然有蛇冒出来吗?不过蛇的确是有着‘潜伏’的件质啊。也就是讨厌有光亮的地方——”
历哥哥似乎正在分析着抚子说的话,同时作出了回应。
“——难道是“惊吓系’的怪异吗?就是毫无意义的只为了吓人而存在的那种……”
“咦?有那样的东西吗?只为了吓人而存在的怪异什么的……”
难道就是像野篦坊那样的东两?(注:野篦坊就是我们俗称的无脸妖怪,它的身形和人类一模一样,但是却没有五官,脸上滑溜溜的。)不,我记得野篦坊好像是有一个很悲情的起源呢。我以前在查找相关信息的时候似乎曾经读过。
“不,所谓的妖怪变化,基本上都存在着可以说明那些无法解释的现象的类似缘由的东西……而要问人类为什么会吃惊的话,那就是因为遇到了无法解释的现象。那就像是有人躲在暗处突然‘哇!’地大叫一声来吓人一样。怪异和惊吓可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喔。”
历哥哥是这么说的。
感觉他说的话就好像专家一样。
真是太帅气了,好厉害呀。
当然,抚子也知道历哥哥说的这些话应该都是从忍野先生和羽川姐姐、或者是那位金发吸血鬼幼女那里照搬过来的,但是即使去掉这部分,我还是觉得历哥哥很帅气。
……虽然我也不知道去掉这部分之后还剩下什么。
“但是……除了鞋箱的那一次之外,抚子都没有感到吃惊呢。”
“其实我从以前开始就有这种感觉了……千石,你的精神承受力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强啊。”
“嗯?是这样的吗?”
我觉得是很弱的呀。
“不,如果我看到有蛇从缝隙里钻出来的话,我绝对有自信每次都吓一大跳啊。而且我一定每次都会做出令人深感佩服的强烈反应。”
“真不愧是历哥哥!”
“……不,这可不是值得自豪的事……算了,这个就先不说吧……”
历哥哥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话说……就算是蛇也不一定全都是毒蛇,大概也存在着无害的蛇吧。嗯……”
毕竟上次在蛇切绳的时候也失败了阿——历哥哥说道。
嗯?失败?有出现过什么失败吗?
我记得历哥哥在那时候已经把抚子完全解救出来了啊……
“你对其中的原因有什么头绪吗?”
“原因?”
“就是那种白蛇的幻觉在你周围多次出现的契机、或者是其他的……比如做过些什么事之类的。”
“做过些什么事……”
我想了一会儿。
但是,什么也没有想到。
于是我就照直说道:
“……没有……耶。”
“嗯……一般来说‘怪异的存在总是有他的理由’,不过对你来说却有点不一样啊——毕竟上次也是这样嘛。”
“…………”
“总而言之,如果这不是太急切的问题的话,那就等到晚上再处理吧。”
“晚上?”
“也就是要等到忍起来的时候啦——那家伙最近的生活非常有规律。其实也不是最近,这两个月来都是这样子。”
“哦~……为什么呢?”
“嗯,因为那家伙上次犯了一个大失误……把事情弄得非常糟糕啦。本来我是应该负上大半部分责任的,不过忍那家伙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也为这件事感到很失落。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还用敬语跟我说话呢。”
“…………”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总的来说,似乎是过度的失落使得那个孩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呢。不过她毕竟是吸血鬼,她所谓正常的规则性生活对人类来说反而是颠倒昼夜的生活,这恐怕也是一种讽刺吧。
“在蛇切绳的时候,忍虽然没有帮我们的忙——不过现在还是要借助她的力量才行啊。”
“…………”
其实也不能说是没有帮我们的忙。因为当叫忍野忍小姐和历哥哥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么良好,所以实际上也没有向她提出协助的请求。
虽然抚子对那孩子并不是太了解,但是听到历哥哥似乎已经跟她达成了和解协议的消息,我还是觉得非常高兴。
真不愧是历哥哥。
“那个……忍……忍小姐是会吃掉怪异的吧?”
记得她就是那样的吸血鬼。
好像是叫做什么怪异杀手的。
“那么,抚子看到的那条白蛇……她也会吃掉吗?”
“这个就要看具体情况了——不过也不是说什么都吃下去就能解决问题的啦。我们需要的应该是她拥有的知识,也就是从忍野那里学到来的专门知识。没事的,要是那家伙还是嚷着肚子饿的话,只要把Mister Donut的甜麦圈买回来给她吃就行了,用嘴来喂她。”
“嗯,说的也是呢……”
咦?用嘴来喂?
不,他大概是把“换换口味”说错了吧?(注:日语中“用嘴来喂”和“换换口味”的读音近似。)
虽然我不知道她之前吃的是什么。
“顺便告诉你,她最近迷上了烘焙甜麦圈。就算性格上变得有所收敛,那家伙也不会放过Mister Donut的新产品啦。要说知识的活,本来应该是求助于羽川比较好的——但是,她现在又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羽川姐姐……她怎么了?”
忘记给大家介绍了,所谓的羽川姐姐就是历哥哥的同班同学,也是他的朋友。”
而且他还说她是自己的恩人呢。
抚子其实也没有跟她见过多少次面,不过光是见到她,我就会有一种“啊,这个人果然不一样”的感觉。
的确是完全不一样。
在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我甚至还害怕得逃了出来呢——关于那时候的逃跑举动,历哥哥以为抚子只是出于内向和怕生的性格才逃跑的,但是就算抚子再内向再怕生,也不至于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吓得拔腿就逃。
要是那样做的话,我反而更害怕以后碰面的情况,所以一般来说我都会选择低下头呆呆地站在原地吧。
逃跑其实也是一种判断,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积极性的体现呢。
抚子是不可能做到的。
明明如此,在那个时候——抚子却不顾一切地逃了出去,连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没错。
那都是因为对方是羽川姐姐的缘故。
我当时有一种非常明显的感觉。
怎么说呢——那是一种足以完全改变周围温度的体温。
肌肤的温暖感。
即使不接触也能通过空气传递过来的——热量。
就好像面对着火灾现场似的感觉。
……在那之后,我也知道了羽川姐姐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因此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但她毕竟是跟别人完全“不同”的人——光是听到历哥哥提起她的名字,抚子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所以,在“她怎么了?”这个疑问中。
反而是蕴含着羽川姐姐“闯了什么祸”的意思——虽然这么说真的很失礼啦。
“不,也没有怎么样,只是因为她现在去旅行了啦。”
“去旅行了?”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消息,抚子不禁感到有所不解。旅行?
“但是,现在还是上学时期吧。”
“啊啊,不过她申请了带薪假期……”
“带薪假期!?”
真是太惊人了。
高中真的会有这样的制度吗?
难道羽川姐姐上学还能拿到工资的传闻是真的吗……这实在太可怕了。
“不,不是带薪假期。她是提交了休学申请书……打算花一个月的时间出去旅行。当然,她既不打算升学也不打算找工作,实际上也没有必要考虑出席日数什么的。不过我们的羽川毕竟是个生性认真的入,手续方面还办得妥妥当当……”
“是吗……但是,她究竟要到哪里去旅行呢?”
“环游世界一周。”
“环游世界一周!?”
我再次大吃一惊。
不过,这一次的惊讶跟刚才的惊讶在性质上并不一样——因为不升学也不就职的羽川姐姐,她在毕业后的打算应该就是“观察世界”。
据说她是对忍野先生的生存方式产生了共鸣,但我并不知道她的真正意图——不过……?
环游世界一周?
“也、也就是说……她提早了计划实行的时间吗?”
“不是的不是的。为了在毕业后执行她的观察世界计划,她说首先要趁自己还拥有在校高中生这个身份的时候预先探探路呢。”
“预先探路……”
她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为了实行观察世界的计划,她竟然打算预先探路……这么说来,抚子的预想也似乎没有落空呢。
“听她说这同时也是一次预行演习呢……不过她当然也带了手机,所以要跟她联络也还是可以的,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让身在外国的羽川为这种事情担心啦。”
“…………”
我觉得历哥哥对羽川姐姐的顾虑好像跟普通的“客气”有点不同——如果是平常的话,历哥哥不管有事没事都喜欢打电话给羽川姐姐。
难道到了有事的时候,却反而变得不想打电话了吗?
这种距离感真是有点奇怪。
“那么……是晚上吗?”
“嗯,你回家好好等着吧——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唔唔……忍起床的时间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你就在那个时候做好准备吧。”
“……嗯……我知道了。”
听了历哥哥的提议,抚子马上点头答应。
今天晚上十点钟,我当然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
虽然有一个想看的电视节目,不过我已经设置了自动录像,所以没有问题。
“如果在那之前还发生了什么问题,你就随时打电话给我吧——虽然我也不觉得自己能做些什么,但至少是可以在身边陪陪你的。”
在身边。
那也就是说在我的旁边吗?
“嗯……谢谢你。不过,我想应该没事的。”
只要有历哥哥帮我,蛇什么的我一点都不害怕。
而且我只要注意警惕缝隙和阴暗处就行了,就算发生什么事,最多也只是“受到惊吓”而已。
“那么,晚上十点。我期待着喔。”
“啊?”
这时候——
历哥哥压低了声音。
啊——抚子也醒悟过来了。
虽然含义和发音都完全不一样。
糟糕了,我说错话了。
“喂,千石——你真的没问题吧?还说什么期待不期待的……究竟在说什么啊?你现在不是正面临危机吗?”
“……那个。”
我不禁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才好。
“我看我还是马上过去吧?我看你好像有点混乱了——刚才那句发言真的很有问题啊。竟然对跟怪异有关事情说什么期待的……”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历哥哥对抚子的担心,我隔着听筒也能感受得到——所以,抚子实在感到非常歉疚。
“……对不起。”
但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就只能向他道歉了。
在无话可说的时候道歉,是抚子一直以来的坏习惯——要不就沉默,要不就道歉。
每当陷入窘况的时候,抚子就只懂得采取这两种行动。
因为我一直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遇到困难就用道歉来了事,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喔——‘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这句常见的俗语,实际上包含着比人们想像中还要深刻的道理呢。”
这正是羽川姐姐以前赠给我的一句话。
这确实是一句发人深省的话。
但是我完全没能应用在实际生活中。
就算因为这句话说得好而感动,人生恐怕也是不会就此发生改变的吧。
“对不起……历哥哥。”
“不,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啦。”
“不要紧。我不要紧的……总之就到晚上再说。那、那个……十点钟,对吧。”
“喂喂,千石——”
“我、我的电话卡快没钱了。呜哇,电话开始响了,很大的声音,哔哔哔的——”
喀嚓。
抚子就这样放下了听筒。
还剩下一半点数的电话卡(这是以前在ANIMATE店领到的特典电话卡,当时历哥哥还向我吐槽说“你真的要用它啊!”)从卡槽里退了出来。
真是太糟糕了。
总算是逃脱了窘境……不,本来抚子的这句失言就算遭到责骂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历哥哥却还这样为我担心,脱离窘境这个说法也未免对他太过失礼了。而儿从脱离窘境的方式来说,这也是最差劲的一种。
“…………”
不过我还真是失言了。
简直是令人失去语言的失言。
竟然说什么“我期待着”——虽然是一句不小心从嘴里漏出来的真心话,但却是绝对不该说出口的一句话。
历哥哥。
对于自己能再次跟历哥哥一起——展开有关怪异的“冒险”活动,抚子在内心的某处感到非常高兴。
对于自己能再次得到历哥哥的帮助——
抚子在心中感到非常兴奋。
在看到白蛇的时候——我之所以在第一次之后不再感到吃惊,说不定就是因为我内心的喜悦感情早就凌驾在吃惊和害怕的感情之上的缘故吧。
——这样就可以找历哥哥商量了。
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恐怕我一直都在等待着那样的机会吧。
……虽然很害羞,但那却是我发自内心的感情。
千石抚子希望得到历哥哥的帮助——就像那时候一样。
“…………”
我实在对自己这种利用历哥哥的温柔来获得满足的做法感到羞耻——同时也因为担心自己的这种感情会不会被历哥哥知道而满怀不安。
抚子向电话卡伸出手。
这时候,一条白蛇又突然从那张电话卡的底面钻了出来——当然,现在我已经不会吃惊了,但也确实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而反射性地把手抽了回来。
这时候,我的手恰好碰到公共电话的本体,结果听筒就从挂钩上掉了下去——连接听筒的电缆很有弹性地蹦了起来,宛如蛇身一样不断伸来缩去。
就在我的注意力转移到这边的瞬间,那条白蛇已经消失了。
“啊啊……说起来,关于扇姐姐的事,我还忘记了向历哥哥打听呢……”
抚子一边毫无来由地想着这些事,一边把掉下去的听筒拿了起来。
“但是……这种现象,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实在很不可思议。
怪异的存在总是有他的理由——但是这一次,抚子也同样是没有想到任何与此有所关联的头绪——
“喂喂,你那样说就不对了吧,抚子——嗯嗯?”
这时候。
从脱离了挂钩的电话听筒中——传出了这样一个声音。
不,那是不可能的。
我明明已经把电话卡拔出来了耶。即使不是这样,电话机上的挂钩刚才也确实被听筒压了下去,也就是已经挂断了电话——而且我听到的这个声音,和历哥哥的声音根本没有半点相似性可言。
怎么说呢。
那是一个令人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亲切感和温情的——极其粗暴的、暴力的声音。
“你竟然说自己完全没有自觉——那也太过分了吧。像你这种毫无自觉的小鬼就是最难应付的啊,真是的——竟然连自己一直践踏着什么生存到现在也一无所知。”
“……是、是谁……?”
抚子把脸凑近听筒,主动向对方发问道。
由于情绪过于动荡的关系,抚子的声音也变得有点颤抖,但是我实在不得不这样问。
听到对方那种仿佛在责备抚子的语调——
我实在无法保持沉默。
“你、你究竟、是什么——”
但是,我却没有得到回答。
代替回答返回来的——代替回答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白蛇。
而且是大量的白蛇。
从听筒和话筒的无数小孔中,大量的白蛇就像琼脂一样汹涌而出——
“哇、哇呀啊啊啊啊啊啊!”
我实在忍不住发出了悲鸣。
这不仅仅是蛇那么简单,从视觉上来说也是一幅充满怪诞恐怖味道的画面——要是拍成动画片的话,这一幕影像是绝对要被砍掉的。
不过那当然也只是我的幻觉。
在抚子和公共电话拉开一了段距离的时候——蛇全部消失不见了。
“到北白蛇神社来吧,抚子。”
从白蛇已经消失的听筒中,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明明相隔这么远,我应该是不可能听见的——但我确实听到了那样的声音。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仅仅是幻觉,还出现了幻听。
抚子究竟怎么了呢?
丝毫没有理会抚子内心的混乱,幻听依然在继续。
“我会在那里告诉你的——告诉你至今为止都是践踏着什么才活到今天。”
“…………”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受害者,有的就只是加害者而已——你们一个个都是想歪了脑筋的混账小子啊。”
007
最近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世界上还有一些人经常向警察报案,或者把救护车叫来把自己送去医院什么的。
那些人似乎是对“得到别人的帮助”怀抱着热切的渴望。也就是说,他们是希望自己总是处在“接受别人帮助的立场”上——评论家是这么说的。
“希望自己得到别人的关怀,受到别人的担心,接受别人的帮助”——这就是他们的意图所在。
得到别人的帮助,也就等同于得到别人的爱,同时也意味着有人需要自己——从心理状态的角度来说,那也是一种“先故意给别人添麻烦,然后请求别人的原谅,以此来确认自己被爱和被需要的事实”的具体手法。
也就是说,这全都是在无意识的状况下采取的行动。
绝对不是经过得失考虑而做出来的行为。
但是,无论那是不是经过得失考虑再做出来的行为,对于像抚子这样的人来说也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对于无法找到自身存在意义的人来说,对于无法找到自身存在价值的入来说,“得到别人的关怀”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在这种能向历哥哥求助的状况下一
要说我没有感到丝毫兴奋的话,那就是骗人的。
要说我没有为此感到心动、感到欢欣雀跃的话,那也是骗人的。
……是的。
就像那时候一样。
“…………”
所以,抚子也许的确是想歪了脑筋——但我毕竟是女生,所以也不能称为“小。子”吧。
这个吐槽点是不是有点微不足道呢?
我已经不能等到晚上了。
抚子现在应该采取的正确行动,就是从学校回到家后不再出门,静静地等待着历哥哥的电话。
这一点我当然很明白。
就算听到了幻听,也不意味着当前的状况发生了什么变化——就目前来说,“没有实害”这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
幻觉毕竟还是幻觉。
幻听也毕竟还是幻听。
但是——通过幻听传人我内心的那番话,却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重量感。
“受害者”。
蒙受损害的人。
……抚子并没有把自己看成是那样的存在——虽然抚子确实有着强烈的被害妄想症,但我从来没有把自己明确定位在受害者的立场上。
因为就算受到了损害,也不一定会变成受害者——不一定。
……所以,在听到那个不包含任何亲切感和温情的、粗暴和暴力性的幻听声音后——抚子实在不能再继续无动于衷下去了。
我既无法抑制内心的动摇。
也无法压制自己想要采取行动的意志。
从学校回到家后,我就马上脱下校服换上了便服。
连衫工作服加上夹克外套。
连衫工作服是从妈妈那里借来的,夹克外套是从爸爸那里借来的。由于抚子身材矮小的关系,衣服穿起来显得松垮垮的。不过因为是乔装打扮,这样反而会更方便。
必须尽量避免引人注目——我是这样想的。
最后,抚子在外出的时候并没有戴上平时用的附帽檐的帽子,而是把去滑雪旅行时买来的红色毛线帽子深深地套在自己的头上。
也就是所谓的几乎盖过眼睛的戴帽方式。
将外出用的腰包系在腰间,然后往里面放进各种各样的东西,鞋子也换成了不同于平时外出用的平底便鞋——抚子就这样出门了。
然后,我就朝着山的方向走去。
就是山顶上建有北白蛇神社——作为我跟历哥哥重逢之地的那座山。
因为抚子没有自行和,所以只是徒步走过去——我一直走了三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从这里到山顶的话,恐怕还要再花上三十分钟的时间吧。
对没有体力的抚子来说,走这么远的路实在相当痛苦。
找并没有登山的爱好。
不过,虽说是登山,其实只要沿着那条长长的阶梯(虽然已经很古老)一直往上登就可以了——只要愿意花时间,就算在中途多休息几次,最终也还是能走到头的。
走到山顶,走到那个地方。
……是的,就像人在生存的过程中会自然而然地找到真相一样。
到达那个地方。
就是这样的感觉——实际上,当抚子好不容易才到达了山顶的北白蛇神社的时候,确实是有这样的感觉。
在六月份曾经好几次登上山顶的那个时候,抚子的身体还紧紧地缠着那条“蛇”——所以跟那时候相比的话,现在这段路程还算是比较轻松的。
但是当我到达山顶的时候。
抚子——却一下子变得浑身脱力了。
我并没有对自己的“运动空白期”怀抱任何感慨,甚至完全没有产生类似“好久没来过”这种感想的余力。
“………………”
不,也许并不是“浑身脱力”。
应该是无话可说吧。
面对眼前的光景——抚子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穿过腐朽到极点的破烂岛居后,映入抚子眼帘的——是密密麻麻地挤满整个神社境内的无数条蛇。
或许应该用“挤得水泄不通”来形容吧。
那并不是白蛇——而是有着一般颜色的、非常普通的蛇。那些蛇的蛇身被切割成一段一段——并且分别用雕刻刀剌插在地面上、树上和神祠上。
蛇——是活着的。
明明已经被切割成一段一段,却还在不断抽搐挣扎——不光是头部,就连蛇身的部分,也像鲜活刺身拼盘一样摆在那里。
即使在这种惨烈的状态下,蛇还是没有绝命。
虽然人家常说蛇如果不捣碎蛇头的话就不会死——但是如此旺盛的生命力,恐怕根本无法用这样简单的字句来形容吧。
不过虽说如此,在这样的状态下应该还是无法继续活下去的吧——我想这些蛇早晚是会死掉的。
这实在是一幕极具冲击性的映像。
虽然我不知道动物保护团体有没有把爬虫类也纳入保护对象的范围,但是不管谁看到这一幕光景,恐怕也无法保持沉默吧。
但是——抚子却保持着沉默。
千石抚子沉默了。
一旦遇到困境——首先就保持沉默。
“……不过你还真是不会吃惊啊。就好像早就料到会这样,早就洞悉了一切似的,连一声悲鸣也不会喊出来——”
忽然间,幻听毫无前兆地传进了我的耳中——这一次并役有借助听筒之类的近代式工具,而是好像直接在我耳边细语的感觉。
就像有什么东西——
就像有什么恶心的东西环绕在抚子周围——缠卷在抚子身上似的。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在这个境内,比任何东西都更恶心的存在——应该是抚子才对。
因为——
“没错。因为——创造出这幅有如地狱绘画般的恶梦的人,并非别人,正是你自己本人啊,抚子——”
“…………”
我无法否定。
但是抚子却在无意识间摇了摇头。
“抚、抚子……没有……”
然后朝着幻听——死不认输地开口说道。
“抚子……并没有做到……这个地步……耶。”
“是的,这仅仅是幻觉而已——”
刚听到这样的一声幻听,眼前的光景就发生了变化——大量的、恐怕足有一千条的蛇群,以及刺在蛇身上的雕刻刀,都像“海市蜃楼”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并不是全都消失了。
还剩下好几条。
因为被切成了一段一段,所以我并不知道确切的数目——但是即使如此,光是把我能看到的蛇头数出来,也应该有二十条左右。
二十条……
“嗯,大概就是这么多吧?被抚子你杀掉的蛇的数量——”
被杀掉。
被切断。
并且被处以磔刑的——蛇的数量。
幻听的声音——以责备抚子的口吻说道:
“这种程度的事——你应该是做过的吧。”
“…………”
我紧紧咬住了下唇。
瞬间,我反射性地向帽子伸出手来,然后把帽子深深地往下套——那已经不是挡住视线、而是完全把双眼盖住的地步。
我已经什么都不想看了。
但还是不行。
刚才的映像已经完全烙印在脑海中了。
无论是刚才的光景——还是六月见到的光景——
“像你这样垂下视线、保持沉默、什么话都不说的话,也许的确可以维持你受害者的立场——不过这一次你真的能顺利做到吗?”
这是谁说的话来着?
对了——是扇姐姐说过的台词……
忍野扇姐姐——说起来,她好像还说了许多其他的话……
说过什么呢。
这样垂下视线、保持沉默、什么话都不说的话——
“是……是蛇。”
“其实,你是可以做出选择的哦,抚子。”
即使我把眼睛藏起来,也还是可以听到声音。
那粗暴的、暴力的——丝毫不对抚子留有情面的幻听,又再次传进了耳中。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这样的毫无顾忌的说话方式,我反而觉得是在这种状况下最令我感到欢慰的救赎。
因为——
“第一个选择,就是现在直接回家去——只要把一切都忘掉就可以了。我可以让抚子你看到幻觉,也可以像现在这样跟你说话——但是,也只是那样而已。正如那所谓的历哥哥跟你说的那样,并没有实害。既然没有实害,那就不会有损害了。所以就算你现在直接回家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
“啊啊,没关系的。就算你选中这第一个选项也没有问题啊?我并不打算要强制抚子你做些什么事——我不会强迫你,也无法那样做。因为在我的立场上就只能这样了。非但如此,我甚至要向抚子你推荐第一个选项呢——”
“…………”
“你别老是不说话啊。”
面对抚子的沉默,幻听似乎很不耐烦地说道。
即使如此,抚子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耳边传来一个咂苦的声音。
嗯——
蛇的舌头——从构造上来说,究竟能不能做到咂舌这个动作呢——
“第二个选项——就是赎罪这条路了。”
“…………”
“如果抚子你要选择第一个选项的话,那就直接穿过鸟居,沿着阶梯走下去吧——然后你只要别再踏足这个境内就行了,绝对不要再来。你只要背对着我的那些被你杀掉的同胞们,不要回头就行了——但是。”
那个幻听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对方好像轻笑了一声:
“如果你希望为这件事赎罪的话,我也可以给你那样的机会——你就摘掉那挡着眼睛的眼罩,向这边看过来吧。”
这边……?
老实说——
抚子并不是怀着“想赎罪”这种诚实的想法而脱下毛线帽子的——只是因为听到那句话,我才反射性地……不,应该是机械式地做出了反应。
抚子并不是什么好孩子。
心里想的都只是自己的事情。
但是——正因为我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我只能选择看过去。
看着前面,看着正前方。
看着发出那个声音的——身姿。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了至今为止最刺耳响亮的悲鸣声。
人生中最大的悲鸣。
几乎整个人翻倒过来。
不光是一屁股摔在地上,甚至还要继续往后翻滚的地步。
在体育课上连一次也没有做到的后滚翻,这时候我却几乎要做出来了。
但是,跟规模足以填满整个神社的、在我眼前盘卷着身体的那条巨大白蛇相比的话——抚子的这声悲鸣,简直就跟一粒灰尘没什么两样。
那完全不像是幻觉的巨大存在感。
我并没有产生类似恐怖的感觉。
怎么说好呢,因为那实在是太巨大了。
不过——对了,我所怀抱的是“很厉害”这样的感叹。
那也就是说——抚子只不过是一个只会从小孩子的角度看问题的小孩子。
“你看过来了吧,看到我朽绳大爷的姿态了吧。”
即使以大蛇来形容也还不足以描述其全貌的那条蛇——朽绳先生这么说道:
“也就是说,你已经成为本大爷的同胞了——换句话说就是搭档。那么你就好好赎罪吧,抚子。”
008
朽绳先生所说的“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受害者”那句话的含义,抚子好像是完全理解错了——不,或许应该说是擅自以有利于自己的方式来加以解释吧。
比如受害者说不定在某个事件里会变成承担主要原因的加害者,或者这次只是偶然成为受害的一方,只要稍有差错就会变成加害者什么的——我本来以为那句话是这个意思。以这种常见的说法来擅自加以诠释。
以有利于自己的方式来加以解释。
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句话,应该有着更单纯、更简单、更明确、更浅显的含义。
也就是相当于字面上的含义了。
千石抚子——是“大量杀戮”的犯人。
是名副其实的加害者。
根本就没有必要对话中含义做任何拐鸯抹角的推测。
在四个月前的六月份——也就是在贝木泥舟先生掀起的“咒术”热,正在向众多初中生伸出魔爪的那个时期发生的事。
是热潮最盛行的时期发生的事。
抚子被某个男孩子表白了。
所谓的表白,并不是抚子接下来要做的那种带有忏悔意味的行为,而是指“喜欢”和“我爱你”之类的表白。
对方是棒球社的入。
名字我没有记住,已经忘记了。
或者说,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听对方说过——我记得那个男孩子并没有对抚子说出自己的名字。
也许他以为我理所当然地知道他是谁吧——虽然听起来有点难以置信,但是在运动社团的受欢迎人物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这样的人。
也就是对“自己是名人”这一点深信不疑的那类人。
但是抚子对运动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更重要的是对“交往”和“恋人”之类的东西很讨厌——于是就拒绝了对方。
毕竟也不能跟不认识的人交往。
而且——抚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但是,这个行动却惹来了麻烦——抚子把那个男生“甩掉”的事实,招来了别人的嫉恨。
我很想说一句“我明白你的心情!”来表示赞同。
因为她们由此产生的“为什么要对抚子这样的人表白嘛”这样的心情,我确实非常明白——不,我想那个男孩子大概是误会了些什么吧。一定是认错人了。
但是察觉到这个“真相”的似乎就只有身为当事人的抚子——让我感到难受的是,跟抚子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在这件事上对我很不理解。
最后我就被对方宣告绝交了,真的很可悲。
不过我早就觉得这样好的女生早晚是会跟我绝交的,也一直带着这样的想法跟她做朋友,所以也没有感到太惊讶,这才是我的真心话。
真心话?
也可以说是逞强吧。
不过就请让我在这时候逞强一下吧。
根据后来其他同班同学的说法(或许正确来说应该是被贝木先生的“咒术”广泛“揭露”出来的感情吧),也存在着“她跟抚子做朋友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跟棒球社的那个男生交往”这种飞跃性思维的揭秘传闻,不过事到如今这一切都已经变成谜团了。
真相永远被埋没在黑暗之中——不,应该是在传闻之中。
至于什么才是真相,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那是过去的事情。
是恋爱的博弈。
这么说的话,大家的做法好像也太笨拙了点——不过,毕竟这种事越说就越莫名其妙,所以就暂且跳过不说吧。
那个朋友在跟我绝交的时候,还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已经对你下了诅咒”。
所谓的诅咒,在这种情况下指的是在贝木泥舟先生的煽动下流行起来的“咒术”,而那位女生对抚子下的诅咒就是蛇咒了。
据说这个诅咒有着多种多样的变化。
比如不用蛇而用蜜蜂、青蛙等等,据说更偏门一点的还有用虾来下咒的例子——虾的诅咒,那究竟是怎样的呢?
难道要折断背骨吗?
总而言之,抚子当时就完全相信了这句充满恶意的话语——本来恶意这种东西,不管怎么说也仅仅是恶意而已啊。
既不会变成恶人,更不会变成恶魔。
于是,抚子就开始泡在书店里,调查我被施加的“咒术”的解除方法——本来的话,我当时是应该去拜托逼留在小镇某处的贝木先生,向他付钱来解决这个问题的。这才是我应该采取的“正确”行动。但是遗憾的是,抚子对传闻一向都很迟钝(直到暑假的时候,抚子才具体地知道了贝木先生的存在。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咒术原来是在“人为的”煽动下流行起来的),不过就算我知道这件事,向不认识的人求助这种事情,对抚子的难度也未免太高了点吧。
所以抚子就打算通过自学来解除自己身上的诅咒——没想到这正好造成了反效果,本来应该不会发动的、虚有其表的诅咒,在我的一知半解的捣弄之下反而正式发动了(所以这次我就吸取教训,从一开始就向历哥哥求助了),不过,这个现在就暂且不提吧。
那时候抚子采取的解咒方法就是——把野生的蛇切断成五等分,按照一系列步骤将每截身体扎到树干上。
用雕刻刀刺上去。
当时——抚子就把蛇切成了一段一段。
然后以雕刻刀代替五寸钉,把蛇的胴体逐一刺到树干上。
这种“大量杀戮”的行为总共持续了一个星期。
这就是遵照正确步骤执行的解咒方法。
但是我越是这样做,诅咒却反而变得越强,那看不见的蛇逐渐以越来越大的力量束缚着抚子的身体——要是历哥哥当时没有找到抚子的话,现在恐怕就……
“现在究竟会变成怎样呢——嗯嗯?抚子你恐怕会杀掉更多更多的蛇吧?”
“…………”
听了巨大的白蛇——朽绳先生说的这句话,抚子完全无法反驳。
没错。
抚子在那时候根本不是受害者。
因为如果抚子什么都不做的话——抚子也应该不会受到任何损害,就算不是那样……
对被抚子杀死的那许多条蛇来说。
抚子是为了让自己得救,而牺牲了它们的生命——
对那十几条的生命来说。
千石抚子纯粹是一个加害者。
“哎呀呀,不知为什么,我反而对你感到佩服啊——因为你明明亲手杀掉了那么多的蛇作为祭品,而且还是白白杀死的,却能摆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叫着历哥哥历哥哥,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那简直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如果你确实是忘记了的话,我可以让你重新想起来——抚子你是怎样杀死我的同胞的。找出潜伏在草丛里的蛇,极其勇敢地一手抓起蛇头,同时用雕刻刀往蛇身上狠切下去的邢种感觉——”
“不……不要说了。”
抚子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脑海中还回想起当时颤抖着双手的感觉。
那种跟“勇敢”完全沾不上边的感觉。
“我、我记得……我记得很清楚啦……”
“哟,你原来还记得吗。”
“可、可是……那是因为没办法——”
“没办法?啊啊,给抚子你下咒的那个朋友也一定会说出同一句话吧——她一定会说,对抚子你下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朽绳先生一边说一边发出了哼笑声。
因为他是蛇的缘故——同时也因为他的身体非常巨大——我根本无法看出他的表情,不过仅从他的声音中,我就只能感觉出一种恶意。
非常普通的——
恶意。
是一种随处可见的恶意。
“‘因为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嘛’——大家都拿这个当借口,把伦理观都抛到九霄云外了。非常幼稚,非常孩子气,一个个的想法都武断得不得了。”
“……抚子是……”
“人总是不知道自己是践踏着什么才活过来的——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踩着的只是地面而已。实际上当然不是了。人们踩在脚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地面,而是蚂蚁、毛虫,或者是蛇之类的生物啊——”
“!!”
听了这句话,抚子不禁一下子向后退了一步。
因为在不知不觉间——抚子正踩着一条白蛇。不,不是的,那只是幻觉,我的脚下根本什么都没有。
不过,这次只不过碰巧是幻觉而已。
人类在任何时候——抚子在任何时候——
都正在践踏着某些东西。
“不对不对不对,抚子,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本大爷可不是在责备你啊——跟本大爷不一样,‘生物’这种东两为了生存下去,就不得不牺牲其它生命了。这可以称之为原罪、恶业,或者是本性——”
“…………”
“但是抚子你把蛇切成一段一段的行为,跟每天吃饭的那个相比,就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啦。抚子你杀掉的蛇——被杀死之后还要被当成羞辱对象的那些蛇,到头来对抚子来说还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犬死(注:日语词,意思是毫无价值地白白死掉)——虽然用犬死来形容蛇在语感上也有点怪怪的。不过那可是比白白死掉还要糟糕啊。因为它们的死,反而把抚子逼进了更加困窘的境地对吧——嗯嗯?”
“…………”
“不,不过该怎么说呢?因为多亏了这样,抚子你才能跟历哥哥久别重逢。果然那些家伙——我的那些被你杀掉的同胞们,对你来说还是起到了好的作用是吗——”
“不、不要再说了。”
抚子说道。
同时用双手捂着耳朵——不过就算这样做,也无法阻挡幻听传入耳中。
没错。
就算自己闭上眼睛——恐怕也还是可以看到的吧。
看到在眼前盘成一团的巨大蛇身。
“什么……嘛。你究竟知道历哥哥的什么嘛……那、那个人、那个人,对抚子来说——”
“不——如果是那个历哥哥的话,本大爷倒是知道不少有关他的事情喔——不过,那也是无关重要的事啦。因为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抚子你犯下的祸事——”
抚子“犯下”的祸事。
我犯下的——失败。
已经忘得一千二净的,甚至连想也没想起来过的——原罪。
“怎、怎么……只、只要道歉就行了吗?你是想让我道歉吗?把、把抚子叫到这种地方来……还、还让我看到幻觉、把我逼进绝路……赎、赎罪是什么?抚子究竟……”
我拼命地从喉咙里挤出话语。
因为我只要一说完的话,朽绳先生一定会不停地向抚子说一些责备的话——所以我不管那么多,只是拼命地把话说下去。
“抚子……究竟要做什么才好?”
“要做什么才好……吗。”
朽绳先生“嘿嘿”的笑了起来。
露出了尖尖的牙齿。
“一般来说,人在这种时候都应该会请求对方的宽恕啊——你却连半句‘请原谅我’也没说,还真是了不起。”
¨…………”
“尽管认为自己失败了,但也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吗?就因为‘那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那是当然的啦,对人类来说,蛇什么的说到底也只是一种爬虫类动物——”
“……抚、抚子才没有……”
“什么?”
正当抚子想要辩解的时候,朽绳先生却打断了我的话。
“或许我不应该用赎罪这种委婉的说法吧——因为已经好久没有跟人类说话了,实在不懂得控制分寸。抱歉抱歉——是我不好啦。嗯嗯?”
反而是朽绳先生首先向抚子道歉了——虽然在他的语调中完全听不出任何诚意。
相反,他似乎只是打从心底里把懦弱的抚子当成了傻瓜——如果把抚子当成傻瓜这个说法太过分的话,那就是“在逗弄抚子”的感觉吧。
“没什么——只是有事求你而已啦。是本大爷有事求抚子去办。如果抚子你对杀死了我的十几个同胞抱有哪怕是一点点内疚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听一下我的请求。”
“请求……”
“啊啊,或许抚子你是希望我用这样的说法吧?”
朽绳先生。
白色的大蛇——那本来应该没有任何表情的头部,如今正大大张开嘴巴——就好像很开心似的向我眨了个单眼。
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我产生可爱的感觉。
“你就帮帮我吧,抚子。”
“…………”
我本来觉得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然而要拒绝的话就更不可能了。
“知——知道了。”
抚子回答道。
一边捂着耳朵,一边低垂着视线。
抚子回答说:
“只……只是帮一点点而已哦。”
不过现在想起来,故事的结局恐怕在这一瞬间就已经被注定了吧——就算抚子在这时候知道朽绳先生想要我做的是什么事,知道朽绳先生打算怎样对待抚子——知道所有这一切的真相,抚子恐怕还是会同样点头答应的,因此最终的命运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那样的故事就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跟历哥哥互相厮杀的未来,
正在一分一秒地向我逐步逼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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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6 09:3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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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012
本帖最后由 mazuki 于 2011-7-26 09:57 编辑
009-012
009
“噢——那么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吗?那个,你之前说的白蛇。”
“啊,嗯……已经没事了。现、现在想起来,从鞋箱里钻出来的白蛇,还有从桌子里钻出来的白蛇什么的,可能都只是我的错觉呢。”
“木精?那果然还是怪异吧。”(注:“错觉”和“木精”的日语读音相同。)
“不,不是。是错觉啦。”
“嗯……那样的话当然是最好了……”
“啊,嗯。所以现在已经没事了,这是最好的啦。”
晚上。
在抚子回到家之后,历哥哥非常准时地在十点正给我打来了电话——就像当初约定的那样。
就连一秒钟的误差也没有。
跟经常迟到的评价完全相反,没想到历哥哥竟然是一个“严守时刻”的人。
“对、对不起。这次真是打扰你了……我一定是心理太脆弱了。这、这样很不好呢——如果把什么事情都归罪于怪异的话……”
“……唔,虽然话是这么说啦——嗯~你等我一下,忍就在我旁边……”
说完,历哥哥好像就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了。但是,因为历哥哥的手机灵敏度很高,所以还是能隐约听到那边的声音。
“千石那家伙说只是错觉啊——忍,你怎么认为?”
“所谓的错觉,在那一瞬间就已经是类似怪异的东西了吧——唔。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最好不过了。就由得她吧。”
“是吗?我反而觉得因为发生过上次的事,就更应该进一步加强警惕了啊。为了慎重起见,我看还是直接跟她面对面了解一下情况比较好吧。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会啊,我完全不这么认为。一点儿也不。既然本人已经说‘没事了’的话,我们就不应该深入追究。况且这次从一开始就已经说过危险度很低吧?”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是。”
他们似乎正在商量。
虽然很无奈,但是这次我必须喊加油的对象并不是历哥哥,而是忍小姐。
加油——加油一
“那好吧,千石。”
过了一会儿,历哥哥回来了。
“既然这样的话,就暂时先放下不管吧。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不过,要是你发现这个错觉本身才是错觉,实际上果然是什么怪异在作祟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联络啊。”
“啊,嗯,知道了……谢、谢谢你,历哥哥。”
说完,抚子就挂掉了电话。
本来的话,毕竟历哥哥难得打一次电话过来,我很想跟他多谈一会儿的。但是我也很清楚现在并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在放下听筒歇了一口气后——
“嘻嘻嘻,”
从抚子的右手传出了一个声音。
正确来说应该是右手腕。
一条白蛇正像手镯一样缠卷在抚子的右手腕上——不,如果根据它的厚度来打比方的话,应该是类似橡皮手环的模样。
当然了,这既不是手镯也不是橡皮手环。
实际上——白蛇就是名副其实的白蛇。
是朽绳先生。
因为鳞片倒竖起来的缘故,所以看起来才显得有点胀鼓鼓的。
“这样一来你就对敬爱的历哥哥说谎了喔——真的好吗?这样简直就像为了掩饰坏事而多做了一件坏事啊——要是你老是重复做这种事的活,恐怕会给你的人生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啊,嗯嗯?”
“……你、你不要说得这么大声嘛。”
抚子捂着自己的手腕,为了避免让客厅里的爸爸和妈妈听到,我踩着小心翼翼的脚步登上了楼梯。
一走进自己的房间,我就马上把房门反锁起来。
这样总算是可以暂时放心了。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也没有必要那么偷偷摸摸吧——能听到本大爷声音的就只有抚千你而已啊。”
“…………”
那个我当然知道了。
但是,就算我知道这一点,自己和朽绳先生的对话也不能让别人听到的——就算听不到朽绳先生的声音,抚子所做出的反应也会让周围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
变成手镯大小缠在手腕上的朽绳先生的姿态——也同样是任何人都能看见的。
“……如果可以变得这么小的话,为什么刚开始你要以那种几乎要吞没那整个神社的巨大姿态登场呢……?”
听了我提出的这个非常合理的疑问,朽绳先生“嘻嘻嘻”地笑着说道:
“是演出效果啦,演出效果——是登场情景的演出效果。怪异这种东西,如果不让人类吃惊的话,就会丧失存在意义了啊。”
他是这么说的。
让人为之吃惊的——怪异。
这也是历哥哥说过的话了。
“……实际上,你究竟是有多大的呢?”
“本大爷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小可言——因为本大爷只是一个概念嘛。”
“概念……”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想起一年级时学过的数学知识。
所谓的直线并不是一种存在,而是一个概念。
既没有长短,也没有粗细。
一旦规定了长短和粗细的话,那就不是直线,而是线段了——所谓的直线,单纯是指通过某两点的笔直延伸的线——长度可以说是无限大,而粗细则可以认为是等于零。
我实在不太明白。
那个老师究竟在说些什么呀。
他究竟有没有好好理解自己说的话?
至于射线什么的我就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了——不过,如果把那时候听说的有关直线的描述和刚才朽绳先生所说的话相对照的话,抚子还是觉得两者之间存在着某些相一致的部分。
总的来说,就是为了让问题得到说明而创造出来的、只存在于人的头脑中的东西——
“现在这样子缠卷在抚子手腕上的我,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到的。不过那其实只是因为抚子你对本大爷抱有‘谁都可以看到’的意识啊——说得具体一点的话,这其实是我凭依在抚子你身上的状态啦。”
“凭依……”
他竟然说是凭依。
那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吗?
话说神原姐姐的左手,好像是不同于凭依的男一种状态吧。
“算了,你不在在意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也只是暂时性的东两啦。在完成工作之前你就忍耐一下吧——嘻嘻嘻!”
他说得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是因为得到了物理性的肉体而感到欢喜——不过怪异是不是也会有欢喜这种感情?
啊啊,忍小姐在看到甜麦圈的时候也会兴奋得跳起来呢。
还是不明白。
抚子叹了一口气,在房间中央的软垫上坐了下来。虽然姿势有点不文雅,不过我真的感觉很疲惫。
我并不是为向历哥哥说谎这件事感到疲惫——毕竟抚子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就算说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大家都在说谎那样。
而且我也不是第一次向历哥哥说谎了……但是,我的这种疲倦感,也并不是因为今天的登山造成的。
肉体上的疲劳几乎完全感觉不到。
我现在的疲惫,是对未来产生的疲惫感。
一旦想到将来的事情,抚子实在无法从这种“倦怠感”中解放出来……
“嗯!”
但是我也不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因为如果不推动事态往前发展的话,抚子就要一直把这个恶心的手镯戴在身上了。
“你用恶心来形容我也太过分了吧——嗯嗯?”
“……难道你会读心术吗?刚才……我应该是没有说出口的耶。”
“不,我只是根据表情来推测罢了——被你满脸厌恶地那样盯着看的话,不管是谁都会这样想吧。不过当然了,因为现在抚子和我在精神上是彼此相连的,所以这样的推测也会变得比较准啦——”
“…………”
想到他或许能读懂我的心思的时候,心里虽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是一旦知道他做不到,我又反过来感到有点失望。
如果朽绳先生懂得使用读心术的话,我就不用开口跟他说话,那就轻松多了呀——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已……
“那、那么——朽绳先生。”
“朽绳先生吗——本来我是希望你叫我朽绳大人的,指望你这样一个啥都不懂的年幼少女有什么信仰心果然是白白浪费感情么。什么事啊,抚子?”
“……抚、抚子究竟要做什么呢?”
赎罪。
或者是——请求。
其中的内容——抚子还没有被告知。
在那座神社里,朽绳先生刚听到抚子答应了要求,他那巨大的身体就马上缩小——最后缠卷在抚子右手的手腕上。
接着,他说了一句“详细内容到晚上再说吧,我已经用光力气了啊”,然后就那样睡着了。
看来为了让抚子看到幻觉和听到幻听,朽绳先生似乎也消费了相当大的能量——于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抚子,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回到家里。
在我回到家之后,朽绳先生没过多久就醒了过来,但是在跟他说话之前,历哥哥就打来了电话。
“要、要、要、要……”
虽然很难说出口——我还是挤出勇气继续说着。
因为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抚子,要、要做什么色色的事情……才行吗?”
“为什么啊!”
被怪异吐槽了。
面对那暴露出尖牙的吐槽,坐在软垫上的抚子不禁整个人后仰起来。
作为吐槽来说,这也太可怕了吧。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啊,抚子——这样下去的话,真不知道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不、不是吗?但、但是,说起蛇的话,在心理学上经常被作为性的主题——”
“你可别把那种庸俗的概念跟本大爷混为一谈啊,抚子——真是的,我说你受那历哥哥或是神原姐姐的影响也太大了吧,嗯嗯?”
“…………”
我真是无言以对。
实在太丢人了,简直是无地自容。
“那、那么抚子……就不用脱衣服了是吗?也不用穿上学校泳装或者体操服之类的东西是吗?”
“啊啊,不用做那种事。”
“原来是这样……”
我抚了抚胸口放下心来——谁叫我是抚子呢。
虽然也好像听到了神原姐姐的失望声音。
“……?但、但是,为什么朽绳先生你会知道神原姐姐的事?”
“我就是说嘛,我都知道。无论是神原姐姐的事,还是历哥哥的事——嗯嗯?”
“果、果然你是读懂了抚子的心……”
“我都说不是了!”
“那、那么,你就读一下抚子的Coro-coro呢?”(注:Coro-coro是小学馆发行的漫画杂志,是一本面小学生的漫画月刊。这里取的是心〔kokoro〕和Coro-coro的谐音。)
“为什么你一个初二学生要读那样的东西啊!”
那有什么关系呢?
很有趣的耶。
“我都说不是了嘛!本大爷只是在旁边看着罢了——就是那一天,我看到你们在那座神社举行的仪式啦。”
“……那么,你——朽绳先生,就是住在那座神社里的吗?”
是这么一回事吗。
所以他才会知道历哥哥和神原姐姐的事——也知道抚子在那座神社展开的“大量杀戮”行为吗。
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
咦?那不就是说……
“你、你难道……是那座什么的‘什么东西’吗?”
“事到如今,你就别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出这种话好不好,抚子——这个光看神社的名字就可以猜到了吧。”
“神社的名字……我记得是北白蛇神社呀……那又怎样呢?”
“你还说那又怎样……你看到本大爷这条白蛇,至少也该发挥一下联想吧。抚子你可真够迟钝的啊,嗯嗯?”
“…………”
因为抚子确实很迟钝,所以根本无法反驳。
咦?但是,所以,那就是说……
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位朽绳先生的身份,难道比抚子想像中的还要“了不起”得多吗……?
“朽绳先生……你难道是在那座神社‘被供奉’的人……蛇吗?”
“的确如此——也不能这么说吧,那座神社已经失去信仰很久了。到了现在,那个地方已经变成一个‘不净之物’的聚集地——不,应该说是垃圾场才对吧。”
“……说起来,好像也有谁说过这样的话……”
虽然作为场所还是有着原来的功能,但从神社的意义上说已经没救了。就是类似这样的说法——不过因为那是很难理解的话,所以我几乎都忘记。准确来说,应该是那些话太难理解,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听F去啦。
“那、那么——但是,你果然很了不起吗。不,不对,您果然很了不起呀,是尊贵的朽绳大人呀。”
“你到现在才改口也有点那个吧——而且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了不起啦,你用平辈的口吻说话也没问题。我和抚子还是以平等的搭档关系来打交道吧。”
“搭档……”
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也说过这个词呢。
那是表达彼此关系的一个词。
“总不能说是朋友吧,无论对你还是对我来说。”
“…………”
这的确也没错。
不过他说不要用敬语跟他说话,我还是觉得有点难度——因为他既然住在那座神社,也就意味着这位朽绳先生的身份应该是神啊(虽然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神——那可是神耶。
……咦?
但是怪异这个概念,其实全都可以称之为神——曾几何时,忍野先生好像说过类似这个意思的话。
不,说得极端一点的话,除了人类以外的东西,无论是存在还是概念都可以全部称为神——也就是所谓的八百万神的说法了。
随处可见——
他是那么告诉我的。
但就算是那样——就算是随处可见,对明显是神的对象完全不表露敬意也好像有点奇怪……不过抚子无论面对什么人,都没有办法做到“不会造成失礼的说话方式”,所以无论改变态度还是不改变态度,也没什么不一样了。
至少他本人(本蛇)表示对此完全不介意,那就直接用“平辈口吻”说话好了。
所以,抚子以“那个……”作为开头说道:
“那么,朽绳先生……既然你说不用做色色的事情的话,那抚子要做什么才好呢?除此之外,抚子也不懂得做其他的事呀。”
“……看来你正值兴致勃勃的年纪啊,抚子。”
而且还很自虐——他这么说道。
朽绳仿佛很无奈似的在抚子的手腕上抬起头(当然,不管朽绳先生是高兴还是悲伤,也做不出除了抬起头以外的反应了),然后伸出了舌头。
看起来就像在做鬼脸一样。
“不过我还是要拜托你做其他的事啦——老实说,现在我除了依靠抚子你之外就别无选择了。我首先跟你说清楚了,我现在可是在利用抚子你的弱点、利用你的自卑感、利用你的歉疚感,来请求你帮我做事——也就是说,我宁愿做到这一步,也想拜托你帮忙做这件事。”
“…………”
“你真是毫无反应啊——嘿,就是说你早就理解了这一点对吧。原来如此——你其实也不是像表面上看来那么迟钝的女生吗。”
“……抚、抚子是……”
我含含糊糊地说着。
“是、是很迟钝……的啦。是个笨头笨脑……的人。”
“我看不会吧。算了——那么,我就说出我的愿望啰。嘻嘻嘻,神竟然要请求人办事,时代果然是变了啊。”
“…………”
“我想请求抚子帮我办的事——”
是找东西。
唯独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暴力和粗暴的语感,朽绳先生以奇怪的简洁语调说道。
奇怪的?不对。
或许应该说是“正经的”才对吧。
“抚子,我想拜托你帮忙找到我的尸体。”
010
第二天,抚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回校上学。
嗯,就算看到什么幻觉,就算被神依附在身体上,学校也还是要去的——那就是中学生的宿命。
早上起来后,我换上校服,走在上学的路上。
极其典型的初中生生活。
唯一跟平时不一样的,就是缠在右手腕上的手镯——要坚称这个东西是凭抚子的审美观挑选的首饰,实在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
“那、那个,朽绳先生……你缠在抚子的手腕上我也不介意啦……这个我已经死心了,但是你能不能变成不让抚子以外的人看到呢?”
“那当然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花费多余的力量了啊——毕竟现在我借助了抚子的肉体才总算过得轻松一点嘛。”
“轻松一点……”
“你放心吧,我的声音别人是听不见的——在学校我会老老实实地装成一个普通的首饰。我并不打算侵害抚子你的日常生活啦。”
“…………”
也许会被老师没收——抚子本来是想告诉他这一点的,但是因为中途丧失了把这件事说明清楚的自信,所以对话就在这里中断了。
不过,那也只是抚子受责备的问题。
要是真的被没收的话,就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就是怀着这种随遇而安的心情。
于是,我回到了学校。在鞋箱的前面,我换上室内拖鞋——当然,那里已经没有白蛇爬出来了。
因为那个幻觉是朽绳先生向抚子传递的一条信息——也就是信使了。既然现在已经能以直接的方式进行交流,朽绳先生当然也没有必要做那样的事了。
……朽绳先生说他是“挤出最后的力气”向抚子发出了那样的信息——
“喂喂,我说啊,抚子——你为什么要换鞋啊?有什么必要做这样的事?”
“……不知道耶,是为什么呢。虽然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过应该是为了避免弄脏校舍内部环境吧。……那个,你不要说话好吗?”
“啊啊,我当然知道——你没必要这样叮嘱我的。本大爷原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啊,跟抚子你一样。”
“…………”
真是难以置信。朽绳先生他真的会为我装成一个普通的首饰吗……
面对走进教室的抚子,同学们的反应也还是跟平时一模一样——抚子也一如往常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学校么——我说啊,那座神社以前也曾经进行过类似的教育活动呢——”
“…………”
果然不出所料。
即使在众目睽睽的状况下,朽绳先生也还是没有闭嘴。
虽然在“缠卷在右手腕上一动不动”这个意义上,他确实是贯彻了“装成普通首饰”的原则,但如果光是这样就主张自己遵守了约定的话,我还是有点无法接受。
“建立起这种不自然的秩序——真是太恶心了。不,这种气氛,恐怕只是这个班特有的东西吧?感觉好像在互相牵制,彼此水火不容的样子——这个该怎么说好呢——”
“…………”
抚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然后走出了自己班的教室,就这样穿过走廊,登上楼梯,一直来到最高层禁止出入的天台门扉前面。
“我说,朽绳先生。”
“什么啊。”
“闭嘴。”
我非常认真地向他请求道。像这样明确地向别人提出请求,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虽然请求的对象是蛇而不是人,而且对方还是神呢。
不过就算是在新年祈愿或者是人生中的任何一个元旦,我都没有如此认真地向别人提出过请求吧。
“嘻嘻——抱歉喔。本大爷所谓的沉默寡言的性格,看来都是骗人的啦。”
“你改口也改得太快了耶……”
虽然我也没有相信。
但是就算我没有相信,也不能对他这种自打嘴巴的行为视若无睹……他的这种率直口吻,反而让我感到一阵“愤慨”。
“你听着哦?朽绳先生。”
“什么啊?”
“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抚子我,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
“很乖巧的孩子?”
“是一个既乖巧,又内向,同时也很文静的孩子。”
“那可真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家伙啊。”
“没错,毫无存在感的孩子,那就是抚子了。”
抚子向自己的手腕悄悄说道。
……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这样的构图就是问题了——因为现在是在没有人的楼梯上,所以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但是——
这样的构图实在是非常有问题。
“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孩子,突然跟自己的手腕说起话来——要是被看到这一幕的活,你觉得同学们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啊?”
“他们会觉得我是个‘可怜的孩子’呀。”
从乖巧的孩子马上升级为可怜的孩子——不,是不是应该老实点用“降级”来表述比较好呢?
“是吗?我觉得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吧——就算你的站位出现了一点点变化,那也不会改变什么啊?”
“…………”
要问是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当然是抚子的站位了……
“本来你就不会跟任何人说话,那么就算人家怎么想也都没有分别啊——不管那些从不跟你说话的人怎么看待自己,对你来说也都是一样的吧?难道不是吗?”
“…………”
嗯嗯?噢,真的是这样吗?
虽然听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可以接受,但我总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虽然我觉得神应该是不会骗人的,但正因为他是神,自然也就可以擅自篡改人的想法了——
而且他好像也会说谎。
还会利用人家的弱点——乘虚而入。
“总、总而言之,朽绳先生。”
“嗯?喂喂,抚子。你难道至今为止都是用‘总而言之’、‘暂且不提’之类的转折语来处世的吗?连普通的对话也没有?明明对本大爷说的话有异议,你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想也不想就把它搁罱一边——这就是抚子你的处世之术吗?”
“……总而言之。”
抚子的处世之术。
那就是——低下头,保持沉默。
一直等待——直到对方从自己眼前消失为止。
“白天可以让抚子自由生活……我们是这样约定的耶。你明明说过,白天可以让抚子像平时一样生活……至于寻找朽绳先生的‘尸体’,只要在晚上进行就可以了……”
“虽然也算不上是什么约定,不过的确是这样啦——听你这么说起。”
“…………”
“不,果然还是约定吧——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没错啦。既然抚子你愿意利用晚上的时间为我办事的话,我当然不会约束你的行动啦。虽然我是缠在你的手腕上,但也不是说要用手铐把你扣起来啊——”
“………………”
昨天晚上。
我和朽绳先生之间说好的“约定”,内容就是下面所叙述的那样。
不,也许那的确不是可以称之为“约定”的东西——而且也算不上是交易,因为到头来,抚子只是完全遵从朽绳先生的意思去做事而已。
我想拜托抚子你帮忙找到我的尸体——听到这样一句话,我不禁顿时浑身发抖。
我是被“尸体”这个“可怕”的字眼吓到了。
寻找尸体?
“……是、是怎么回事?朽、朽绳先生……的尸体、吗……”
“喂喂,你别把尸体说得好像什么肮脏东西一样啊,抚子——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被老师罚去洗厕所的小学生一样喔。”
“为、为什么要比喻得这么具体……?”
一点儿也不像神。
嘻嘻嘻——朽绳新生笑了起来:
“没什么——因为现在的我已经跟抚子你同化了嘛,就算读不出你的想法和记忆,也可以把属于知识的部分提取出来的啊。”
“……想法、记忆和知识是不同的吗……?”
我真的搞不明白。
难道就是类似历哥哥和忍小姐的关系,或者是白羽川姐姐和黑羽川姐姐的关系吗……不,但是抚子和朽绳先生的关系,跟上面这两个组合相比起来,似乎还有着压倒性的上下关系啊。
“不过,小孩子那种不愿意去洗厕所的心情,从以前开始也没有发生过变化啦——可是抚子啊,本大爷想要拜托你的并不是洗厕所,而是捡垃圾。”
“捡垃圾?”
“恐怕也不能说是寻宝吧——就算是本大爷,也不能把自己的尸体称为宝物啊。不过人类却会把那个尸体当作神来膜拜呢。”
“………………?”
“也就是所谓的‘神体’啦。是过去被供奉在在那座神社里的本大爷的尸体……不过现在已经流失了。”
流失的东西——恐怕并不仅仅是神体那么简单吧。
那座神社——北白蛇神社已经流失了所有的东西——无论是神体、信仰——还是力量,全部都流失一空了。
那个地方——
如今就是一个普通的地方而已。
不——甚至连普通的地方也算不上吧——或许应该说是一个普通的垃圾场。
“啊啊,本大爷还能以这种形态存在于世上——也可算是一个奇迹了。不,或许应该说是多亏了那个吸血鬼——忍野忍,旧名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 Blade的功劳呢。”
由于身为怪异之王的忍小姐来到了这个小镇,不仅引来了像贝木泥舟先生这种欺诈师,还吸引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也就是所谓的“不净之物”了。
其中最强力的聚集地,就是那个几乎可以称为废墟的垃圾场——或许应该称之为“气穴”的那个神社了。
据说就是那些“不净之物”,把抚子身上原本不会起作用的“咒术”以及“它的解法”都激活了——
然后——
连本来早已作为神走向灭亡的朽绳先生,也因此而复活了过来。
“也就是说,原因还是忍小姐吗……”
抚子垂下了肩膀。
这种事可不能告诉历哥哥。
抚子刚才拒绝接受他协助的判断,至少从这个角度来说是正确的吧。
“拥有强大的力量,光是这个事实就会对周围造成影响或是不良影响了。这里面根本不存在任何责任——所谓的责任嘛……我说,虽然抚子你说得好像全是别人的错,但作为现在这种状况的原因,抚子你的大量杀戮行为不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吗?”
“…………”
听了他的话,我马上无话可说了。
当然,无论他说什么,我本来就已经无话可说了。
“但是本大爷的这种令人感动的奇迹般的复活,说到底也只是暂时性的东西——也就是暂时性的奇迹啦,就跟错觉差不多。本大爷不用过多久就会消失。”
是第二次消失了——朽绳先生说道。
“现在的我,其实就是类似于幽灵的存在。”
“……神、神的……幽灵?”
不,是怪异的幽灵?真够复杂的。
也就是说——是类似幻觉的存在吗?
“详细情况——就略去不提吧,总之就是有人把那个垃圾场里积存起来的‘不净之物’用掉了——本来那些‘不净之物’是构成本大爷现在形态的能量源泉,可是那些灵能量却被大量耗费在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了。”
而本大爷就只能在神社里默默地守望着——朽绳先生接着说道。
从这句话中,可以感受到对朽绳先生来说很罕见的、类似于“悔恨”的感情色彩。
虽然我不是太明白,但是竟然有人擅自把朽绳先生的能量源泉用光,那个人真是太过分了。
“是、是谁……究竟是谁、做了那样的事?”
“嗯,这个嘛,就是小忍啦。”
原来是小忍,原来是忍小姐。
看来原因和结果都是她。
大概这也就是所谓的“自编自导自演”吧。
“毕竟那些‘不净之物’都是由那个吸血鬼靠自身的力量吸引而来的,所以她想怎么用都是她的自由——不过本大爷这个概念因此而变成了随时会熄灭的风中之烛,这也的确是事实。”
“……也就是说,为了不让灯火熄灭……就需要用到你的尸体吗……?”
作为新的能量源泉。
为了生存下来——不,不管怎么说,那也不能称之为“活着”吧。
只是——为了“继续存在下去”。
为了维持“平常”的状态。
“嗯,就是这么回事啦。也就是我独有的‘用餐’方式——为了自己而吃掉别的东西这种行为,看来无论是神还是人类都是一样的啊。”
“用餐……”
“为了活下去而吃东两。当然,就我这种情况来说,体现出来的并不是‘为了生存而杀死其他生物’这种形式啦。”
“…………”
“嗯嗯?你好像想说些什么啊——你想说‘因为抚子杀蛇也是〔为了生存〕,而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做的事,所以不应该受到责备’是吗?”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而且,抚子当时也失败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嘛?”
“……没有什么了。”
“哼!”
看到抚子把话缩了回去,朽绳先生似乎很不耐烦——面对这种模棱两可的暖昧态度,就算不是朽绳先生也应该会觉得很不耐烦吧。
“你有话想说就尽管说出来嘛——否则我们可无法建立起信赖关系啊。”
“信赖关系……”
“你是说根本不想建立起那样的关系是吗?但是我可要告诉你——本大爷跟抚了你至今为止打过交道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不会去任何地方。因为我只能一直缠在抚子你的右手上,无法离开啊。”
“……那个……是因为现在的朽绳先生,正以抚子作为能量源泉——对吗?就好像应急用的电池一样……”
“其实也只能应付一时之急啦。要是这样下去的话,本大爷还是只能迎来消失的命运——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抚子你帮忙找到我的尸体。”
“如果自己去找的话……还是做不到的吧。”
如果能做到的话,他根本就没必要向抚子寻求协助。
“啊啊——我基本上都无法离开那座神社。”
“是吗……”
到了后来我才想起——
朽绳先生的这句台词,应该是一句失言——对于朽绳先生说的“无法离开那座神社”这句话,抚子并没有多加考虑就接受下来了……
其实我是应该好好思考的。
我应该思考一下,为什么朽绳先生会“无法离开那座神社”,思考其中的理由。
“所以我就只有拜托抚子你帮忙了,也就是帮我寻找尸体。”
“你、你可不可以别总是说尸体尸体的呢……朽绳先生。那、那样太可怕了,而且……也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都叫你别用什么毛骨悚然什么肮脏的来形容厂体了嘛,就算不是我的尸体也不该那样说啊。”
“我、我可没有说肮脏耶……”
提出洗厕所那个比喻的人可是朽绳先生你耶。
而且,虽然我并不会积极去做,但是抚子不管要负责打扫什么地方,也从来不会偷懒不干。
毕竟我也不想被老师责骂。
“如果你用神体来代替的话……抚子或许会更好接受一点呢。”
“把自己的尸体说成神体什么的,那也太难为情了吧——尸体和神体吗。哼,明明读音就差那么一点点,给人的印象可是大为不同啊……总之,我要拜托抚子你做的就是这件事了。
“…………”
为了继续存在而寻找“尸体”。
为了维持“平常”状态的寻尸行动。
作为费尽心思用上各种各样的手段把抚子叫来的目的——这个请求或许可算是相当简单明了的一件事了。
但是——
这对朽绳先生来说应该是一个非常切实的问题吧——有一句俗话叫做“海干山干”。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海里住上一千年,又在山里住上一千年的蛇,就会变成龙……从他话语的字里行间来推测,朽绳先生本来也应该是一条普通的蛇吧。
然后在那条蛇死后,就被人作为神体供奉在那座神社里——在那个时候和神社丧失信仰的时候,朽绳先生至今已经先后经历了两次的死亡。
至于第三次——
实在不想再体验了——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那个,朽绳先生。”
“什么啊。”
“为什么你会选择抚子当你的协助者呢?”
我很想问清楚这一点。
抚子已经知道,自己除了协助朽绳先生之外就别无选择了——正因为如此,我才想问清楚其中的理由。
“不,我并没有选择啊。”
可是朽绳先生的回答却显得毫无感情。
那几乎已经超越了冷淡的程度——
感觉就像蛇一样冷血。
虽然我不知道蛇是不是真的冷血。
“只不过是因为除了抚子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
光听这句话,就好像抚子和朽绳先生之间有什么强韧的羁绊似的。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朽绳先生的这句话,是以一种完全不带修饰的平白语调说出来的。
“就因为拥有‘通道’的人就只有抚子一个嘛——嗯嗯?”
“‘通道’……”
“这是我为了迎合抚子的意识而用现代方式来描述的说法,对我来说用‘缘’会更容易理解。丧失了信仰的那座神社,已经不再跟任何人存在联系了——除了在那座神社里兴冲冲地拼命杀蛇的抚子之外。”
“……也就是说你不是主动要选我,而是只有我可以选吗……但是,历哥哥和小忍不是也可以……”
“历哥哥和小忍的确也在那座神社里耍弄了好一段时间——但是在‘和我之间的缘’这个意义上却显得有点弱。通道根本连接不起来。而抚子你因为是直接把我的同胞——把我的眷属杀死的关系,所以在‘缘’这一点上比较强。但是即使如此,为了跟你连上通道,我也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啊。感觉就是把一根根细小的缘像面条一样捆扎在一起的感觉喔。”
“…………”
原来是这样吗。
说到底——还是针对罪孽的惩罚。
并不是被选中。
仅仅是纯粹的赎罪——就是这么回事吧。
不管朽绳先生再怎么说——再怎么用婉转的说法为我掩饰,对抚子来说,这也还是那次事件的善后工作的一环呢。
虽然用面条做比喻也有点奇怪。
是不是正因为是蛇,缘也会显得又细又长呢?
“……吃饭。”
“嗯?”
“人的话,总是要吃饭的呢。”
“啊啊——我在‘活着’的时候也会吃啦——正如我刚才所说,现在我为了‘继续存在’需要获得能量,同时也正在向抚子索求着这种能量。”
“朽、朽绳先生,你之前说过抚子做的事跟每天吃饭的行为不一样……但是,我想应该是一样的吧。”
“嗯?你说什么?要为自己辩解吗?”
“不、不是的……”
我还是说不清楚,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话准确表达出来。
但是这一点——
就是刚才想对朽绳先生说——却在中途退缩没有说下去的那件事。
考虑到今后跟他的关系,我应该说出来的。
就算是用笨拙的话语也无所渭。
“抚子想说的是……‘吃饭的报应’这种东西,应该是存在的吧……如果针对‘罪孽的惩罚是绝对存在的话。”
“…………”
“抚子觉得那应该就是食物链了……‘吃了什么东西的生物,也会被别的东两吃掉’。但是……如果站到了食物链顶点的话,那就是不会被别的东两吃掉了吧。”
抚子一边想一边说道。
“人类——不会被任何东西吃掉。光是吃别的东西,杀死别的生物……并不存在针对罪孽的惩罚。”
“…………”
“在吃饭时说‘我开动了’的时候,究竟又有多少人会怀着‘自己正在接受其他生命的恩赐’的心情来说呢。”
“……食物链可不是那么单纯的东两吧。用金字塔的形式画出来只是为了让人便于理解,本来应该是画成圆环状的。就好像衔尾蛇那样——即使是人类,在变成尸体的时候也会成为微生物的食粮吧。”
“…………”
听了这个“正确”的回答,抚子也只能闭嘴不说了——不,我想说的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啦。
无论是话语还是想法,都没有传达到他那里。
“怎么了,抚子?”
“不……我知道了。总而言之。”
我又说了一次“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抚子接下来只要把朽绳先生的神体找回来就行了吧——在找到那个神体之后,你就会把抚子解放出来对吧。”
“什么解放……本大爷可没有要强迫抚子你做什么的打算啊,找只不过是利用了抚子的罪恶感而已。”
“…………”
虽然我觉得这好像就是一种强迫,不过朽绳先生的确没有强制抚子为他找东西。
他也给了我选择的余地。
他让我看到白蛇的幻觉(应该是通过“通道”实现的),也并不是想要威胁抚子的日常生活。那只是一条信息,只是单纯的“呼唤”行为——
“……总、总而言之……”
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明白了。抚子会帮朽绳先生寻找神体,一定会找回来的。”
“那就帮了我大忙啦,不过我不会道谢的。”
“…………”
为什么他不会道谢呢?
难道就因为他是神?
“那么朽绳先生,你的尸体究竟在哪里呢?”
“不知道。”
“在那座山的某一处吗?”
“不知道。”
“在这个小镇里吗?”
“不知道。”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
“大概有多大呢?”
“不知道。”
“是不是像最初见面时那么巨大呢?”
“不知道。”
“还是像现在这么小呢?”
“不知道。”
“有多重呢?”
“不知道。”
“是类似骨头的东西?还是像木乃伊那样子?”
“不知道。”
“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
“嗯!”
抚子满面笑容地一拍大腿:
“掌握了这么多的情报,简直就跟已经找到没什么两样啦……喂,这算什么嘛!”
我吐槽道。
这正是所渭的“先装糊涂后吐槽”,就算是历哥哥也很少会这样做。
至于那句关西腔的话,听起来甚至让人觉得无地自容。
“那、那怎么可能找得到嘛……这不就是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不,应该是只能这么说好不好。
日语的表达方式还没有丰富到那个程度。
说不定去找一根掉在沙漠里的针还比这个来得容易些——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至少可以明确知道那根针是掉进了沙漠里面啊。
……虽然对于非要在沙漠里找一根针的状况,我觉得没什么必然性可言啦……
“不可能的啦……那样的东西,就算花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得到。就算下辈子转生为公主殿下也不可能找到的。”
“为什么你的前提是转生为公主殿下啊?行啦行啦,你不用担心的。本大爷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跟抚子你同化在一起的嘛——要说‘通道’的话,我的尸1体——神体跟我之间存在着非常强烈的联系。对已经跟我同化的抚子来说,一定是可以很快找到的啦。”
“很快……”
“只要努力的话,就很快了。”
“我可不想努力耶……”
“不,你还是努力以下吧。”
“…………”
也就是说,缠在我手腕上的这个手镯,可以为我起到探测仪的作用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比在沙漠里找针要容易一点。
不过,就算是这样——
“……那个神体有没有可能早就被弄坏或者被烧掉,现在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呢?”
“也有这样的可能……不过如粜是那样的话,找就只有乖乖放弃r吧。”
朽绳先生说得非常干脆利落。
要是你真的那么干脆的话,我看你从一开始就不会拜托抚子帮你的忙吧
如果是抚子的话,在能依靠的人物只有抚子一个人的状况下,我绝对会马上选择放弃的。
“……关于时间限制的问题,大约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抚子究竟要在多长时间内找到朽绳先生的神体……才行呢?”
“谁知道——现在就像风中残烛一样的我,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现在我只是依靠抚子的能量来‘维持存在’——不过到底也只是应急用的电池。非常遗憾的是,在规格上也跟我不相符……”
“规格?”
“就好像把外国的插座硬是带回国内用一样啦——你放心吧,我并不打算就这样抢走抚子你的身体,这种同化状态也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如果抚子你不愿意的话,只要你像这样稍微忍耐一段时间,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不见了。”
“…………”
“你要不就努力,要不就忍耐,就是这样的二选一问题啦。”
“…………”
看来朽绳先生总是会给抚子选择的权利——但是,站在抚子的立场上来看,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可不想老是戴着这样一个恶趣味的手镯,而且忍耐和努力这两样东西,在抚子心目中是完全一样的。
“找神体的事,我是会帮忙的啦……不过,朽绳先生。”
抚子说道。
“我应该可以去学校吧?”
“嗯嗯?”
“也就是说……我是不是可以过自己的日常生活呢……那、那个,抚子……不、不想被怀疑。”
“被怀疑?被谁怀疑啊?”
“……历哥哥。”
抚子坦白地回答了朽绳先生的提问。
“因为我跟他说过‘已经没事了’……还说过‘都是我的错觉’。”
“……?抚子,如果你要说这个的话,就不应该用‘不想被怀疑’,而应该用‘不想让他担心’才对吧?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向历哥哥说谎的吗?”
“那……那个。”
我失败了,我失言了。
“你明明是在向他求助,后来又跟他说了那样的谎话,我想你是因为不想让他担心才那样做的——难道不是吗?”
“没、没错啦……嗯,就是这样。我是不想让他担心,就是这样……”
朽绳先生尽管对拼命掩饰那些错话的抚子表露出讶异的反应,但似乎还是将其判断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说了一句“那就算了”。
“那么就这么办吧——毕竟我也不能要求抚子你不分昼夜地把所有时间花在我的事情上,那样也太厚脸皮了。而且,在寻找我的尸体——神体这个意义上,也确实在夜间进行比较合适。”
“…………”
“好,那么就这么定了。白天就是抚子的自由时间,晚上就是本大爷的时间。我对抚子的献身精神表示感谢,同时也在此发誓决不侵占抚子的私人时间——”
这就是昨晚发生的事情。
因为太长的关系,各位也许会感到有点混乱,总之到这里为止都是回忆的场面。而现在,我就站在通往校舍屋顶的楼梯平台上,正在跟朽绳先生进行着争论。啊啊,不对不对——现在的话。
现在我应该正在跟历哥哥互相厮杀。
这些叙述就是当时在脑海中浮现的“走马灯”式的过去情景。
是不断在头脑中萦绕的后悔之念。
如何才能从这看起来像是一条直路的命运中逃脱出来呢?——千石抚子如今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途中。
那么——
接下来先回到正在旋转的“走马灯”之中吧。
骨碌骨碌骨碌。
“——你这个骗子,明明是神耶。”
“哎呀呀……虽然我说自己沉默寡言是骗人的,而且也发过誓不侵占你的私人时间,但我可没承诺过我不说话哦。下界对神来说可是非常新鲜的嘛——不,也不能说是新鲜吧,应该是一成不变才对。”
“…………”
“虽然人们常说‘天不语,以人为语’——但我可是一个爱说话的神喔。当然,我也不想给抚子你添麻烦。也不打算把抚子你变成‘可怜的孩子’啦……毕竟也没有那样做的必要和意义。知道啦知道啦,我闭嘴就是了。”
“…………”
“知道啦,我不光是闭嘴,我睡觉好了。那样就没问题了吧?”
反正我也不是会说梦话的那种人嘛——朽绳先生说道。
“——况且现在也是冬眠的季节呢。”
“……嗯。不过你可不要真的冬眠喔。要是晚上你不起来的话,凭抚子一个人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
就在抚子以叮嘱的口吻向朽绳先生再三提醒的时候——
“喂,千石。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啊?”
一个声音从背后向我搭话了。
正确来说,应该是从楼梯下面传来的——抬头望着抚子向我搭话的人,是我们的班主任笹薮老师。
笹薮老师——他的昵称是熊猫老师,这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像熊猫(反而是瘦瘦的身形),完全是根据名字取的昵称(注:笹是细竹的意思)——不,现在的二年二班已经没有那种用昵称来称呼老师的氛围了。
“没、没……”
抚子转过身来,向笹薮老师作出回应。
由于彼此之间存在着楼悌高低差的角度问题,我一边小心注意着裙子的长度一边说道:
“什么都有。”
糟糕了。
我一不小心把“没什么”和“什么事都没有”混在一起,结果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极其开放的女孩子。
“?”
笹薮老师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什么。”
我重新正确地说了一遍。
抚子可没有能把这种失败转变为笑料的随机应变能力……所以只是感到无比的羞愧。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恐怕都会因为这件事而丧气吧。
“只、只是想转换一下心情,所以准备出去屋顶,但是、那个,因为门、被锁住了……结果就、就——”
我本来是想说“就站在这里发呆”的,但是对于这种听起来毫无真实感的借口,我不禁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
然后,抚子就这样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实在不习惯说谎。
不,也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只是不擅长而已……
刚才我也是反射性地说了谎,可结果还是无法“成形”,所以只好低着头不说话了。
“……喂喂,千石。屋顶禁止出入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老师明明一直都有提醒你们的啊。”
“…………”
面对笹薮老师字字在理的发言,抚子没有作出回应。
一旦陷入不利状况就保持沉默。
那就是抚子流的做法,请多多关照。
抚子的确知道屋顶禁止出入,而且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故意找这个没有人来的地方作为跟朽绳先生“密谈”的地点……
笹薮老师之所以会路过这里,大概是因为他刚在社团活动的“晨练”中当完监督回来的缘故吧——笹薮老师是以音乐室为活动据点的吹奏乐社的顾问。
“……对不起。”
即使如此,对班主任老师继续保持沉默还是有点困难,所以我开口道歉了。
在只有沉默和道歉两项的命令选择中,我选择了道歉。
我没有必要低头。
毕竟我从一开始就向他低着头,姿势已经是跟低头道歉没什么两样了——刚才我也说过,因为抚子在楼梯上站的位置比笹薮老师要高,所以看起来可能会不太像。
“……马上就要打预备铃了啊。”
笹薮老师说道。
看来他已经把抚子的可疑态度搁置一边了,而且还表露出大人经常对抚子投来的那种眼神——虽然还没达到“可怜的孩子”那个地步,但那至少是面对“令人头疼的孩子”时露出的眼神。
如果用语言来表述的话,那就是“虽然好像有点问题,但跟她扯上关系也很麻烦”这样的眼神。
我真想让他们知道,遭到这种眼神注视的孩子会有多么的受伤……但是,我却没有说出口的勇气。
毕竟大家都怕惹上麻烦。
于是,抚子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我马上就去,是小测验是吗?”
“啊啊……你就帮我分发打印资料……嗯?”
才刚说了一半,笹薮老师就没有再说下去了。我觉得有点奇怪,于是看了看笹薮老师的表情,发现他似乎正在说“那东西是什么?”。
啊,不好了——在道歉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把双手并拢在大腿的前面。也就是说,我的手腕已经被笹薮老师看到了。
也就是被看到了右手手腕上的朽绳先生。
咕嘟——抚子不禁倒吞了一口口水。
朽绳先生也保持着沉默——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缠在抚子的右手手腕上,一动不动。
这样一来,感觉就真的是一个恶趣味的手镯似的——不过这里面的恶趣味,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否定的。
总之,朽绳先生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按照约定。他似乎正在假装成一个普通的首饰。
他能这样做我当然很高兴,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装成普通的首饰也还是……
“……嗯,也无所谓了,只是那种程度的话。”
这时候,我听到了笹薮老师的嘀咕声。
他似乎并没有打算说给我听,只是在那里自言自语。
原来他并不是对朽绳先生感到讶异,只是单纯看到了抚子违反校规的行为。
过度的首饰将会被没收的规定……
可是,笹薮老师好像是打算当作没看到的样子。
我并不会因此而觉得需要感恩。
因为那同样也是“跟这孩子扯上关系会很麻烦”这种心理的具体表现。
而且我也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当然,受到这种对待的抚子自身也觉得这样反而更“轻松”,这的确是事实……班主任老师不会对自己深入追究——作为学生的话,当然觉得这样更轻松了。
然而,正当我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想着明天是不是该穿一件长袖衬衣回来的时候——
“对了,千石。老师之前拜托你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一听到笹薮老师的提问,刚放下的心就像重新涌了上来似的——
当然,这种比喻是不存在的。
“怎、怎么样……吗……”
“差不多可以解决了吗?”
“……这个。”
笹薮老师的话,令抚子陷入了轻度的——不,是重度的——恐慌状态,我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也在发抖。
明明没有做过全力飞奔的运动,我的膝盖却开始发软。
我并不是因为不明白笹薮老师说的话才陷入恐慌状态的——反而是因为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事,同时也想竭力避开这个话题,我才陷入了重度的恐慌状态。
对于抚子这种说不上是反应的反应,笹薮老师说了一句“喂喂,真的拜托你了啊”,同时还露出明显的失望表情。
“必须尽快把这个问题解决掉,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
“现在就只能靠你了啊——千石班长。”
说完,笹薮老师就扬起一只手,转身离开了那个地方。
好的好的,果然像平时一样。
就在抚子支支吾吾的期间,对方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连班主任老师也不例外。
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一招也可算是对人用的必杀技了吧。
挨了这招也不旨离开的人,在抚子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是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抚子,原来你是班长吗?”
笹薮老师才刚离开,朽绳先生就这么说道。
那并不是带有讽刺意味的口吻,而是纯粹感到惊讶的口吻——以吓人为主业的怪异竟然会因为我而大吃一惊,抚子实在感到非常自豪。
骗人的,我根本没有那样的想法。
只不过足有一种“糟糕,被发现了!”的感觉。
就是因为觉得可能会被取笑,我才打算隐瞒不说的……
“嗯,抚了是班长啦。”
“骗人的吧!班长就是那个吧?什么学级委员之类的……就是掌管班级的事务,在班里面最了不起的学生对吧——那个人竟然是抚子?嗯嗯?”
朽绳先生似乎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客观来说,这其实也是非常失礼的说法,不过我也很明白他的心情。
“没有……班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啦……”
因为朽绳先生的知识是从抚子的知识中提取出来的,所以朽绳先生向抚子提问、或者抚子否定朽绳先生的说法——这样的交流也可以说是“白费力气”……不过,知识和感觉,以及对那个知识采取肯定态度还是否定态度,我想应该是另一回事吧。
既然朽绳先生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个事实,那就是说抚子是班长这件事并不是存在于知识中,而是存在于记忆中了。
“要是像羽川姐姐那样,作为班长中的班长被推选出来的话当然很好……不过抚子是不一样的耶。”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抽中了倒霉签啦。”
抚子说道。虽然这样的说法有点“自虐”,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是根本无法避免的。
“朽绳先生你也知道,我们班的气氛很奇怪吧?那是从今年的第一学期开始,到暑假为止的事情……所以在第二学期伊始推选班长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推荐或者自荐候选人……于是,经过一番争议——”
不对。
止确来说,应该是直到最后也没有发生过争议。
有的就只是沉闷的空气而已。
“——抚子就被选中了。”
“究竟要经历什么样的过程才会演变为这种结果啊!”
听了我的说明,朽绳先生好像还是无法理解的样子——不过,这也许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要把当时班里的沉重气氛说明出来的话,实在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气氛,在小说里就意味着字里行间的感觉,那根本是无法用文字表达出来的。
而且我的国语成绩也不好。
说明就更不擅长了。
“不过……如果要勉强找原因的话……那就是因为我们班里没有碰过‘咒术’的女生,只有抚子一个……就是这样了。”
“噢噢,也就是用排除法么。”
我早料到是这样啦——朽绳先生说道。
被人以排除法的思路选中的这个说法,似乎得到了朽绳先生的理解——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理解的话,我却反而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悲哀感。
但是,抚子根本不是当什么班长的料子这一点,抚子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而且这也是我近两个月来深切认识到的现实,因此我完全无法反驳。
我甚至觉得跟他意气相投呢。
要是手里有酒杯的话,我现在一定在跟他干杯吧。
“总的来说,他们就是把那件谁也不想做、也不想让别人做的工作,全都硬推给抚子你吗——真是一帮不像话的家伙啊,嗯嗯?”
“其实……他们,也不是硬推给我啦……”
不过,虽然不是硬推给我,但我确实是无法完全拒绝。
就是类似盛情难却……那样的感觉。
“唔,如果不是强迫一个怯弱的女孩子做一些不合道理的事情的话,那还算好吧——嘻嘻嘻。”
“……而且,要说把工作硬推给抚子的话,朽绳先生你不也一样嘛。”
“噢噢?嗯,那倒也是啦——看来我也是个不像话的家伙啊。”
说完,他还毫不愧疚地“呵呵大笑”起来。
就好像在说“败给你了”似的。
真是的,简直是厚颜无耻。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数吧。像抚子这样乖巧的孩子,总是会抽中倒霉签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
“…………”
“不过,这个就先不说吧——刚才那个老师说的话是怎么回事?之前拜托你做的事,是什么啊?”
“……这……”
对于朽绳先生提出的这个我早已料到的问题,抚子马上把预先准备的台词照本宣科地读了出来:
“这件事……跟朽绳先生你没有关系吧。”
“没有关系吗?我一直都觉得我和抚子是一心同体的搭档啊。”
“你……你别那么觉得好不好……”
我的语气开始变得懦弱起来。
“坚决拒绝”这种事,对我来说实在太难做到了。
而朽绳先生则继续向抚子乘胜追击道:
“而且也不一定没有关系哦——毕竟我现在还要依靠抚子替我办事,要是被人家从旁阻碍的话,我可真是受不了啊。”
“……如果说哪一个在先的话,其实是老师先拜托我的……”
抚子不情不愿地说了起来。
本来我希望尽可能说得模糊一点的,但是以暧昧的方式说明情况,接着要拒绝随之而来的疑问,对抚子这样的女生来说实在是太难办到了——所以,抚子只有从一开始就跟他明说了:
“‘你给我想办法改变一下班里的那种气氛吧’——他很久以前曾经这么跟我说过。”
“……啊啊?”
朽绳先生愣愣地张开了嘴巴。
我仿佛听到了“嘎嘎嘎……”的效果音。
“喂喂,那算什么嘛?这种事根本不是班长该做的,那应该是班主任老师的工作吧?”
“……嗯,虽然的确是这样啦。”
听到怪异说出这种合情合理的话,我不由得感到有点害怕。
不过虽说是怪异,朽绳先生毕竟是一个神,那么他说出合理的话大概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这就是所谓的……‘丢包袱’对吧。”
“嘻嘻嘻——那不是比我还过分吗?光是在旁边看一眼就知道,那根本不是可以由一个孩子从内部解决的问题嘛,嗯嗯?”
“……其实,也无所谓的。”
抚子说道。
我不知道朽绳先生听了这件事后,是对抚子产生了同情心,还是觉得有趣而拿我来开玩笑(因为我无法读懂他的表情),但不管怎样都好,我还是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因为这个话题……
在抚子的心目中——已经是早就完结的事情了。
已经是彻底完结的事情了。
就算再说下去,也只相当于对一部已经迎来结局的漫画说三道四一样。
根本毫无意义。
“什么啊,你还说无所谓——那怎么可能无所谓啊。”
“我的意思是说,笹薮老师拜托我的事情,是不会‘阻碍’到朽绳先生要我做的事情的……所以我才说无所谓啦。”
“喂喂,本大爷可不是说只要能解决掉自己的事情,不管抚子的人生变成怎样都无所谓的啊——怎么样,如果抚子你愿意的话,可以尽管找本大爷商量哦。”
“商量……”
找神商量事情,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那是不是跟在教堂里的忏悔差不多呢……不,抚子也不是想得到别人的安慰,朽绳先生这番话完全是找错了重点。
“不是这样的……因为抚子也没有什么困扰,所以不要紧啦……”
“没有什么困扰?被人把工作硬推到自己头上也不要紧么?不光同学是这样,连老师也这样啊。”
“我都说没什么可困扰的啦。因为……”
抚子说道。
“抚子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嘛。”
“……什么也没做?”
“无论是班长的工作,还是老师拜托我做的工作。”
什么都没有做——抚子一边说,一边沿着楼梯往下走。
正如笹薮老师说的那样,已经快到打响预备铃的时间了——虽然笹薮老师说过许多错话,但是时间方面还是很准确的。
所以我马上前往教室。
至于朽绳先生——则“………………………………”地保持着沉默。
他是不是理解了这种气氛才不说话的呢?
在那之后,直到放学为止,朽绳先生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011
当天晚上。
抚子遵照跟朽绳先生的约定,马上外出为朽绳先生寻找尸体——我是悄悄溜出家门的。
感受着这样一种不良少女的心情,我不禁感到心跳加速……这个就先不说吧。
“嘻嘻——我总算放心啦。”
刚来到外面,朽绳先生终于久违地开口说话了。是不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在睡觉呢?——嗯,就是为了节约能量。
“就因为白天你说了那样的话……抚子,我还以为我拜托你的事,你也只是口头上答应,实际上什么都不打算为我做,所以一直很不安啊。”
“……我不会那样做的。”
比起这个,你现在先别说话——抚子说道。
在我离家足够远之前,我还是希望他保持着沉默。
不然我就要变成“可怜的孩子”了。
朽绳先生罕见地听从了抚子的话——然后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一句“我一直很不安啊”。
看他这样反复说着这句话,应该并不是在装模作样,而是真的感到很不安吧。
同时也真的是放下心来了吧。
“毕竟我也不是通过面试对抚子的为人进行考察,然后再选定为搭档的嘛——要是抚子是一个做事马虎、经常说谎的人的话,我就只有抱头痛哭了啊。不过虽然说是抱头,我这没手没脚的也抱不了啦……”
真是一个不怎么有趣的蛇笑话。
虽然抚子被人评价为“很会笑”,但是碰到没趣的笑话也是笑不出来的。
“做不到的事就不做……不做的事就是做不到的事,做不到的事我就不做,只是这样而已。”
抚子一边走一边说道。
“做事马虎……随便说谎……也许抚子真的是这样呢。是的……至少我不敢说自己不是这样。但是……寻找朽绳先生的神体,嗯……那个,因为听起来像是我能做到的事……”
“这就难说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凭着这种热情把它找出来呢。”
“…………”
即使在这种时候,朽绳先生仍对我说出这种“找碴”的话。我对此也不由得感到厌烦,干劲也被削弱了不少。不过看到抚子对班长职务的态度和面对班主任时的态度,把抚子当成是不正经的孩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实际上,抚子也不是一个正经的孩子……当然,我也不喜欢听到别人说自己不正经啦……
“朽绳先生,你愿意听我说吗?”
“唔唔?说什么啊。”
“怎么说好呢……就是类似‘发牢骚’的东西,你愿意听吗?”
“…………?那我就听一下吧,你尽管说。”
“像抚子这种性格乖巧、内向、不擅长说话……沉默寡言的孩子……这种不善于交朋友、很容易就哭出来的软弱孩子,不知为什么会被别人认为是‘善良’的人。”
“‘善良?’”
——朽绳先生问道。
抚子点了点头。
“实际上,大家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推举抚子当班长的,笹薮老师也因此而拜托我做那种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既不‘善良’,也不‘纯洁’……而且,抚子也不是什么‘好孩子’。……像这样莫名其妙地受到期待,然后又莫名其妙地令别人失望……这样真的很难受呢。”
我一边回想起笹薮老师的失望表情一边说道。
这完全是在“发牢骚”。
本来我是不应该说这些话的。
但是,跟自己的期待落至一样,令别人的期待落空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即使那是来自别人的单方面的期待也是如此。
“在这种意义上,我还是趁早跟你说了吧,朽绳先生……抚子确实将朽绳先生的‘同胞’们切成一段一段杀死了,所以为了赎罪,我非常乐意为你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无法保证绝对能找回朽绳先生的神体……所以万一真的找不到的话,拜托你了。”
请你不要失望——
抚子这么说完,又继续往前迈出步子。
我没有去看右手腕上的朽绳先生。
为了说出这番话,我已经消耗了相当大的勇气。勇气这种东西的性价比是非常糟糕的。考虑到接下来要进行的劳动,我总觉得自己在分配上搞错了些什么——
“……嘻嘻嘻。我也没有打算强迫抚子你保证一定要找到啦。我只是说,如果你不认真帮我找的话我就会很困扰而已——毕竟我现在可以依靠的就只有抚子你一个啊。”
“骏河?”(注:依靠〔SUGARU〕和骏河〔SURUGA〕的日语读音很相近。)
“是依靠。”
“依靠吗……嗯……”
那么——抚子重新端正态度说道。
我并没有使用话题对自己不利时用的“总而言之”和“暂且不提”之类的转折语,而是以即将进入正题的口吻开口说道:
“抚子晚上也还是要睡觉的,所以也不可能通宵去帮你找神体……朽绳先生。抚子要怎样去找朽绳先生的神体好呢?”
之前说的“把手镯当成探测仪来用”只是抚子的推测,并不是具体的寻找方法。
要找到朽绳先生那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是长什么样的神体,首先就必须向朽绳先生问清楚寻找的方法。不然的话,以后的行动方针也完全无法定下来……
“嘻嘻嘻。总之就先在这附近转几圈吧——之前我虽然那么说,不过我想基本上应该在离神社不远的地方啦,唔唔。”
“……为什么呢?”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很难回答你啊,不过在原地附近找东西应该是最正常的手段吧——而且那也不是什么被人偷走的东西。”
“…………”
原来不是被偷走的吗。
但是,就算——真的不是被偷走,抚子一直都以为是“有谁把它搬走了”。
因为既然神体本身不会自己走动的话,除了被什么人搬走之外,是不可能突然消失不见的。不管怎么说,神体也应该不会自己走动吧。
……不过,那毕竟是怪异耶。
而且那还是被当作神体供奉的“尸体”,说不定还真的会自己走动啊。“尸体不会自己动”这个说法也仅仅是根据常识而言的。吸血鬼也可以看成是不死身的尸体,所以也有可能会出现“夜行”的情况。
“神体说白了就是我的肉体。那既是我的肉体,也是我的本体,只要在其附近经过的话,我就一定会如实产生反应——就好像手机的震动功能一样,我也会震动起来的。然后就在那附近进行搜索,让抚子你来进一步缩小范围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抚子只要就这样不停地走来走去就可以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真是让我有点出乎意料呢。
今天我戴的帽子并不是毛线帽,而是带帽檐的棒球帽。因为有一种期待落空的感觉,抚子就伸手把帽檐使劲向下拉了一下。
虽然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啦,这是一种习惯性的行为。
“最初是这样。”
听朽绳先生的诱调,似乎正在暗示着未来的不安稳,但抚子还是假装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反正就算向他追问到底,得出的答案对抚子来说也不会是什幺好的事情。
不想知道的事情就装作不知道。
不想去理解的事情,也同样是装作不明白。
“……神体会不会被埋在土地里,或者是埋在墙壁里呢?也就是说,会不会被藏到什么地方呢?”
“这个就难说了——我不知道,就连尸体现在处于什么状况也不知道。其实抚子你也稍微提到过,搞不好那尸体还被切成一段一段,被分散放在多处地方。不仅没有被藏起来,反而是被刀子刺在哪棵树上面呢。嘻嘻嘻。”
“…………”
这完全是对我的挖苦。
真是太让人讨厌了。不过既然是挖苦的话,感到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世界上恐怕也不存在让人感觉良好的挖苦之言吧。
“那么,朽绳先生……我现在整理一下,抚子以后每天晚上……在找到朽绳先生的神体之前,只要在黑夜的小镇上……到处散步就可以了吧。”
“唔,总的来说,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别用这种牧歌式的表述方式。”
“那就是说不用跟奇怪的敌人战斗,也不用围绕着要找的东西跟竞争对手周旋什么的啰?”
“嗯……喂,搞什么啊。难道抚子你还期待着展开那样的大冒险吗?”
“其实也不是说期待啦……”
虽然我之前确实是做过这样的推测——但那并不是期待,而是不安。
所以。
我的感觉是——出乎意料。这种白忙活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顺便问一句,如果找到神体的话会怎么样呢?”
“也没有怎么样啦,就是我从抚子的身上转移到那边而已……不过那本来就是自己的身体,与其说是转移,倒不如说是‘回归’吧。”
“……那么,到那个时候,我就要跟朽绳先生分别了吗。”
“对啊。嗯嗯?什么啊,你好像觉得很遗憾嘛,抚子。难道你对我有感情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才跟他相识了一天,也还没到产生感情的地步。而且老实说,我很不擅长和朽绳先生这种粗暴型的人打交道。
这并不是因为他是蛇、是怪异之类的原因,而是单纯的性格问题。
“……只是,我对道别很不适应。”
“嗯嗯?”
“有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一样……如果他消失不见的话……那不是会感觉很累吗?”
“感觉很累?你的形容还真够奇怪的啊——那么说的话,就好像抚子你是——”
朽绳先生似乎很讶异地说了半句话——声音中充满了“疑惑”和“诧异”的感觉——但是对抚子来说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到最后。
因为正好就在这一瞬间——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抚子右手腕上的朽绳先生的白色身体,开始小幅度地震动了起来——朽绳先生刚才是用手机来打比方的,不过因为抚子没有手机,所以也无法确定他打的比方是否准确。
所以作为一个近似的比喻,我把这种振动理解成像爸爸用的便携型按摩器那样的震动感——老实说,那种震动比我想像中还要剧烈。
我甚至觉得有点痛。如果用非牧歌式的可怕字句来形容的话,就是“仿佛连手腕都要被扯断似的感觉”。
“怎……怎么?”
“嘻嘻嘻——喂喂,这么快就有反应了啊。抚子,你朝着五点钟方向走吧!”
“五、五点钟方向?”
那究竟是哪一边呢,
你突然用这种电影一样的表达方式我也没有办法理解。
“你在心里画一个时钟吧。假设抚子你现在面朝的方向是零时,那么五点钟方向——就是在你后面的斜右方了嘛!”
“后、后面的斜右方……”
尽管他说得这么具体,我还是有点糊糊涂涂。不过抚子最终照他的吩咐向那个方向走了起来。
简直就是“唯命是从的抚子”。
但是,我现在并不是走在沙漠和丛林里,而是在小镇里有路的地方行走,当然不可能朝着后面的斜右方笔直地前进了。
我绕过各处的居屋,然后遵照朽绳先生的方向修正指示(老实说什么几点钟方向、几点钟方向的,真是麻烦得要死。我真的很想告诉他,‘斜向’这个表达方式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最后抚子来到的地方,是一个公园。
因为抚子是自己和别人都认同的室内派,所以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少到公园玩耍。但即使如此,我还是知道这个公园的位置——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公园。攀登架、跷跷板、单杠等等,各种各样的游乐器具映入了我的眼帘——听说近年来公园里的游乐器具都开始逐步被撤走,不过这个小镇的“地方自治”似乎将那方面的事情推迟了。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就在这附近了。”
“这附近……这里可是沙池耶。”
朽绳先生的探测仪——或者说是导航仪——最终停下来的地方……是的,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勉强可算是公园里的安全地点的沙池——不,即使是这样的沙池,也会隐藏着“里面可能埋有玻璃”、“卫生面”、或者是“吞下去会有危险”等等“威胁存亡的危机”吧。
“吞下去会有危险”这个说法是不成立的吧。
要说“吞下去也很安全”的东西,就算是食物也说不准吧。
“怎……怎么?这个沙池里,难道会埋着朽绳先生的尸体吗?”
一不小心,连我也说成“尸体”了。
不注意表达方式的话是很危险的——但是,要把埋在公园的沙池里的东西称呼为神体的话,我还是稍微有点抗拒感。
“啊啊,绝对没错——嘻嘻嘻!怎么?难道抚子你在怀疑本大爷的探测仪的精确度吗?嗯嗯?”
“这根本不是怀疑不怀疑的问题……”
是的。
当然,要说怀疑的话,我确实是有点怀疑,但我其实是不想把这个问题拿出来议论。
埋在沙池里什么的,那简直就是小孩子藏东西的手法……不,应该是猫和狗藏东西的手法啊。
“……不过,好吧,既然朽绳先生你这么说的话……我就找找看好了。”
“什么啊,你这毫无干劲的样子。”
“我可是干劲十足耶。”
抚子一边说,一边从旅行背包中取出了预先准备好的园艺小铲子。
因为是找东西,所以我就准备了这种相应的道具(我还带了许多其它东西,比如绳子,雕刻刀之类的)……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好啦,快点挖吧。下面肯定是埋着本大爷的神体,绝对没错!”
“…………”
“嘻嘻嘻——这感觉就像是一下子就抽到了中奖彩票啊,嗯嗯?这不是很幸运吗?抚子。光是三十分钟的散步,就已经可以从我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了哦——”
看他的欢喜样子,恐怕是已经把抚子刚才说的话全都忘掉了吧。因为我至今为止对朽绳先生的印象是“总是喜欢站在一旁说讽刺话的人”,所以对他这种兴高采烈的状态实在感到有点意外。
当然——毕竟是找到了自己的身体,情绪变得激动可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而且,还这么快就找到了。
虽然我不知道中奖彩票这个比喻是合适还是过于夸张,或者是有所不足……不过概率一定是非常之低。
那当然会感到高兴了。
“…………”
噌!——抚子把园艺小铲子插进了沙池。
不管怎样,看来我这么快就要跟朽绳先生告别了——想起这件事,抚子果然是产生了“很累”的感觉。
不过,抚子的这种心情如何根本就不重要——只是挖沙子的话,说白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精神动力,而且那样的状况只有或早或区别的迟……不,只有或早或迟的区别,总有一天我还是要跟他告别的。
只不过那个时间变成了现在而已。
虽然跟他相识的时间很短,但我也没有打算跟他长期打交道——正因为是蛇……这个就不说了。
跟朽绳先生的别离。
只要在这里找到神体的话——
012
没有找到。
挖来挖去都只是普通的沙子,不知不觉就已经挖到底了。
我第一次知道沙池原来是有底的。
虽然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按照小时候的经验来说的话,沙池应该全都是沙子——好像无底深潭似的——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印象。
总之我已经看到底部了,是混凝土铺成的。
看来埋在地面里的就只是一片泳池状的混凝土而已……这是多么没意思啊,我真的不想知道。
根据我的目测,深度大约有五十公分左右。
对小孩子来说,这样的深度就已经等于无限大了呢。
“……朽绳先生。”
“…………”
“我说,朽绳先生。”
“…………”
朽绳先生沉默了。
就好像角色交替——不,这简直就像是角色逆转的状况。
“喂喂。”
喂~!喂~!喂~!
抚子非常执拗地发出追问。
毕竟对方一直都卷在自己的手腕上,就算看到对方默不作声也不可能做出“无奈地转身离开”这样的举动。
虽然可能会被他觉得我“很烦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马上转身离开,但是我同时也累得连动也不想动了。
“根本没有耶……神体。”
“…………”
“没有神体耶……”
我反复说了好几遍,朽绳先生才终于发出了“哼哼”的声音作为回应。
完全是一副傲然的态度,也可以说是硬摆出来的架子。
“看来是出现误反应了。”
“误、误反应……”
为什么你可以用那么傲然的态度说出这种话呢……刚才你明明满怀自信地说什么绝对没错的啊。
而且那么剧烈地……就像台风一样震动着别人的手腕——现在却说是误反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也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么,这回真是学到东西了。对吧,抚产?”
“误……误反应的话,你就应该早点告诉我嘛……你绝对是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的吧……”
抚子这样向别人抱怨是很罕见的事,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想不说也不行吧。
沙池上被挖出的洞并非只有一个,而是到处都被我挖得坑坑洼洼的。怎么说呢,简直可以在这里玩真人版的打鼹鼠游戏了。
然后,接下来还有“重新把一个个小坑小洼填回去”和“整平沙子”的工作等着我去做。
不但毫无意义,而且白费力气。
“什么啊,那些东西放着别管就行了吧。嗯嗯?”
“那是不行的啦……会造成‘社会问题’的。要是小孩子掉进洞里面受伤的话。”
“那也担心过头了吧……”
也许的确是这样。不过就算无法做到跟原来一模一样,还是应该尽量恢复原状比较好吧。
这样一来,今晚的探索活动看来就只有到此为止了。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那个,总之我光是在沙池里玩了几下就结束了第一天的活动。
这是多么幼稚啊。
“不过,原来还会出现误反应吗……”
“嗯,也会有那样的情况啦。神也不是万能的。”
“难道不是因为万能才被叫做神吗?人们也常说什么‘全知全能的神’嘛。”
“全能和万能还是有点不同的吧——详细的解释你就去查国语辞典好了。”
“呜呜……我家里可没有国语辞典耶。那么,这个非万能的探测仪,以后也经常会出现误反应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会白白浪费大量的气力,无论是时间上还是体力上都吃不消耶……”
“没什么,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误反应是怎样的感觉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
朽绳先生满怀自信地说道。
就是因为这样才信不过。
这种性格一定就是所谓的“轻诺寡信”吧——而这种“轻诺寡信”的结果,到头来吃苦头的还是抚子,那可真是受不了啊。
而且因为朽绳先生卷在我的右手腕上,挥动小铲子的右手疲劳度就更甚于平常状态了,虽然也不至于弄成“腱鞘炎”,但是明天恐怕就会肌肉酸痛了。
“而且为什么会发生误反应嘛?难道就像多啦A梦的‘寻物拐杖’那样的准确率只有70%吗?”
“不——不是那样啦。”
因为知识在某种程度上是共通的,所以就算用这种偏门的比喻,对方也会马上理解过来,总觉得有点美中不足。总而言之,朽绳先生还是否定了抚子的疑问。
“也就是说我的灵能量分布非常分散啦——就这么简单。”
“分散?”
“或者应该说被弄散才对吧——”
能量被弄散了——嗯……
这个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嗯,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说过呢?
聚集地。
那里的“不净之物”——好像就是这样。
就因为这样,我记得历哥哥好像是——
“——总的来说,与其说是探测仪,反而应该是更接近于金属探知机吧。然后,如果是地面含铁量高的底层的话,要找到埋在下面的地雷好像是很困难的呢……”
“竟然把本大爷的身体当成地雷,你倒是挺敢说的嘛,抚子——嗯嗯?”
朽绳先生以找茬般的口吻说道。但是从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一点看爿∈,我的理解似乎也并没有相差太远。
抚子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刚才的理解没错的话,究竟抚子以后还要做多少徒劳的努力,要经历多少次毫无意义的失败呢——而且要是在这段期间迎来了时间极限的话……
迎来了时间极限的话……当然,就算在那种情况下,觉得困扰的人也不是抚子,而是朽绳先生啦……
但是就跟讨厌努力一样,抚子也同样很讨厌徒劳无功的努力。
但是,不管怎么说——
关于寻物地点的特定工作,就只能完全依靠朽绳先生了——所以抚子就等于是一把会走路的园艺小铲子,不管是困扰还是不困扰,抚子都只有相信和服从朽绳先生了。
相信,服从——就好像侍奉神的什么人一样。
“那么……总而言之,我们明天再继续吧。”
“喂喂,抚子。你还真懂得适时而退啊,究竟是哪里的天才赌徒?别那么快放弃,再多找一个地方不好么?”
“不行,我好累。”
真的很累。抚子小姐已经很累了耶。
抚子没有理会朽绳先生的反驳,接着开始了整平沙池的作业——不,如果把这看成是作业的话就会感觉很辛苦,所以我就怀着在沙池里耕田的心情捣鼓了起来。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想法坏了大事。
我怀着玩耍的心情来做事,动作的效率也稍微有所降低,比正常做法还要多花一点时间——具体坦白来说,我当时趁着玩乐的兴致,在把刚才挖出来的几个洞填平之后,还用沙子造起了小山和城堡,真得像小孩子一样玩了起来——结果就坏了大事了。
也可以说是运数已尽。
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应该答应朽绳先生的要求,再继续找一下朽绳先生的神体,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就好了。
虽然现在再说也已经是后祭了(注:后祭是日语词,意思是为时已晚),但是不管是前还是后,祭典这种活动应该都是很开心才对啊……
“啊,找到你了,千石。”
在制作名古屋城(因为可能会有著作权的问题,所以这里就先称之为类似名卉屋城的物体吧)的途中,正当我苦恼着如何处理鱼虎兽的角度的时候,抚子的头上就传来了这样一个声音。
我抬起脸一看——
因为帽子戴的不是太深,我一不小心就跟对方四目相接了。
“历……历哥哥。”
历哥哥正站在距离沙池一步远的位置上。
历哥哥。
原名·阿良良木历。
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现在明明是深夜耶。
难道他是出来散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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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6 09:3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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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016
本帖最后由 mazuki 于 2011-7-26 09:58 编辑
013-016
013
“你听好了,千石。刚才你做的事啊,要是碰到的人不是我的话,你是铁定会被狠骂一顿的。”
场景转换,这里是历哥哥的家。
是历哥哥的房间。
这就是我自六月以来曾经多次来玩过的、充分体现出历哥哥性格的干净整洁的房间。可是唯独在今天——在这个深夜时分,我完全感觉不到之前来这里时所怀抱的那种欢欣雀跃的心情。
要勉强形容的话,我现在感觉到的是像第一次来时的那种强烈的紧张感。
……跟那时候不一样,因为抚子被迫摆出正座姿势,所以也可以说要比那时候更紧张吧。
两者的差距,简直就等于是游乐场和牢房之间的差距。
“你听好了,千石。”
历哥哥重复道。
刚才他明明说自己没有生气,但是看他的样子明显是处于激怒的状态。
激怒版的历哥哥,说不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历哥哥原来是会为这种事生气成这样子的呀。
真是太帅了。
“在深夜里溜出家门,悠悠荡荡地在外面玩耍什么的……要是你那样做的话,就会变成像我和火怜还有月火这样了啊。”
“…………”
咦——
这种说法究竟该怎么怎么理解才好呢。
顺便一提,要问历哥哥为什么对抚子生气的话,那就是对抚子在晚上游荡的事情生气了——虽说是在晚上游玩,在瞒着父母外出这一点上也确实是必须批评的,但是游玩的内容只不过是在沙池里用沙子制作类似名古屋城的物体,我想这也不是非得把我拉到房间里罚我正座严加教育的行为吧。
不过,对有一个和我同龄的妹妹的历哥哥来说,在看到抚子“行为不检”的时候总是难免会感到极大的不安……
帽子也被摘掉了。
从心情的角度来说,这就像被脱光光一样难受。
“虽然我也不想说太多烦人的话,但是千石,夜晚是应该用来睡觉的啊,只要不是吸血鬼的话。”
“…………”
我实在无法把“我正在找东西”这个事实说出口。
不过要这么说的话,历哥哥也同样在找抚子呢。嗯,总的来说,就是爸爸和妈妈在察觉到抚子“离家出走”的时候,立刻给月火——也就是历哥哥的妹妹——打来了电话。
因为月火在监护人协会也是非常有名的。
于是,月火就马上回答说“没事的,就一晚嘛”,然后还即时替我编造出“她在我们家过夜呢”这样的谎话。但是偶然路过妹妹房间(路过妹妹的房间?)的历哥哥却恰好听到了——
“你是傻瓜吗!要是千石绝灭了的话怎么办!”
结果他就马上奔出家门,在小镇里四处寻找我的踪影。
虽然抚子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可是历哥哥却光凭直觉就找到了抚子。就算说他骑自行车比较有利,那也是非常厉害的探测能力——跟朽绳先生的那个真是大不相同。
至于那朽绳先生,从刚才开始也一直保持着沉默——在别人面前不说话这个约定,看来他还是有好好的“墨守”着。不过仔细一想,朽绳先生是认识历哥哥的。
他曾经那么说过。在六月的那一天——
他在那个神祠里,看到了抚子、历哥哥和神原姐姐在北白蛇神社举行“仪式”的整个过程——而现在。
现在,朽绳先生究竟怀着什么样的想法来“看”历哥哥呢。
“月……”
因为想到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抚子先是战战兢兢地向历哥哥开口说道。
我必须努力岔开话题。
虽然我不想努力啦。
“月火她……在做什么呢。”
“嗯?月火吗?那家伙是很冷血的,已经在隔壁房间睡觉了啊。要不我去把她弄醒吧?”
我一听马上拼命摇头。
我并没有那样的意图……而且,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因为那是自己的妹妹,所以历哥哥对这方面的问题并不是太理解,不过月火基本上来说是很可怕的。
甚至可以说是恐怖。
她被称为烈火姐妹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其实她还有许多让人笑不出口的事迹呢。
虽然她是个好孩子啦。我并不是为她打圆场,她是一个真正的、确确实实的好孩子。
不过,她的绝对能量值跟抚子是没法比的。
或者说有着几何级数的差距也不为过。
真是的,好孩子也不一定是善良的啊。
“嗯?你也没必要那么见外啊?千石。反正那家伙不管是睡着和醒着,那垂眼角也没多大区别啦。”
“我想垂眼角应该是没关系的吧……不用了,毕竟我已经给月火添了麻烦……还害她为我说谎。”
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尽快对好供词才行。但是在那之前,我还要先向月火道谢。
“也对啦。不过比起这个,千石。你首先还是应该向你的父母道歉啊。虽然我一直以来都对整天把‘对不起’挂在嘴边的你说不要轻易跟人道歉,但是这一次你还是必须好好道歉的。”
“……啊、嗯……我知道了……”
“真是的,要是我没有找到你的话,现在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历哥哥仿佛觉得很无奈似的,以夸张的动作耸了耸肩膀。
不,要说不知道会怎么样的话……我想其实也不会怎么样啦。
大概……在弄好沙池之后,我就会把自己堆出来的名古屋城收拾干净,然后回家……嗯,被爸爸妈妈训一顿,接着就睡觉,到第二天起床上学——应该只是这样吧。
跟东京之类的大城市不一样,这个小镇的治安是很好的。
也很少会发生什么问题。
从他对月火和火怜的态度也可以看出来,历哥哥基本上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都有点担心过度的倾向。
或者称之为过保护更加合适吧……看到他这么关心自己,我当然是很高兴。但是他对两个妹妹的态度,我还是觉得有点过火了。
已经超出过保护的程度,变成了过度干涉。
我实在搞不明白他究竟在警惕些什么。
“真是的,你也太缺乏警惕心了吧。你也是,火怜和月火也是……怎么说呢,简直完全不明白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我、我还是明白……的啦。”
虽然我不知道月火和火怜她们是怎么想的——但是抚子,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个小孩子。
足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我知道的就只有沙池的底部而已。
“不对不对,你真正不明白的并不是‘自己是小孩子’这个事实。我是说你根本不明白世间正在以怎样的猥亵目光来看待小孩子这个存在啊。”
“……………………”
这个意见实在太强大了。
我顿时无话可说。
历哥哥实际上可能是在跟自己战斗吧——我不由得在心里这么想道。
不过,毕竟向他提出这样的主张也有点那个,所以抚子——
“对不起。”
选择了道歉。
这是我的口头禅。或许也可以称为条件反射——总而言之,这句话就是可以结束对话的魔法咒语。
要说咒语的话,那就好像“咒术”一样呢。
虽然我不知道效果怎样。
“嗯,不过,既然你已经有所反省的话,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嗯嗯?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三更半夜的,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好孩子会跑到外面游荡?”
虽然这种场合并不是主张“我不是好孩子”的时候,但即使如此,老实回答也同样是不行的。
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我实际上是在寻找朽绳先生的神体……但是我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历哥哥。如果要在这里告诉他的话,我从一开始就会找他商量了——也没必要在电话里向他说谎。
这一次的事情——是必须对历哥哥保密的。
因为——跟六月的时候不一样。
抚子并不是受害者。
而是杀死了朽绳先生的大量同胞的——加害者。
“嗯?千石,你难道是——”
历哥哥一脸疑惑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抚子说道。
“难道你——昨天晚上打电话跟我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实际上是被卷入了什么麻烦事之中……?”
¨…………”
抚子把嘴唇抿成“一”字形,还是没有说话。
不愧是历哥哥,直觉真是太敏锐了。
虽然我觉得好像有点敏锐过头——难道这就是历哥哥跟怪异打交道的成果,也就是至今为止身经百战的结果吗?
不过,正确来说我并不是被“卷入”,而是被“缠上”了才对。
抚子看着自己的右手腕这么想道。
然后,我说了一句“不、不是……的”。
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理直气壮的明确回答——不管是谁听了,应该都会觉得是临时编造的借口,或者是反射性的否定回答吧。
“啊啊,是吗。原来不是啊,那真是太好了。”
历哥哥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说道。
……他好像相信了我的话。
虽然由身为说谎者的抚子说出这句话好像有点不妥,但是——历哥哥他真是太好人了。
真是个好孩子。
“本来我还以为是千石你瞒着我,受了哪个怪异的花言巧语的欺骗,被叫去帮忙找东西或者做什么事情,所以才会在那个沙池里挖东西呢。”
完全正确。
如果问有什么地方没说中的话,就只有抚子被对方抓住了弱点、或者说是被利用了罪恶感这一点了——关于抚子杀死了许多蛇、并且将蛇身切成一段一段的这件事,历哥哥其实也是知道的。不过他恐怕万万也没有想到,蛇竟然会为了这件事而向我找麻烦吧。
他真的——
把抚子看成是善良的人呢。
“没有……没有那回事啦。只、只是……那个,现在班里有些麻烦事……而抚子又是班长……”
我想了一下可以用的借口,但还是想不出一个完整的谎言,所以抚子就根据目前的现实情况直接说了出来。
虽然就算这样说也依然是在说谎啦。
“所、所以……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很累……突然间就想离家出走了。”
“啊啊,原来如此。确实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呢。”
历哥哥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
因为在学校遇到了不顺心的事而在深夜离家出走,这样的说法其实并没有太强的逻辑性,可是对于自从上高中后就变得跟父母有点不和、而且平时也不习惯呆在家里的历哥哥来说,似乎也算是一个相当有说服力的借口。
不过可能正因为如此,历哥哥今天才会这样责备抚子吧。
“不过,我虽然明白你的心情,千石。可是就算你这样逃避,事情也得不到解决的啊。”
“就算逃避……也得不到解决。”
“要不你也可以找我商量一下啊。就是教室里的那个麻烦事……怎么?难道是跟贝木的咒术有关系的事吗?”
“…………”
他的直觉真的很准呀。
虽然这也是因为之前我跟他稍微提到过——但是对历哥哥来说,这明明是已经圆满解决的问题了啊。
不,不只是对历哥哥来说,而是对任何人来说——无论是对抚子还是班上的所有同学来说,在贝木泥舟离开这个小镇的瞬间,问题就已经得到解决了。
但是也存在着正因为解决了才会出现的问题——正因为结束了,才会出现新的问题一
比起抚子,大概历哥哥会更熟悉这方面的事情吧。
“……不是啦。”
我勉强否定道。
但是,历哥哥这回果然没有盲目相信我的否定,而是露出了无法接受的表情。
然后——
“千石。”
他说道。
“毕竟你也是初中生了,有什么烦恼和困扰也在所难免——但是你没有必要一个人全部扛起来啊?像我这样的,虽然也不是说擅长开解别人什么的,但是至少也可以听你诉诉苦哦。”
“…………”
他一脸认真地跟我说道。
历哥哥一旦变得认真起来的话,就会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同时也有点可怕。
毕竟他平常是一个总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你知道吗?千石。‘人’这个字,是通过彼此互相支持才得以成立的啊。”
他开始像校长演讲似的说了起来。
对于这种过于“经典”的说法,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差点就要笑喷了。
到了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会直白地说出这种话……!
“……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一定会有人说‘到了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会直白地说出这种话……!’之类话而觉得不以为然!”
历哥哥把刚才的论调推翻了。
真是出乎意料的展开。所谓的回归原点恐怕就是这么回事了。
“其中有些家伙甚至还会说出‘不对不对,人这个字看起来好像是在互相支持的样子,但其中一边明显是在偷懒啊’这样的话!”
“…………”
面对历哥哥越说越激动的语调,抚子实在无话可说了。
如果是跟历哥哥很要好的那个名叫八九寺的小学生的话,恐怕一定不会对如此兴奋的历哥哥袖手旁观吧。可是抚子就只有在旁边看着他了。
就连一句话也插不上。
“这可以说是一个可悲的解释。会说出那种话的,绝对是一些没有读过小说的家伙。如果是印刷体的话,‘人’这个字应该是左右对称的啊。”
“…………”
严密来说,应该是左边稍微细一点啦。
“或者可以换种说法。当有人要倒下来的时候毅然放弃平等和公平、挺身而出来支持对方的才叫做人吧!”
“…………”
这几个月里,历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在不久之前,就算是开玩笑,他也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啊。
人——
也就是说,是抚子让历哥哥担心到这个地步了吧。
我感到非常羞愧。
深深反省。
下次绝对要做到不让父母知道。
总之,下次最好还是等到父母完全睡着之后再外出吧。
“也、也对呢。”
抚子在头脑中想着那样的事,同时也对历哥哥的话点头表示同意。
“历哥哥说的没错。从今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的话,我不会窝在自己心里,一定会跟历哥哥商量的。”
“啊啊,这样就好。总之今天你应该也很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休息……?”
“你等我一下。”
说完,历哥哥就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结果变成了抚子一个人留在历哥哥的房间里。
他到底去哪里了呢?
“那、那个,朽绳先生……不要紧吗?应该没有被识破吧。”
抚子小声向朽绳先生说道。
“朽绳先生……?”
咦,没有反应。
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普通的手镯——恶趣味的手镯似的,朽绳先生依旧缠在抚子的右手腕上,纹丝不动……不管我怎么用力甩动、反复拍打、随便乱碰乱撞、用小铲子轻戳,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为什么……?
的确,在别人面前还是装成首饰的样子比较好,在这个历哥哥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房间的状况下,他一直保持不动状态也许是“小心谨慎”的体现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久等啦。”
历哥哥回来了。
一只手上还捧着一套轻薄的衣服——看来那似乎是一套女装浴衣。
“好,这个给你。’
“?”
“是寝卷(注:寝卷是日语词,意思是睡衣)。我从月火那里借回来的。”
“咦……”
我一下子说不出活了。
他说寝卷,应该就是指睡衣吧?
应该不会是把叶卷错说成寝卷了吧?(注:叶卷是日语词,指雪茄。)
不过就算他把叶卷拿过来,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啦。咦……那么说,历哥哥他是在暗示抚子在这里过一夜再走吗!?
“今晚你就过一夜再走吧,毕竟已经这么晚了。”
根本不是暗示,他直接跟我说了。
是直接。
“况且也必须配合月火圆一下那个谎嘛。”
“从、从从、从月火……那里借回来,这么说——”
抚子满脑子混乱地张嘴说道:
“结、结果,历哥哥、你还是把月火叫醒了……吗?”
“嗯?没有没有,我擅自溜进她们的房间,擅自在衣柜里找出衣服,然后又擅自在近处观察一下火怜和月火的睡相,于是就擅自把衣服借回来了。不过月火她也一定不会不愿意的啦。”
“………………”
我总觉得中途好像插入了明显不必要的步骤,难道是我的错觉吗?抚子实在搞不明白。
可是真没想到要在这里过夜——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急剧变化,我实在无法掩饰内心的困惑。
从历哥哥手里接过那套睡衣(睡衣竟然是浴衣,就好像旅馆一样)的我,不禁陷入了恐慌状态。
“我、我要在哪个房间里睡呢?”
“咦?不,没有哪个房间啦,毕竟我家也没有多少房间,所以就只能让你在这里睡了。”
“在、在历哥哥的房间里……在历哥哥的床上吗!”
我的恐慌症状进一步加深了。
不过其实历哥哥也没说过让我睡他的床啦。
真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嗯?这个,也对啦。你应该也很累了,那就睡床上吧。”
看来我的超前意识还是挺管用的。
今天抚子的脑筋非常灵光。
“那、那怎么行……床、床还是历哥哥你睡吧。抚、抚抚抚子什么的,睡床底下就可以了!”
“你这是什么思维啊……?”
太可怕了——历哥哥说道。
不过就算不是历哥哥,在一张明知道底下睡着人的床上睡觉的话,也是不可能睡得着的吧。
“你就好好在床上睡吧。让一个初中女生睡在床底下什么的,被人知道的话肯定会发展成大问题的。到时候就要遭受烈火姐妹的恐怖制裁了。”
“但、但是,把历哥哥抛开一边,抚子自己一个人在床上睡什么的,那怎么行呀……”
“啊啊,没有没有,没问题啦。”
面对摆出推辞态度的抚子,历哥哥就好像觉得完全没问题似的露出笑容说道:
“因为那张床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睡两个人的。”
014
就在那一瞬间。
从历哥哥被灯光照射到地毯上形成的影子中,突然飞出来一个金发的幼女。
“吸血鬼铁拳!”
随着这样的一声吆喝,幼女的拳头直接击中了历哥哥的下巴。
非常完美的上钩拳。
“咕啊啊!”
历哥哥的身体顿时向后仰,就那样仰面朝天地倒了下来。
太弱了!
简直就像格斗漫画里最初登场的那些小喽啰角色一样的倒地方式。这种脆弱程度简直可以用薄纸来形容。
“哼!”
幼女就这样在空中转了一圈,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天花板上。
虽然她身上穿着装饰有许多花边的连衣裙,但是她非常灵巧地用双腿夹住裙子的布料,防止裙子掀翻起来。
不过头发则是倒竖着的。
……过去我遇见她的时候,这个幼女的头上还戴着安全帽——不过现在看来,那安全帽热似乎已经过去了。
没错。
从历哥哥的影子中飞出来的,就是身为吸血鬼——不,是原为吸血鬼的忍野忍小姐。
把外表为八岁的幼女称呼为“小姐”,抚子也确实感到有点不协调,但是因为听说这位忍小姐的实际年龄是五百岁,本来的话也许应该称她为“大人”而不该用“小姐”作为称呼呢。
……确实没错。
在这个意义上,恐怕也跟朽绳先生差不多吧——而抚子现在也领悟到朽绳先生从刚才开始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
在历哥哥的面前当然是原因之一,另外还因为忍小姐就在附近——朽绳先生才一直保持沉静的状态。
从年纪上来说我觉得朽绳先生要更高一点,而且相对于身为吸血鬼的忍小姐,朽绳先生虽说是丧失了信仰,但终究也是一个神,所以我想他也没必要做得那么偷偷摸摸的——但是,忍小姐毕竟是“怪异之王”。
No-life King。
也就是说,所有的怪异都是忍小姐的食物。
要说君临于食物链顶点的话,忍小姐才真正是符合这个头衔的存在——朽绳先生什么的(尤其是变成现在这样的大小后)一口就会被吞下去了。
一口把蛇吞下肚子这种事,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也笑不出来。
“呼……真是太危险了。”
忍小姐保持着紧贴天花板的姿势,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那态度就像一个干完活的工人似的。
“险些就要发生违反都条例的事件了……真是没办法。吾主人的这种大胆奔放的性格,简直连吸血鬼也吓得满脸发青。几乎要引发贫血症状呢。”
“…………”
她说的话充满了世俗的味道。
虽然完全不符合吸血鬼的形象,但现在的忍小姐已经在相当程度上受到了历哥哥的感化,所以要求她具备跟外表相称的高贵感也许是一种错误的观念吧。
“那么——”
这时候,忍小姐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
她以非常灵巧的、有如艺术体操般的动作,避开历哥哥落到了地面上。
然后,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也就是跟刚才她自己的拳头击中历哥哥下巴的相同位置。
“因为感觉是互相连接的,吾的主人受到的痛楚就会直接变成吾的痛楚……嘿嘿,看来只要以连产生痛觉的时间也没有的超高速手法将他击昏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
不知为什么,她正在说一些非常可怕的话。
历哥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难道这就是“打下巴会造成脑震荡……”那种拳击比赛中经常会听到的状况吗?
但是——脑震荡什么的,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态吧?
那可是脑耶。
“你没事吧?前发姑娘。”
忍小姐看着抚子说道。
那是看起来对抚子毫无兴趣似的眼神——不。
那好像也跟“没有兴趣”有点不一样吧?但是如果要我说出具体是什么的话,我也无法明确表达出来。
我就连人的心思也无法读懂。
当然更不可能读懂吸血鬼的心思了。
“好险好险,幸好还是勉强赶上了。否则的话,汝就要以这样的年纪生下小孩了啊。”
“有、有那么严重吗……?”
“唔。”
这时候,忍小姐向抚子走近了一步——我的身体不由得猛然颤动了一下。
“这样看起来,的确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吾的主人对汝如此迷恋的原因。确实是长得相当端正的容貌造形。”
“…………”
被这样近距离地仔细打量,真的好可怕。
毕竟对方是吸血鬼。
虽说现在已经失去了吸血能力……从嘴角露出来的尖牙也是藏不住的,而且她也没有藏起来的打算。
尖牙。
跟蛇不一样的——尖牙。
“唔。”
忍小姐又从全身僵直不动的抚子身上挪开了视线。
然后说道:
“可爱程度就仅次于吾!”
“…………”
这样的评价,也不知道是在称赞我还是在贬低我。
不过刚才她在近距离打量着我,也就意味着我也在近距离打量着她,因此我也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忍小姐的容貌“造形”……的确,忍小姐实在可爱得令人着迷。
比抚子可爱多了。
“那、那个……忍、忍、忍……小姐。”
“别随便叫吾的名字。”
虽然本来也不是打算说什么,但抚子还是忍不住——或者说是不由自主地向忍小姐打了个招呼。可是,忍小姐却不由分说地一口拒绝了。
怎么说呢。
感觉就是没有丝毫接近的余地。
“因为汝越是叫吾的名字,吾就会越受到这个名字的束缚了——当然,事到如今吾也不打算取回过去的名字啦。”
忍小姐一边说,一边把倒在地上的历哥哥拉了起来。被拉起来的历哥哥依然昏迷不醒和浑身瘫软的状态,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不过就算是这样,吾也不希望被一个还没活够十年的小丫头随便称呼。”
“…………”
其实我已经活够十年有余了,因为我是初中二年级生。
不过,因为刚才感受到她的强烈拒绝感,抚子当然是没有胆量向忍小姐主张自己的年龄了。完全没有。
就算要指出对方的错误,也还是需要相应资格的。
即使如此,我内心还是产生了“这个人好像变得很爱说话了呢”这样的感想——在六月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虽然不知道那样子是否能称之为“见面”),她连一句话也没说过,是一个比抚子还要沉默寡言的人。
虽然她不是人,而是鬼。
不,现在好像有一半以上是人吗?
我并没有听说过详细的情况……不过就算听了详细情况,抚子恐怕也理解不过来吧。
总而言之,看到本来以为是沉默寡言的同道中人的忍小姐变得如此爱说话,我确实是感到了一丝寂寥。
当然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同类意识……而且六月的时候我还曾被她狠瞪了好一会儿,真的好可怕。
而且,那时候“因为生气而沉默”的忍小姐,和“因为恐惧和困惑而沉默”的抚子相比,根本就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不过前发姑娘啊,吾的主人也说过,今晚汝就在那张床上睡觉吧。吾就带着吾的主人到一楼去,让他躺在沙发上睡。汝可以尽管放心。”
“……谢……”
如果我在这时候说谢谢的话,好像也有点奇怪。
对忍小姐来说,与其说是帮了抚子,倒不如说是帮了历哥哥……所以抚子把说到一半的话吞了回去——
“……对不起。”
换成了道歉。
究竟为什么要在这个场面道歉,就连抚子也不太明白。如果要勉强说的话,那就是“都怪抚子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对不起”这个意思了。
“哼……还真是经常道歉的丫头嘛。”
“…………”
“不过,这该怎么说呢。汝究竟是觉得自己不好而道歉,还是觉得‘在这个场面还是应该道歉’,所以就像照本宣科似的向吾道歉呢?”
“…………”
“是类似早上说‘早上好’,晚上说‘晚安’,吃饭前说‘我开动了’那样的道歉么?”
“…………”
“不说话吗。嗯,关于这一点,吾恐怕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毕竟吾以前也有好一段时间是这样闭嘴不说话的嘛。”
“…………”
“——呵呵。”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忍小姐——对低垂着视线、就只等着忍小姐抱着历哥哥离开房间的抚子——笑了起来。
虽然那是类似于“失笑”的感觉啦。
不过含义最相近的描述方式,也许应该是嘲笑吧。
我感觉——自己遭到了蔑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那个。”
抚子忍不住问道。
不小心就问了出来,本来是不应该出声的啊。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彼此相连系的缘故,被忍小姐这样取笑的话——感觉就好像同时也在被历哥哥取笑一样。
明明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啊——不过,正因为如此。
我才会忍不住要问她。
而且——我还担心着一件事。抚子右手腕上的朽绳先生,现在虽然还在假装成普通的手镯,但是就算他拟态得再厉害,也不一定能瞒得过忍小姐的眼睛。
虽然现在跟历哥哥保持着良好关系的忍小姐,应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朽绳先生吃掉……但是看到手腕上卷着怪异的抚子,忍小姐产生怀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说不定正因为建立了良好关系,在历哥哥恢复意识之后,她还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好笑?哼,哪里有什么好笑的事。吾单纯是因为理解了才笑起来的。汝不记得吾刚才说过吗?吾明白了吾的主人对汝迷恋不舍的理由——”
“…………”
她所说的“吾的主人”,应该不用确认就可以知道指的是历哥哥了……但是为什么呢?
从忍小姐的话中感觉到的历哥哥,就好像是一个离抚子很远很远的人似的。
“就是说吾对这一点又加深了理解啊。只要像汝那样以战战兢兢的懦弱姿态低下头,一边以全身表现出‘看吧,我就是一个很可怜的人’的形象一边垂下视线的话,不仅仅是吾的主人,就连像吾这样的凶恶存住,也会被汝的姿态唤起内心的保护欲的——”
“…………”
可怜。可怜的——孩子。
“说起凶恶的话——前发姑娘啊,要不吾就跟汝讲一讲‘可爱’其实是一种极度凶恶的武器这样的故事吧?”
忍小姐以坏心眼的口吻继续说道。
没错。
跟刚才的嘲笑不一样,她的笑容恐怕就是历哥哥口中所说的“凄美的笑容”吧——虽然忍小姐在六月的时候连笑也不会笑一下,但是现在一旦露出笑容,她给人的恐怖感好像反而进一步增强了。
“动物的幼体、或者是人类的小孩子都是这样,通过外表和动作来唤起他人的保护欲,这就是弱者生存下去的兵器了。不,也不一定限于弱者吧?吾也是靠着这个可爱的外表,导致对手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警惕——哼,上次的那个斧乃木姑娘也是这一类人。”
“…………”
“拟态——或者可以这么说吧。跟警戒色正好相反。”
这时候——
忍小姐看了看抚子的右手腕,仿佛隐约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不知道,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
因为怀抱着负疚的事情,所以也许只是自己变得自我意识过剩而已……
即使如此,我的身体还是自然而然地颤抖了起来。
舌头也好像在抽筋似的,简直没有办法说话了。
“‘可爱’是足以匹敌于‘强大’的武器——而两者兼备的吾就是最强的存在。当然,吾并不是想说这一点。这种事根本是不用说出口的。吾说的是,光是站着不停发抖就会让人丧失杀害欲望的汝真的很占便宜——就是这一点。”
“…………”
那个——不。
这真的是……很占便宜吗?
性格乖巧、沉默寡言、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抚子——自然而然地被人看成是“态度认真”的“好孩子”——被人推为班长,被拜托去做一些划不来的事情——
全是吃亏的事情。总是要辜负别人的期待。
让人感到失望这种事——真的很痛苦。
“占、占便宜什么的……才没有呢。”
“真的是那样吗?嗯嗯?光是闭嘴不说话,大家不都会变得亲切待汝吗?光是闭嘴不说话,不是会被别人认为是头脑聪明的人吗?光是闭嘴不说话,不就会被看成是深谋远虑的人吗?就算做不到什么事,人家不也会笑着原谅汝吗?光是保持沉默,不就可以让讨厌的事情过去吗?光是做着跟别人一样的事情,不是会得到比别人更高的评价吗?就算说同一句话,不也会比别人更有说服力吗?就算失败了,不也没有人对汝发怒吗?就算说谎,不也是很轻易就能得到原谅吗?”
“……就、就是——”
抚子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那样——我才觉得讨厌。那样根本不是什么占便宜……那只不过是一种歧视,抚、抚子其实——”
“遇到困难的时候——”
抚子好不容易才把反驳的话语挤出了喉咙。
但是忍小姐却不愿意听我说——她完全无视了抚子的话,就好像当抚子根本不存在似的,继续说了下去:
“不都会有入主动来帮忙吗——发生纠纷的时候,也会自然而然地被当成是受害者吧。”
“………………”
“哼。吾本来还以为汝是故意装成那样的,不过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也就是纯天然的、没有做出任何特别的努力,就实现了这样的可爱度,还有这样的举止吗。对拼命磨练自己的吾来说,这真是令人羡慕不已喔。”
忍小姐以一点都不羡慕的表情说道。
那种蔑视抚子的氛围,也一点儿没有减退。
反而是在不断增强。
“顺便说一句,汝知道像汝这种‘天然可爱型’的存在,在曰语中是被怎么称呼的吗?”
“…………”
“喂喂,吾是在提问——汝可以回答啊。”
这个——
就算你说我可以回答也……
“我……我不知道。凶……‘凶恶’?”
“是魔性耶。”
忍小姐以唾弃般的口吻断言道。
魔性。魔性?
“也就是说,汝简直是比怪异还要接近妖怪啦——哈哈哈。”
忍小姐又笑了起来。
“不。汝不用在意的。抱歉抱歉,吾说得太过分了。吾竟然对一个区区人类说这种话,真是太没风度了。汝继续保持这个样子,就这样生存下去吧,反正吾是管不着的。然后汝就这样死去吧。只要这样一辈子都让汝的历哥哥为汝担心就好了。”
然后,这一次忍小姐才终于以看起来好像很重的、几乎是拖着走的姿势把历哥哥抱起来,从房间走了出去。
然后,忍小姐又在走廊上向我回过头来,以仿佛打从心底里鄙视着抚子似的眼神说道:
“很好嘛,碰巧长得这么可爱。”
015
次日清晨,我一觉醒来,发现月火正睡在我的身旁。
“………………”
虽说没有大喊出来,但并不代表我完全不吃惊。
相反,我是吃惊得发不出声音。
真的是大吃一惊。
或者也可以说,我发出的是超音波的悲鸣。
我的喉咙和肺部在强烈的冲击下几乎都要废掉了。
看来阿良良木兄妹都很喜欢跟抚子睡在一起……月火好像还睡得很香,同时还把抚子当成抱枕似的紧紧抱住。
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因为这里可能需要解释一下,我就哕嗦一点重新说说吧。月火真的很可怕。她的凶暴特性在初中生界是早就出了名的。
足以跟核武器相提并论的多峰性。
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核武器紧紧抱住的恐怖感,究竟有谁会体会到呢……不过被核武器抱住这种构图或许真的有点“超现实”啦。
虽然抚子很讨厌被人触碰(不管对方是谁、即使父母也不例外)、只要被触碰就会感到恶心,但是被这样紧紧扣住身体、而且对方还是月火的话,我根本是无能为力的。
就只有变得一脸苍白的份。
“……嗯……”
就在这时候——也就是我什么都没做的时候——紧抱着抚子的月火醒了过来。
“……啊,呜哇!是抚子!”
“…………”
“吓了我一跳耶!”
月火顿时整个人跳了起来。
她马上放开抚子,就这样从床上滚到了地板上——我说这反应也太大了吧……不过这样看来,她的确是跟抚子完全不一样呢。
她真的是跟抚子同龄的女孩子吗?
“为、为什么抚子会睡在哥哥的床上!?我刚才明明是应该抱着哥哥的耶!”
“…………”
这样的发言实在令人望而却步。
看来月火是在黎明时分睡糊涂了,结果就钻到了哥哥的床上——以前我也听说历哥哥一直都是被月火和火怜姐姐叫起床……原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吗。
难道还有更进一步的行动吗?
总之,我先确认了一下房间内部。
唔,火怜姐姐好像并不在这里……
“……早上好,月火。”
抚子说道。
毕竟现在是早上。
“啊,嗯……早上好,抚子。”
顺便一提,我和月火在小学生的时候是互相称呼为“小千”和“小良良”的,但是因为感觉有点太幼稚了,所以最近都会用下面的名字来称呼。
不,不对。
现在可不是对这种事做解说的时候。
月火一边整理着滚下床时被弄乱的浴衣,一边站了起来。因为那套浴衣跟抚子身上的一模一样,所以我不禁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当然,这对月火来说也是一样的。不,从月火的角度看来,这就等于是抚子擅自穿上了她的浴衣(从时间上来推断,历哥哥应该还没有跟她说明具体情况)——
“?”
她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看起来也不知道她是还没睡酲还是正在做梦。
历哥哥也说过,月火有着很明显的垂眼角,明明实际上不是那样,但看起来却像很困的样子。
现在我最害怕的,就是月火对我产生“抚子擅自把月火的浴伏借去穿,还擅自睡在哥哥的床上”这样的误会。
要是让有着极度恋兄情结(失礼)的月火产生这种误会的话,搞不好还会变成本地所有初中生的公敌。
那简直比被怪异附身还要可怕。
“那、那个……月火,抚子是被历哥哥……”
“抚子!你难道是乔装打扮成我的模样袭击了哥哥吗!?”
“………………”
误会的程度竟然远远超出了抚子预料的“范畴”。
我再次认识到,月火真是个可怕的妹妹……
不,应该是可怕的兄妹。
有那样的兄长,就有这样的妹妹。
“真厉害,好大胆喔!”
月火不知为什么竖起拇指,还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看来虽然是产生了一些误会,但她还是欣然接受了。
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孩子……
我实在无法估计什么东两会让她的心情变好或者变坏。
“火……火怜姐姐呢?”
抚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因为烈火姐妹向来标榜以共同行动为基本原则,所以就算现在不在场,我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我也知道只要得到担当头脑角色的月火的许可,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即使这样也还是必须小心行事。
搞不好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就被狠狠踹上几脚了。
“嗯~不知道耶……应该是去晨跑了吧……大概。”
咦?
这个回答实在相当暖昧——难道烈火姐妹并不是抚子听说的那么团结一致吗?
还是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有什么事会导致烈火姐妹的关系发生变化呢?——应该不是吵架或者关系出现裂缝之类的。
“总而言之,抚子,好久不见啦~”
月火向我打了个迟来的招呼——嗯,虽然是有点迟,但是礼仪毕竟还是要遵守的。
虽然同床睡过觉,但人们也常说“即使关系亲密也得讲礼节”。抚子和月火过去虽然是同学,但现在彼此学校相隔很远,关系也说不上太亲密,那么问候当然还是必要的吧。
“好、好久不见了。”
抚子说道。
我摆出了深深低下头的姿势——在这个姿势中,其实还蕴含着“被看到刚起床的脸会有点难为情”的想法。
“嗯。”
月火露出了微笑。
话说回来,跟我久违的月火连发型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月火更换发型根本就像换衣服一样平常,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这个描述也是多此一举了。
因为抚子对打扮方面不怎么熟悉,所以也不知道那发型叫什么名字,总之就是到处都像尖刺似的伸出来的发型。
就像是介乎于时髦和前卫的正中间那样的发型……像这种极度引入注日的发型,抚子实在是不敢模仿。
话说抚子其实只是在留长前发而已,其他的部分都是自己随便剪的。
美容院什么的,我从来没有去过。而且我也不想被人碰我的头发和头皮……就算这个因素可以忽略,在剪发期间我恐怕也无法忍受跟美容师进行社交性对话的过程。
当然,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过,所以什么社交性对话也都只是我的想像而已。
“啊啊,我明白啦。脑子终于开始正常运作了。是哥哥找到了抚子,然后把你带回家来对吧。也就是说,哥哥把床让给了抚子睡,然后自己就到一楼的客厅睡了。还蛮有绅士风度的嘛~”
哦哦,真不愧是烈火姐妹的头脑。
基本符合事实。
除了历哥哥有绅士风度这一点之外,恐怕都可以算是基本正确吧。
“对、对不起,月火……我给你添麻烦了。还让你替我说谎。打扰到你了吧?听说我爸爸和妈妈在深夜给你打来电话……”
“啊哈哈,也算不上是深夜啦~我当时还在听收音机呢。而且替朋友捏造不在场证据什么的我早就习惯了,你不用在意的!”
“…………”
虽然是一句相当不妥的发言,但她的这种不妥行为确实帮了我大忙,所以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
当然,这对抚子的父母来说反而是“帮倒忙”啦。
“我都说过抚子也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放着不管也没有问题嘛。怎么啦?哥哥最后还是去找你了吗——虽然我觉得他总是担心过度和保护过度,但哥哥最厉害的地方就是确实能把人找回来呢。”
“啊,嗯……历哥哥真的很厉害。”
我点头同意道。
但是,月火的话却让我感到有点在意——不,并不是她的话本身让我感到在意,而是因为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担心过度”和“保护过度”。
过分干涉。
历哥哥。
但是,历哥哥这样为抚子着想的话……
“嗯嗯?怎么啦,抚子?难道不舒服吗?这样子低下头的话,长得那么可爱的脸就看不见了喔?”
“……可、可爱的脸什么的……”
不要这么说——抚子把头垂得更低了。
昨晚我没能够说出这样的反驳。
“不要这么说啦……我才不可爱呢。”
“嗯嗯?”
月火变得更加不解了。
“抚、抚子……一点也不可爱。”
“咦~你在说什么呀,不是很可爱吗?抚子很可爱耶。非常可爱耶,超级可爱耶,就算说是地球上最可爱的生物也不为过嘛。写成人见人爱,读音是可爱哦!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哦!在升上小学二年级的四月份、跟你分到同一班的时候,我就马上在心里想‘呜哇!真可爱’呢!”
仿佛要把抚子小声嘀咕的卢音彻底抹消似的,月火发起了怒涛般的“可爱”攻击。与其说是胆怯,我简直是想马上用被子盖住全身躲起来不见人了。
这真的是太难为情了。
“可爱度仅次于我呢!”
“…………”
她说的话跟吸血鬼一样耶。
虽然看起来好像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自尊心和自豪感却是高得吓人。
难道月火也是怪异吗?
搞不好还真的有这个可能。毕竟她在许多方面都有着妖怪般的表现。
“我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就这么想了——啊,我一定要跟这孩子做朋友!要是不跟这孩子做朋友的话,对我的人生就是一大损失了!就是这样。”
“……那、那么——”
抚子说道。
说了一句不该说的多余话。
“如、如果抚子不可爱的话……月火你在那时候就不跟抚子做朋友……了吗?”
“嗯?”
面对垂下视线提出这个问题的我,月火很明显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这一点就算不用看我也感觉得到。
“讶异”这种形容,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特别。
话语本身也是充满女孩子气的“嗯?”这样一句话,不过实际上的发音——
“嗯嗯?”
却是像朽绳先生经常发出的“你这个笨蛋究竟在说什么啊?”这种口吻。
这就是可怕时的月火了。
不良学生什么的根本就不是对手。
“那算什么,是什么意思?””对、对不起……没、没有什么了。”
“不是对不起,也不是没有什么。我现在是问你那是什么意思耶。你可以回答我吗?抚子。”
“…………”
好可怕。为什么我一大早就要遭到这样的对待。
“什么?没听到?你没有听人家说话吗?还是说你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或者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呢?”
“对……对不起。”
“我都说了,我不是要你说对不起嘛。怎么?是我的问法不够好?是我的错吗?还是因为你有什么歉疚的事情才向我道歉的?也就是说抚子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还是想了些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不、不是……”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这根本不是女初中生的找茬口吻耶。
不,因为月火她还紧握着拳头耶。
垂下视线不敢去看月火表情的抚子,视线的角度正好看到月火的大腿附近。在大腿上,她正紧紧地、紧紧地握着拳头耶。
而且那并不是因为生气而紧握的拳头,而是把拇指朝外的那一种、类似所谓的功夫握拳法,从中可以感觉到来自月火的“根据回答内容来判断是否要揍你”这样的强烈主张。
还有就是“不回答我也一样要揍你”的意志……
太可怕了。
在感到可怕的同时,我又产生了“她真厉害呢”的想法——明明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我却还是这样想着。
真厉害呢。的确,非常厉害。
明明是这样的性格,却能成为大受欢迎的人物呢。
大概月火还有许多许多足以弥补这种性格的“优点”吧——找这么想道。
是的。
所以,没错——除了可爱之外,她还有许多优点。
“好,我就揍你吧,揍腹部。”
“等一下!我说了我说了!”
月火的愤怒似乎一下子超过了临界点,于是带着下定决心的表情,以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站起身来。面对那样的月火,抚子马上把双手高举向天花板表示投降,然后以平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流畅语调和大音量说道:
“那、那个!其实是有人对我说了一句话啦。‘碰巧长得这么可爱,很好嘛’——那个人这么跟我说。”
正确来说,那并不是人而是吸血鬼。不过我当然不能那么直接说出来了——明明是老实说出来的话,却好像变成了说谎似的。
要被揍了。还要被揍腹部。从不是揍脸这一点看来,就可以隐约感觉到她的意志。
“‘碰巧长得这么可爱,很好嘛’?”
“啊,嗯……就、就是这样。你、你的模仿真的很像,简直完全一样呢。”
“不,我也不是故意在模仿啦……”
月火尽管这么说,但是对于自己被称赞还是有点高兴似的露出了一丝羞涩,刚才站起来的身子又重新坐回到床上。
看来她一旦受到称赞就会软化态度,真的很简单。
不过实际上,因为我对那句话的口吻进行了一点修饰,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像不像的。
正确来说应该是“很好嘛,碰巧长得这么可爱”。
忍小姐当时在脸上露出浅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但、但是……那个,那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其实在很久以前,就有人这么说了。比如说,你、你就只是长得可爱而已……什么的,或者是你就只有外表……之类的。”
你这家伙不就只是长得可爱嘛。
说出这句话的人——就是我的朋友。
我本来以为是朋友的女生。
本来以为是最要好的朋友的女生——
对抚子使用了“咒术”的女生。
“还说‘你明明什么都没做,真狡猾!’什么的——”
“是吗……不过那说白了不就是一般的嫉妒吗?”
月火说道。
“只要换一个说法,你就知道那个人说的话有多奇怪了。比如‘碰巧懂得学习,很好嘛’,‘碰巧双脚跑得快,很好嘛’,‘碰巧家里那么有钱,很好嘛’之类的——要是那样说的话,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不是碰巧的东西了吧?”
“……嗯,虽然这么说也对啦。”
“而且,我也‘碰巧是哥哥的妹妹’嘛。”
“…………”
对月火来说,在考虑自己最大的优点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历哥哥的妹妹”这一点吗……
太可怕了。那是什么样的自我评价啊。
“你也没必要在意吧?我本来认为抚子你这次的夜间散步并不是离家出走之类的东西,怎么?难道真的是离家出走?难道就是因为有人跟你说了这种话吗?”
“不、不是的……”
那样顺序就倒过来了。
不过,忍小姐说的那句话对我造成的打击,确实也强烈得能让我产生离家出走的念头——并不是那句话本身的内容,而是灌注在那句话中的敌意。
那是想要伤害抚子的敌意。
我真的是大受打击。
“抚子,我觉得‘如果不可爱的话是不是会做朋友’这种问题跟实际情况相反,根本就没有意义。而且光是提出这种问题就已经很不对劲了,所以我不会回答的。”
“…………”
“如果你还是非要我回答不可的话,那我就只能用‘不会做朋友’来回答了。怎么?你希望我这么说?我那么说你就会接受下来,感到很高兴吗?你想让我说这种话吗?只要让我说出这种话,抚子你就赢了吗?”
“不、不是的……”
“不是吗。那么,也就是说,抚子你是讨厌可爱的自己了?”
“也、也不是那个意思……但是,被人说得好像只有这个优点的话……”
很不甘心——我说道。
因为声音很小的关系,月火她也许没有听到。
所以,我就继续往下说了。就好像硬凑上去似的。
“我、我希望……在一些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也有抚子存在的价值。”
“价值?”
“比、比如学习成绩好,或者擅长运动……性格开朗什么的,不管是碰巧还是怎样都无所谓,就是那一类……具有某种价值的、什么东西……对了,嗯……就是像才能之类的……”
仿佛超越了愤怒的极限而变成无奈似的,月火在我面前耸了耸肩膀。
“就算是拥有才能的人也可能会有同样的感受吧。那些人在听到别人说自己‘一点也不可爱’的时候也会受伤,而且即使如此,否定自己的个性也是没有意义的吧?”
“但、但是抚子……也不是因为自己想才长得可爱的嘛。”
所以——
被别人用“因为可爱而占了便宜,真狡猾,真卑鄙”这种说法来批评的话——我觉得很讨厌。
不,不是讨厌。
而是很累。
那样真是太累了,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光是因为可爱,就受到别人偏袒的话……”
“会感到负疚。”
月火抢先说出了抚子的台词。
说得真准——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恐怕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不管是谁都可以回答出来,除了抚子之外。
“所以抚子你就故意留长前发,用来遮挡自己的脸吗?”
“…………”
“我本来以为这是因为你性格内向、不喜欢跟别人对上视线才这样做的……但是,抚子。就算你把脸藏起来,你的举止也是藏不住的喔?声音也一样是藏不住的喔?毕竟抚子你传达到外界的一切,全部都是那么的可爱耶。”
“………………”
“当然,任何人都总会想拥有自己不具备的东西啦——火怜对自己过高的身高也很在意,我有时候也会产生‘如果我不是哥哥的妹妹该多好呀’这样的想法呢。”
优点和缺点都完全一样,而且两者都是历哥哥——还真是让人不敢接近啊。
请你不要说得这么赤裸裸的好不好。
要是月火不是历哥哥的妹妹的话,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是吗。原来抚子你是为了这个理由才留长前发的吗。”
月火仿佛在重新确认似的说道。
“于是,你平时也完全不作打扮,总是穿着那种土气的服装吗。”
“………………”
不。
衣服其实也不是……
“所以你才戴着那恶趣味的手镯吗。”
“…………”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嗯,那么,包括这方面的问题在内,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建、建议?”
“是的,你好好听着哦。唔——”
月火点点头说道。
同时还露出满面的笑容。
“我明白抚子你想表达的意思,但即使是这样,光是可爱的抚子也没有错嘛,笨蛋。”
“………………!”
简直是一刀两断。
听了这样的粗暴言论,我甚至连感受冲击的余力也没有。
明明根本就没有那个可能,可是我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话说回来,我觉得月火真的很厉害。面对从刚才开始就处于半失落状态的抚子,她甚至连一句亲切的话或者安慰的话也没有说过。
不,她真的是真的是很厉害。
同时我反过来一想,虽然我嘴里说这说那的,可是抚子到头来还是在渴望别人对自己说一些亲切的话和安慰的话——想到这里,我就顿时为自己感到无比羞愧。
“如果你不愿意光因为‘可爱’就受到别人偏袒的话,你完全可以发展‘可爱’以外的方面嘛。只要不断努力,不断加油干。可是你为什么反而想把‘可爱’这部分也抹消掉呢?这完全是相反的耶,真的是莫名其妙。”
“……努力、加油干……?”
“嗯,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哦?”
“…………”
听她说得这么干脆,我实在无言以对。
不,虽然这也是正确的主张啦……
而且是非常非常正确的主张。
“但、但是,月火。”
“什么?”
“不断努力,不断加油干的话……那个……难道不会很累吗?”
月火沉默了一会儿——
“还真是有抚子的风格呢。”
然后说出这样一句话。
“抚子的这种怕麻烦……或者说是怠惰的特点,我可是很喜欢的喔。”
“…………”
“但是,这究竟怎么说好呢?虽然我不是太清楚,但是如果被人这样肯定自己的缺点,究竟会有什么感觉?”
“咦?”
听了月火的话,我一下子愣住了。
肯定缺点?
“比如‘我就喜欢他整天懒洋洋的样子~’、‘虽然嘴巴不干净,但我就喜欢他这样’、‘我喜欢那种带有阴暗一面的感觉呀~’、‘就喜欢那笨拙的样子!’什么的,如果别人对你说这种话,究竟会有什么感觉呢?是讨厌吗?还是会觉得很轻松?”
“…………”
“而且那些话是谁对你说的嘛?”
“谁、谁说……”
月火还没等抚子回答,就直接转移到了下一个问题。
“要说是谁的话,那个,我也很难回答耶……”
“难道——是哥哥吗?”
“怎、怎么会……历哥哥,他是不会说那种话的啦……”
眼看历哥哥就要被冠上不义之名,我马上作出了强烈的否定。不过,毕竟那句话是和历哥哥有着精神连接的吸血鬼忍野忍小姐说出来的,所以我的语调可能并没有自己内心所想的那么强烈。
虽然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抚子还是补充了一句:
“因、因为历哥哥,他是很温柔的……”
“嗯,我知道哥哥很温柔,这个我比你更清楚。”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有时候经常会说一些多余的话啦——月火这么说道。
“也就是把那些本来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呢。不,应该是就算不说也明白的话——吧。”
“…………”
“话说回来,抚子你应该是喜欢哥哥的吧?”
她突然抛出了隐藏球。
而且还是直线投球。
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本来应该是在打棒球的,可是突然间却变成了打躲避球一样。
不,并不是躲避球。她扔到我身上的纯粹是硬球,所以这根本就是……嗯,是被掷中出局了。
“你、你在说什么哪……”
因为情绪过于动摇的关系,我的语尾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就好像古典小说里的犯人一样。
不过可能也跟现在的情况相当吻合呢……
“难、难道你有什么证据么……”
“不,你没有必要隐瞒啦,那太明显了,谁看了都知道。不知道的人大概就只有哥哥他自己吧。”
“…………”
“所以抚子,你昨晚在哥哥的床上睡觉应该会很高兴吧——我是这么想的。”
月火说道。
不。
抚子可不是那种不知羞耻的女孩子,不会做那些爬到床上的一瞬间就脱掉浴衣之类的事情——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舌头却不听使唤。
虽然还没到陷入恐慌的地步,但已经很接近了。
不过,其实我也料到可能会被别人从许多事情的细节中看出来,至少月火是应该知道的……
“——我还以为就是哥哥对你说‘长得那么可爱,很好嘛’这样的话,你才会那么在意呢。”
“……不是的啦。”
虽说如此,但是忍小姐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令抚子的心形成了一道阴影也的确是事实。
但是——
“但是我也在想,历哥哥那样担心抚子,还三更半夜的到外面四处寻找抚子……这是不是单纯是因为抚子‘可爱’呢……”
“如果没有其他优点的话,恐怕是吧。”
非常直截了当。
月火她说话真是不会留任何情面。
这孩子究竟哪里像是历哥哥的妹妹呢……不,虽然脸形是非常相像啦。
“毕竟哥哥总是对可爱的女孩子没有抵抗力……说笑的。不过嘛,应该不是那样的啦。因为哥哥他不管是谁都会去帮的。在哥哥的面前,抚子的可爱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呢。”
“…………”
“那样你又觉得不满意?真是任性耶。”
“不,不是这个意思啦……”
我只是在围绕“忍小姐说的话和月火说的话,究竟哪一方才是对的”这个问题进行思考而已——不过,我也觉得这并不是通过认定哪一方正确哪一方错误就能说明清楚的问题。
跟历哥哥相连接的忍小姐。
身为妹妹的月火——她们只不过是因为各自立场的不同而怀有不同的观点和解释罢了,正因为如此,抚子也应该有抚子自身的观点和解释才对——
可是,抚子却什么都没有。什么解释都没有。
抚子把自己考虑和自己思索的权利,都统统放弃了。
“不过抚子呀,如果这么说的话——反过来说,抚子你是不是因为我是‘历哥哥’的妹妹才跟我交朋友的呢?”
“咦?那、那个……”
我马上慌了手脚。
然后,我想起来了——因为想接近自己喜欢的男孩子而跟抚子交朋友的、那个女生的传闻。
一想起来,我就变得更加慌张了。
“不是那样啦……因为那顺序是相反的……小、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是先跟月火你成为朋友,再到这个家来玩,接着才认识历哥哥的……”
“是吗。不过从今年第一学期开始,你跟我恢复来往,也是因为哥哥的关系吧?那不就是说,你是因为我是哥哥的妹妹才跟我打交道的吗?”
“………………”
“…………随便说的。”
看到抚子陷入了沉默,月火忽然把严肃的声音切换成轻松的声音。
“如果别人这么对你说的话,你也会觉得很不舒服吧?这跟实际上是怎样的情形没有关系——刚才抚子你就是对我说了这样的话耶?丝毫没有考虑到对方的感受。”
“……对不起。”
不对。
月火她并不是希望我对她说什么道歉的话——
“但、但是,抚子并不是因为月火是历哥哥的妹妹才跟你打交道的……虽然月火你很可怕……”
“咦?”
“不、没有,我说错了,应该是虽然月火你很和巴。”
“和巴是什么……?”
还是没有完全掩饰过去。
不过仔细一想,这里面也许真的存在着“的确正如月火所说”的侧面——虽然顺序的确是相反,但是跟现在一样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抚子,当时不止一次地在月火的邀请下来她家里玩——除了是因为月火硬要拉我来之外,另一个原因毫无疑问就是历哥哥了。
在这个意义上说——
抚子根本没有资格向别人抱怨和“发牢骚”。
没错,即使是对那个朋友也一样。
“我本来就是对这个抱有疑问,所以一直都想着有机会向你问清楚的——抚子,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哥哥呢?”
“为、为什么……”
“啊啊,不,为什么就算了。应该总有一点吧?比如喜欢哪个地方什么的。以前小学生的时候。哥哥他很帅,哥哥他也很温柔,哥哥他也很棒,哥哥以前也很聪明呀。”
“………………”
对亲生哥哥的称赞真是不遗余力呢。
我不禁有点害怕了——不,已经不是有点那种程度了。
“喜欢上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反过来说,要喜欢一个人的话,不管是什么理由都可以。不管是因为‘可爱’还是因为是‘某个人的妹妹’,什么理由都可以。不过——抚子,在那之后的六年里,你都一直喜欢着哥哥的理由,是什么呢?”
“咦……””抚子你跟哥哥的接触,就只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吧?哥哥自从升上初中后就摆起架子,不怎么愿意跟年纪小的女孩子一起玩……所以在那之后的六年里,抚子你和哥哥几乎没有见过一面吧。明明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能一直喜欢着哥哥呢?”
“………………”
“该怎么说呢,从我的角度看来,那简直是早就超出用情专一的程度了啊……”
实际上——
当时跟已经阔别六年的抚子见面的时候——历哥哥已经完全把我忘记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不可能责怪历哥哥为人冷漠、记忆力差什么的吧——至少那并不是什么值得责怪的事情。
只不过是抚子单方面记住了对方而已。
只是异常地记在了脑海中。
“那、那个……但是——”
抚子说道。
抚子开始进行解释。
“但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我也听说了历哥哥的传闻……你、你也知道,历哥哥他最积极展开活动的时期,就是初中生的时候吧。”
就像月火和火怜作为“烈火姐妹”的活动也是从初中生的时候开始那样——抚子接着说道。
看到突然变得能言善辩起来的抚子,月火虽然毫不客气地投来了怀疑的眼光——
“嗯。”
但还是点头表示了同意。
历哥哥在初中时代的活跃程度——或者也可以说成是淘气程度——对身为妹妹的月火来说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了。所以——
作为借口的话,
也应该具有相当程度的说服力吧。
“在升上高中之后也是……嗯,哥哥毕竟在各方面都是个有名人物嘛。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自己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平凡高中生。”
“因为‘普通的平凡高中生’这个观念,对历哥哥来说好像是完全不一样的啦……”
“的确是呢……也许人都习惯把自己的基准当成普通人的标准吧。比如不管自己多么可爱,也还是坚持说自己不可爱之类的。”
“…………”
当然,那的确是抚子的失言,进一步说那或许是一种拿月火来发泄闷气的行为。不过月火,你这样说也未免有点执拗过头了吧。
跟爽快利落的火怜姐姐相反,月火是相当记恨的。
也差不多该放我一马了吧。
“啊,嗯……所以,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只不过是六年而已,一直喜欢着一个人,也很正常啦。”
“只不过是六年……对初中二年级生来说,那几乎是人生的一半耶……”
是这样吗——月火说道。
然后。
“总之,虽然可能没这个必要,不过我还是向你确认一下吧。”
她一边说一边向抚子凑近过来。
用双手双脚趴在床上的姿势爬到抚子跟前的月火,以自下而上的角度仰望着垂下视线的抚子——被她摆出这种姿势的话,我就无法再隐藏表情了。
“抚子你所说的喜欢哥哥,应该就是那个吧?应该不是‘把他看作一个温柔的哥哥’、或者‘从朋友的角度’之类的喜欢吧?”
“…………”
“是从性的意义上喜欢他吧?”
“性、性的……”
“说错了。应该是把他视为异性的那种喜欢对吧?”
“啊……嗯。”
“你并不是羡慕我和火怜的立场,而是希望跟哥哥交往,和他成为恋人,是在那个意义上的‘喜欢’对吧?”
“啊,嗯……是啊。”
“很想跟他亲热亲热吧?”
“是、是的……很想。”
“想跟他做这样的和那样的事——”
“很想……”
抚子已经被她这种类似逼问的态度彻底压倒,所以也只好这样回答了。
右手腕上的朽绳先生——
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
听到抚子和月火的这种初中二年级生之间的对话,他究竟有什么感想呢?
“抚、抚子……喜欢着历哥哥。是作为异性的……那种喜欢。”
“是吗。”
月火点了点头,然后在下面仔细观察着抚子的表情,继续说道。
怎么说呢,在这样的气氛中,她本来是应该接着跟我说“那么我会为你鼓劲的!就由我来替你们牵线吧!”之类的话才对。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月火说出来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一句话。
没办法,谁叫她是月火呢。
“但是,哥哥他有女朋友喔?”
016
我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瞳孔正在放大。
还有脸部肌肉也绷得紧紧的。
也感觉到嘴角正在抽搐——就算我想停下来也无法做到,因为那是一种生理反应。
喉咙发出声音——以及喉咙的举动。
全部被月火观祭到了。
虽然感觉好像经过了一段近乎于永恒的漫长时光,但实际上恐怕只是连一瞬间也算不上的一刹那吧——月火先是眨了一下眼,然后眯起眼睛——
“哦~~”
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是吗,你果然知道吗。”
“…………”
“就是这种反应啦。与其说是‘大吃一惊’,倒不如说是‘被看穿了’的表情——不过哥哥毕竟是个经常被人散布传闻的人嘛,只要生活在这个小镇上,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啦。而且抚子你跟我和火怜不一样,他也没有刻意隐瞒你的打算。”
说完,月火就从抚子下面向旁边错开位置,然后站起了身子。
我以为她还打算要揍我,于是反射性地摆起招架的姿势,但事实并非如此。只见月火打开了房间的门扉——
我还以为她对抚子感到无奈而打算离开房间,结果原来不是,她似乎只是在确认走廓里有没有人。
在门外面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会儿之后——大概是为了确认历哥哥和火怜在不在附近吧——她就关上门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不,并不是原来的位置。
而是在床上面——月火爬到跟抚子的视线同等高度的位置,在那里坐了下来。
因为床垫的弹性很好,所以我有一种地面在晃动的感觉——不,从我的心情上来说,不光是地面、简直就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剧烈摇晃似的。
好近。
而且也很可怕。
虽然大家可能从刚才开始就有“你对朋友也怕得太厉害了吧”这样的想法,不过既然你那么说,就请你来替抚子坐在这里吧。
“那么,抚子。”
月火直直地注视着抚子说道。
“我们都是女生,就敞开胸怀说真心话吧。”
“…………”
这个场面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
我看也该差不多切换章节,让抚子去为朽绳先生寻找神体了吧?
我总感觉对月火的好感度好像开始骤然下降……不。
月火大概对自己的好感度完全不在乎吧——是的,她跟抚子不一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也没有什么时候啦……嗯,那个,传闻什么的……也、也当然有听说过……但、但是,先不说传闻,历哥哥跟女人走在一起的情景,我也、经常会见到……”
你怎么能经常被人看到啊,哥哥。
——月火自言自语道。
我可以从中感受到妹妹对粗心大意的哥哥所怀抱的强烈愤懑。
“因为每次都是不同的女人,所以我也想那大概不是女朋友什么的……”
“我的哥哥真是太大意了耶……”
“说起来,我有好几次还看到他一边走一边让火怜姐姐骑在他脖子上呢……”
“还好几次!”
“所、所以我就想那可能全都是像妹妹一样的人……”
“要是一个男人有那么多像妹妹一样的女孩子,我觉得比有很多女朋友的男人还要差劲耶……”
“但是——”
但是。
其中只有个人——是明显“不一样”的。
就有一个人不一样。
并不是妹妹,当然也不是姐姐——
“还有—个看起来就感觉是恋人的、跟他很般配的人——”
“……很般配的人……吗。”
月火对这句话表示了同意。
“的确——真的很般配呢,那个人。简直就是‘哥哥就非那个人莫属’的感觉。虽然大家可能会觉得那个人非哥哥莫属,不过实际上是正好相反呢。”
“记得那好像是上个月的事……啊、不对,现在已经是十一月……那就应该是前月啦。”
“嗯~那就是刚进入第二学期的叫候吗……那还真是是比想象中要晚耶。”
“…………”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月火转动眼珠向抚子盯了过来。
那垂眼角的双眼大大睁开,看起来真的很可怕。
非常有压迫感。
“你说谎我可是要揍你的喔?”
“我、我没有说谎……”
“揍你的小腹。”
“为什么目标变得更具体了……”
“嗯,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在这一点上说谎也没什么要紧的啦——因为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抚子你明明知道哥哥有女朋友,却还是继续喜欢着哥哥?’这件事嘛。”
“这、这也被视为问题吗……”
抚子稍微向后退了一点。
因为距离太近的话就好像随时会被揍一样。
但是就算我再怎么向后退,我的脊背也快贴到墙壁了,根本就是无路可逃……
“什么嘛,难道你觉得不是问题?”
“可、可是……抚子、也不是……”
就像回答错了就马上要挨拳头似的……实在是一场充满紧迫感的对话……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被爸爸和妈妈发现我溜出家门的事也是这样,我总觉得主要原因就是朽绳先生的探测仪出现了误反应……
朽绳先生依然缠卷在抚子的右手上一动不动。这已经不是朽绳先生了,我真想把他称呼为手镯先生。
“抚子的目的也不是‘横刀夺爱’什么的……而且也不可能抢得过来……那个,我当然也不会盼望历哥哥和她的女朋友分手什么的……那个,想跟历哥哥……交往的意愿,虽然的确是有的……虽然有,但是既然他有女朋友的话、那么我也不打算给他添麻烦……只要能在他的身边,能喜欢着他我就满足了……”
“我就是说这个想法很有问题耶!”
被揍了——不,没有被揍。
不过她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我感觉就好像脑袋被狠揍了一下似的——全身都蜷缩了起来。
如果是蛇的话,现在绝对会卷着尾巴溜掉吧。
“明明喜欢到谁都看得出来的地步,却说什么不是想交往……也不是想成为恋人什么的。要是这样的话,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
“什么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行了,什么喜欢着他就满足了,这种话听起来似乎很动听,有淑女般的气质,又显得谦虚有礼,给人的感觉好像很不错。但是,你难道不觉得这些话完全是莫名其妙的吗?”
月火丝毫不顾自己的语气变得粗暴,看起来好像真的对抚子发怒了——但是。
抚子实在是很不明白。
她究竟在为什么事生气呢?
而且——还是为了抚子这样的人。
“也就是说,哥哥对抚子你来说,就跟显像管荧屏中的偶像、或者漫画里的英雄没什么两样,仅仅是一个憧憬的存在吗?”
“…………”
显像管这种东西,从时期上来说已经快要寿终正寝了……
“你说在性的……不,在异性的意义上喜欢他,难道就是那种程度的感情吗?”
“就、就算真的是那样……”
抚子吞吞吐吐地向月火说道。
尽管依然低垂着视线,抚子还是竭力反驳道:
“对待偶像、或者英雄的感情,也不一定是用‘那种程度’来形容的‘浅薄’感情嘛……历、历哥哥对抚子来说,就是那样……”
“不是说这个!”
月火一下子就打断了抚子的话。
“我是说你的感情有种含糊不清的感觉啊——明明从小学二年级生的时候开始一直喜欢到现在,却莫名其妙地说着一些好像很明事理的话。后来他邀你到家里,你又穿上薄衣服来加以挑逗,又在床上睡觉,又展开积极攻势,对有女朋友的事实也视而不见——即使这样也不是说要放弃,让哥哥担心还觉得很高兴的样子。”
“很、很高兴什么的……”
是的,我真的很高兴。
“如果让我率直地说出自己内心感想的话,就是——”
月火说道。
她用的是“如果让我说”这样的前提,不过她这样说的话,我倒是希望她最好不要说出来。当然,月火看样子也不可能会考虑抚子提出的意见啦。
她就这样直接说道。
“抚子你呀——就是心安理得地进行着一场不可能有结果的恋爱。”
“…………”
“因为只要喜欢着某个人,就可以不用喜欢上其他人了对吧。”
过高的理想也有可能会让人变得颓废……记得羽川姐姐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呢——月火仿佛事不关己似的小声说道。
不,实际上这件事的确是跟她无关,毕竟这是抚子的问题。
“显像管荧屏中的偶像和漫画中的英雄,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也算是很好理解的比喻吧?我可不是在说一些挖苦或者讽刺的话——因为,只要把那些遥远得无法触及的人或者虚构角色当成恋爱对象的话,就不用担心会受伤了嘛。”
就是所渭的“萌二次元”吧?——月火这么说道。
“跟一个绝对不会被甩的对象恋爱,那还真是轻松呢。”
“……虽、虽然或许是不会被甩……但是偶像也会结婚,英雄也会跟女主角走到一起……的耶。”
“的确是这样。”
对于抚子牵强的反驳,月火却很干脆地点头同意了。就好像觉得这方面被驳倒也无关痛痒似的。
不,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吧。
刚才抚子所说的话,就好像“灰姑娘的玻璃鞋为什么在魔法解开后也没有消失?”这种不解风情的吐槽一样毫无意义。
因为,没错——
那实际上——也只会令人联想到历哥哥找到恋人的情形而已。
“月、月火……那、那个,抚子并不是要那样做,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是吗?但是,你觉得怎样?多亏了喜欢上哥哥,抚子至今为止都应该过得很轻松吧?”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呀,在被别的男孩子表白的时候,你就很容易拒绝对方了是不是?光说一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完事了嘛。”
“………………”
要了结这次苦行般的对话,就只要在这时候说一句“没有那回事”——只要说谎就可以了。但是,我还是无法做到。
实际上,抚子在第一学期就是以这样的理由拒绝了棒球社的那个男生的表白——而且,我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同时,作为一个不允许对方反驳的对象,历哥哥确实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因为历哥哥作为鼎鼎大名的火怜和月火的“可靠的兄长”,也享有相当高的名气。
“不,你没必要在意的。我以前在小学被男生表白的时候,也是用‘因为我喜欢哥哥’来拒绝的嘛。”
“……那、那个,对方恐怕是在另一种意义上无话可说了吧……”
顺便一提,月火现在应该有一个交往中的对象——好像是一个年长的男孩子……
不知道是叫瑞鸟君还是蜡烛泽君的人……
究竟哪个是哪个呢?
我真的搞不清楚。
关于那个男朋友——月火是不是喜欢他更甚于历哥哥呢?
“虽然的确是没必要在意……”
这时候,月火完全无视了抚子的吐槽(好寂寞耶)——
“不过那样的做法,怎么说呢。我想就算被人说你装可爱也是没办法的事啦。”
她这么说道。
“……装、装可爱……”
“也不对啦,因为抚子你的那种反应是天然的行为,所以也不能说是装呢。不对,抚子本身——就已经很可爱了耶。”
“…………”
“但是,对于一个自己称呼为‘哥哥’的人,就算你说自己在异性的意义上喜欢他,实际上也是完全没有说服力的哦。”
这句话,是蜡烛泽君对我说的——月火这么补充道。
原来是蜡烛泽君,
“——所以,我才决定跟他交往的。”
“就、就是这样的理由吗?”
“就是这样的理由啊。对我来说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但是,在抚子你喜欢哥哥这件事上,我看还没有充分的理由吧?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这种说法,虽然是一时间会令人觉得可以接受的动听句子,不过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吧。刚才我也说过,不管是什么理由都可以,理由还是必须的。就算是后来才补上去的也可以。就算那是只有自己才能理解、其他人都无法接受的理由也可以。”
“……现、现在……”
现在几点钟了?
透过窗帘看到外面的风景,我觉得阳光已经很灿烂了——但我并不知道准确的时间。
现在回到自己家、洗澡、吃早饭、然后回学校——究竟能不能赶上时间不迟到呢?
我在脑海里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
“抚、抚、抚子是……”
“这个。”
“咦?”
“抚子你呀,为什么要称呼自己做抚子?你又不是什么小孩子,更不是什么漫画的角色耶——”
听了这个出乎意料的指摘,抚子顿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第、第一人称?现在讨论的是第一人称的问题吗?
“——那会不会也是抚子你的‘可爱之处’呢?”
“那、那个……抚、抚子并没有那个意思……”
“还是说,抚子的精神依然停止在小学二年级生时的状态呢——不用思考那么复杂的问题,就只想当一个单纯的为恋爱而恋爱的女孩子,是这么回事吗?”
“那……那样的想法,虽然确实是有一点……但、但是月火,抚子单纯是不想给历哥哥添麻烦而已……”
“添麻烦?”
“啊,嗯……刚、刚才我也说过……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添麻烦……”
抚子点头继续说道。
总之,如果光是沉默不语的话,月火是绝对不肯释放抚子的——搞不好还会一辈子把我关在历哥哥的房间里。
虽然那样我觉得也可以考虑一下。
“的确,在知道历哥哥有女朋友的时候,我也真的很受打击……还哭了整整一夜……但是,我也不可能像拨开关似的轻易把感情切换过来耶。”
而且会一直拖下去。
永远无法忘记。
“从月火你看来,抚子做的可能只是恋爱过家家的游戏……或者说是看起来有点过于专一的恋爱……但是对抚子来说,这就是普通的状态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愧疚的事情——”
“…………”
“但是抚子……还是不想给历哥哥添麻烦。难、难道这样也不行?难道光是单方面地喜欢着对方,也是不被允许的吗?”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但是与此同时——我也不想失恋。
抚子不想失去这份恋爱。
“……当然,我也知道自己就算想添麻烦也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抚子根本不可能赢得过那个人。”
“如果是男孩子的话——不,女孩子也是——”
月火说完就从床上走可下来。
看到她的动作,我以为她终于理解了我的话——我不禁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但是并不是这么回事。
月火朝着历哥哥的书桌走去——同时向桌子上的文具座伸出手来。
“听到抚子这样的主张,一定会觉得‘很可爱’吧。既引人爱怜,也值得赞许,非常可爱。”
“…………”
“当然,我也会这么想。”
不过我毕竟是哥哥的妹妹嘛——月火从文具座中取出了某个文具。
不,那个东两,在文具中也是相当有代表性的常见物品,其实也没什么必要煞有介事地进行描述。
“而且——把历哥哥介绍给抚子你认识的人也是我。想到我在这件事上或多或少有一点责任……所以我不能置之不理啦。虽然说心里话,我也有过想放下不管的念头……并不是说想静静地旁观,而是想放下不管的念头……”
“…………”
“不是经常有人买彩票吗?那样的东西,就这样买的话根本是不可能中的耶。如果问‘明明是这样为什么要买?’的话,得到的回答就是‘我是在买梦想’……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会这样想——‘去买现实吧’。”
“…………”
不经意间,我想起了朽绳先生把探测仪比喻成彩票的那句话。
“‘追求梦想吧’这句话,应该就是‘追求现实吧’的意思了——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抚子真的打算向哥哥表白的话——打算跟那个人较劲的话,我也很乐意为你鼓劲,而且也很想给你鼓劲,至少也希望能在旁边默默守望着你的恋爱。至今为止我都是这么想的……但是,已经够了。”
我已经厌倦了。
就让我来给你打上终止符吧。
——月火转过身来向我这么说道。
在她的右手上闪着亮光的文具——
实际上——只是一把普通的剪刀。
“喀嚓!”
这个声音——就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进抚子一的耳中似的。
可是实际上一点儿也不远。
反而是近得不能再近了。
如果月火的目测稍微有一丝误差的话,抚子的双眼恐怕就会丧失视力了——是如此可怕的近距离。
“咦……?”
沙啦沙啦沙啦——
以毫厘之差总算是完好无损的抚子的双眼——看到了在眼前不断落下的什么东西。
也不该称呼为“什么东西”吧。
因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看错成其他任何东西的——就算想用绕圈子的手法来形容也无法做到——抚子的前发。
“喀嚓”的一声。
月火拿起剪刀——给抚子的前发来了个一刀两断。
“………………”
是的。
就算站在这里茫然自失也是于事无补的吧。
那么,接下来抚子就要发出悲鸣了。
大家请凝神静听。
预~备~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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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1-7-26 09:3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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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mazuki 于 2011-7-26 09:58 编辑
017-020
017
发出像是被传说中的剑插进心脏的大魔王临死前的惨叫一样的悲鸣,已经是一小时前的事情了。
那之后的事情抚子已经不记得了。
非常模糊。脑子一片晕乎乎。
为什么现在抚子会摇摇晃晃地走在上学的路上?真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一会左一会右,一会右一会左,那步伐看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醒着的还是睡过去了。在迷迷糊糊的扭曲着的视野之下,自己竟然向着学校走去,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难以置信。
沿着模糊的记忆摸索,当作逃避现实的手段开始翻寻那些片段,首先在脑海里闪过的是历哥哥听到抚子的惨叫后迅速飞奔进房问,把月火一脚飞踢出去的画面。
抚子不禁“呜哇!”的惊呼起采。
竟然接近零距离地看到女孩子破打飞的场面……那冲击性的情景令抚子瞬间失去了责怪月火对自己施暴的打算。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历哥哥的审判是比包青天还要公正严明的。
“千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振作点!放心,只不过是前发没了而已!”
历哥哥抓着抚子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
只是前发没了而已?
不对不对。
这不等于全部了么?
抚子要是没有了前发,那还剩什么啊?
“虽然非常奇怪,但你大可不必在意!”
非常奇怪……?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抚子觉得历哥哥只是在传达事实而已啊……
“火怜!过来一下!把千石带去安全的地方!我现在跟这个小妹有话要说!不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我要跟这家伙独处一会!”
“呼、呼呼呼——”
被历哥哥骑在身上的月火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口吐鲜血却还笑得恐怖。
简直没吸取丝毫教训嘛。
“哥、哥哥,你说要两个人独处?这太大胆了吧……”
“哦哦,当然大胆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对你的身体做儿童不宜、也不能公开给东京都居民看的事了!你就给我觉悟吧!”
“请、请你手下留情……”
“呵,那就要看对谁留情了!!”
一场恐怖的兄妹大战正在酝酿。
不,其实抚子后来被历哥哥一叫便像召唤兽一般来到房间的火怜姐姐硬是从房间里拽了出来,那之后的兄妹打架是否恐怖,或者是超出了恐怖的范畴而得用其他形容词来描述,这些抚子都无从知道了……
“月、月火究竟干了什么……貌似是连我也无法包庇她的事啊……”
只见火怜姐姐一边一反往常地擦着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汗珠(不是那种清爽的汗水),一边颤抖着说道,把抚子带到一楼的浴室。
然后——
“唔……这好像是月火平时用的那把吧……”
说着,她从柜子里拿出剪刀。
不是月火用的那种平时用来剪纸的剪刀,而是有齿的专门用来剪头发的那种。
“反正现在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得修剪一下,让它看起来自然点。……没问题吧?”
火怜姐姐似乎很担心地问道。
本来应该是“豪爽”而且“粗枝大叶”的火怜姐姐竟然……
“抚子现在究竟变成怎样了……?”
说着抚子把恍惚的视线投向镜子。
镜里的人——是谁?
这句话差点禁不住冲口而出——里而是一个没有前发,眉毛和额头都一览无遗的女孩子。
当然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边嘀咕着,抚子一边摇摇晃晃地向着学校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左手加右手地掩着脸。
可以的话其实想用帽子深深的挡着脸……最好是那种大高帽,但是戴上那种帽子的话,在学校里一样会被当作怪人看待……
可以的话,真想请假不去上学算了。
不想带着这样的发型去上学……
不过,多亏了出乎意料地有造型师潜质的火怜姐姐的手艺,现在这发型总算“见得人”……即使如此,前发和左右的头发以及发尾的不平衡感,还是无法掩盖。
不剪成齐耳短发的话,恐怕这种不平衡感都是无法消除的吧。
就算这样掩着脸走,也是掩盖不了什么的——以抚子的小手,就算遮得了脸,也遮不住额头。
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笑抚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这样子逃避现实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啊——对吧,抚子?”
一把声音从没有被前发挡着的抚子的脸上传来——不对,脸上是不可能发出声音的,正确来说,应该是脸部的附近传来的。
从掩着右半边脸的右手的手臂上传来——这么说的话应该更容易明白吧。
是的。
也就是说,这是久违了的朽绳先生的声音。
“…………”
“唔?怎么了?干嘛没反应?抚子?”
“吵、吵死了……”
抚子说道。
这对于抚子而言是很少出现的粗鲁语气。
即使对方不是神明,也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的,但是现在的抚子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朽绳先生……好过分……”
“过分?什么啊?”
“竟、竟然不来救抚子……”
“喂喂,别这样说啊——那种场面,本大爷能干什么?而且本大爷不是按照跟抚子说好的那样,努力地乖乖呆着以免引人注意么?你应该表扬,而不是责怪吧?对不对?”
“…………”
道理上来说,理应如此。
但是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现在我们说的是感情上的问题。
“就算撇开那个,我也没有非救抚子不可的理由啊。竟然不救你什么的,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吧?啊啊?”
“……你说的对…………呜呜呜……”
说着,抚子放下了右手。
朽绳先生这样子开口说话,并不是保持橡皮筋的样子,而是以怪异的姿态活动,靠得太近的话(用“浪漫”一点的说法,就是一种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唇齿相碰的程度了),有点难以启齿的感觉。
但这样一来,本来就很小的抚子的手,自然不可能单手遮住脸,所以只好放弃了,把左手也放了下来。
不过,反正也不可能一直保持这种像是在玩捉迷藏的动作吧……
怎么藏,结果人还不是在这里。
没有前发的女孩子,还不是一样存在。
“…………”
啊啊,实在不能原谅。真想迈开大步走。不管是低着头还是垂下眼、怎么做都不可能把脸隐藏起来的了。这种背德的解脱感觉,是怎么回事……?
神原姐姐,也一直是这种感觉的么?
如果是这样,就实在很不一般了。
不对,其实神原姐姐也不是总是这样子大步大步地走路的。
“没有啦,其实那样才是正常的。而且你那背德的解脱感是什么意思?”
朽绳先生像是读出了抚子的心思,说道。
抚子已经不打算反驳了。
“好过分……朽绳先生太过分了……”
这样子自言自语似的,但是又说得字字清晰、控诉一般地不停说着的方式,应该就是抚子最大的抵抗了吧。
其实意识上并没有抵抗的意思,最接近的说法,或者应该说是近乎梦话。
“朽绳先生心眼太坏了……”
“心眼坏……干嘛要责怪本大爷。别乱拿别人来发泄情绪啊,啊啊?剪掉抚子那像蛇一样的长长前发的人又不是本大爷,不是那个叫做月火的家伙么?”
“呜呜呜呜呜呜……”
说的没镨。
但是老实说,抚子很难把怒火发泄在月火身上……就算除去她被惩罚得那么悲惨这件事,也无法责怪她。
“为、为什么……可是,月火为什么要对抚子干这种事呢……”
“本大爷觉得这应该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
朽绳先生心情愉快地说道。
明明跟抚子同化了的,可是感情上却没有任何连接。感觉上跟忍小姐或者黑羽川小姐很不一样。
但是,这种情况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也就是说,抚子只不过是惹毛了那个女孩而已吧?”
“热、热猫……?这、这是什么?最近流行的萌系角色?”
“不是啦不是啦,不是外来语也不是某种昵称。这样啊,原来抚子不知道惹毛了是什么意思么。对于本大爷来说,这倒是很好理解——就像这样子,浑身鳞片倒竖的感觉。反正,就是抚子你让月火生气了。”
“…………”
抚子倒没有看出来——至少那不是一冒火就会歇斯底里的月火生气的样子——不过,月火她真的生气了么?
难道就是因为对抚子生气了,所以那个时候才会拿起剪刀么?
不过,按理说不管怎么生气,都应该不至于去剪女孩子的头发吧。
“果然很可怕啊……月火……”
“是啊。虽然对本大爷来说,抚子比她可怕多了。”
“?为什么呢……”
“听见你说的那段话,一般人都会那么想吧——沙沙。比起抚子的心情,倒是月火的心情比较容易理解。”
而且,存在方式也比较接近啊——朽绳先生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抚子听不懂的话。
“……不过,那家伙比我更狂妄就是了。”
“你……你在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啦。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有。如果说本大爷说的话你听不明白,那就证明那是抚子你无需明白的事。别说这个了,抚子,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你必须在今晚再尝试帮本大爷找出神体的所在呢。”
“…………”
“哦哦?难道你真的是忘记了么?”
“没有忘记啦……不过,真不想带着这种发型在街上走啊。……上学是没有办法……”
而且在抚子遇到困难的时候,朽绳先生不也没有出手相助么?虽然抚子嘀咕了这么一句,但是貌似朽绳先生没有听见。
声音实在太小了。最重要的是,没有强烈的主张,也许真的是不行的。
“那个,朽绳先生,抚子有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对、对于我们两个都是‘有利’的建议,你要不要听一下?”
“听是当然听了。因为本大爷跟抚子是互相信赖的合作伙伴啊。”
还真亏他说得出来。
多一条舌头果然是不一样。毕竟,那是蛇的舌头嘛。
抚子开口了。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建议。
“在抚子的头发长长之前,找寻神体的行动就暂时中止吧,怎么样?”
“……你这个建议,究竟哪里对本大爷有利了!?”
“呜哇!”
被朽绳先生大声一吼,抚子不禁吓得缩起了身子——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说不定你会觉得自己成全了抚子的愿望,会很有满足感啊……”
“你以为自己是谁?”
神明吐槽道。
不出意料,果然被立即回绝了。
抚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晚上戴上帽子应该就没问题了吧……然后再戴个墨镜,戴上口罩……”
“你是想扮成贼么?”
朽绳先生没好气地说道。
“真拿起没办法啊,抚子——发型什么的,怎么样都没关系吧。”
“对……对于女孩子来说,这可是大问题啊。”
“没问题!你很可爱啦。”
“!”
抚子不知道朽绳先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也许只是在安慰抚子,也许连安慰也说不上,只是一时顺口罢了。
但是,那句话对现在的抚子来说却是针剌一般。
像是刺进皮肤里的毒牙一样。
“可……”
“可?”
“可爱什么的,才不是这样!”
抚子大叫起来。
就在上学的路上——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学校附近,周围说不定还有自己的同学、学长、学弟,甚至老师。在这种地方,抚子却失控似的大叫了。
虽然马上闭上了嘴,用左手捂着嘴巴,飞快地逃离了现场。——飞奔跑进校门,然后一直线地向着教室跑去。
“喂喂,怎么了,抚子?——竟然还跑起来了,采取这么可疑的行动,反倒会引人注意哦?这种犯了错后才会有的掩饰尴尬的行动,还是尽量少做啦。”
“呜、呜呜呜——”
虽然并不是听了朽绳先生的话才会这样,不过当到达鞋柜所在的地方时,抚子终于停下了脚步。
想不到没有了前发,会让自己这么心虚。
这不是可爱不可爱的问题……
只是心无法容许自己变成这样。
突然,眼角看到了挂在鞋柜对而的镜子——其实在刚才的上学路上偶尔碰到的镜子或者答易照出入影的玻璃等里面,也曾经看到过相同的情景。
里面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一个新的角色。让人觉得这简直是动画版里出场的原创角色。又或者是游戏版里的。
不过,本作是没有游戏的啦。
“……果然,这女孩一点也不可爱……”
“沙沙。不过,这样不也是抚子你所希望的么?你不是讨厌自己因为长得可爱就被人另眼相看么?”
“也不是……讨厌……”
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有什么关系?头发你放着不管它也会自己长长的。”
“不会长的……抚子肯定一辈子都会是这样子了。”
“怎么可能……为什么?你这种想法连消极都算不上,只是顽固罢了。别在这里说这种话,只要好好保养,努力让它快点长长就好了吧?”
“说、说得也是呢……那么抚子就努力变得色一点!”
“你这话太让人汗颜了吧。”
“我要把黄书看个遍!”
因为神原姐姐说过,变得“色”后头发才会长得快……
不过,其实抚子也超级觉得,事实并不像她说的那样。
本来就不是想说这种话——但是,究竟要用什么样的说法,才能让朽绳先生明白抚子的心情?
说起来现在抚子已经在教学楼里面了——不能再跟朽绳先生聊下去了。
接下来的话,就等到晚上再说吧。
虽然刚才抚子说了那样的话,但是神体是不可能不找的吧……要是等到抚子的头发长长了再去找的话,说不定到时朽绳先生的能量早就用尽了。
“如果——”
“咦?”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前发的话——本大爷也可以帮帮你。怎么样?”
“…………”
听见朽绳先生突然冒出的提议,抚子不禁目瞪口呆。
咦?
“你、你能做这种事吗?”
抚子压低声音问道。
动作还停留在换鞋的姿势上,以免被人怀疑——但是,要说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的手指没有颤抖的话,那是骗人的。
“本大爷可是神啊——原本本职工作就是听取人类的愿望。虽然本大爷本来没有打算作这样的条件交换,但如果抚子你能够帮本大爷取回神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帮你把前发变回来。”
“…………
“你别两眼放光好不好。抚子,你别太期待了——严谨一点来说,只是‘加快头发的生长速度’而已。并不是让它一下子就变回原来的样子。”
并不是变回原来的样子——朽绳先生把这句话说得别有深意。
但是那个深意是什么,对于抚子来说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抚子的头发可以长长,这就够了。
“这、这个……现在马上做好不?”
“你能不能听人说话啊!就算是蛇的话也要听的啊!本大爷不是说,拿回了神体才可以么!?——现在的本大爷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量,想都知道吧!”
“……什么嘛……”
真有点失望。
也就是说,抚子要是想拿回前发的话,就只能够顶着这张不知道是谁的脸孔,晚上在街上溜达,寻找神体的所在了。
不过,即使如此,有点希望总是好的——但是,结果会怎么样呢?
也许他只是骗抚子,想让抚子冷静下来而已。
就算不是这样,就算可以大胆地去盲目相信。现在神体到底在哪里还是个谜,而一直觉得靠得住的朽绳先生的探测能力,现在已经知道会有失误的时候,未来的情况让人很不安。
抚子觉得事情根本就没有进展。
说不定神体还没有找到,抚子的前发已经很正常地长出来了……
其实,朽绳先生的时限,到底是多少?
“不对不对,抚子——这可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复杂哦。”
“嗯?”
没有那么复杂?应该很难不是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不定早的话,我的神体——今晚就可以找到了。所谓祸尽则福至,或者叫做福祸相随吧……虽然从作为蛇神的本大爷嘴里说出来有点难以置信,不过昨天的探测失误,也算是有所收获吧。”
朽绳先生说道——而且还面带笑容。不对,其实并不是真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只是一种形容手法罢了。
“虽然对于抚子你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对于本大爷而言,可以说是运之所至。抚子你的前发,绝对不会白白牺牲的。”
“…………”
请不要把抚子的头发牺牲掉啊。
这根本不算是安慰嘛。
“但是,你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沙沙沙。虽然对于抚子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一远远说不上是塞翁失马吧。”
“…………”
这些成语的细微差别,抚子完全听不懂的说。
不是都是一样的意思么?
“也就是说,由于历哥哥跟你说了那么多话,本大爷才终于知道自己的神体在哪里——虽然不是很确切啦。”
“……是、是吗?那么……”
也就说,寻找神体的活动最早在今天就可以结束了——如果是真的话,那对抚子来说,昨天发生的事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牺牲前发也总算值了……这种事,抚子根本没有想过,但是,总算是有点收获。
不过,相似的感觉昨天也有过一次,所以也无法放心去高兴……
“那、那么,朽绳先生,它究竟在哪里呢……?”
“等晚上我才告诉你吧——反正不到晚上你也去不了。而且对于抚子来说,那个地方可能有点出乎意料。让你变得无心上课就不好了……”
“…………”
如果那个神体的所在地真的已经明确知道了的话,抚子是不介意缺一天课的……这是自己亲口答应的事情,所以也不能随便反悔。
虽然其中也有点缘于抚子实在不想带着这个发型上课……拜这种想法所赐,现在真的有种做贼心虚的心理,仿佛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一般。
“对抚子而言出乎意料的地方……?也就是说,是抚子知道的地方?”
“没错。”
“……昨天历哥哥……忍小姐、月火他们跟抚子的对话里,出现什么提示性的信息了么?——所以朽绳先生才会突然想到?”
应该是这样了。
不过朽绳先生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嗯,算是这样吧——也不能完全否定。”
他的回答非常的模棱两可。
这种说法很让抚子觉得不安。
“……那个,朽绳先生……要是你真的把抚子当作合作伙伴的话,就别吞吞吐吐的,能不能直接说出来呢……因为实际上要找那个地方的人是抚子啊……”
“你别担心,并不是本大爷要逗你玩——也不是存心隐瞒图谋不轨,本大爷只是选择了最妥当的方法而已啦,抚子。”
“……但是……”
“先不要说这个了,抚子你不是还有其他要考虑、要解决的事情么?对吧?”
“…………”
话是这样没错啦。
为什么月火要突然剪掉抚子的头发?——按照朽绳先生的说法,是抚子惹毛了月火……
因为别人而生气的月火。
那也许是继承了会主动帮助别人的哥哥的性格……但是,为什么“怒火”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这是抚子怎么样都想不明白的。
虽然抚子觉得,也许只能去问本人了……
但是另一方面,却觉得问本人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而且一想到那之后历哥哥不知道对月火进行了什么样的惩罚,就感觉实在不能随便靠近阿良良木家。
电话也不想打。
“……说的也是。是得想想……按照常理判断的话,剪断抚子的头发,也许是想让抚子强制性‘失恋’,但这毕竟是暂时性的,没什么用啊。”
“本大爷倒是觉得,这就是正确答案了吧?抚子不是也很清楚么?该说你是一语中的吗?——但是如果说这种手段只是暂时的话,那么抚子你是时候想想长期性的有效方法是什么了。不单要考虑被剪断头发的理由是什么,还应该想想,为什么你一直都用自己的名字来作第一人称——”
朽绳先生的话令抚子目瞪口呆。
听见他这么说,抚子很困惑。
长期的——是指“一直”的意思么?
一直?
“怎么可能……一直去想呢……那么累人的事情……”
冲口而出的一句话。但是却被朽绳先生的一句“啊,本大爷不说话了”打断了。
还没等抚子问为什么,同一时间,身后就传来一声叫唤:
“千石。”
然后一只手放到了抚子的肩膀上。
因为还隔着一层衣服,所以也没引起什么反感,但还是吓了一跳。
惊讶地回过身去,只见站在身后的,是班主任笹薮老师。
刚才说话说得太入神,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到了教学楼里面——于是神经迅速绷紧了。
朽绳先生事先发觉到老师的存在,于是没有说话,所以刚才两人所说的事,应该是没有被笹薮老师听到的——
这样想着,抚子不禁打量了一下笹薮老师的神色。
“唔?唔唔?”
笹薮老师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一瞬间以为也许他看出了什么端倪,不过,抚子错了——笹薮老师惊讶的,不是跟朽绳先生的事情,而是抚子的发型。
从后面看看不出来,但抚子已经跟昨天之前的抚子不一样,没有前发了——笹薮老师当然会吓一跳。
“看、看来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啊、不、是千石没错。”
看到笹薮老师正要转身离去,抚子不禁慌忙拉住他——冷静一想的话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挽留的,但是反射性地做了。
“是千石抚子没错。”
“……千石,那就是你真正的样子么……?”
笹薮老师的话完全没有委婉的成分。
但是如果被认为这就是本来面目,也会让抚子觉得困扰……抚子根本没打算把留着只有前发特别短的奇怪发型的样子当成自己的本来面目……
笹薮老师咳咳地故意咳了一声,说道:
“……是被欺负了么?”
……看起来像是被欺负了吗?
这种独创性的发型,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像是被同龄人迫害后的结果么——不对,极端点的话,说不定也可以这么说。
虽然地点不是在学校,但月火跟抚子的年龄倒是差不多的。
“…………”
抚子沉默着摇了摇头。
如果开口反驳说“才没有被人欺负”的话,反倒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造成反效果。
这个选择看来是做对了。
“这样啊。”
笹薮老师表示理解。
但是笹薮老师放下心头大石似的表情里,还透着一股失望的成分——这种心情,抚子也能理解。
如果发生了欺负弱小这种露骨的重大问题的话,作为老师就有对应的办法了——至少,以现在班上的状态看来,要处理并不难。
老师毕竟是专业的,有问题当然能对应。但是——
就算可以命令学生“不要打架”,也不能强制性要求学生“做好朋友”啊。
所以,如果情况更为恶化——这样说不定反而会更容易处理。他的这种想法,道理上抚子还是明白的。
……但是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就说“千石要是被欺负就好了”之类的话,抚子也只会觉得困扰。
放过抚子吧。
“对了,千石,之前拜托你做的事,怎么样了?之后有没有什么进展?”
笹薮老师换了个话题。
他自己可能觉得已经换了话题了,但是对于听到这句话的抚子而言,却觉得换不换都差不多——算了,不说了。
看来这件事就是他刚才跟抚子打招呼的理由——跟朽绳先生的对话,似乎并没有被听到,这令抚子不禁放了心。
虽然说精神已经疲倦到极点,已经超越了疲劳到达临死状态,但抚子还是要反省自己的松懈,而同时也对班主任没那么好气了。
对大人,或者说对班主任老师抱有这种态度是很不好的,但却无法自已。
因为,那件事不是昨天才拜托自己的么。
进入第二学期后就一直持续的状态,没有找到半点解决的方法,基本上都定型了的问题——或者说,是不存在问题才是问题——怎么可能昨天一说,今天就解决了呢?
如果故意去恶意猜测的话,抚子甚至觉得这对于笹薮老师而言,就跟日常事务差不多——也就是说,“只要看见千石抚子,就不论时间和地点,一定要确认这件事”。
通过这么做,以证明自己是有充分发挥作为班主任的作用。或者说,这可以作为自己有在努力的借口……
这种恶意猜测其实很不好。
但是抚子本身就不是性格很好的女孩,所以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要再说具体一点的话——
先不管笹薮老师是怎么想的——如果是抚子的话,就一定会觉得对方会替自己做。
“…………”
不过,虽然抚子的头脑中想了很多很多,但是绝对不可能把那些话就这样说出口。
不可能说的。抚子只是一如往常地垂下眼帘,保持沉默而已——就这样等待着笹薮老师自觉没趣,自己离开。
不管笹薮老师的意图是什么,也不管今天跟之前他说这件事的时候只相隔一天,总之抚子的确是什么也没做,也没有任何进展。
就这样进入待机模式好了。
“………………?”
但是,这种经常用的老方法,今天却似乎不起作用——笹薮老师似乎十分执着,仍然等待着抚子的回答。
为什么呢?
昨天跟今天,情况能有什么改变?——抚子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突然想到了个中缘由。
昨天跟今天,有什么改变。
很简单,抚子的发型变了。
不管自己有没有垂下眼,笹薮老师都可以把抚子的脸看得一清二楚——只要看见此刻脸上的表情,就一定能看出现在的抚子“并没有困惑到要说出来的地步”的这种神情。
这实在太难以接受了。
完全超出了抚子的意料之外。
随着前发的变短,抚子的阴暗感觉一下子就降低了许多……
没办法。
现在总不能用双手掩着脸吧……只能找个合适的借口,先敷衍过这一次再说。
说什么好呢。
对不起,现在已经在努力研究了,已经整理好课题,写了一个方案,从各方面人手,连夜来一场头脑风暴,一切正在顺利推进中——之类?
不,不是这种。
只要找个一般的借口就行了吧?
首先是要保持跟以往一样的态度。
不管有没有前发都好,一如既往地说一句“对不起”,然后再随机应变——
“……吵死了!”
咦?
谁在说话?
“能有什么进展!?把你的工作塞给本大爷就以为了事么!——啊啊!?”
018
那不是抚子发出的声音,而是来自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抚子身后的潇洒男生——之类,这是抚子一开始猜想的情节,但是现实却并非如此。那把声音,的的确确是属于抚子的。
从抚子的肺部冲出来的空气。
经过抚子的声带。
从抚子的口腔里发出来的声音。
只是——声音中,却没有抚子自己的意志。
“一看到本大爷的脸,就问之前那件事怎么了之前那件事怎么了的——鬼知道它怎么了!还能怎么了啊!一大早就让人忧郁得不行!看到学生的脸,你就不能先来一句‘早上好’么,班主任!”
“…………”
笹薮老师不禁哑然。
而周围的人——站在远处,也不禁看着抚子,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其实可以的话,抚子也想摆出跟大家一样的表情——然后远远看着这位千石同学的。但是倒映在笹薮老师身后的镜子中的抚子的脸,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只见她咬牙切齿,双眉倒竖,瞪着血红的双眼——瞪视着周围的所有人。
现在不是说发型怎么怎么样的时候。
而是一张从未见过的女孩的脸——但是。
尽管如此,那也的的确确是千石抚子的脸。
的的确确——是“抚子”的脸。
“本大爷不张口你就以为好欺负是不是——自顾自失望个什么劲啊!你自己应该最清楚拜托本大爷做的事有多么难吧!对小孩子提出过分要求难道就是你的工作!?大人都解决不了的事,区区一个小孩子能解决个屁啊,啊啊!?”
“干……千石?你、你到底怎么了?”
笹薮老师不禁困惑起来。抚子噔的一声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那声音大得走廊都快裂开了。
不单只是嘴巴,也不单只是表情,抚子的整个身体——都在违反抚子的意志,自顾自地动了起来。
违反抚子的意志?
话真的可以这么说么?
“怎么了个屁啊!被你这么胡说八道,谁都会生气的吧!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才叫正常吧——对不对啊!?”
抚子大叫道。
语气粗鲁地扯着嗓门大喊。
她的怒吼与其说是针对笹薮老师,不如说——是针对周围的所有人。
饱含着怨恨和憎恶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对方,大声喊道:
“别开玩笑了,公务员!别以为你工作的意义就是打击人啊,照顾小鬼你也不懂么!别老是指望别人。你说这是重视学生的自主性!?人有什么自主性可言啊!你给本大爷好好看着好好照顾才对啊!!”
“干、千石……”
抚子究竟在说什么?
说的话完全没有逻辑。不,老实说,真想干脆站在笹薮老师身边,跟他一起目瞪口呆算了。
真希望能跟老师采取同样的反应。
这不是抚子,应该是火子才对——其实也不对。
果然,这个人是抚子——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很明显就是抚子。
一眼看过去,就是抚子的样子。
这就是——“我”。
这就是“我的本色”。
“怎、怎么了,千石……”
笹薮老师充满困惑地向抚子问道——仿佛要安慰抚子一般,伸手抓住了抚子的双肩——
“别随随便便碰本大爷!”
抚子甩掉了他的手。
这当然不是抚子的意志——但是甩开他的手的,却是抚子的身体,是抚子的手。
“你把人当什么了——是人偶什么的吗!?哼……反正本大爷就是长得可爱而已,人家说什么就做什么!可是,这并不代表本大爷就什么也感觉不到啊!不要以为乖乖听话的人就真的只会乖乖听话!就算是不爱说话的人,肚子里也是有很多想法的!不开口并不是代表就没有意见了!连这种事也不明白的人,凭什么去教人啊!”
“千、千石……”
这话说得也太过火了。
虽然说也不是绝对不能出口的话,但起码,是不应该向班主任说的——或者说,不管是班主任还是普通老师,这根本就是不应该对大人说的话。
“喂、喂、你到底怎么了,千石同学?”
从距离较远的另一边,传来了一把声音……那是其他班的一个男生,去年曾经跟千石同一个班。
虽然已经不记得名字了,但有点印象,他是个热心的人——他貌似是偶然经过,然后刚好碰到这一幕,看上去也很明显地搞不清状况。
“你、你先冷静一下。先冷静下来吧。你肯定是太累了。”
一看周围,原来已经有这么多围观者了——从感觉上来说,就像有十万观众站在眼前似的。
但实际上只有二十人左右。
面对这么多的视线,而且是惊讶而奇怪的视线——抚子的心不禁都快要挤破了。
那些仿佛在说“这孩予真可怜”的目光。
也许可以这么形容吧一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也许个中意义更加伤人。
没错。
那是看着“不正常的孩子”的日光。
但是,抚子却无法逃离这些讶异的视线——现在已经没有了保护抚子的前发,而且更重要的是,抚子自己正面朝前方——
没有低下头,也没有垂下眼。
只是直直地紧盯着他们。
“冷静?以前本火爷一直很冷静,还不是换来了这种结果!?——本大爷累了?看不就知道了!一看就知道本大爷是累了啊!明摆着的事实说出来有什么意义!?还摆着一副自以为深思熟虑的样子!!”
抚子向着那个只是正常地、真的只是很正常地为自己担心的男生大吼道——所谓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是这么回事。
不,可是——
这绝对不是在找人出气——所有的一切,都不是。
现在,这所学校里的所有人——都成了千石抚子的怒火的对象。
抚子是在发怒。
抚子是在爆发自己的怒火,
“不管是哪个家伙、真的、不管是哪个都一样——对不对!?个个都是见风使舵!你们是风向鸡吗!?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的,转个不停!”
“千、千石……老师并不是为了什么目的才把工作交给你的……”
笹薮老师用像是在触摸随时会破掉的脓包似的……不对,应该说是触摸随时会碎掉的易碎物件似的语气,安抚着抚子——或者说,语气已经接近战战兢兢的状态了。
这是在应对那些平时很乖巧,但内心其实很阴暗的学生“突然爆发”时的固有程序……只是——
回想起来的话,或许其实平时,抚子就没少受过这种对待。
像是对待易碎物件一般。就像是打扫碎掉的玻璃一样的小心翼翼。
说话的感觉总是远远的——从来不会接近超过一定距离。
不管说什么——都是那么的遥远。
无法传达到抚子的心,也无法让她听见。
“只是,老师相信你的责任感——”
“责任感什么的,你觉得本大爷会有吗!?你看人就这么没眼光!?千石抚子是个多么没用的人,你就不能看清楚点!?别给外表骗到了啊!振作点啊!没错,本大爷就是长得可爱点而已!!”
别相信这种家伙啊!
抚子大叫道。
自己把自己——全盘否定了。
“……千、千石……”
“啊啊,那样也好。本大爷明白了——不管本大爷跟你、跟你们说什么,都是白费心机!就算本大爷在这里大吵大闹,把本大爷的真心扯出来让你们看,你们也只会觉得本大爷是‘暂时性失常了而已’对吧!——别开玩笑了!本大爷早就已经不正常了!!”
知道了不!?
大喊了这么一轮之后——抚子迈开了双脚。
向着笹薮老师——不对。
虽然笹薮老师以为她要攻击自己,连忙摆出了防卫姿势,但是只见抚子推开笹薮老师的身体,径直向前走去——
“你、你要去哪里……千石?”
“什么?”
面对笹薮老师充满疑惑的质问,抚子头也没回地答道。
“这还用问吗!无可奈何之下本大爷只能去给你履行作为班长的职责啊——这不是你让本大爷去做的么!给本大爷高兴吧,混蛋!”
等、等一下。
抚子你究竟打算干什么?
比起笹薮老师或者是其他任何人,其实最困惑的要算抚子自己了。
但是走过镜子的时候,看到镜中的自己,却是充满了烦躁和怒气,没有任何迷惘的神情——只见她迈开大步,径直走向自己的教室。
二年级二班的教室。
已失去了班级意识,不存在问题的教室。
抚子的意志虽然一直在努力想让身体停下来,但是却无能为力——就像是成了扯线木偶似的感觉。
扯线木偶。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现在控制抚子的究竟是谁?被操纵的究竟是身体,还是心灵?
踏上楼梯,到达教室前面的时候,抚子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透过门上的小窗,无声无息地观察教室内的情况。
相对于刚才那粗鲁的言行,这样的行动可以说是极其谨慎。——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集中在教室之中了。
是为了确认这个么?
但是抚子在下一瞬间采取的行动,却令抚子自己大吃一惊……虽然这么一一描述会让人觉得罗嗦,但是请大家体谅一下。很抱歉,现在的抚子已经不是那种能够冷静说明事态的心理状态了。当然,肉体状态也不行——只见抚子对着门举脚便踢。
一脚便踢飞了。一脚便踢飞了?
“!!”
要说这是什么踢法的话,就像是火怜姐姐平时经常做的那样,大腿关节高高抬起的那种大胆而吓人的旋风飞踢——把全身体重压了上去的这一踢,让横拉的门一下子便飞到了教室之中。
没想到平时运动神经几乎为零的抚子的身体之中,竟然藏着一股这么惊人的力量——被踢飞的门径直掉落在讲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教室里的学生们的视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首先是讲台和坏掉的门,然后是正威风凛凛地杀入教室的千石抚子。
虽然抚子心里已经惊慌得脸色煞白,但脸上的表情却是燃烧着熊熊怒火,这种完全不搭调的举止,让抚子更加困惑了。
不过,正因为这样,抚子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在进入教室之前——正确来说是踢飞教室的门之前,为什么抚子要悄悄地窥视教室内的情况?
那是在事先确认有没有学生在门的附近——也就是说,抚子是担心把门踢飞的时候,附近的人有可能会因为门飞射而出的碎片而受伤。
这个事实总算让抚子稍微放心了一点。
因为这表明现在的抚子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已经怒火攻心,但是行动之前还是会冷静地察看周围的情况计划下一步行动,那么按理来说,往后的行动应该也不会太过离谱吧。
太好了。
虽然刚才对班主任以及以前的同班同学口吐狂言,但是至少对现在班上的同学,还是有所顾忌的。
而刚才那充满戏剧性的登场方式,虽然也不能不说是做得有点过分,但至少按照现在的状态来说,在这班同学面前,说出来的话应该不会太过分吧。
抚子大步走到讲台中央。
然后面向全班同学大声喊道:
“喂,你们这班乌合之众!”
结果期待就这样破灭了。
已经不是可以用口吐狂言来形容的范畴了。这种一开口就得罪人的称呼,该怎么描述呢?
班上的所有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们的眼中,首先浮现出的是“这家伙究竟是谁?”的困惑……但是当然,很快便认出眼前的人是抚子了。老实说,其实只是剪掉了前发而已……仔细一看还是能马上认出来的。
而且声音还是抚子的声音嘛。
不管这声音——有多粗鲁。
“给本大爷一点反应啊,乌合之众!”
拜托你住手吧……
住手……放过抚子吧……
如果现在双手能够随心所欲地动的话,抚子一定会掩着脸,不,应该会第一时间抱着头才对——但是实际上,抚子的手却是砰的一声砸在了讲台上。
那力度让人不禁担心讲台会不会被砸坏——当然,坏是没有坏的,但恐怕使用寿命就要因此缩短好多年了。
而当然,大家也没有出声回应。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听好了!你们给本大爷看清楚现实!”
抚子并没有在意气氛——一如既往地怒吼道。
怒吼这个词应该没有比用在这里更适合的了吧?正是“怒气”在“大吼”——已经不受控制了。
“对于已经过去的事老是耿耿于怀,完全糟蹋了这宝贵的大好青春——你们知道这样做有多浪费吗!?周围的人不值得相信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这种小事值得去黯然神伤吗!?你们也太纤细了吧!?”
抚子已经完全处于失控状态了——三番四次地不断拍打着讲台。
仿佛讲台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
也防佛它就是在场所有人的象征似的。
拍打着这讲台的同时,也等于拍打着这个教室。
“难道你们就只能跟可爱美丽的家伙为伴么!?难道就只能喜欢对自己有好感的人么!?如果说只能跟圣人呆在一起的话,那你们就等着孤独终老吧!本来是朋友的人对自己表示嫉妒,就不再是朋友了么!?只要说了谎,就等于完了!?只要对方做了一些不可原谅的事,就要说再见了么!?人类会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这是理所当然的,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是什么也不会想的没心没肺的笨蛋!?如果不学会妥协的话,这种情况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还是会继续下去的啊!难得的初中二年级,难道变成这样也无所谓吗!?也许你们都在想,只要忍耐到四月,到时就会换班了,但是这种难受的记忆将会伴随你们一生的啊!!就算你们成了高中生,成了大学生,过了二十岁,开始走出社会,也还是会想起这一段的啊!!这个互不信任的二年级二班,你们谁也忘不掉!!说不定会成为最准消除的记忆啊!!那么现在这种现状,不改变怎么行!!你们要把这段回忆变成‘虽然有段时间因为奇怪的咒术,大家互不信任,但是结果还是和好了’的结局才行啊!!”
全场鸭雀无声——但是所有人都在一点点地后退。
抚子的失控情绪让大家都说不出话来,就连意识上也无法反应,但是身体还是反射性地拉开了距离。
这个也难怪。
就算是抚子自己,也会这么做。
班上一个平时基本上不会说话,跟自己也不太熟的女生,唐突地一到学校就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莫名其妙?
唐突?……是这样吗?
其实——抚子一直以来,自从当上班长以后一直都——在想着现在说出口的这番话。
其实用不着笹薮老师来说。
……只是,没有采取任何实际行动罢了。
就算被人说了,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不肯行动而已。
只是——因为——
因为,太麻烦了。
还有,太累人了——
“虽然本大爷很想说,你们都去死吧,但是其实用不着本大爷来说,你们这样子跟死了有什么分别!?你们明白不明白啊!?真是难以置信——看着本大爷乖巧听话,就把班长这顶帽子套到本大爷头上来!你们这不是在自找苦吃么!?这种时候,就应该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啊!!本大爷能干个屁啊!?”
这话说得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或者可以说是简直不顾形象了吧。
但是话说得并没有错。
让抚子坐上班长的位置,只会让事态更为恶化而已——像抚子这种学生。
什么也不会做的学生。
只想继续当好受害者这个角色的学生。
“啊啊,你们真的是最差劲的家伙!是表里不一的伪善者!会嫉妒自己要好的朋友,喜欢的人转眼问就会嗤之以鼻,对于讨厌的人坏话不断,但是表面上却只顾着拍马屁献媚,为了圆场不惜虚情假意,一旦人家相信了又会马上翻脸的垃圾!你们就是地球上最低等的生物!但是——”
但是,你们身上还是有真挚的部分的吧!?
就算是说谎,也有可能是真的啊!
——抚子继续怒吼道。
不对,也许只有这一段话,算不上是怒吼。
不是怒吼,也不存在怒气。
也许,只是一种呐喊。
是发自心底的一声——呐喊。
也许,是一声祈祷。
“已经够了吧,可以原谅了吧?虽然大家受了很多伤害,但是这只是精神上的问题啊!并没有谁因此丧命不是吗!只要现在在这里原谅对方,就能潇洒继续走下去了啊!!”
说着,抚子像是忍耐到极限后终于爆发似的——一脚把讲台也踢飞了。
这应该也是在看到大家都已经退到了教室后排——才选择做出的行为吧。
“谎言!背叛!欺瞒!伪善!你们就不能大度一点,留一些心胸来容纳这些吗!?什么时候你们变得这么伟大,可以随便选择身边交往的人了!?别随便根据个人好恶来决定人际关系啊!”
最后,抚子说道——
或者说是大叫道:
“本大爷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帮人了!!但是本大爷跟你们却是同学啊!!可恶!!”
019
最后,抚子早退了。
当然得早退了。
也许说早退,时间上有点晚了,但是总而言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抚子,只好尽早飞奔出学校。
虽然脚上只穿着拖鞋,但现在也不顾得这么多了。
连掩着脸的力气也没有了。
只精神恍惚地在街上徘徊。
精神比起上学的时候更差了。
不,现在想起来,上学的时候那一路还算是比较欢快的。
那么快乐的时光,以前还真的没有过。
没错,简直就像通往天国的阶梯一样。
那个时候的抚子,究竟是对什么不满呢?
“喂喂,抚子。”
右手手腕上传来一把声音。
是朽绳先生。
令人怀念的朽绳先生。原来你在啊。
“没事吧?本大爷看你都已经魂不附体的样子了,现在你走着的那条道,貌似不是人行道而是车道嘛?”
“……咦?你在跟抚子说话?”
抚子呆然地回答道。
虽然头晕乎乎的分不清方向了,但是回答一两句还是能够做到的。
因为抚子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呀。
“对人生已经走到尽头的抚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没有……你这不是还没完嘛……别这样啦,你那眼神很恐怖啊,太过空虚了吧。都可以用空洞来形容了。本大爷甚至以为你那双眼就是一对黑洞呢。如果是蛇的话,恐怕都想钻进里面去窝着了。”
“呜呜……”
抚子沮丧地垂下了肩膀。
不对,已经不只是肩膀了,感觉上是一切都跌到谷底了。要说得更具体的话就是,抚子本身已经跌到了不能再低的地方。
至今为止抚子辛辛苦苦树立的个人形象已经灰飞烟灭……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那又不是你主动想要树立的形象……在本大爷看来,完全不知道抚子你在为什么而沮丧啊。’
“呵呵呵呵……”
“好恐怖!你在笑什么啊!?”
“…………”
抚子想笑也不奇怪吧。
其实本来是想哭的,但是原来人真正觉得难过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洞的啊。
“抚子、抚子肯定……嫁不出去了……”
“这是哪里来的结论!?”
“反正……也不能去上学了……”
虽然心情依旧低落,但是抚子还是听从朽绳先生的意见,把不知什么时候踏进了车道的脚收了回来,回到人行道上来。
现在要是自己被车子撞到的话,说不定会被认为是自杀吧。
但是同时,抚子不禁惊讶,既使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仍然有想要生存下去的“贪欲”。
“抚子、抚子要拒绝上学了……从明天开始抚子就是家里蹲了……”
“有什么关系,这样子骂出来不是很爽么?不管是那个讨人厌的老帅,还是那些同学,不都哑口无言了么?”
“那……那个是因为……大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已……”
被他这么一提,抚子不禁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回想起大家的表情,头晕过后,迎来的是一阵更为猛烈的头痛。
“看着想要说些一鸣惊人的话却最终失败的抚子,大家只是觉得应该退避三舍罢了……”
“想要说些一鸣惊人的话却最终失败?”
“没有比这种失败更凄惨的了……最后抚子连‘可怜的孩子’也算不上,变成‘不正常的孩子’了……”
而且还是超级奇怪。超级奇怪。
简直就是怪人一个。
“没关系,还没到那个程度啦。”
“到了啦……你看都没有人跟着追出来,这就是证据……”
“原来你想别人追出来啊?”
“倒不是这样……”
“那究竟是怎样?”
脚步不稳。心也不安。一切都显得如此不实在。
自己究竟走向何方,抚子也不清楚——这么说来,抚子现在究竟是要去哪里?
身体是已经会按照抚子的意志行动了……可是,现在轮到抚子的意志变得恍惚不定了。
“对了,本大爷得跟你确认一件按理不用说也清楚的事,抚子。”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一看就知道已经对抚子的行为感到没好气的朽绳先生说道。
“其实刚才本大爷并没有操纵你的身体,无中生有地让你说出那些话的哦——这一点希望你不要误解。”
“…………”
“或者说只不过是跟本大爷同化的影响表现出来了而已——只是平时抚子你给自己加上的枷锁解开了罢了。那并没有什么不正常,只是抚子平时在想在思考的想法,极其平常地发泄出来了而已——”
平时的想法。极其平常地发泄。
“……抚子知道啊。吵死了!”
抚子说道。
……吵死了——抚子竟然说出了这句话。
只说前面那句“抚子知道啊”就好了啊。
但是,抚子实在无法不把这股怨气发泄出来。
“那是抚子……并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千石抚子,是抚子自己啦……只不过是把抚子想说的话说出来了而已,这个抚子知道。并不是朽绳先生的问题……”
“嗯,没错——你明白就好。”
“可是,抚子还是觉得这是朽绳先生的错。”
“…………”
朽绳先生缠在右手腕上,跟抚子同化——从抚子身上吸取能量,不可能对抚子的肉体和精神没有影响。
也就是说,刚才的行为,是那种影响导致的结果——当然,被月火剪去了前发,让抚子的意识有所分散,也不能说跟这件事完全无关……
但是其实,只不过是说了一直以来自己想要说的话而已。
说这些话的人,不是朽绳先生,而是抚子自己。
只是把一赢以来藏在肚子里——直到升级、毕业,都不会透露一句半句的那些话,说出来了而已。
只不过是听从冲动的驱使,发泄出来了而已。
可怕的是——那个“奇怪的”,“不正常的”——而且“可怜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抚子本人。
那种粗鲁。那种支离破碎的感觉。
所有这一切,都是属于千石抚子的。
可是。
“不管怎样……就抚子的人生和学校生活算是已经‘完蛋’了……”
抚子不经意地开始转换话题。
虽然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抛诸脑后,但是因为剪短了前发的关系么,就算不甘心,前路也还是会出现在眼前。
就算只是嘴上说说,也要显示出向前看的决心。
“所以呢,我们干脆顺便把一切都结束了吧,朽绳先生。”
“啊?”
“朽绳先生已经大概知道你的神体的所在地了吧?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等晚上了,干脆现在就去寻找吧。对于朽绳先生来说,这事也是越早越好吧?”
“啊啊,这个当然……就算是本大爷,也不是非要睡觉不可的啦。”
“嗯,那我们马上就动身吧。要赶快了。快点找到朽绳先生的神体,这样你就能取回本来的力量了,然后——”
抚子用平静的语调说道。
“我们来说再见吧。”
“…………”
“这样,一切就会结束了——这样可以吗?”
那之后的事情……抚子已经不想考虑了。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在很多事情都已经结束的现在,抚子想把那些还未完结的事项,按顺序来一个个完结。
“……啊啊,好啊。”
朽绳先生点了点头。
他这种不置可否的神情——确实是久违了。
“这正是本大爷所希望的——本大爷没有意见,也没有留恋——本大爷要是能取回身体的话,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本大爷对抚子你的人生并没有兴趣,全于抚子你今后会变成怎样,也跟本大爷无关。”
“……说的也是呢。”
连驳回去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觉得一切都很滑稽。
说起来其实也是彼此彼此——抚子,也对朽绳先生今后的生活并没有兴趣。
抚子并不是为了朽绳先生才会去找朽绳先生的神体的——说到底,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是为了帮自己忏悔,为了帮自己赎罪。
只是自己想变得轻松点而已。
只是为了这个日的。
“那么……你告诉抚子吧,朽绳先生。抚子究竟要去哪里找?”
面对为了结束一切而提出的抚子的疑问,朽绳先生马上便给予了回答。
也就是说,朽绳先生也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了结束这一切的决心。
“是历哥哥的家。”
朽绳先生下定了决心,这一点究竟意味着什么——抚子要了解这点,还需要一些时间。
朽绳先生轻声说出的答案,其实,并没有出乎抚子的意料之外。
“这一切的结局,都在那个地方。”
020
历哥哥家里,父母都有在工作。
以前,抚子曾经问过他们的工作是干什么,但是不管是历哥哥还是月火,都只是暖昧地回答“是公务员啦公务员”敷衍过去。
所谓的异口同声,指的就是这么回事。
总觉得很可疑。
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抚子心底里一直都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在干些不见得光的行当。
不过,不管是见不见得光的工作,至少他们不是在家里工作的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白天他们会出去工作——而且不用说,白天的话,历哥哥和月火、火怜姐姐当然是在学校了。
不过,这三兄妹貌似都是经常会跷课的人,所以也不能保证他们今天就一定会乖乖地呆在学校,但是就算他们逃课了,也会往外跑去救人啦之类,所以应该还是不会呆在家里。
也就是说,阿良良木家,白天应该是没人在的。
完全空无一人。
所以,如果真的要潜入的话,白天比晚上更为适合。
“对对对——这么说来,家里没人的情况,比起晚上,白天的几率比较大啊。啊啊,说得更准确点,有些人会出乎意料地不上锁就出门,或者说干脆不关窗户,据说这样会更防小偷。比起善意的警告,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反而会让人觉得家中有人而不敢贸然闯入。”
“…………”
听到朽绳先生这样说,抚子已经不打算回答了——听见别人说这种从自己的头脑中得来的知识,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但是之后朽绳先生说出的,就不再是知识,而是他目己的意见了。
“说不定抚子你也是一样呢——装出一副毫无防备、完全无害的样子,在周围的人的保护下生存。不过,抚子你的情况有点不一样——里面是真的有人住着呢。”
“……没有意义的废话就到此为止吧,朽绳先生。”
“啊啊?”
“这样的对话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之后我们就直接去历哥哥家翻个遍,找到朽绳先生的尸体就行了吧……?那种事,就算不说话也能做到。”
抚子注意到自己把神体说或了尸体,但是却没有订正的打算,抬头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阿良良木家。
那么,从哪里潜入会比较好?
“话说回来……真的没弄错吗,朽绳先生?”
“啊?什么?”
“历哥哥家里,真的有朽绳先生的尸……神体么?会不会又是误反应啊?”
抚子的语气里满是怀疑,但是考虑到昨天从朽绳先生的误反应开始的一连串事情,就算不是抚子也会这么说吧。
并不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这么问。
“没有啦没有啦,那个误反应,也不是白费力气的……不如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正因为有那一次失误,才有机会被历哥哥发现,才得以进入那个家里,然后发现本大爷的神体的所在。”
“但是……在历哥哥的房间的时候,你不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吗?”
“本大爷可是拼命压抑着呢。在别人面前,可不能随便发动那种振动功能啊——所以本大爷在那房间里的时候,不是都很安静么。”
“…………”
看来不只是因为在别人面前的关系——那时候历哥哥被忍小姐带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朽绳先生一个了,但他也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那应该是能量消耗得差不多的缘故吧。
“原来是这样……所以月火按着抚子剪前发的时候,你也无法出来救抚子是吧……”
“不,那个就算是在平时,也是做不到的吧。”
“可是……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呢。为什么朽绳先生的神体,会出现在历哥哥家里?”
太不可思议了。
抚子记得历哥哥好像没有收集古董的兴趣的……
“难道是历哥哥,又或者是历哥哥的家人,把朽绳先生的神体,从那座神社里带出来了么……?”
“不,应该不是那样——拿时间顺序来说,那应该不太可能吧。大概是有人先本大爷一步找出了那被偷走的神体……然后把它托付给了历哥哥吧。”
的确,历哥哥貌似连那家神社在哪里都不知道——抚子也是中了“咒术”之后,为了寻找解除的方法,才知道神社的所在的。
“可是,受人托付……究竟是受谁的托付?”
“这个嘛……本大爷觉得反正应该是那个穿着夏威夷衬衫的专家吧?”
“…………”
这种没有半点正经的调侃语调,反而更让抚子觉得,朽绳先生对这个推断已经是深信不疑了。
可是,这个所谓穿着夏威夷衬衫的专家……
这样的人,全日本也只有一个吧?
“不管怎么样,这也是难以保证一定准确的。说不定又是一次误反应。还足快点进去里面调查一下吧,抚子。”
“请你不要说得这么轻松……”
抚子的心情不禁沮丧起来。
想不到竟然是在屋内……什么入室行劫、小偷之类,虽然刚才这些词语也不是没有闪现过,但是现在开始抚子要做的事情,正是这个。
仔细一想的话,其实大可以跟历哥哥或者是月火商量,得到他们的许可之后再进去找就行了……但是历哥哥总是和忍小姐黏在一块,至于月火,就算没有发生过那种事,月火也是个可怕的存在……不管是哪边,都难以开口,而理由,也难以说清楚。
所以,现在就只有做一回小偷才会做的事了。
不对,实际上也的确是打算从屋里擅自带走东西,可以说是货真价实的小偷了。
“……好吧!抚子要加油!”
老是在人家门口打转早晚会引人怀疑(而且还穿着制服,恐怕很容易就会被人抓去说教),于是下定决心的抚子推开了阿良良木家的大门,迈步走进了围墙内。
那光明正大的进入方式,仿佛自己就是这个家的成员一般。
……一直以来都活得小心翼翼的抚子,竟然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这难道也是月火给剪掉了前发的关系么?
已经搞不清楚了。抚子已经搞不清楚这些事情了。
“…………”
但是很快,抚子的气焰便受到了挫折,玄关的大门果然是锁着的。
而且还是一门两锁。
昨天因为光线太暗没有发觉,看来这门还挺新的——难道是最近才装上的么?
“怎么办好呢,朽绳先生……”
“哼……管他是新装的还是新买的,这种事情对于本人爷来说都是无意义的——就是请一尊神佛在这里放着也没用!”
“哦……”
他要怎么做?难道要像在学校里抚子一记飞踢把门踢开的时候那样,使出怪力来撞破这道门么?可以的话,抚子是不希望采用这种会留下祸根的方法的……
这么说来,吸血鬼啊幽灵之类,如果没有家里的人的许可的话,貌似是无法进去这种陌生的密闭空间的——朽绳先生难道不受这种规则的约束么?
啊。
可是要说是密闭空间的话——
“咔嚓!咔嚓!”
抚子正在发呆的时候,只听见从玄关内侧传来一阵声响——不用确认也知道,那是锁被打开的声音。
抚子战战兢兢地试着拉了一下玄关的门——只见里面竟然爬出来两条白蛇——抚子连忙举脚避让,但是那一瞬间两条蛇已经消失了身影。
没错。
就像在抚子的鞋柜以及桌子里出现的幻象一般——消失了。
“密闭空间这种规则,对本大爷是不适用的啦——本大爷的特别技能,就是让一切结界无效化嘛。”
“…………”
这实在太让人放心了。尤其在这种准备入室行劫的场合。
看来那不只是幻象。那些蛇——说来,不止能看见,以前还曾经触摸感觉到过。
抚子敏捷地走进玄关脱鞋的地方,关上门,把打开的锁再次锁上。
这种敏捷的动作,简直已经不像是抚子所为了。
只是,仔细一想的话,这个时候抚子应该不要锁门,或者说干脆连玄关的门也不要打开,马上离开这个家的——不,就算把道德上的问题放在一边,也应该这么做。
结界无法适用的怪异。能够潜入密闭空间里的怪异。
如果,能够对个中含义再斟酌一下的话……
但是,在抚子的右手臂上开始高速转动的朽绳先生产生了剧烈的振动,不、应该说是震动才对——动作的幅度之大让抚子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去想别的了。
如、如果这是探寻手段的话——
那么就不是昨天晚上在沙池的时候的情况可以相提并论的了。
“唔……果然是这里没错——”
朽绳先生说着,开始停下了震动——这种行为并不轻松,光是在旁边看着也能理解了。
如果硬是要比喻的话,应该就跟把因为寒冷而产生的颤抖,硬是依靠意志强压下来一般——一眼就能看出个中痛苦了。
“我……我们怏点吧,朽绳先生。”
看到眼前的伙伴这么痛苦,抚子当然不可能不在意。
抚子脱下鞋子(脱鞋),放入途中准备好的塑料袋中,踏上了走廊。
“怎、怎么样?果然……是历哥哥的房间比较可疑吗?”
“说得也是啊……现在本大爷就像是进入了磁极之中的罗盘,所以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历哥哥的房间果然比较可疑吧。”
朽绳先生说道。
他说话的声音中已经没有了一贯的霸气。
“毕竟历哥哥基本上是半个专家了——而且,那家伙还把传说中的吸血鬼也收服了啊。”
“…………”
是收服么。
以抚子的角度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跟所谓的收服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当然,也并不是指历哥哥就对忍小姐言听计从。
那种关系,应该怎么说呢……
那种关系……
“……得快点了。”
踏上楼梯。
由于昨天才刚来过,所以脚步倒是没有任何迷惘——但是还是非常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地走上了二楼。
一边想着万一要是有人在的时候,要怎么对答——“对不起,昨天过来的时候有东西忘在这里了,所以擅自进来了。玄关的门是开着的……”一一一边把手伸向历哥哥的房门的把手。
罪恶感油然而生。
但是,自己的人生早就已经完蛋了的自暴自弃的想法,给了抚子不少勇气——该怎样就怎样,还怕什么!——的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了。
然后实际上,的确之后是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之后的事情根本谁也无法预测,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应付,抚子只是把后果抛诸脑后,溜进了历哥哥的房间。
至于说不定被历哥哥教训了一顿的月火,正在旁边的房间里严阵以待的可能性,抚子是在走进了房间后才开始想到的——不过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要住院的可能性比较高,而且既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动静,那基本上就是安全的了吧。
……不过抚子还是祈祷,她不是住院,而是上学去了……虽然自己被欺负得很惨,但毕竟还是朋友嘛。
“……即使那样也还是朋友……吗?说得也是啊……如果能这样想,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啊啊?”
“那个时候的事情……那个给抚子施下咒术的人……从那时开始抚子已经无法再把她当作朋友了……但是,其实还是有别的路可以走的……”
那些对班上的同学所说的粗鲁的话。
大概,是抚子希望对自己说的话吧——一定是这样没错。
“……但是不可能发生的啦,那种事。又不是圣人。就像那孩子不是圣人一样,抚子也不是圣人啊。被做了讨厌的事情的话,当然会讨厌那个人。如果别人对自己好的话,自然会喜欢对方。”
“这算是心声道白么?你是怎么了,抚子?”
“没什么……”
抚子先是把历哥哥的房间的门关上,然后首先检查了床下——虽然明知道不可能藏在那里。
如果真的是那个穿着夏威夷衬衫的专家——也就是忍野先生把“那个东西”托付给历哥哥的话,抚子认为历哥哥不会随便把它放在某个地方当装饰,而是会小心的藏在某处的。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果然是那样啊……抚子喜欢的,都是对抚子很好的人。而讨厌的,都是对抚子不怀好意的人……”
“…………”
“喜欢上对抚子没有好感的人,甚至是讨厌抚子的人之类……是不可能的。抚子觉得人跟人交往,对方的感情,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如果对对方而言,抚子你的感情也很重要——那么可以的话,本大爷不想跟拥有和抚子你一样的感情的人做朋友。”
“…………”
“这么说来,抚子,你对跟自己告白的男生的名字或者长相,完全没有印象吧?先不管那之前是不是完全不认识,但就连喜欢自己的人的名字也记不住——这是不是人格上有问题?你说呢?”
“…………”
“也正因为要隐藏这种人格,抚子你才会隐藏自己的心声,总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吧——沙沙。”
“……说的也是呢。”
哦——朽绳先生的反应有点奇怪。
也许是没想到抚子会这么坦率地点头承认吧——
因为抚子是个不坦率的孩子呀。
一直讨厌说出真话。
也讨厌主动去做什么。
这一定是因为——自己并不善良。
一定也不——平易近人的关系。
“也许是这样。”
抚子一边审视着历哥哥的房间,一边跟朽绳先生说道——不对,虽说形式上是在跟朽绳先生说话,但是实际上也许更接近自言自语。
至少,抚子是没有期待朽绳先生给予回应的。
“月火所说的话,都是对的。”
“啊?”
“抚子喜欢历哥哥,是因为这样做的话,不会受伤……这是她说的。因为,恋爱这回事,非常耗费精力不是吗?”
跟朽绳先生一样啦。抚子说道。
“喜欢别人,或者被人喜欢……都会很累。那么干脆陷入一段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恋情,会更轻松……也不用担心会移情别恋,不用迷惘,就像月火所说的一样。”
“…………”
“否则就解释不通了啊。虽然今天早上抚子找了很多借口……但是像抚子这种从来不懂坚持为何物的人,竟然会一心一意地用六年时间来喜欢一个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的哥哥……实在太难理解了吧。”
其实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也许发生过许多事,但是像故事里往往会出现的情节,却什么也没发生。
月火虽然那样解释,接受了这个结果,但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例如在快要被车撞倒的时候突然被推开,或者受人欺负的时候得到了帮助之类,都没有发生——只是在月火的房间里一起打过游戏,仅此而已。
如果硬要找出理由的话——
只能说因为他是月火的哥哥——他是阿良良木历。
也就是说,虽然这不是应该对男人随便使用的词语——但也只能说,他是长在高不可攀的悬崖上的花,能让抚子放心去喜欢。
“抚子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光靠这份感情就能活下去,光是拥有这份感情就能精神百倍,会整个人变得温暖而柔软。”
“…………”
“世上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困难,有很多事难以随心所欲,以为一直会保持不变的生活有可能一瞬间灰飞烟灭,可以依靠的事物有时候会突然变得不可靠,身心都容易疲倦,一旦累到极点,就很容易就这样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可是即使这样,只要心中有着喜欢某个人的感情,就能继续努力下去。”
“…………”
“就算是想哭的时候,也能面露笑容——所以……”
抚子停顿了一下。
就像是要说给某个人听一般。
“所以,也许是因为这样,抚子才会喜欢上历哥哥——只是为了喜欢上某个人,好让自己的精神安定下来。”
“为了让——精神安定下来?”
“因为,按正常人的思维来想的话,不是会觉得很恶心么?只会让人觉得恶心吧?月火想说的,应该也是这个吧。六年来,一直喜欢一个见不上面的人……如果是故事情节的话,也许会觉得很美好,也许会觉得很浪漫……可是老实说,这不是偏执狂么。感情到了这个地步,只会让入觉得沉重而已。
抚子说着,仿佛在做梦一般。
“其实抚子有想过的……月火所说的那些话的真意。虽然一想就觉得累,但是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所以抚子一直都在想。”
“…………”
“所谓太过高的理想会让入迷失——这确切来说其实是羽川姐姐说的话……意思也就是说,反正都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所以更能够放心地去追不是吗?”
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梦。绝对不可能追得上的理想。
绝对不可能找得到的失物。
这些的东西——即使无法实现,即使找寻不到,即使追赶不上,自己都能保证不受挫折。
不会有任何事物因此而改变,不必采取任何行动。
“如果一个触手可及的梦想最终未能实现,人一定会感受到打击吧……提出一个远大的理想,一定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因为当结果真的无法实现时,只说一句‘果然不出所料’就能掩盖过去了。”
别只顾看着梦想,要看着眼前的现实。
月火到现在为止,究竟受了多少挫折?——在能够面对抚子说出那种仿佛再清楚不过的话之前,她究竟要了解多少事情?
如果换抚子来经历那一切的话,说不定只要那么一次,就会摔得站不起来——人生就会终结——而月火的经验以及知识,是经历过类似的挫折才得到的。
没错。
对于月火而言,那样子顶撞老师,或者与班上的同学为敌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吧。
如果是月火的话,那之后也不会早退——她会以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继续听她的课。
那样的月火,让抚子觉得——
“……说不定,抚子最初喜欢的人,其实是月火呢。说不定是想通过喜欢历哥哥……跟月火成为姐妹……”
“…………”
“因为有时候抚子会发觉,自己在很努力的找寻‘历哥哥的优点’啊。”
“…………”
“唔……”
一边说,手其实也一直没停,但是却依然没有找到类似朽绳先生的神体的物件。
难道不是在这间房间里?
但是要搜这栋房子,最多能被允许的,只有搜历哥哥的房间而已吧……嗯。
但是这么一看,发觉历哥哥的房间,还真是缺乏个性。
该怎么说呢。就是感觉不到任何有历哥哥特色的东西——平时使用这个房间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实在看不太出来。
能够反应爱好或者兴趣的东西,基本上都没有放置。书架上放着的书,也都是些名著,历哥哥喜欢的恶趣味之类,都感受不到。
一眼看上去就像是酒店的房间。
直放着最低限度的东西……就像是随时准备离开这个房间一般——仿佛早就为离开做足了准备。
如果家人的房间是这个样子的话,一定会很不安吧——抚子不禁这样想。
“……啊。”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件很能够反应兴趣或者爱好的东西。
是黄色书刊。
好几本叠着放在桌子最下面的抽屉里。
“呜哇。呜哇。呜哇——”
“……喂,抚子?”
“看、看到这个的话,家人一定会觉得不安吧……”
抚子伸手取出了最上面的一本。
封面就已经够震撼了。
描述得具体一点的话,就是……该怎么说呢,没错……是一个傲娇的女孩子……不对!
抚子不会再对这个点评半点了。
“好、好厉害。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变态的……果然不愧为历哥哥……真不是盖的……不、不对,可是。这个也……”
“喂,抚子!”
“别说话。说不定就在这种书的某页跟某页中间,就夹着朽绳先生你的神体啊!”
“不……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被压得那么扁啦……”
“唔……”
抚子很认真地开始检查。
一页一页地,生怕有半点遗漏。
毕竟,要是漏掉了朽绳先生的神体就不好了。
“抚子——”
“嗯?”
“抚子为什么称呼自己的时候不用‘我’或者‘人家’,关于这个的理由……你知道吗?”
“本大爷怎么可能知道!你自己想啦!”
“是那个。”
“啊?”
“应该就是那个了——抚子并没有所谓的‘自我’。”
看完第一本,抚子伸手拿第一本的同时,开口说道。
第二本风格骤变,充满外国特色。
这……这也太荒唐了吧。
这个接受不了。太接受不了了。
“抚子没有……自己。”
这也是想过很多遍的事情。
虽然不想去思考。
“自己?是没有自信的误用吧?”
“不是。是自己。自己。”
“你在说什么呢,抚子——现在在这里的你,不就是你自己么。”
这只手。这只脚。这个身体。
就连一条头发——也都是你自己啊。
朽绳先生说道。
“——那么你的自己,不就有了么。”
“唔……当然,名为千石抚子的‘某个人’,是存在的。被大家称作‘千石’或者‘抚子’的某个人,或者被朽绳先生你称作‘抚子’的某个人,是确实存在的——就在这里。正在念初中二年级,现在正在历哥哥的房间里找东西的女孩,的确存在。”
但是,那不是“我”。
无法认同那就是“我”。
“对于‘我’来说,抚子的事都是与己无关的——所以,抚子不会把抚子称作‘我’。”
“…………”
“大家所认识的千石抚子不是‘我’——如果说千石抚子很可爱的话,那她就不是‘我’。”
总觉得自己是在活在别人的人生里。
觉得里而没有自己。
对别人言听计从的人生。
只对别人的指示产生反应。
自己从不主动做些什么——这是理所当然的。
自己连空洞都算不上——抚子的表面,以及内里,存在着的都是来历不明的人——
“真无聊。也就是说是个小鬼对吧。”
“…………”
“结果,这跟不懂事的小鬼用名字称呼自己是一样的道理吧。他们这样子称呼自己,就等于是那样‘理解’自己——也就是说无法形成自我。啊啊,对了,那个老师,第一人称的时候老是把自己称之为‘老师我——’之类,也是一样的道理。用这样的名字来称呼自己,‘老师’才会觉得自己是‘老师’——”
“……也就是说,抚子是没有自己的……是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的……”
“并不是说那样就不好——如果只是这个本身的话。因为活得像自己,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事情。”
“可是……如果没有自我的话,如果没有自己的话……不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了吗?”
“抚子你根本承受不起那种意义的重量吧?”
“…………”
说的没错。
抚子并不是希望能够拥有“我”。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是想要的话——
“第三本……”
喂喂。
高中生拿着这种东西真的没关系么——要是让人知道会藏着这种东西的话,人生说不定会变得一团糟的。
“我们是不是把这个当作朽绳先生的神体,拿回去比较好……”
“你究竟把本大爷的神体当什么了……?”
“啊。”
有什么薄薄的东西从第三本书中飘落下来了——是书签么?
但是这种黄色写真书里也放书签,历哥哥也未免太过认真了吧……也就是说,夹着书签的这一页,是历哥哥特别中意的了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要重点看一下了。
看看是什么东西。
“其实,抚子——就像之前朽绳先生说过的,并没有觉得这样有多不好。”
“啊?”
“朽绳先生的同胞?兄弟?部下……眷属?也就是……杀了蛇的那个时候……杀了很多蛇的那个时候……而且,还是用很残酷的方法杀掉。”
并没有后悔。也没有反省。
什么也——没做。
“只是觉得没有别的方法……因为那时候觉得如果不那么做的话,抚子就会死的。说不定抚子其实有在反省,但是‘我’是没有在反省的。”
“……但是,那种屠杀是没有意义的,而且对于抚子你来说,也只有产生负面作用啊?”
“就算是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抚子什么也不知道啊。”
“…………”
“没有办法的。嗯。对于抚子来说,这一句足以解释一切。因为……自己的事情,都是别人的事啊。”
就算是像这样子非法进入历哥哥的家里也是——抚子认为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被人骂的话——应该会道歉吧。
因为,对方生气了啊。
应该会道歉的吧。
就像不关自己事一样。
“因为朽绳先生你生气了——所以抚子才会以这样子的方式赎罪。”
“不,其实本大爷也并没有在生气——”
“就算杀了人,抚子也大概只会说‘没有办法’吧——”
“抚子!”
朽绳先生突然大声喊道——抚子不禁吃了一惊,翻着书页的手也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是这一页的女生有什么特别吗?”
“不是啦……本大爷是指那张夹在书里的书签。”
“书签?”
是掉在地上的那种书签吗?
难道这张书签是初回特典,另一面还印着女生的写真?——抚子于是按照朽绳先生所说的,把背面朝上掉在地上的书签捡了起来。
“啊……”
只见书签的正面画着的是——一条蛇的画。
自己吞噬着自己的尾巴的蛇。
衔尾蛇的——画。
“这么说来……这个不是书签……是符……?”
想起来了。
六月的时候,在那座北白蛇神社里,历哥哥所贴的符——据说是忍野先生交托绐历哥哥的符。
跟那个很像。非常相似。
貌似那时候曾听说过光是贴上那道符的任务,价值就超过五百万日元——只是,那张符上面写着的是字,而这一张上面画着的是画,要说相似的话,也许有些欠妥。
只是。
画画的——以及写字所用的红笔,感觉上是一样的——那笔触非常神似——
“……原来是这样。”
朽绳先生开口了。
“原来是用这张形式保存了啊——没想到本大爷的神体竟然不是用物质的形式,而是以画的形式来保存了……这还真是超乎想像。沙沙。”
“画……”
不是尸体啊。
也不是骨头,或者木乃伊……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带走也好,保存也好,隐藏也好,都简单多了——自动探测能力超强的朽绳先生没能发现它,也可以理解了……
画?
“这、这种东西能够成为信仰的对象么……?你看,就这么薄薄一张啊——”
“原来如此。”
就算是——薄薄一张。
面对抚子的疑问,蛇神马上解答了。
而且回答得非常简单。
“你们人类,不是会理所当然的把‘画’当作信仰对象么?”
“是、是那样没错啦,虽然会觉得萌会觉得有爱,但那是最近才兴起的文化呀……”
“不不不,本大爷不是说那个。”
“还、还是说不是照片,画也可以之类?”
“……本大爷只是说正常的像伦勃朗或者达芬奇之类啦。”
“啊……”
这样啊。
被他这么一说,那的确是信仰——没错。
“其实也不一定是画,有时候可以是音乐,可以是文学——那些也是可以成为信仰的。当然,那也有可能是尸体、岩石、树木等的时候——”
“…………”
听他这么一说,抚子再次确认了那张符——唔……
但是看起来就是一张普通的画而已。
抚子觉得那跟能够成为信仰对象的画不太一样。
如果不说这是符的画,看起来就是一张书签而已……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要藏起来的话,这里也许是最适合的对方。
因为应该没有人会想到,神社的神体竟然会被藏在一本色情书刊里面啊——这么说来,历哥哥,你就不怕得罪神灵么?
抚子开始觉得,最近历哥哥的霉运、或者说是灾难的原因,说不定就来自这上面……
“制作成‘画’,然后将其存在、其概念‘永久保存’起来——这也算是一种智慧吧。但是没想到本大爷,蛇神大爷我,本体竟然就是这么薄薄的一片——沙沙。抚子你说的没错,说不定最不了解自己的,就是自己啊。”
“……那么,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吧?”
抚子一边把符翻来覆去的看——一边跟朽绳先生确认。
然后最后确认一
“这样一来朽绳先生你——就可以取回本来的力量……以后也不用担心能量会用完,能够一直存在下去了吧——”
“也不是可以永远存在啦——纸只不过是一份拷贝,失去的信仰也不可能找回来。但是,应该还可以存在个三五百年吧——应该比电子书籍的寿命要长一点。好了,抚子,快点让本大爷吃掉那张符吧。”
“……吃掉……?”
“放心,答应你的事本大爷一定会守信的——抚子的前发,一定会恢复。不对,光是这样的话,还不足以表达本大爷的谢意啊。要是你还有其他愿望,本大爷也可以帮你实现。”
朽绳先生从未有过这么心情大好的时候——或者说已经是过度兴奋了。
这也难怪。
一直以来的夙愿终于实现,自己的神体——能量、能量之源终于找到了。
“…………”
“嗯?没有其他愿望了么?抚子,说出你的愿望——什么样高不可攀的愿望都可以哦。例如‘把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一笔勾销’之类——剩下的能量,也足够做这个了。”
“……高不可攀的愿望……”
长在悬崖上的——花。
愿望。
就像是去参拜神社的时候一样——那样的话,抚子会许下什么样的愿望?
为了千石抚子这个人。
“我”会许什么样的愿望?
“一笔勾销那个就算了。”
“啊?真的没关系吗?抚子——你不是说自己的人生因此而完蛋了么?虽然实际上是通过‘消除大家的记忆’之类的手段实现啦——但是完蛋了也没关系么?”
“反正都是一样的……抚子是个很怕集体行动的人。”
“啊,这个看得出来。”
“但是害怕集体行动这种说法所透露出来的傲慢,有时也会让抚子深思——其实,那不就是等于说,无法把周围的人当作是同伴来看待么?害怕别人说‘你可以自由地跟自己喜欢的人组队’——其实是因为抚子没有喜欢的人。”
“…………”
“所以,结果是一样的——从一开始对于抚子而言,抚子就已经完蛋了。从很久以前开始,抚子就完蛋了。只是‘我’没有正视这个现实罢了。其实早就完蛋了。不管是不是今天,不管有没有被人施下咒术。”
早就完蛋了。
“……那么,真的没有其他愿望了么?”
朽绳先生问道。
语气中很明显透着一股兴奋和高兴——虽然听上去极其认真。
“抚子要对神祈祷的愿望……”
“要祈祷的愿望……”
“或者说想要实现的事情也可以。”
抚子想一想。
面对这个问题,好好想一想。
虽然觉得很累——但还是会想一想。
“……最喜欢的——”
抚子开口道。
累人的话。
“希望可以跟最喜欢的历哥哥相亲相爱之类……这种愿望也可以实现吗?”
“这个可就难度高了。千石。”
站在抚子身后说出这句话的——不是朽绳先生。
就算不回过身去看,也知道是谁。
现在,他就在抚子身后。
历哥哥。
阿良良木历,就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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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6 09:3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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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mazuki 于 2011-7-26 09:59 编辑
02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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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大家一个参考,抚子先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也就是一般故事中会称为高潮的这个状况,
究竟有多么的残酷,有多么的荒唐,多么的严重。
虽然觉得语言难以描述,但是,还是应该尽一尽最大努力的。
努力是很重要的。
虽然讨厌努力,但反正,这恐怕也是抚子的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努力了——
唔——
首先,抚子现在正身在历哥哥的家中,历哥哥的房间里。顺便说一句,还是非法入侵。擅自打开已经
上锁的玄关门,还故意采用把鞋下脱了放在塑料袋里提进来这种隐藏痕迹的手法,进行了入侵他人住宅的
这种犯罪行为。
而且,还大肆搜查了历哥哥的房间。
这可是连家人也不可以做的事。
历哥哥对抚子恩重如山——夸张点说的话就是救命恩人了,抚子怎么能够这样恩将仇报呢?
这是比非法闯入他人住宅更为严重的侵犯隐私的行为。
虽然这时候不应该说这样的活,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就算了,现在的抚子还把历哥哥藏在桌子抽
屉里的黄色书刊拿了出来,而且已经看完了两本,正把第三本放到膝盖上翻看着。
在这样的状态下。
被他看到这样的状态下,还说了——
希望能够跟最喜欢的历哥哥。
相亲相爱。
还真说出口了——
“………………………………………………………………!“
抚子的脸现在一定一会儿红一会儿青,色彩丰富得像地图了。
动弹不了。也无法站起身来。
无法转过身去——连眨眼都不行。
梦。
这肯定是梦。
抚子一定是在做梦,抚子——不行了。
抚子真的太差劲了。
月火不是也说过么。
要看清楚现实才行啊——
“听好了,千石。千石抚子。”
像是要防止抚子逃避现实似的,背后继续传来历哥哥的声音——没有感情,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
根本不让抚子有逃避的机会。
也没法当作是做梦。
“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所以你冷静点。听到了吗?”
“…………”
冷静点?这么难的事情,怎么做才好?
历哥哥对抚子的要求未免太高了。
冷静点?
是叫抚子去死吗?
“给我慢慢地——把东西放到地上。”
历哥哥究竟在说什么?抚子听不懂。
平时最喜欢听的历哥哥的声音,此刻却完全听不进去。
为什么历哥哥会在这里?
不去学校了吗?不去救人了吗?
究竟怎么了?——不,他有没有在救人,抚子也不是很清楚啦。
可是,那么他究竟在干什么呢?
“听到了吗?千石。把那个——放到地板上。就那样就可以了。没事的。这样一切就可以解决了。”
“…………”
那个?
是指放在抚子膝盖上的写真集么——是的,这个是应该快点放开的。对教育不太好嘛。
但是,请听我说,历哥哥,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抚子绝对不是为了找这本书才潜入历哥哥的房间
的。
并不是为了这种目的才做这种犯法的事的。
只是,现在的状况,也没有解释的余地了——不管是谁,只要看到眼前的情景,一定会觉得现在的抚
子是早熟而且不知廉耻,对这种东西兴味盎然。
“朽、朽、朽、朽、朽、朽、朽……”
颤抖的声音,颤抖的舌头,颤抖的嘴唇。
发音从未像现在这样不受控制——视野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旋转得让人晕眩。
但是,即使这样,抚子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起来。
向着右手臂上的朽绳先生——求助。
“不、不要紧了,朽绳先生……就、就算全部穿帮了也没关系……”
就算被知道了也没关系。
抚子不是受害者等等的一切,就算被历哥哥知道了也没关系。——全部说清楚吧。
已经不要紧了。一切都——不要紧了。
“朽、朽绳先生——”
但是朽绳先生却没有反应。
他缠在抚子的右手臂上,一动不动——自从历哥哥出现以后,他就一直没有动静,就像是普通的饰物
一般。
“——为、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也不说呢?
在人前不可以说话、不可以动的承诺,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啊——
“朽、朽绳先生……”
“千石,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历哥哥的低沉声音仍然继续传来。
就像根本没听见抚子向朽绳先生求助的声音似的——
“听好了,把那个放下。”
历哥哥说道。
“把那个符——放到地板上。”
清清楚楚地说道。
“……………………………………”
……………………………………。
符?
是指符吗?
是指夹在这本写真集里的——书签?
是指衔尾蛇的画?
是指朽绳先生的……神体么?
“啊——”
咦?
有什么——不对劲。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等一下——也就是说,历哥哥知道抚子在历哥哥的房间里是为了找什么……他知道?
用不着朽绳先生来说明——为什么呢?
可是,历哥哥应该什么也不知道才对啊——
“啊——”
抚子以膝盖上依旧放着写真集的姿势——勉强转过头去。
“历哥哥……为、为什么?”
抚子问道。
“为什么——历哥哥……会什么都……知道?”
“也不是什么也知道啦。只是知道我所知道的事罢了。、”
回头看才发现,站在那里的人不止历哥哥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历哥哥的旁边,还有一个穿着连衣
裙的金发幼女,忍野忍。
仿佛她的存在是理所当然一般地——
站在历哥哥身边。
幼女正凄楚地笑着——看着抚子。
只见她露出牙齿,仰着下巴,俯视着——满带着轻蔑的神情。
本来属于夜行性的她,在白天的现在,出现在抚子眼前,看着抚子。
“…………”
“千石——”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历哥哥正一脸认真地正视着抚子。
所谓的像针一样笔直的视线,应该就是用来形容这个的了。
虽然看上去也像在生气,但是更加令抚子在意的是——历哥哥似乎很为难。
为难?
不对——是抚子让他为难的。
抚子竟然让最喜欢的历哥哥——感到为难了。
“——那东西——”
历哥哥伸手指着符说道。
他把抚子左手上拿着的“那东西”——称之为“那东西”。
“那东西,比你想像中危险得多——现在的话还能回头。虽然你做错了一些事——不过没关系。谁都
会犯错的——只不过是这次,轮到你做错了而已。”
“…………”
做错?回头?
这个、这道符不是抚子所想的那样——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不是抚子所想的那个东西的话……那么抚子原先所想的又是什么?
历哥哥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又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才、才没有错……”
抚子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正面向着历哥哥说出了自己的主张——虽然还是有点战战兢兢,但是如果
不这么做,总觉得自己之中的某个重要的东西会因此而崩溃。
太愚蠢了。
抚子之中的某个重要的东西——早在很久以前,就应该已经崩溃了。
“抚……抚子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明明很累的……但是没有办法……所以才会去做……其
实根本不想做……但是,却不得不做……”
但是,那一股气势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就算是一开始的时候,从旁人眼中看来,可能也算不上什
么气势——很快便渐渐萎靡下去了。
说话变得语无伦次。
无法抵抗历哥哥投来的视线……回过头去的抚子,把脸又转了回来。
如果还有前发的话,这时候只要低下头就能搪塞过去了。
现在的抚子背对着历哥哥——
仿佛在反抗一般。
仿佛在敌对一般。
“没……没办法啊。没办法啊。没办法……”
“啊啊。我知道。没事的,千石——”
历哥哥的声音温柔得不行。
没有一丝攻击性,温柔地拥抱着抚子——让抚子不禁想就这样,把一切交托给他算了。
“——但是,那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可以说是最危险的东西。它会为祸世界,虽然答应了人家要保管
好,答应了人家要处理好,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妥当,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所以才把它藏到那里,想
把它忘记。它的危险非比寻常——就连忍也不能吃下它。这不是你可以处理的东西。所以——”
“…………”
他说得对。
因为这个,可是神体啊。
是放在神社里被当作神来拜祭的东西——根本不是应该出现在一介初中生的抚子手中的东西。
可是——
“可、可是,历哥哥。抚、……抚子一定要‘处理’这个东西的……因为,对于抚子来说,这是一种
赎罪。”
“赎罪?”
历哥哥似乎对这个词很在意。
而且,还是相当惊讶的反应。
该怎么形容呢。就像听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言辞一般——就像在手术台上看到了缝纫机似的反应
。
“嗯……嗯。是赎罪……”
但是抚子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仿佛只要努力去说明,现在的状况就能有所改善——仿佛这个已成定案的结果就能修正过来似的。
“不……不是受害者……抚子不是受害者……或者说虽然也是受害者,但同时也是加害者……”
所以。
必须赎罪才行——咦?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你也担负了很多东西。对不起,我之前都没有发现。”
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历哥哥说道——学、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是指抚子发飙的事情吗?
为什么历哥哥会知道那件事——不,也许其实没有不可思议到要去认真思考的地步。我们的学校里也
有很多月火或者火怜姐姐的朋友,发生了什么大事的话,信息自然会马上集中到她们那里,而我引发的“
那件事”,也足已称之为大事了。
既然烈火姐妹已经知道那件事的话,那么历哥哥会知道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且今天早上,还刚发生
过那种事。
难度历哥哥就是因为这个才回家的么?
是因为收到抚子早退的消息?不对——虽然也有这种可能,但是应该不止是这个原因。因为如果只是
这一点的话,历哥哥不可能知道抚子在他家里的。
那么,一定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而那件事,抚子毫不知情,历哥哥却已然了解。
……即使是这样,那又如何?
那种事,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历哥哥知道了什么,而抚子又不知道什么——这种事已经无关要紧了。
因为——既然历哥哥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最不想让他知道的抚子的心情,也已经瞒不过他了。
所以对于抚子而言,其他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一切已经到此为止了。
既然一切都要结束的话——那就让它结束吧。
“我没及时发现,对不起。”
历哥哥说道——他究竟是针对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抚子并不清楚。
虽然他说——没及时发现,对不起。
抚子其实根本不想让他发现。
只希望他放着不管就好了——根本不想被他发现。抚子是这样一个令人讨厌的孩子,这件事,根本不
想被历哥哥知道。
只希望抚子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只有可爱可取的孩子就好了。
“我会好好道歉的——所以,千石,现在先把那道符给我再说。”
“…………”
“你——”
历哥哥说道——
语气中略带悲伤。
“你总是这样——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
“…………”
咦?
等一下。
不是的。
不是那样的。
抚子并不是因为那种理由,才会在跟历哥哥说话的时候低下头的——抚子只是——
“是不是谁跟你说话都这样子的?是不是觉得所有接近你的人都是个麻烦?难道大家看起来就那么像
是你的敌人么?就算是这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的话,我也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
请不要说这样的话。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你不是已经听到了吗?
还是说,你根本没有在听?
抚子,对历哥哥你——
“但是千石,只有那张符——”
“这么拐弯抹角的话,别说了行不行啊!?这个混帐——”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忍小姐打断了历哥哥的话,插嘴了。那充满了讽刺的语气完全没有颓
及别人感受的意思,跟历哥哥截然相反——而对抚子而言,也未免太有攻击性了。
“对这种道理说不通只会撒娇的小鬼,根本没必要跟她客气!揍她一顿抢过来不就行了?什么道理啦
解释什么的,之后再跟她慢慢说就好了!不对——之后也没必要跟她说了。这种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姑娘,
随便扔在旁边就好了。可怜又可爱,让她继续当她的受害者也是一种仁慈啦!”
“小忍……”
听见她这么说,想要回应的历哥哥开口道。
“像这种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只会想着自己的小姑娘,你干嘛要去体谅她?反正你这家伙,不管是什么
人,你都恨不得帮上一把——既然你这么好心,那么何不干脆回应这个小姑娘对你的感情?反正你也做不
到。”
忍小姐的话句句带刺。
小知道她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冷漠——这些话冷得犹如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
抚子以前觉得这是最能形容忍小姐的词语了——但是现在的忍小姐,有的只是冷血。
仿佛蛇一般的冷血。
“只有可爱可取的小鬼——只会为自己着想的小鬼,扔着不管就好了!博爱主义也有个限度吧——犯
了错就要受罚。这家伙也是时候该清楚这个游戏规则了——就跟吾一样!”
“……你、你说话也太过分了!”
抚子禁不住反驳道。
竟然说抚子只有可爱可取。
竟然说抚子只会为自己着想——被她说到这个地步,抚子实在无法再保持沉默了。
实在沉默不下去了。
“才、才不是这样……也、也许是这样没错……的确是为了自己才无可奈何地做这种事……虽然只是
为了赎罪,只是为了敷衍,可是、可是——”
朽绳先生。
抚子是为了挽救失去能量,生命犹如风中之烛的朽绳先生而已。
就算只有一丁点,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这种心情也是不能否定的——
“你……你说句话啊,朽绳先生!”
抚子向着右手臂上的怪异——神明说道。
“不要一声不响……求求你——帮帮抚子啊。保护……抚子吧!”
你——
不是神明吗?
“给我适可而止吧,前发姑娘!”
忍小姐不胜厌烦地说道。
虽然她对抚子的称呼已经不再适合,但是忍小姐当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对于身为怪异的忍小姐来说,人类的这么一点差别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她可是个吞食怪异的专家啊
——
“别老是依赖蛇神这种根本没有复活的神了——快点把那道符交出来。把吾的主人受卧烟伊豆湖所托
进行保管的那道符——”
咦?
被她这么一说,抚子不禁审视着画着蛇样图案的符,以及自己的右手臂。
附在手臂上——不对,应该说缠绕在手臂上的,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一条白色的橡皮筋——似乎很适合用来绑头发的橡皮筋。
022
“小忍,不要再说些刺激她的话了——千石!”
耳边传来历哥哥的怒吼,抚子把左手拿着的符——放进了嘴巴里。
吞了下去。
画着蛇的符已经融在口中。
然后抚子像蛇一样嘴巴一张一合——便吞了下去。
“住手,千石!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个屁啊!”
似乎感觉到忍小姐大声打断历哥哥的话,向着抚子飞扑过来——的确是靠感觉得知的。
现在的抚子,除了视力以外,还能通过别的手段来看这个世界。
靠热量来感知。
人的体温。
人的皮肤的温度——都能看得到。
因为——抚子本身已经变成蛇了。
“只能吃了她了!这个女人已经——无药可救了!”
“无、无药可救——这、这种事……”
抚子转过身去——这次是整个身体一起转过去。
不对,正确来说,在转身过去之前——事情已经发生了。
变化已经产生了。
已经无法挽回。已经无药可救。
“‘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啊啊啊!”
蛇。
是蛇。——抚子的头发,全部变成了蛇——而且,还是白色的蛇。
这不是幻觉。
真实存在的——十万条蛇缠绕在抚子的发间。不,应该说是合为一体更贴切吧——因为那十万条蛇,
足足十万条蛇,全部都是抚子——全部都是“我”。
像抚子一样的蛇。
像蛇一样的抚子。
“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蛇——伸长了身体。
仿佛它们是会成长的生物一般,本来就是头发的一部分一般——而且还是以非同寻常的速度伸长,把
快要咬上抚子喉咙的忍小姐紧紧缠住。
缠住,然后,咬住。
“呜……这……臭爬虫类……!”
被不断往后推的忍小姐骂道。
现在的她,虽然从外表看去搞不清楚到底拥有多少力量——据说有时候她的年龄会随力量的变化而变
化,有时候则不会——但是,仅靠数量众多的蛇所集合的力量,已经足以逼得她连连后退了。
伸展的蛇。
伸展的头发。
前发也一气伸长了——朽绳先生曾经说过,等他取回了力量,就会恢复抚子的前发,看来他并没有说
谎。
只是。
朽绳先生的存在却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所谓的八百万神——只是八百万个谎言。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万匹的蛇,把忍小姐紧紧按在地板上,再扑咬上去——在那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个个齿印。
“呜……啊……”
就连倔强的忍小姐,也不禁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这么说来,六月的时候曾经有人说过——对于不死身的吸血鬼来说,毒药却是有效的。
那么难道抚子的头发有毒?
还是说——抚子本身就是毒?
“忍……!”
历哥哥正在拼命救出忍小姐——他拨开蛇群,把被埋在下面的忍小姐拉了出来。
下一个动作,便是把浑身是牙洞,被咬得惨不忍睹的忍小姐一下子拉入了自己的影子之中。应该是打
算让小忍在影子这个堡垒里紧急避难吧。
一旦进入那个领域,蛇——抚子就无法再对忍小姐出手了。
头发根本攻击不到。
也咬不到了。
“为什么……”
这时候——抚子终于完全转过身去了。
由于单膝跪在地上的原因,原本放在膝盖上的写真集,已经掉到了地板上。
那道符——已经进入了五脏六腑。
“为什么要救忍小姐呢——历哥哥?”
“千石……”
“你刚才都没出手救抚子不是吗?”
伸手扯下一条头发。
一条蛇。拿在右手上——一瞬间,那白色的蛇开始变粗,然后变薄,变硬,变直,变成一条棒子的形
状。
仿佛它本身就是獠牙似的,尖锐而坚硬,饱含着毒液。
“历哥哥——历哥哥、历哥哥——历哥哥——历哥哥、历哥哥——历哥哥——历哥哥、历哥哥——”
像出鞘的刀一般,把獠牙举在手中,从上挥下的同时——抚子大叫起来。
仿佛是在说梦话一般。
仿佛是来自怨恨的咒术一般——大叫道:
“——抚子也——!”
獠牙向着历哥哥的腹部直剌过去。
瞬间的冲击,传来一阵不祥的触感。
“抚子也——抚子也——”
但是抚子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而是继续挥舞着獠牙——但是历哥哥却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为什么?
是在保护忍小姐吗?
为什么?
为了什么?
“抚子也——很喜欢历哥哥啊!”
挥舞的獠牙的前端——
直插进历哥哥的皮肤。
抚子的毒液,剧毒的毒液——
开始注入最喜欢的历哥哥的身体里。
023
——然后,故事回到开始的地方。
你回来了?
好玩吗?
那就好。
在北白蛇神社的境内——现在神社的建筑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鸟居能够勉强看出神社的影子。
荒芜的山路上,视野最远不过一寸的滂沱大雨之中,抚子独自一人,静静地站着。
就一个人。
怎么看都只有一个人。
站着的,真的就只有抚子一个。
其他的两个人都已经倒下了——历哥哥,以及忍小姐,已经全身被剧毒侵蚀,全身的皮肤变成黑色—
—至于历哥哥,那破碎的心脏还没有再生的动静。
但是毕竟,他们都是拥有不死身的吸血鬼。
的确厉害。
他们两个貌似都还活着,并未因此而丧命——明明是不死之身,却说活着不活着的话,还真是奇怪得
让人想发笑呢。
而且,还要看他们那种像通了电的青蛙的下半身一样,一抽一抽地痉挛着,仿佛是因为被水滴拍打而
产生的生理反应——是否能够称之为“活着”。
“不追来不就好了么。”
抚子低声说道。
同时,把手里握着的獠牙唰唰地旋转着。
“既然抚子都逃走了,你们放着不管就好了呀——反正都是不会救抚子的了。就算不这样做,至少,
历哥哥,你要是能驱除我的话那该多好——杀了我就好了。”
太弱了。
抚子用冰冷的眼神俯视着历哥哥,言语中的冷漠,让自己都不禁打了个冷战——虽然也许一部分原因
是因为打在身上的雨水太冰冷,但是应该不止于此吧。
抚子已经——
变得完全冷血了。
比忍小姐更加冷血了——
身心以及血,都是冷的吧。
在一招击中了历哥哥,让他吓了一跳之后,抚子就从历哥哥的房间里逃了出来——
四处乱奔一气之后,回到了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北白蛇神社。而历哥哥理所当然地对抚子穷追不
舍,终于在地板下面找到了抚子。
虽然多少有点踪迹可寻,但也不可能毫无根据就能找到的。
那么历哥哥难道在那之后,一直都在寻找抚子的踪影?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是这样吗?
肯定就是这样吧。
历哥哥——抚子所喜欢的历哥哥,就是那样的人。
是那样的人。
只能是那样的人。
“虽然说过会杀了抚子……虽然说过会让忍小姐吃掉抚子……可是,他肯定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打算杀
掉或者吃掉抚子的吧。在摧毁神社的时候,他一定是在找寻驱除的方法吧。历哥哥总是这样——就知道嘴
上说说而已。”
如果是凭依在身上的妖怪,说不定还真能驱除掉。
抚子说道。
冰冷的口吻,越来越不带感情。
“总是这样……历哥哥总是这样。别再胜算在握了,你根本就没打算赢,总是相信什么船到桥头自然
直,赤手空拳上阵……”
虽说是不死之身,但是现在的历哥哥——还有忍小姐,其实都并不强大。而且他们的不死身也并不是
完全刀枪不入,尤其是遇到蛇毒这种正对弱点的对手的时候——
没错。
就像你们所看到的。简直就是“一败涂地”。
“……结果……”
抚子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他们两人。
紧盯着——然后,抚子开口了。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看右手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算是什么故事呢?朽绳先生——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的呢?”
“所以本大爷不是说了么,抚子,这全都是你的错——对吧?”
朽绳先生回答道,一如既往的粗鲁口吻,仿佛在挑衅。
不对,说什么一如既往——这个成语用在这里实在太奇怪了。
朽绳先生——这个叫作“朽绳先生”的怪异,是几个小时前,抚子吞下符的时候才刚复活的神。
那样的怪异至今为止根本不存在。
只存在于抚子的心里而已。
“本来其实那样就已经足够了——所谓的怪异,或者神明,本来就是只存在于个人的心里。不是存在
于外面,而是存在于里面。你现在分派给本大爷的这个形象,也已经足够称之为信仰了。”
“信仰……也就是说,是抚子自顾自在心中按照这个形象把‘朽绳先生’创造出来的么?”
“而且你还把很久以前就灭绝了的信仰,仅靠一个人的力量复兴了。虽然也因为这样,导致形象上借
用了某个奇怪的角色……不过,这妄想也未免太厉害了。”
妄想。这个字眼尤其刺耳。
“妄想……也就是说抚子一直以为是同伴的朽绳先生其实只是幻觉和幻听么?”
“没错。看见不存在的东西,听到不存在的声音,然后自以为是地认为那是信号,觉得自己是被选中
的人——这种情形,叫什么来着?抚子知道吗?”
嗯?
朽绳先生说道。
抚子说不出话来。
可怜的孩子。
不正常的孩子。
这就是千石抚子。
“竟然妄想以为自己听到了神明的声音……以为自己是圣女贞德么?”
从角度上来说,面对看不见的鞋柜中的神秘感触一下子就知道那是蛇,而且,还知道它是白色的这种
事,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因为,这都是自己的妄想啊。
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白色的蛇只从密闭空间里出来的理由,以及从神社中出不来的理由,其实也极其简单——因为如果
不这样的话,妄想就变得不合逻辑了。
密闭空间——正因为是那种无法看到的缝隙以及空间,才能想像出“怪异”。
才能吓自己一跳。
这事实听上去实在太滑稽了。
不对,这不是事实,而是故事——
“不过,单凭这样就让神明,也就是本大爷实际上复活了,你也实在太了不起了——沙沙。抚子,也
就是说,你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捏造了整个故事呢。”
“捏造了——故事?”
“要说事实到底如何,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所渭的事实。”
“……”
“说到底,其实是抚子你创造了原本不存在的故事,然后在自己的妄想里来了一趟大冒险。真正的抚
子其实一直生活在无风无浪的日常生活中。这是一直都擅长逃避现实的抚子最大规模的一次逃避现实。”
“可是……”
朽绳先生所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这一点抚子也很清楚,但是即使如此抚子还是禁不住要垂死挣扎。
“如果说现在为止的朽绳先生都是抚子的妄想的话……但是有些抚子不知道的事,朽绳先生不是也知
道么?”
能够从抚子的脑海里找寻知识——或者读取抚子的心里的想法——这些都是因为朽绳先生根本就是抚
子的妄想,这一句话也就足以解释了。很容易理解的超乎寻常地具体的比喻,也是其中一环。可是,朽绳
先生也知道一些抚子所不知道的事情——有关怪异的专业性知识,抚子当然不可能知道——
“沙沙。这个当然不可能啦,那可是抚子你的妄想,当时的本大爷怎么可能掌握抚子也不知道的知识
呢——”
“那、那到底为什么——”
“只是抚子你忘记了而已——六月的时候,抚子你为了解开自己身上被施下的咒术,经常在书店里站
着看那方面的书,已经掌握了一定程度的专业知识了。当然,那是你临时抱佛脚学习的知识,很容易就会
忘个一干二净。但是不管你忘记得多干净——知识始终都会残留在脑里的。就像犯下的罪,永远不会忘记
一般。”
“……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说不定就跟反复看录下来的运动比赛还觉得有趣一般滑稽了。跟把已经读过的
书反复再读,还觉得精彩是一样的性质。
“可是,为什么你会知道历哥哥的事情?例如在这个神社里跟忍小姐一起使用灵能量等等,这些抚子
所不知道的、跟历哥哥有关的事情,为什么你会知道呢——”
“这些都是抚子你已经知道的事。”
朽绳先生断言道。
被这么斩钉截铁地断言的话,就无法再继续追问下去了——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抚子怎么可能——会知道那种事?
从谁那里听来的?从谁……
“……抚子已经很混乱了……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朽绳先生,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个
样子?”
事到如今,抚子也不是想要回到过去。
做了就是做了,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过程还是想搞清楚——只是抚子的责任。
作为要为此负贵的人,作为赎罪的根据。
起码,作为一个加害者,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不能再逃避现实了。
而且,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逃避了。
“要说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抚子你的记忆因为妄想,已经变得很混乱,甚至有些地
方已经歪曲事实了,只是这样而已。——就像一条蜿蜒的大蛇一样。”
“不要再用比喻什么的了……抚子的认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扭曲的?请告诉我。朽绳先生的话,应
该知道吧?”
现在的朽绳先生的话。
不再是抚子的妄想——而是真正复活了的朽绳先生的话。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这样的对话更显得愚蠢无比——因为现在的朽绳先生,就等于抚子本身啊。
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超越妄想,超越凭依,变成同化了。
被封印在那道符里面的朽绳先生——已经以吞下符的抚子为依托复活了。
朽绳先生,就是抚子。
所以今后两人的对话,也只是自言自语而已——一如既往。
“是不是从在鞋柜那里看见白色的蛇的时候起,妄想就已经开始了?”
“没错,但是如果把那里作为起点,还是有点不对——如果要说最初是什么时候的话,对于抚子来说
的最初,应该要追溯到上上个月的月初。”
“上上个月……是九月的月初么。
九月的月初发生过什么?
“是知道历哥哥有恋人的时候——就是抚子你看到历哥哥跟恋人甜甜蜜蜜地一起走路的时候。对于抚
子来说,那应该就是所谓的‘开始’了。”
不,也许应该说是结束吧——朽绳先生说道。
结束。
“虽然你对那个妹妹说了一些很成熟的话——但是实际上,抚子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失常了。”
“失常……?”
“不,也许不应该用失常这个词来形容。因为那其实也是正常反应。是谁都会有的感情。就像抚子的
朋友对抚子所做的那样,只不过是嫉妒罢了——你嫉妒那个作为历哥哥的恋人的女孩。”
“…………”
嫉妒。妒忌。
伴随爱情产生而出现的情感——凭依于爱情之上的情感。
是这样么?
那个时候抚子已经——被盯上了是吧。
被蛇,被蛇毒盯上了。
被咬住了——被神依附了。
“那么……那么,抚子到底怎么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啊,还问什么怎么了?只不过是抱着跟你那个朋友一样的想法而已,你明白吧?所
以人们常说,物以类聚嘛,对吧?”
“一样的想法……”
听到这里,就算不再追问下去,就算记忆再怎么混乱——就算再怎么捏造故事,再怎么想要理解,但
有些事情还是不能不确认。
要听到朽绳先生亲口说出来才行。
我无法忍住不问——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抚子就是为了这个,才选择依靠朽绳先生——才会让已经失去信仰、灭绝、被封印、陷入安稳的
沉眠的朽绳先生复活。
才会捏造出他。
“既然我们拥有同样的想法……那么我也使用了‘咒术’,打算让那个人——让历哥哥的女朋友消失
?”
“不不不,生活在那样的一个班级里,抚子你比任何人都知道‘咒术’的不靠谱嘛——所以你没有这
么做。不过,让她消失这个倒是猜对了。好厉害,真是标准答案啊。”
“……毕竟,那是发生在抚子身上的事嘛。”
“当然,抚子你并没有要去代替那个女孩,只是那个女孩的存在,对你而言是一大障碍——会妨碍你
一心一意地喜欢历哥哥。”
“还真是任性呢。”
当然,那是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是,说起来却像是与己无关的事一样。
“因为喜欢一个人需要耗费大量精力,所以只是单方面地沉浸在一段不可能实现的恋爱之中……毫无
顾忌地依赖着对方,“可是一旦发现对方有了恋人,就马上变得嫉妒……”
“所谓的嫉妒,也许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感情——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对予已经有恋人的人,是不可能
一直喜欢下去的。但是抚子你有没有真正发动攻击的打算。”
“……没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一直以来,抚子都是用这句话来让自己接受现实的吧。
“可是……如果说抚子没有依靠‘咒术’的话,那么究竟干了什么?”
“就是采取了更加确切的方法呗。”
朽绳先生说着,把真相告诉了我。
“也就是,向神明许愿了。”
“……神明?”
也就是说——是向朽绳先生?是吗?
“自从知道历哥哥有了恋人这件事之后,抚子你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到这个神社来参拜。难道你真的
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也就是说,是进行百次参拜吗?”
“也没一百次那么多啦。”
“……更加确切的方法,可是,这个……”
算是确切么?毕竟——
“说的也是啊。向神祈祷之类——其实算不上是确切的方法。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但是抚子你不一样
吧?因为抚子你六月的时候,就在这座神社里,驱除了被朋友施下的‘咒术’不是么?”
“…………”
一旦遇到怪异,就会被怪异所吸引。
这个——可以这样理解么?
也就是说,一旦知道怪异的存在,就会变得相信怪异——
“这样啊。拜神是有效的这一点,抚子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啊。”
所以才会来个——百次参拜啊。
不对,实际上只参拜了15次左右。
因为以抚子的生活周期来看,至多是这个数目了。
“不过,怎么可能忘记这么多事呢……难道是从对自己不利的记忆开始逐个删除的吗?”
“又不是某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做到。”
某人?某人是谁?
现在抚子的知识跟朽绳先生的知识是不一样的,所以究竟指的是谁,抚子也不是很清楚。
“抚子只是装作忘记了而已。光是那样已经足够了。”
“…………”
装作忘记的样子……也就是,谎言。
是说抚子对自己说谎了么?
说谎的人——是抚子。
不过,只不过是一个谎言——说了也是正常的吧。
对历哥哥说谎的同时,对自己也说谎了。
“……不过,就算拜神是有效的……就算那是真的,就算是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因为这个神社——是灭绝了的神社。
是失去了信仰的神社,根本就没有什么神明存在。
“没错。那天早上,一个叫做忍野扇的女孩,已经对抚子你指出过这一点了。”
就是差点被自行车撞倒的——那天早上。
十月三十一日,星期二的早上。
(这么说来,抚子,好像经常看见你来这座神社呢,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祈祷什么——但是没用的。)
(你不知道吗?那座神社里是没有神明的啊。)
(虽然作为一个场所,还是具备一定功能的,但是作为神明居住之地的生命已经终结了。)
(不管你怎么祈祷,都是白费力气而已。)
(不过——如果御神体能够回来的话就另当别论。)
(顺便说一句,这里的御神体,是在阿良良木学长手里呢——卧烟伊豆湖小姐给他保管的。就在几个
月前。我想应该是在阿良良木学长家的某个地方藏着吧。按照那个人的习惯,反正应该是随便保存在某个
地方吧。)
(这算是我给你的谢礼好了。)
(可以说神明就被封印在那一片纸中——顺便告诉你,一千年前把神明封印进那道符里的阴阳师,跟
以前抚子你被阿良良木学长救起的时候所使用的符咒的制作人是同一个。光这么说,抚子你也明白那道符
的价值以及威力有多大了吧?)
(而那个神明的伟大,也就可见一斑了。)
(只要那个神复活——只要封印被解开,抚子你所许下的愿望,就一定会不费吹灰之力地能实现——
真的真的。)
(封印的解除方法?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啦。)
(既然是蛇神的话,应该随便抓一条蛇,让它吞下那道符就行了吧——)
“而那个设计土气的橡皮筋,也是那天早上那个女生作为‘亲密交往的证据’,送给你的。”
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话——
当然会觉得时间过得快了。
“……然后,以此为契机,抚子就开始捏造故事了……”
开始看见白色的蛇,没错,就是在跟扇小姐见过面之后。
“杀了蛇要赎罪之类……就连那种事,也不过是对于抚子而言最容易接受的借口而已。那是抚子为了
到历哥哥的房间找寻那道符——也就是朽绳先生的神体而捏造的故事……”
就为了那种事,竟然还利用了自己的罪恶感。
妄想。捏造。谎言。
为了实现自己那任性的愿望,竟然打算让神明复活。
而为了让神明复活——还伪造了神明的声音。
既然所见的都是幻觉——自然,自己是根本没有正视过现实。
把自己捏造的故事当作幌子——
在背后,却策划着神明复活的计划。
“……可是,我是如何从里面打开历哥哥家的玄关大门的呢?那可不是幻觉或者幻听就能解释的奇怪
现象啊?”
“只不过是使用了实际的钥匙罢了。”
答案如此简单利索。没有梦或者希望残存的余地。
“前一天,你故意在离开家的时候让父母发现,好让消息传到月火和历哥哥耳中,这是为了什么?不
就是为了爬入阿良良木家里,把钥匙借出来么?——然后打算趁白天没人在家的时候溜进去,慢慢搜寻阿
良良木家。当然,那天晚上顺便找一下,就结果而言也是可以的,但是那东西不见得就一定在历哥哥的房
间里,而且那天晚上,那个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爬进房间来。”
“……而且实际上,月火还真爬进来了……”
虽然计算到这个地步再闯入,或者说是入室行劫,但结果还是被历哥哥和忍小姐发现了。
抚子也许天生没有当小偷的才能吧。
也许什么才能也没有。
因为抚子只会低头看着地面。
“不不不。抚子你不是成功让本大爷复活了么?可见还是很有这方面的才能的啦。”
“有……哪方面的才能?”
“神明。”
“…………”
“本大爷不是说笑的,现在抚子不是已经是神了么——是你把神体被封印在那道符里面的本大爷复活
过来的,以你的神体作为依托。”
“……抚子根本……”
抚子根本没打算让自己成为神……
明明扇小姐说找条蛇来让它吞下去就好,但是一时冲动的抚子却把符吞了,要说是抚子的责任,也实
在无法推卸。
抚子真的没有好好听人说话呢。
“……或者说,这就是诠释自己的愿望只能自己来实现的寓言么。教训就是,光指望神明是不行的。
”
不过,说起这些,也还是完全没有现实感。
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抚子依然被困在自己所捏造的故事里。
继续装作忘记了的样子。
“原来抚子会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决定听不听人说话,要不要歪曲事实,要不要欺骗自己的啊。”
“这谁都一样啦。”
“……可是,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没办法的啊。
“因为——没有其他办法了啊。”
“…………”
“谁都会疼爱自己的……抚子也一样,只是这样而已……”
“……又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么。”
“咯咯。”
从倒在地上的忍小姐的方向传来一阵微弱的笑声。
“所谓的受害者和加害者,互换位置其实一点不难——立场和状况,起决定性作用的,不就是这两个
么。所谓的重视加害者,或者重视受害者……其实都是一样的——”
“…………”
抚子一声不响地挥下了左手握着的獠牙。
四周恢复平静。
不过,忍小姐说得没错。
但是不管是对也好错也好,现在她因为中了蛇毒而倒伏在地上的这种状态,也是现实。
不过,这样一来,在忍小姐面前朽绳先生从不说话的理由也可以解释了——在对食物极其热衷的她的
面前,这一切只是妄想这一点,马上就会穿帮的。
“唔……现在,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以那种喜欢把还没做完的事,一件接一件地按顺序推进的认真性格——反过来说,就是流水线作业一
般僵硬的做法,抚子开始寻找问题点。
“啊,对了。为什么历哥哥会在抚子正在历哥哥房间里找东西的时候准时回来呢?如果不是因为这个
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事情又能变成怎么样?如果没有发生那一幕的话——
“——从他的语气来看,历哥哥似乎对抚子在做的事,抚子即将要做的事,抚子所捏造的故事,全部
都一清二楚。”
“这个本大爷就不知道了。那完全是本大爷、或者说是抚子之外的事了。”
“抚子在学校所说的夸张的话,所做的过分的事,以及早退这些信息,假设是经由月火得到的话——
”
现在想起来,抚子那无法正视的发飙行为,以及黑化抚子的出现——其实也只是单纯地因为抚子发飙
了而已。
并不是因为朽绳先生,也不是怪异在作怪。
只不过是妄想失控的结果。
“——抚子要去历哥哥家里搜查这件事,应该不可能被人知道的啊——”
“说不定只是偶然的巧合吧?例如他为了去找抚子,先折回家里换衣服之类,刚好那时候撞上了……
”
“唔……”
这样说的话,算是可以勉强接受吧……只是偶然的巧合这种解释,总觉得很有说服力。
偶然的巧合,这个词现在听在耳中显得非常的动听。
“还……还真是懂得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啊。小姑娘也就这点本事吧……只是这样的话,根本解释不了
夜行性的吾会在白天出来活动——”
忍小姐说道。看来这家伙不是一般的难缠。
“咯咯咯——真是自我中心的想法……不过,吾终于也能听到那条橡皮筋的声音了,没想到,一切都
是那家伙的阴谋啊……”
“…………”
砰。
抚子一挥獠牙,让她再次沉默了。
不对,为了以防万一,还十分认真地狠狠戳了很多下。
嗯?
咦,好奇怪,竟然还在动。
得让她停下来才行。
看。看。看。看。看。看。
停了。
不动了。
“……不过算了。其实也无所谓。”
“没关系么?”
“也不是没关系啦……只是就算知道真相,发生了的事情也不会改变。只是明白了历哥哥也有历哥哥
的故事而已不是么。只是他的故事跟抚子不一样,不是捏造出来的罢了……只不过是这样而已。但是,抚
子对故事本身的内容并没有兴趣。”
“这叫自暴自弃吧。”
“是自暴自弃没错。虽然抚子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是,抚子其实也不想知道这个。心
里只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说完,抚子把身体转了个方向。
把本来朝着忍小姐的身子,稍微转向历哥哥。
“那么,要不我把历哥哥杀掉吧。”
虽然由于吸血鬼的力量,现在的他还活着,但是只要重复数百次注入毒液的话,身体应该就会撑不下
去了。
“啊啊?没关系吗?这不是等于本末倒置么?”
“从一开始就是本末倒置了啊——就跟咬着自己尾巴的蛇一样吧。或者可以说是龙头蛇尾……”
“…………”
“……唔,但是你不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么?要是继续让他活着的话,历哥哥一定还会有女朋友啦
恋人啦什么的,如果每一次我都要面对失恋的感觉的话,也实在太累了。”
“…………”
我就让他成为英雄或者偶像之上的——不管是谁,都绝对无法触及的存在吧。
“当然,那个女朋友我还是会按照原计划让她消失的……如果要成就一段绝对无法实现的恋爱的话,
让历哥哥就这样死去不是显得更‘浪漫’么。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已经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本大爷看你是已经疯了。”
朽绳先生静静地说道。
“已经无药可救了。本大爷的眼睛没看准,而抚子你的头脑也已经失常了。没错……已经没有谁能救
得了你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
抚子举起了獠牙。长长的前发,遮住了抚子的视野——但是这根本不会构成障碍。
现在的抚子本身已经构成了障,构成了碍。
是蛇,也是神。
是怪,也是异。
“因为抚子本身就是怪异啊——不过——”
高举起獠牙——打算先一击把心脏击碎的同时,抚子说道。
“我”说道。
“不过那是‘抚子’,不是‘我’——”
嗡——
就像抚子要挥下獠牙的瞬间,一阵电子仪器特有的蜂鸣声响彻神社之内。不对,这是在滂沱大雨之中
,普通的电子仪器的蜂鸣声根本不可能听得见。
但是,抚子感觉到一阵按摩器似的振动声——正沿着小路的石阶传来。
就像在地上爬行的蛇一样,震动的感觉传遍身体。
“震动探测……?”
不对,应该跟那个无关。
朽绳先生是没有震动探测能力的——那个也只是抚子的错觉而已。误反应什么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
真是奇怪的幻想震动症候群。
自己明明是没有带手机的。
“…………”
抚子在历哥哥的身边蹲了下来,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历哥哥的确在再生。伸手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掏
出了手机——一直震动着的手机。
虽然觉得现在的手机一般都有防水功能,但是为了不让雨水打湿,还是小心地用手遮着,确认电话屏
幕上的内容。
本来打算关掉就算的,但是当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的名字后,便打消了那个念头。
不但打消了,心情还变得相当微妙。
抚子用食指按下了通话键,拨开蛇发,把电话放到耳边。
“你好。我是千石抚子。”
“你好,我是战场原黑仪。”
那声音是如此的冷静,如此的沉稳。
语调平缓,没有抑扬顿挫。
不对——应该说是语气平淡吧。
静静的,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似的,没有丝毫惊讶——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现在是抚子擅自接听了历哥哥的电话啊——打了别人的手机,却发现接听的是另外一个人,这
时候没有人会不惊讶的。
但是,这个人却还是如此冷静。
“你好,千石。”
她说道。
“我的男人还活着么?”
“……现在,算是勉强还有一口气吧。”
虽然并不是说给她的气场压倒了,但是抚子还是乖乖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战场原黑仪。
这个名字,抚子是知道的。
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那是——
那就是历哥哥的恋人的名字——同时,也是抚子希望用“咒术”除去的人的名字。
这两个月来,说不定默念这个名字的次数,比历哥哥的名字的次数还多。
这个名字,自己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忘记得了。
“是吗。太好了。看来我总算是赶上了。”
语气中却并未见得放心了多少。
但是这种反应却更令人觉得不正常——抚子记得这个女孩,在跟历哥哥说话的时候——在抚子看到他
们在一起的时候——应该是个更为正常的人。
这是她的愤怒的表现么?
“……总算赶上了?你凭什么这么说?”
抚子问道——这是个很正常的疑问。
“抚子觉得,如果战场原小姐你不是身在一秒之内就能赶到抚子身边的地方的话,还是不要说这句话
比较好……”
抚子低头看了看历哥哥和忍小姐,说道。
“你已经到了这里了吗?”
“怎么可能。”
战场原小姐很利索地回答。
“现在我还在家里悠哉游哉地吃着薯片呢。”
“……你是在耍抚子吗?”
“我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看着电视,偶然发现收录和奴隶这两个词看起来还蛮像的,于是就想打个电话
给阿良良木君,告诉他而已。”
“…………”
她绝对是在耍人。
难道是在隐藏她的藏身之地?
还是说,她根本不把现在的状况放在眼内?
因为抚子觉得,现在这种状况,绝对不是她可以心不在焉地应对的……
真是不可思议的人。
“不过,应该还可以说是赶上了的吧。”
战场原小姐突然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她那熟练的对话技巧实在让抚子佩服。
“因为如果是在千石你已经收拾了我的男人之后的话,我就必须犯杀人罪了啊。”
所以获救的是我的未来啦。
战场原小姐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
“谢谢你,千石,你挽救了我的未来呢。”
“…………”
“不过,正确来说,罪名应该会是暴力伤害恐吓监禁致死罪吧——那么,我单刀直入地说了。千石,
跟我做一次交易吧。”
“交易?”
“你可以杀了我,但是能不能麻烦你放过阿良良木君?”
战场原小姐说道,那说话的语调透着一股无所谓的态度,仿佛说的是给你一百二十日元,能不能帮我
买瓶果汁回来之类的内容。
“你给我挽救回来的将来的人生,我可以全部给你。你就救一下阿良良木君吧——对了,如果那小女
孩还活着的话,顺便把她也救了吧。”
“……你在说什么呢?”
“不是啦,对我来说本来是吸血鬼的萝莉少女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那孩子是阿良良木君的宝物
啊。如果那孩子死了的话,阿良良木君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别在这里……说这种话了!”
抚子说着,开始思考战场原小姐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但是很快就放弃了。
那种事根本无所谓。
“不行。”
“…………”
“抚子会杀了历哥哥,也会杀了你。忍小姐也会杀掉的。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交易根本
不成立。”
“……是吗。这样真是太遗憾了。”
那就没办法了。战场原小姐很干脆地放弃了。
虽然她的不上心让我惊讶,但是下一秒,她就接着说道:
“那么,现在开始,作为人生的前辈,我给你一些建议吧。你听好了。”
“要杀我们三个人的话,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杀的顺序的。”
“咦?”
“绝对不能在杀小忍之前先杀了阿良良木君——这样的话小忍和阿良良木君之间的联系就会被切断,
她的力量就会恢复,会变回本来的传说中的吸血鬼,像你这种小角色,一下子就会被吞掉了。”
“……是吗。”
这真是个不错的建议——如果没有她的提点的话,我肯定会先杀了历哥哥的。
“这样啊,明白了——”
“还有,其实最重要的是,要先杀了我才行。”
否则我会——
不单只是你,会把所有人都杀了的。
战场原小姐很平静地说道。
“……所、所有人是指?”
“所有人就是所有人啦,这个不用解释了吧。”
“…………”
这话说得也太恐怖了。
明明不是怪异——只不过是历哥哥的女朋友罢了。
“你可不要少看了我的脾气哦。”
“……明白了。那么,我就先杀了你吧——然后是忍小姐,接下来最后是历哥哥,这样就行了吧?”
谢谢你。抚子道谢道。
既然人家对抚子那么好,道谢是必要的。
对抚子温柔的都是好人。
“不用谢了。不过,作为交换,千石,你能不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啊?”
咦?这个人在于什么?算是强制性推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你现在可是受到信仰的神明,是那家神社的主人,偶尔听一下像我这
种草民的请求,也无妨吧?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给你投个币。”
“……听听倒无妨。”
抚子其实很感兴趣。
在这种状况下,战场原小姐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能够称为历哥哥的恋人的她,究竟会向抚子请求什么——向神祈求什么?
“千石你可以按照刚才说的顺序把我们杀了,但是在那之前,能不能留一点时间给我?”
“时间?”
“已经变成怪异的你,今后只要信仰延续下去,就可以永远存在吧?那么,稍微等一下,有什么关系
呢——例如等一天,两天,一周,一个月……半年之类。”
听到半年这个词的时候,抚子第一次感觉到了。
第一次从战场原小姐的话里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语气。
“如果你的杀意是真的话,应该不会介意吧。如果不只是一时冲动,而是真正的杀意的话——如果这
种心情不是来源于冲动,而是源自真心的话,应该是可以等的。”
“……半年……半年后,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抚子反问道。
“毕业典礼。”
战场原小姐完全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为了能够跟阿良良木君一起毕业,最近我都很努力呢……如果这份努力就这样白费了的话,我也没
脸见羽川了。”
“……毕业典礼……”
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个词。这种情况下竟然——会出现这种平凡生活中才会有的字眼。
这么日常化的词。
毕业典礼……
抚子已经不可能去学校了。现在已经不是人,头发也全部变成了蛇,现在还正打算动手去杀一直以来
憧憬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跟抚子提毕业典礼?
“呜……”
抚子——
不,“我”向着战场原小姐——
“呜……呼呼、呼呼,啊哈哈哈……呜呼呼!”
——地大笑起来——实在忍不住了,不笑都不行。
这种笑声,就算变成了怪异,也还是保留着原来的特色——啊,真的是多余的设定。
真的是多余的。
“明白了……好吧,就给你等半年吧。”
“是吗。谢谢你。”
战场原小姐再次道谢。
但是,话中还是感觉不到任何感情。
就像是跟语音软件在对话似的——不过,那正是真正的战场原小姐的声音。
是面对抚子的时候的,战场原小姐的声音。
“半年……正确来说,是等到毕业典礼的那一天。毕业典礼一结束,就麻烦你立刻移步过来北白蛇神
社吧。抚子会在这里等你的。”
“咦?庆祝会也不能去吗?”
“不行。”
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啊。
不对——我们是彼此彼此吧。
“更重要的是,这半年只是‘缓期执行’……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战场原小姐绝对不能跟历哥哥手牵
手哦。”
“这样啊。”
电话的另一端,似乎能感觉到战场原小姐的微笑。
“那还真是一种煎熬呢。”
“…………”
这个可不好笑。
完全笑不出来……
但是同时,抚子觉得她并不令人讨厌——如果能够好好跟这个人商量的话——
好好谈一下的话——说不定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抚子是真的这么想。
如果没有光是因为她是历哥哥的女朋友,就去嫉妒、去怨恨、去憎恶的话——没有一心想着要杀她的
话。
如果没有许下那个愿——要是知道她是这么一个人,
要是早点认识她的话。
说不定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现在想起来,抚子根本没有主动去了解过任何人。
是吗。
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如果……”
抚子开口了。
向着战场原小姐说道:
“如果我们能够以另一种方式相遇的话——说不定抚子和战场原小姐你,就能成为好朋友了。”
“不可能。”
斩钉截铁的回答。
连稍微靠近一点的余地都没有。
“不好意思,对于像你这种可爱的小鬼,我是极其讨厌的,更甚于以前的自己呢,千石抚子小姐。”
电话就这样挂了,连道别的招呼也没有。
抚子在依旧丝毫没有停下的苗头的滂沱大雨之中,折起电话,心中也涌出了跟她同样的想法。
024
现在可不是后日谈哦。
也没有结局。结局,不是早就有了么。
千石抚子成了神。就这样。
本来,故事到那里已经可以落幕了——没错,所以抚子也不知道,那之后学校里抚子的那个班,初二
二班后来怎么样了。
如果因为抚子的“一时发飙”的影响,产生了化学反应,恢复到像以前那种愉快的气氛的话,那听起
来的确很有故事的感觉。但是抚子不认为事情会那么顺利,而且也无法去确认。
如果以个人意见去推测的话,应该是什么都不会发生吧——或者说,反而会更加恶化。
不过,抚子是真的希望,如果事态能够以此为契机向好的方向发展,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这个就让我们看看笹薮老师的手段如何吧。
请加油。抚子会打从心里支持你的。
爸爸妈妈的情况也很让抚子在意,但是那并不是抚子可以处理的问题。不过多愁善感的思春期少女离
家出走后再没踏进家门这种事,社会上时有发生,希望他们不要太在意就好。
虽然抚子是神,但也禁不住祈祷。
不过,毕竟这故事不像以前杀的那些蛇,一刀两断就完了,就这么收尾也让人觉得不踏实,所以,在
这里抚子就来交代一个预告编,代替结局吧。
预告编。
半年后的三月某日——私立直江津高中的毕业典礼举行的那天,具体是哪天抚子其实不清楚,下次查
一下吧——抚子在北白蛇神社的境内,在阶梯上倚着赛钱箱坐着。
而朽绳先生之前凭依的那根橡皮筋,不再戴在手上,而是发挥了它本来的作用,把十万条蛇束成了一
条马尾——毕竟离现在已经有半年了,形象上还是稍作改变比较好。
顺便说一句,神社将会被重建了。现在是这么计划的。
这个不是抚子个人的希望,而是街道建设计划里就有这么一项,到三月的时候,施工都基本结束了吧
。——之前破破烂烂的时候谁也懒得管,“因为一场暴雨倒塌了”之后,反而不知哪里来的干劲,把重建
提上了日程。大人的世界还真是难以捉摸。
那样的话说不定信仰也会多少有复活的迹象吧,所以抚子到了三月的时候,应该更有力量了。
由于绑马尾的时候把前发也一并束到脑后了,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抚子的脸——也就说,抚子也能
够毫不躲闪地正视前方了。
完全没有掩饰的打算。
当然,有了其他感觉器官的抚子,根本没有必要正视前方——但是今天,只有这一天,抚子不得不这
样做。
因为对于千石抚子而言,这一天,是与人类诀别的一天。
用眼睛来看世间万物——也是最后一天了。
……没错,至少希望到了那时,抚子已经有那么强的意志摆开阵势——等待他们的到来。
现在,他们正沿着阶梯走上来。
抚子希望他们能够以最佳状态,穿过鸟居。
阿良良木历。
忍野忍。
战场原黑仪——小姐。抚子只从很远的地方见过她,所以在预告篇里也不能很精准地描述她的长相,
不过她应该会紧贴在历哥哥的身边出现的吧。
虽然跟说好的有所出入,不过这个时候,抚子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手牵手地出现的——否则,这画面就
不唯美了。
忍野忍小姐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幼女的姿态了——虽然不至于恢复到原来的姿态,但也许会变成跟历
哥哥差不多大小的年龄。
而且上次她已经吃了亏。
当然,历哥哥应该也会大幅度提高自己的吸血鬼化程度——但是这种变化在抚子的蛇毒面前,根本没
有任何意义。
不过,准备的用心程度上的差异,还是能够看出来。
应该是这样。
还有,虽然跟说好的也有出入,但是如果这时候他们三人的身后,还跟着神原小姐和羽川小姐的话,
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样就等于全阵容登场了啊。
简直就是在打终极BOSS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情景。
就算是所有人一起上——抚子也觉得自己不会输。
抚子慢慢站起身来。
同时,隐藏在境内的无数的蛇也露出了毒牙。它们是跟抚子拥有相同意志的、抚子的眷属。
然后,随着抚子的一句话,战斗打响。这样就真是完美了——
“欢迎你们。历哥哥,抚子会好好疼爱你的。’
接F来是爱情喜剧的时间。
从所有意义上而言,这都是最终决战。
只有神才能应付的决战,即将来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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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011-7-26 09:4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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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本帖最后由 mazuki 于 2011-7-26 09:59 编辑
后记
在这附录一般的地方写下怎样的文字自然是因不同作者的性格而异,不过这个问题先放到一边,在阅读小说或者是漫画的时候,尽管并没有直接听闻作者的话语,可在阅读了作品之后,就能够感受到人们常说的“作者的主张”了。以主张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似乎有些大题小做的嫌疑,换言之就是这个世界上存在阅读之后便能明白作者认为“什么是正确的”这种类型的作品。作者自己并没有出现在作品之中向大家诉说“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才是坏的”,可在阅读的过程之中,却还是能感受到这些……不过这些都是读者的主观见解,至于这种见解是否正确,如果不向作者本人亲自求证(或者说就算是求证了?),是不可能获知的。不过我觉得,就算这种现象同样存在于漫画和小说之外,至少也是比较容易发生在漫画和小说之中的。即,作者是非常明确的“个人”。所以思想不会混杂,至少不容易混杂。若是电影和电视剧,甚至音乐大概也算进来,也就是说制作的规模扩大了之后,作者的人数变成复数了之后,会以各自的立场加入各自的思想,各人的主张恰到好处地相互中和,形成独立于单独人性的“作品”,不过类似小说和漫画这样小规模的创作,似乎很难以这样的方式进行。这样一来,自然有着能够享受“个人”的优点,我也很喜欢书籍的这一特点,可是目前的时代正确实地朝着轻视个人价值的方向前进,所以出版界的危机相当严重。这是我的个人观点。
说了这么多,其实本书并没有包含作者本人的主张或者是思想,只是单纯强调抚子妹妹有多么可爱而已。硬要说起来的话,或许可以算作是探寻可爱究竟为何物的小说。不过自本作开始,物语系列的第二季也已经开始朝着结局狂奔了。下一回的“鬼物语”时间线上又有了一定的调整,讲述的是补习学校废墟的烧毁时间,然后最终作的“恋物语”则将会讲述他们毕业时的故事。虽说我也想过干脆把第三季也写出来算了,但是物语进行至此,篇幅已经不短,是该划上终止符了,真是让人感慨万千。说是意气轩昂也未尝不可吧。一切尽在掌握!总而言之,本书便是以百分之顺利写就的小说,“囮物语第乱话抚子美杜莎”是也。
还是第一次看见彩色的抚子呢,非常漂亮。多谢VOFAN老师。
最后的两作,也请多关照了。
西尾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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